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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当我们凝视星辰时,星辰也在凝视我们。在无涯的宇宙荒野里,星辰看到了一切。
仙女座、麦哲伦,还有所有那些有名字的和没有名字的星系里,都有文明在追随先行者的脚步,都有星门正在建设,都有文明正在等待。再过几亿年,宇宙中的每一座孤岛都将变成通途。到那时候,我们才会真的用光所有的名字。而且还要把它们再用上一百万次、一千万次,因为那里有无穷无尽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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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陈楸帆(主编)
科幻作家、编剧、翻译,深港城市双年展策展人,九三学社成员。世界科幻作家协会(SFWA)成员,Xprize基金会科幻顾问委员会(SFAC)成员。多次获得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银河奖、世界奇幻科幻翻译奖等,作品被广泛翻译为多国语言,代表作《荒潮》《人生算法》《未来病史》等。
彭柳蓉
科幻作家、资深科普编辑。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曾担任儿童科普杂志《小牛顿》《小小科学家》《科幻世界》(少年版)执行副主编。数次获得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代表作《星愿大陆》《控虫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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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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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路》—迟卉
《边界》—陈虹羽
《新生之门》—念语
《沉默的音节》—昼温
《地图师》—廖舒波
《邮差》—廖舒波
《故乡明》—王诺诺、夏谦
《不枯竭的泉》—赵海虹
《落言》—靓灵
《清道夫》—孟槿
《重庆提喻法》—段子期
《怪物》—彭柳蓉
《明月几时有》—凌晨
《央金》—赵海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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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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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未来属于她们
人们大概已经忘了,公认的篇现代科幻小说出自一位女性之手——玛丽·雪莱。那年,她才18岁。
近200年来,作家们一直有意识地使用科幻小说来戏剧化当代女性所面临的复杂问题。比如,早在一个世纪以前,美国作家夏洛蒂·吉尔曼的科幻小说《她乡》便通过塑造单性繁殖的女性乌托邦来深入探讨人类社会存在的各种议题:社会结构、经济、教育、宗教、生育,甚至环保。
然而长久以来,科幻都被视为“大男孩”的逃避主义文学,甚至许多读者会对科幻产生性别的刻板印象。20世纪的欧美科幻文坛长期因为“老”(老年)“白”(白人)“男”(男性)作者占据主导地位饱受诟病,科幻杂志及出版社甚至一度拒绝女性作者,女性作者需要化名男性才能得到发表作品的机会。直到近50年,女性主义运动与平权运动的不断兴起,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变。
“二战”以后,越来越多的女性作者转向科幻小说创作,因为这种兼具“颠覆性”与“思想扩展性”的类型文学为她们提供了更多的社会参与和美学创新的机会。她们的主要关切之一是将女性纳入科幻小说的未来,创造出活跃的、真实可信的女性角色,而不是过去的科
幻小说中经常出现的那些可有可无的女性角色。
正如厄休拉·勒古恩在《American SF and the Other》(1975年11月)中所指出的那样:
“妇女运动使我们大多数人意识到,科幻要么完全无视女性,要么把她们当成是受到怪物强暴的尖叫娃娃……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才华横溢的主人公身边忠诚的妻子或情妇”。
而这种女性思潮所带来的,是科幻领域中对于社会学想象力的解放。
“银河郊区”这个词是女性主义科幻小说家乔安娜·罗斯(Joanna Russ)创造的,许多科幻故事在想象狂野的未来新科技方面做得非常出色,但却完全无法展现新科技如何改变社会结构。因此,能在太空定居的未来世界,拥有各种新奇科技元素和上层建筑,但每个人仍然生活在异性恋家庭中,每家都有两三个孩子,看起来就像是1950年代的美国郊区,而且性别和性别关系一点也没变……这是不合理的。因为每当科学技术发生变化,社会必然会随之改变。
厄休拉·勒古恩、奥克塔维娅·E.巴特勒、查理简·安德斯、N.K. 杰米辛……这一系列不同时代的杰出女性作家通过自己的想象性叙事,不断探索性别与权力的边界,以此反思现实世界中的女性权利与地位,从观念与行动上去推动社会性别平等与尊重的变革。
而这其中怎么能少得了中国女性科幻作者的声音?
