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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昆仑哨(一首歌唱边防军人、军胆、军魂的斑斓凯歌和壮烈史诗,谨以此书献给伟大的戍边军人。)

書城自編碼: 3677492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军事
作者: 窦椋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229160418
出版社: 重庆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10-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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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1、著名演员侯勇、著名导演庞好联袂推荐。
2、以高原守护兵为题材的军事小说。戍边高原的英雄官兵,每个人都有可歌可泣的故事,每个人都是平凡而又伟大的。本书细腻地展现了艰苦偏远环境下,当代官兵感人肺腑的战斗和情感故事,是作者利用四年时间走遍新疆、西藏、青海各个艰苦哨所后,呕心沥血创作的结晶。
3、作者现役于武警部队宣传局,2015年以来随武警部队政治工作部野战文化团队深入高原海岛、大漠边陲、执勤一线,行程60余万公里,积累了大量、丰富的一手素材。尤其是三上昆仑山,对高原守护兵有着深入、真切的了解。
4、英雄是一个时代的精神坐标,军事小说一直是经久不衰的话题。任何一个时代,都有英雄的诞生。近一年,随着我国西南边陲不断受到外敌的侵犯,尤其是年初喀喇昆仑事件的升级,更让全国人民看到正是那些平凡的年轻士兵,用青春、鲜血乃至生命为祖国筑起巍峨的碑界,为国人守护幸福安康,值得我们每个人崇敬和感恩!
內容簡介:
《昆仑哨》是一部军旅题材小说,讲述了在自然条件极其恶劣的昆仑山某制高点,主人公徐开路带领哨所成员常年默默守护西北命脉昆仑山隧道的故事。他协同战友抓捕偷猎分子、解决爆炸险情,带领新队员排查堵截外敌破坏势力的渗透,却愧对妻子和从未谋面的儿子。他忠于信仰、敢于斗争,展现出誓死捍卫祖国领土的赤胆忠诚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
《昆仑哨》是一首反映边防军人军胆、军魂的斑斓凯歌和壮烈史诗。和徐开路一样,每名高原兵都有各自的成长之路和情感世界,守土卫国是他们的职责,但作为个体,他们更多需要面对的是挑战和斗争,以及沉默、孤独甚至牺牲。本书真实再现了那些平凡而又伟大的战士们在战斗中成长、在沉默中坚守的高尚情操,表达了戍边军人守土有责、守土负责、守土尽责的决心,发出了忠于祖国、坚守边防的强声。
關於作者:
窦椋,1989年生于山东高唐。北京市重点文学创作高研班成员、武警部队文艺骨干、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80后”军旅文学领军者。出版长篇军事题材小说《大江硝云》《魔鬼周》《全面击溃》,中篇小说集《以兵之名》,多次获解放军文艺奖、武警文艺奖。2015年以来随野战文化团队深入高原海岛、大漠边陲、执勤一线,行程60余万公里,积累了丰富素材,创作了一批具有影响力和辨识度的优质作品。
目錄
第1章/001
我奔向遥不可及的哨卡,寻找雪域时空里的你,不知道是你用年华晕染了世界,还是高原为你涂上了油彩,总之,紧握你如枯枝般的手,我如同投入白云间宽广和煦的怀抱。
第2章/022
时光隧道里,我停在你停过的地方顿感彷徨,火车飞驰而过,就像你大手一挥决然而去,我听不到回声,也未收到只言片语的家信,当万物寂寥,我蓦然举目,星星点点的战位如同你的眼睛凝视着群山,也凝视着我归营的路。
第3章/046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像拥抱这大山一样,那样我会锁住你们的味道和微笑,就当你们不会离开。不管我伫立多久,那些兄弟爱人,那些家乡父老,那些玫瑰、牡丹和月季,我想看到,便都能看得到。
第4章/066
总有如炬的明眸,击穿我神游的灵魂,让我转身惊鸿一瞥,放肆地呼吸。这不是慈悲,这是儿时就漫延成河的梦;这不是安慰,这是我本该徜徉的土地;这不是情怀,这是又一次奋不顾身的觉醒,又一次觉醒得奋不顾身。
第5章/087
你走,你拥有的不只是平原;我留,我放飞的何止是思念。

第6章/107
要亲近你,却被放逐天际;要离开你,又数度梦回这里。

第7章/129
你归去你离开,但都请带上昆仑赋予的武装,并带上我对你的深爱。你只需要在月圆之夜抛洒一道耀眼的星光,让怀念你的人看见你不灭的意志,然后,任雪花落满窗台。

第8章/148
来路坎坷,你一边愤恨,一边寻找出口,渴望梦想的黎明。回望暗夜中的他们,你一边默然饮泣,一边长久致敬。

第9章/168
风雪严寒中,比太阳更温暖的,是我记得你的好,你也没有遗忘。

第10章/189
荒原告诉我,就算被无情碾压,平静依然是我的品格;高山告诉我,就算被炮火削平脑壳,那包裹旗帜的胸膛也依然在跳动。

第11章/208
我们之间不只有山水的阻隔,你内心的呐喊不只是接受或拒绝的纠结。我在,却淹没在那人海,籍籍无名;我不在,反而奔腾在你心海,风华正茂,劈波斩浪。

第12章/226
我知道如今沉默的来由,所以我知道该何时出手,如果你是我的动能和信仰,那么就让我一路狂奔,高唱凯歌经过你的垭口,你在那儿永生,我在那儿不朽。

第13章/240
曾与我一起越过穷山巨海的朋友,继续远走他乡或下落不明,我已分不清这里是终点还是起点,可我仍在等待,等待风沙掠过的绿洲,我在沿岸幸福地闭上双眼,霞光顷刻就照耀了大地。

第14章/259
即使无人知道,你也会成为我一个人的英雄,那样我也要如同冰清玉洁的玉珠峰,和你比肩站立。那时,我内心丰盈的骄傲,你一定看得见;我独奏的命运交响曲,你也一定听得见。你指向惦念的远方,我倏然便生长出澎湃的翅膀。

第15章/278
很久以前无意闯入你苦修的角落,从那之后你成为我美的相遇,我愿手捧幸福的种子,陪你做朴实的农民,可当我面对疾风骤雨,突然迷失于田间地头,我明白下一个秋季的果实将荡然无存,但我还是祈求你要快乐,因为我执拗不过运气,一定等得到节气,左右不了结局,但一定能挽留住自己。

第16章/001
你尽管去登顶天涯,再高的山也不会标记海拔,你继续放飞千疮百孔的风筝,多冷的天也无法将它冻成冰凌,滚石可以掩埋前进的路,却掩埋不了终归途。我们从不承认,所以我们就不会被征服,去跋涉你的高原,我没有力气,但我可以化作赤水和明月,陪你去远足。

第17章/023
前生你来过,我们肯定是孪生兄弟,或本就依附于一个身体,遍览同一个视角的日月星光,不像现在山高路远处处受阻,不像现在你是你我是我。当你越过达坂也越过我,我想化作一道紫外线,摧毁自己的辐射,后落在铁轨,登上每一列到达你那儿的列车。

第18章/041
我以为我不屑,就看不到你站在的山冈;我冷漠,你就会忘了我当年青涩迷惘的模样;我不让,你就不会抢我的高光。然而一扭头,山雨已来,哪有什么涓流,只剩滔滔大江;哪有顾左右而言他,只有凶猛的子弹遍布血红的战场。满心地想啊,只要你不倒下,这山脊你就是梁,这荒野就是故乡。

第19章/057
迎着冰雪降临的小孩,旧时你藏在草长莺飞的春天,如今我重又听到你的笑,才明白胜利与关切同在,你问我何时归来,我却还匍匐在冻土上,弹袋摩擦出的新路是连接你我的纽带,我挨过晨曦,挺过暮霭,伤痕累累地站起来,那时希望你懂,这世界有一处家园就要多一个勇者,燃起一盏心灯才能消灭一片深海。

第20章/073
他拉下防风眼镜,挡住后一丝软弱和浩荡的思念,只让我看到忙碌的人群,忘记战前的恐惧。他关上厚重的车门和瞭望口上的钢板,我细数他到底遗落什么,要去追逐什么,可车轮飞转,我只看到一位扬鞭策马的少年,冲向雄鹰掠过的天边,于是他唱支情歌也气吞霓虹,他已淹没在达坂的后面却仍高出霄汉。