新中国成立以来,妇女解放运动的伟大进步和成就举世瞩目,但到了21世纪的今天,无论在现实层面还是文本层面,仍然存在着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制度性的性别歧视与不平等、大众文化中的男性凝视与刻板印象,甚至是物化符号化女性的媒介消费主义……都让我
们觉得,这一切还都任重道远。
回顾过去的一百年中,科幻小说和女性主义科幻小说的作者采取了不同的方法来批评性别和性别社会,成为西方女性主义运动的重要力量。科幻小说为作者与读者提供了想象世界和未来的机会,在这些或然世界和未来中,女性不受现实中存在的标准、规则和角色的束缚。
相反,这种体裁创造了一个空间,在该空间中性别二元论可能会受到质疑,读者得以探索完全不同的性认知、性别定义与性权力运作的方式,并得到鼓舞与力量。
中国科幻的这一波浪潮兴起也不过短短20年,我们需要听到更多女性的声音,需要看到更多关于性别议题的书写以及从想象性叙事映射到现实生活的文化影响。
因此,有了这样一套丛书,记住这24个名字(按首字母排列顺序):程婧波、迟卉、陈虹羽、陈茜、曹曙婷、段子期、顾适、郝景芳、凌晨、靓灵、廖舒波、孟槿、念语、彭柳蓉、彭思萌、苏民、王侃瑜、王诺诺、吴霜、夏笳、修新羽、亦落芩、赵海虹、昼温等,以及她们所带来的48篇精彩杰作。
在我看来,她们的作品并不需要我这样一位男性以所谓的“主编”之名,去挑选和评判,她们的文字与想象自足完满,如一颗颗生机盎然的星球兀自旋转,折射出宇宙至真、至善、至美的光彩。
之所以勉力草就此文,只因为其中有许多与我相识超过10年以上的老朋友,当然也有素未谋面的新星,以此表达敬意。挂一漏万,她们肯定不是中国女性科幻作者群体的全部,但希望借由她们的声音,传递出一种信号:我们的未来需要更多女性的力量。无论是在想象中还是现实里,这样的力量能够互相激发,联结成更强大的整体,引领我们上升。
未来属于她们,她们也属于未来。
是以为序。
陈楸帆
2020-10-31晨
北京首钢产业园·2020中国科幻大会
星路
SHE·迟 卉
一
她偷到“低语号”的时候,警笛长鸣,整个月城都像是发了疯一样,所有的太空港都已封闭,警察们荷枪实弹,扛着火箭筒在他们觉得她能起飞的地方转悠。
一秒钟也没浪费,她发动引擎,打开智能控制面板,飞船从环形山底部一跃而起,张漩当初看上它就是为了这极佳的机动性能。“低语号”如同银梭子鱼一般滑溜地穿过防空火网,直奔群星深处。主控屏幕上闪烁不停——全是对她的通缉令,沿着亚空间通信网数据流,一路从水星散播到奥尔特云殖民地。
“你这是打算去哪儿啊。”主控智能问。
她打开星图,输入路径。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星路,跨越两条旋臂,一路直奔银河系那光芒璀璨的核心。
“去找我弟弟。”她说。
二
她和弟弟出生在地球上。
他们是异卵双胞胎。父母早就起好了名字,张凯和张漩,取“凯旋”之意。但她硬是抢了个先,用了后面的字,当了姐姐。
据父亲说,他们俩还在老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开始打架;出生之后还没学会爬就先学会了互相抓;在学会说话之前学会了连打带咬;在上学之前,这俩孩子没有一天不掐架的;上学之后,在学校里表现得很乖,然而回到家后就接着打。
其实在学校里他们也打架,不过不是互相打,而是一致对外。
直到现在,父母提起往事,还是会说起他们俩打得鸡飞狗跳的那些时候,但在张漩的记忆里,更多的是学校操场上那个小沙坑,里面的沙子很柔软,她经常和弟弟并肩躺在里面,看天上的星星。
那时候的他们俩想当探险家、当船长。他们知道地球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的星星,人类目前拥有其中的几颗,比如火星,比如戈里泽,比如天琴座。但在那之外,是广袤无垠的星海,等待着人们去发现,去探寻。
“姐,如果你当了船长,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去探索所有的星星,然后给它们都取名字。”
“切,一听就是文科生。”
“文科生怎么啦?”
“文科生弱呗!”张凯不屑地说,熟练地躲过姐姐突然揍过来的一拳,“你就算用掉所有的名字,也没法命名所有的星星。”
“我不信。”
“我证明给你看。”男孩拿出便携终端,按了起来,“老师教过我们,两个字的排列组合是平方,三个字的是三次方。就算你把四个字的名字也用上。汉字大约有一万五千个,按照任意地排列组合产生的名字,我们一共可以得到……5的后面加16个零那么多的名字。”
她“哼”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宇宙中的星星是5的后面加23个零那么多。这还只是恒星。所以我们要用科学命名法——数字和编号。”男孩一挥手,“因为你得把所有的汉字用上一百万次,才能命名宇宙中所有的太阳。”
张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笑了。
“所以理科生更厉害?”
“当然。”
“但是,按照你那套什么命名法,等你的孩子的孩子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就得这样对别人说,‘我出生在0005765ZDX’或者‘balblalbalba7z’。”她大笑起来,“而我可以告诉我的孩子的孩子的孩子,她出生在阿弗洛狄忒。你看,五个字的名字。”
张凯翻了个白眼。
她知道自己赢了这一局,于是抓起弟弟的手,指点着天空中的星星,唱歌一样念出一长串一长串的名字,“我们可以把星星叫作阿弗洛狄忒、阿波罗、贝瑟芬妮、伊利亚特……这些是希腊神话里的名字;我们还可以把星星命名为‘甲虫’‘柳树’‘猫咪’;找个黑洞,把它命名为‘班主任’;然后我要找一对很亮很亮的双星,把它们命名为‘凯、旋’,一颗是你,一颗是我。如果所有的名字都要用上一百万次,那就有一百万对双星和我们有同样的名字……哇!”