第21章/093
唯独你没有逃向所谓的自由,留在混沌中看硝烟四起,计时器上的数字每跳动一下,生命的里程碑就平移数里,可你不认为这结局昭然若揭,这世事就该惊天动地或者平淡无奇。幸好,他掸掉飞雪冲破迷雾找到新的制高点,又能实现新的托举,所以当的你走出冻土,在玛尼堆前一遍遍卧倒又爬起来,你说你重复默念的不是经书,你行的是火热的大礼。

第22章/110
不经意间你才会来到我身边吗?像蒲公英或萤火虫,是乱入寒区的温带生物,无意击碎我梦魇,恰好重拾我少年。我清醒着却一无所有,眩晕后美好竟不期而至,我殚精竭虑害怕失去,原来得到才愁肠百结,总得试图改变,我问大地,它默不作声,我问你,你一举手化作了山,无须多言,已是姿态万千。

第23章/125
你不能沿着高处的小道一直跑下来,用油灯照亮我们幸福的脸,就让我来为你点燃篝火,让它陪你跳跃,我维系住你的温暖,也就驱散了我的严寒,可你能在狼烟弹雨中飞奔,为何不能佑我在风和日丽中穿梭?幸好,我不会迷路,因为通往你那里的方向只有一个,可供吸氧的驿站只有一座,你那里空无一人,也不会鲜花遍野,但我学着你的样子,讲一个不曾有的传说,心中也有了楼桥夜雪,也有了铁马金戈,地当床天当被,也不算流离失所。

第24章/142
你仍在一〇九逆行,寻找着她,跨越山岭。多年以后,你却用一个转身,让别人跨越了黑暗,独自留下,掂量生命之轻之重,我如果是那堆乱石多好,与你对望每个星空。我想喊,旷野不能吐露我的心声,我要喊,山谷没有回答我的真诚,只好把那座城池的围墙拆净,不管你从哪个方向来,我们都热泪滚烫,高接远迎。

第25章/160
你终究看到了野草和大树,它们一般夏发浅芽,秋落寒土,可这儿其实竟无夏秋,所以它们只是虚晃着,虽然那也是在向你招手;你看到了通往城市文明的公路,眼前也有了汹涌的人群,他们捧着哈达接近你,绝口不提你显而易见的衰老,然后匆匆去往别处。你站在大地中央,来时的脚印消失在日暮,你什么也不说,就像什么也留不住;可这不是你的愿景,依稀中为自己打一个响指,灯火亮了,那不是口号,那是昨夜赞歌,是今明绝美的重塑。

第26章/182
江湖不乏误解,难免常被中伤,你并不饮恨,老茧般地麻木。真正的考验只会重重来袭,不只是重重一击,你警觉,如同惊醒的孩子,没有蜷缩在黑暗里,时间触摸的是窗棂,看到的是来路。虚虚实实的谍影中,大多数的流泪,是无助之后,终于穿越了藩篱与迷雾。

第27章/203
我们曾各怀心事,即刻还会分崩离析,但告别时,哪怕假装,也要不疾不徐。然而,我以为是抵不住时光,却没料到是抵不住刀光,命运也被压进枪膛,我俯卧在你背上,像生长了新的脊梁,以勇者姿态,解释这看似意外实则注定的相依。以后我会像一江水,所过之处,都有我对你说的话语,比如,这世间怎会有了然无痕迹,当然也不会有一直纠葛的结局。

第28章/223
我思索那深一脚浅一脚的足迹何来魅力,让我梦回连营频频回首,可能是羊肠小道和天边的兄弟,所以我在没有温度的境遇中捡拾温柔。遥望昆仑拐角折射的微光,我看到活着的模样,原来是沿着我们跌倒的战地行走,所以多年以来你的栖息之处是春天的起点,我告老还乡的位置在可可西里的尽头,当你的英雄儿女逼近虎口,我播撒的种子一夜之间向上生长,找到了命运的出口。

第29章/243
你们的常态是等待,比如等待制氧机工作了才能呼吸,等待寒冰融化了才敢对远方说一声爱。我以为雪垄早已与你们握手言和,日子像我曾更换的旗帜,随时被风撕扯,我随时还会让它升起来,所以当你们孤立无援,我即刻听到了召唤。积雪覆住荒墟,螺旋桨薄如蝉翼,阻碍不了我用飞翔的姿态想念你们,即便我坠跌,溅起的雪雾犹如花开,上冻的塑像和你们同在。

第30章/264
人们迎着西风,曾想这一路是寻找是聚合是相拥,所以殚精竭虑从海北到山南,像努力保持羽毛洁白的飞鸽,熬红的眼睛挂满苍穹;人们匍匐于无垠沙海,在漫长疆线上隐没笑容,随之而来的只有离别、只有严冬、只有壮行;我们开始明白了为什么水洼之于大漠叫绿洲,为什么骆驼从不流泪,背负驼峰,像山峰之于高原兵,荒芜背后,终究能走向花火,遇见伟大的新生。
內容試閱
我奔向遥不可及的哨卡,寻找雪域时空里的你,不知道是你用年华晕染了世界,还是高原为你涂上了油彩,总之,紧握你如枯枝般的手,我如同投入白云间宽广和煦的怀抱。

仰望昆仑哨所制高点,如天梯入云。
数节废旧铁轨搭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延伸至四千八百六十八米高的陡峭山巅,山巅之上有散落的巨石,并未镌刻书上写的“亚洲脊柱、龙脉根源、万山之祖”之类的词语,只有一座比配电间大不了多少的兵舍,寒酸呆板且位置极不科学,呆愣愣地戳在光秃秃的山尖上,既不遮风也不隐蔽,甚是唐突。
连接青海与西藏的昆仑山隧道,静静地俯卧在兵舍下方几百米的地方,它的周边目之所及遍是黄沙,沟壑像老农额头的皱纹爬满峦川,北风夹杂着一层腾空而起的沙雾席卷而过,露出已死透的人造杂草以及奇形怪状的碎石,让一切置身荒芜,清晰了又模糊,一棵飘摇残败的枯树苗孤苦伶仃,却像是世界上后一朵盛开的白莲花,昭告天下这里没有开萌的迹象,也不至于完全毁灭。
都知道,的山峰是珠穆朗玛峰,长的河是尼罗河,远的远方在南极、在北极、在乌斯怀亚、在朗伊尔城、在世界的尽头……但没有多少人知道的铁路在哪里,的冻土隧道在哪里,她是否连通着生命讯息,蕴含着精神高地,隐藏着动人故事。这里可以诠释残酷、孤独、冷漠、绝望、空洞、麻木……但这里又那么扎实地融入我的血液,在似乎静止了的光阴中,幻化成皓月繁星,照耀心门,敲击胸膛。她穿过大地的肾脏,留下无尽的沉默,她伫立,她回望,她高唱凯歌,她低声呜咽,然而,不管她是什么情绪,在朝阳与暮色之间,火车巨龙呼啸而过,径直朝她飞奔而去,从这头到那头,拥抱更高的高原。我是她好的朋友,我昂首站立,一直注视着她,贪婪地接受她呼出的贫瘠氧气,我无时无刻不在听她沉重的喘息……清瘦的徐开路像是自言自语,他站在昆仑山的制高点,脸上是晒脱落后残留的死皮,眼角有泪,还冒着热气。
徐开路身着松松垮垮的迷彩服,肩挂自动步枪,每天都擦的枪此刻也像刚从土堆里刨出来的一样。他龇着漏风的牙,挥舞左手,和列兵刘轩坤站在山巅,白云贴着他们的头顶飞驰,刘轩坤脸上露出仰慕的表情。他说:“战友们告诉我,青海七十二万平方千米,整个军级总队覆盖全省,任何一个基层单位都可以去,唯独不能去昆仑山隧道守护中队,尤其是距离这个中队四五十千米远的一号哨,谁去谁是尕(西北土话,土鳖的意思),没有水、没有电、没有信号,十八岁的年纪,两年后就能造得像三十八岁,从青春期直奔更年期,都不知道啥叫身体机能的。来的路上我差点儿哭背过气,被掐人中掐醒的,现在听你这么说,心里好受多了。”
徐开路面无表情地听着,摘下帽子,理了理稀疏的头发说:“他们说得对。”
刘轩坤以为徐开路一定会告诉他,别听那些平庸之人奉劝别人也堕落的话,我们才是和平年代虽然艰苦但厚重、虽不体面但崇高的兵。然而徐开路并没有多做解释,刘轩坤等了个寂寞。
刘轩坤问:“到底他们说得对,还是你说得对?”
徐开路说:“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昆仑。将来,你也会有你心中的昆仑。昆仑看似永远是一副面孔,其实它才有鲜明的性格。”
空中白云突然染上了黑墨,远处三四道闪电并列划破天际,刚才还静谧美好,瞬间乌云压顶。徐开路不管身体的其他部位,率先捂住了帽子。刘轩坤疑惑地看向徐开路,还没来得及错眼珠,犀利的风号叫着奔腾而来。还系着帽带的帽子从头上被掫掉,在山崖间飞舞,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徐开路拽起刘轩坤转身便往岗楼跑,但刘轩坤还惦记着他的帽子,挣脱开他,不顾身后的呼喊,沿着上兵舍的小路跑。刚跑出去十多米,突然鹅蛋般大的冰雹从天而降,直击急速奔跑的刘轩坤脑门,鲜血飞溅。
兵舍里,徐开路查看刘轩坤的伤势,因为半夜刘轩坤疼醒了好几次,还发出阵阵呻吟。
徐开路说:“忍忍吧,不出人命都是小事。”
刘轩坤哭着说:“我要去西宁,哪怕是格尔木、德令哈、大柴旦检查站也行。”
徐开路说:“白天还说要跟着我在这儿干一番大事业。”
刘轩坤说:“班长,那是看你说得激情四射,不忍心不配合。事业?这里有事业?您自己信不?”
徐开路没有回答,翻身下床,把烧成炭色的铁壶从炉子上提下来,用铁筷子把盖板夹开,拨弄了几下底部的气门,火苗很快蹿上来,映红了他的脸。
副班长陈爱山说:“刘儿啊,你还是重点名校毕业的,说话没水平,觉悟也不行,不能这么跟上级说话啊,你要委婉一些、迂回一些,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确实挺白扯,虽说没有事业但还是有事情干的,对不对?”
刘轩坤说:“除了站岗还有什么事?你们是被什么理论洗的脑?总能秀出新的下限。”
陈爱山说:“唉,可以数一数隧道里的枕木到底有几节嘛。”
刘轩坤说:“早数清楚了。”
陈爱山说:“刚来几天就数清楚了?我好几年了还没数清楚呢。”
刘轩坤说:“我数清楚了。”
陈爱山说:“那完了,完了!脑子太好用,在这地方待不住的。明天开始你跟我去打理温室里的西红柿,那是个大活儿,老少爷们关键时候可靠着西红柿改善生活呢。”
刘轩坤说:“秧子不少,只有十几棵结柿子,还用打理?”
陈爱山说:“正是因为不怎么结柿子才让你去打理嘛,我刚来的时候,连秧子都栽不活,更别提结柿子了。棵成活以后,我恨不能抱着它睡觉,班长半小时查它一次,比查哨都勤,它们不是普通的西红柿秧子。”
刘轩坤说:“金丝做的?”
陈爱山说:“比金丝稀罕,当你满眼荒芜,看到它就像看到一片绿洲;当你心如荒漠,看到它就像置身现代文明;当你思念亲人,看到它就像看到了亲爹。”
刘轩坤说:“你去陪你亲爹,我不去,我头疼!”

早晨七点,仍伸手不见五指。
一辆平头东风运兵车从格尔木城西的保障大队驶出,上了一〇九公路,从格尔木到昆仑山口只有一百六十千米左右的路程,平时三小时足够,但今天的天气,他们到达目的地至少需要六七小时。驾驶员老周身边坐着总部来的文化处处长严峻、西宁来的通信技师张弛,车厢里满载给养,仔细看,便会发现给养箱中间挤着六名裹着大衣仍然冻得嘴唇发白的士兵,尽管有些狼狈,但男队员眉宇间依旧透着俊朗英气,发型打着军容风纪要求的擦边球,女队员皮肤则略显白嫩滋润,化着与条令条例标准有出入的妆。
张弛问严峻:“昨天等了你们一整天,迟了这么久?”
严峻说:“路面结冰,车子打滑,实在不敢开了,住在大柴旦检查站附近的小旅店,旅店的环境可以说是没啥环境,开水都不提供,你猜多少钱一晚?”
张弛说:“起码一千。”
严峻说:“行家。那地方几天看不见一个客源,咋那么贵哩?”
张弛说:“人家良心价,这不奇怪,还有更离谱的,德令哈到格尔木之间没有落脚地,这种天气,错过了那里,万一车子抛锚或者路况有问题,十有八九会冻死。”
严峻说:“人家贵的不是房费,是位置,买房买地段这思路在青藏线沿途才是好的体现。”

严峻望着窗外,老周的墨镜上倒映着悲怆的昆仑山脉、姿势一成不变的公路以及永远灰色的太阳。而张弛十几年都在这条路上奔波,他没有丝毫看景的心情,用一格信号也没有的手机玩着单机游戏,但这似乎让他更无聊。
海拔在攀升,看到严峻脸涨得通红,张弛把氧气袋递给他,他吸了两口便放下了。
张弛问:“您这是?”
严峻说:“省着点儿用,在这里,这玩意儿就是命。”
严峻拿起对讲机呼叫车厢后的小分队队长王曦:“提醒一下队员们别睡着了,可不能感冒,在这里如果感冒就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王曦看着辗转反侧、呼吸困难的女队员说:“放心,想睡也睡不了!”
严峻对张弛说:“休息一下会不会好点儿?”
张弛看了一眼路基下的悬崖说:“不会,只会耽搁时间,天黑前上不了昆仑垭口,危险系数呈几何级数增加。”
严峻说:“那我们让女队员坐驾驶室,至少暖和些。”
严峻拉着张弛钻进了车厢,透过车尾篷布的缝隙看着群山似乎在倒退,又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张弛说:“领导,你们图个啥,站在昆仑山巅连说句话都费劲,怎么演节目?”
严峻说:“不演也行,但一定要到,意义不同。”
张弛盯着队员们生无可恋的脸小声嘀咕:“我看不出有什么意义,让人难过的意义不如没意义。”

严峻频繁看表,远处漫山遍野的经幡环绕一所寺庙竞相跳跃。张弛说:“那是扎什伦布寺,又好像是察汗诺寺,又或者根本没有名字。”玛尼堆、经幡、寺庙消失了,路上没有一辆车,只有沙土、碎石和看不见标示线的公路。
一小时过去,严峻竭力回忆这几天才领略到的长江源头、万丈盐桥、雪山冰川、昆仑雪景、瀚海日出、沙漠森林……可惜什么都没想起来,眼前的空旷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两小时过去,风在咆哮,掀起一阵阵沙尘,遮天蔽日,沙枣树和骆驼刺星星点点散落其间,难成气候。
三小时过去,周围没有任何变化,老周不时摘下眼镜揉揉眼睛说:“你们知道雪盲,听说过沙盲吗?我快看不见了。”
张弛说:“白沙如雪。”
四小时……天地间,除了汽车和在车厢里不停变换着各种奇葩姿势的队员,就是车外绵延的群山和一座座大小不一、鼓鼓囊囊的沙丘。
张弛焦虑地说:“早知道应该选择铁路,大不了少带点儿物资和人。”
严峻说:“干脆别来得了,况且昆仑山隧道没有站台,虽然协调铁路部门会给我们停一下,但不是紧急任务,别给人家添麻烦。走一走这条战士上勤的路吧,体会一下他们的心境。”
张弛说:“体会到了吧?他们的心境是下辈子再也不来这儿,一堆堆死气沉沉的土包和屏障,在你们眼里是风景,出发时就有的风景,现在还是风景吗?只有风没有景。”
严峻裹上大衣不言语,张弛叹了一口气,四位男队员脸色也不好看,他们暗暗向张弛投去赞同的目光。
突然,一声异响,车子逐渐减速,直到纹丝不动,严峻跳下车后,看到老周趴在冒着白烟的发动机位置使劲嘬着烟,一脸愁容地查看着什么。
从老周蹙起的眉头,严峻预估问题应该不小:“还能不能开?”
老周说:“倒是能。”
严峻说:“那有戏。”
老周说:“会爆缸。”
严峻说:“在高原说话就不要大喘气了。”
严峻不想再看老周一眼。

八人蹲在路边,直勾勾地盯着张弛操作背负式通信台,扩音器里 “刺啦刺啦”的响声,和张弛喉咙里的杂音雷同。
十分钟过去,背负式通信台还没有接收到信号的迹象。
张弛说,这里正好是信号盲区。严峻并不懂通信,但他不认为这里是信号盲区,而是张弛这个人有盲区。他看看指北针,又研究了一会儿地图,再抬头看天:“要么联系到救援,要么步行去纳赤台,那里有昆仑泉眼,有泉眼的地方应该有人、有建筑物、有信号。距离纳赤台还有二十千米,这不是平原的二十千米,这是含氧量只有内地百分之三十的二十千米;这不是风和日丽的二十千米,这是风如尖刀、雪如利刃的二十千米。”
张弛扔下通信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说:“我们可能要选择后者了。”
严峻绕着张弛转着圈说:“你不是通信大拿吗?全军优秀人才奖也给你了,你不是保障上百次大型任务零失误吗?今天要破纪录了?你不是张弛吗?张弛应该有度,咋也没尿了?”
六名演出队队员也眼巴巴地看着张弛,眼神里满是渴望,尤其是女队员陈钰和康桦,她们拿出太阳伞为张弛遮风挡灰,尽管吃力,但精神头十足,她们真想听到张弛跳起来说“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可惜,张弛在鼓捣了半天后,说:“这是我的人生,别说打伞,来高原后,想找个女性朋友打我都没机会。”
陈钰说:“格尔木兵站的医疗队有位女同志。”
张弛说:“她不会给我打伞,她只负责打消毒水、打点滴、打疫苗。还是你们对我好。”
陈钰问:“我倒不关心别的,只关心能不能修好。”
张弛说:“够呛。”
陈钰和康桦齐刷刷地收起了伞,一起白了他一眼,让张弛的幸福来得突然,失去得也猝不及防。
严峻说:“一个号称穿越电磁迷雾的通信能手,一个用车轮丈量高原的老司机……唉,不说了,你们去纳赤台,我留下看守车辆和物资。”
张弛说:“真不用,不会有人来不说,天黑前等不来救援,会有生命危险。”
严峻没有固执,九人携带压缩干粮和水,一路纵队,顶风前行。
风沙、雪粒扑面而来,一路上无人言语,因为只要张嘴就会灌进风雪。五千米后,严峻和队员们已脚步踉跄,嘴唇发紫,气喘吁吁。
张弛和老周已是高原体质,状态良好,他俩一人拖架着一名女队员,一路纵队的队形完全乱了。
严峻抬头看,东风运兵车已和大地融为一体,纳赤台还遥不可及。风吹起薄雪,雪层像泛着白光的海浪,连成一片持续拂过他们的脚踝,加重了腾云驾雾之感。
严峻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红景天胶囊,吞了两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坚持住……不管是什么样的二十千米……只有二十千米而已……这些年我们跑过的二十千米……加起来早已超过好几个可可西里,昆仑山……可可西里……这里埋葬着先驱,他们的灵魂在这里永生,所以它终究会与我们和睦相处。”
严峻不提“灵魂”还好,陈钰听完便瘫软在张弛怀里,擦了一把鼻涕,哭着说:“如果我回不去了,请替我告诉我妈,我尽力了,实在走不动了。”
严峻说:“站起来!有没有兵的样子!”
结果,严峻太过用力,一口氧没跟上,眼冒金星,蹲了下去。
现场气氛尴尬,但谁也没有勇气嘲笑别人。张弛说:“连我都不敢保证下一秒会是什么‘揍性’。 ”
队伍停滞了,因为每一次重新前进,都需要太多的时间去重新鼓起勇气。严峻用手撑着膝盖,脸朝下,看着身后丢盔弃甲的队伍,心里苦,但不敢说。
突然,他发现队伍后方有人,且不止一个,再仔细看是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他们的移动速度很快,但很有节奏,等再近一些,严峻才知道那是行着五体投地的大礼,用胸膛丈量高原的朝圣藏民。
老周喃喃地说:“他们的胸脯比车轮还抗造啊?!”
两个孩子是双胞胎男孩,年龄在四岁左右的样子,走路还不扎实,他们被男人用裹着破布条的弹力绳拴在腰上,孩子的活动半径便只有绳子的极限长度,他们也学着男人的样子,双手合十,紧走几步,手板触地,支撑身体缓慢俯卧在地,做一个简短的朝拜礼后,晃晃悠悠爬起来,循环往复。动作虽然吃力,但娴熟程度和年龄极不相符,不知他们从何而来,是去日喀则、拉萨还是冈仁波齐,总之从他们已经结痂的脸上和满身的油泥中,能看出他们一路经受了怎样的苦难,尽管他们竭力气定神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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