他们一起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傻笑起来。
三
要想前往银河尽头,得先跌向太阳。
舷窗关闭,几万公里高的日珥投影在主控屏幕上,火焰的弧形拱门之下是翻涌不休的炽热恒星表面。“低语号”紧贴日面掠过,银白色的螺旋星门深陷在烈焰之中,只有在折叠空间投影里才显现出它通向宇宙另一端的路径。张漩暗自庆幸这一路没有遇到警方或者雇用兵队伍的截击——先前布下的疑阵起了作用。他们都以为她在逃往小行星带,那里是走私犯的大本营。
跃入,跃出。
几乎所有的螺旋星门都必须非常接近恒星,这和重力井有关,人类从火星文明遗迹里拿来这个技术已经多年,背后的技术原理还没有完全参透。但通过这种从一颗恒星到另一颗恒星的跳跃,人类已经可以在银河系中通行无阻。基于同一原理,有些科学家正在研究如何跨越银河系与其他星系之间的广袤虚空。据说已经有了些头绪。
张漩站在屏幕前,看着飞船的航线串起点点星光。
就在这时,飞船的主控智能开口了。
“我说,美女,你居然是个走私犯?”
她瞪着控制面板。
所有的AI都很无聊,进化算法赋予了它们强大的思维能力和运算能力,但它们大部分时间无所事事,除非人类找事给它们做。因此,所有的AI都是天生的八卦大师。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这家伙应该在星际网上搜索过所有关于她的事情了。
“你知道我是谁。”
“他们管你叫‘影子船长’,还说你几乎去过所有的非法勘探点,挖过几十种外星人的骨头。”AI发出一阵令她很不舒服的“咯咯”笑声,“但我想听你说。”
她叹口气,坐下来。
长路漫漫,眼下除了跟这个讨嫌的主控智能聊天,也没别的事情好做。
“我是个非法的遗迹挖掘者。”她说,“但以前不是。”
四
十九岁,她和弟弟同时考上了宇航学院。他们一起受训,六年后一起毕业。同一批成为开拓船的船长。
又过了两年,姐弟俩分道扬镳。
这之前张漩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和过去一样,他们总是争吵,甚至有时候会发生肢体冲突。从很小的事到原则问题,姐弟俩处理事情的风格相似,但选择结果总是截然不同。
终导致两人形同陌路的,是一条新颁布的法律。它规定:所有对异星文明废墟的发掘及对其科学技术的研究,都只能由星盟的法定机构进行,除此之外的一切探索活动——无论私人或者商业,都将被禁止。
这条法律看似无理,但事出有因。
自火星废墟起,人类已经先后发掘了数十个异星文明的不同遗迹,而这些旧时代文明留下的技术也使得人类文明突飞猛进,一路奔向群星时代。
但这些文明如今都已消亡。
每一处遗迹都大同小异,不同的文明或兴起于数千万年前,或繁盛在代恒星初放光芒的时代。但智慧盛开的时间极短,从技术和科学的诞生到整个文明消失于时间长河深处,至多不过万年。很多文明在兴盛几千年后便已消亡。有些毁于战火,有些毁于生态灾难,有些就只是神秘地消失。
虽然银河系中生命的痕迹处处可见,但人类从未遇到过和我们同存于世的智慧生物。文明就像是暗夜中的萤火,短暂地亮起,旋即归于沉寂。
“……我们的整个文明,只有二十一秒。”张漩说,“把宇宙的寿命浓缩到一年,那么人类文明的时间只是这一年中的二十一秒。其他的文明也差不多。二十一秒,然后就消失了。几乎所有的废墟都是同样的年代长度。不管诞生在几亿年前还是几千万年前,现代文明加速崛起的特性注定了它无法持续一万年以上。”
“所以呢?”她的弟弟懒洋洋地问。
这一次是她在罗列数字,而不是他。他们总是这样,互换角色,却从来不会停止争辩。
“所以我们不太可能遇到别的星际文明。”她说,“宇宙太大,时间太漫长。虽然说有一千万颗能够孕育生命的行星,但文明本身是随机诞生的,可能在这一刻,也可能在一亿年后。根据概率计算下来,在任一时刻,银河系里很可能只有一个文明,甚至一个文明都没有。我们是孤独的,不是在空间上,而是在时间上。”
张凯眯着眼睛,和过去一样孩子气地笑着,“曾经有个人被雷劈过七次。我相信小概率事件会发生的。”
“所以你要去犯蠢。”
“所以我要去寻找生命的信号。而你,老姐,你就钻在那些坟墓和墓碑中间去挖掘古代文明吧!我更喜欢展望未来。”
“那些古代文明是把我们带往未来的钥匙!”
“是把我们带往毁灭的钥匙!”她的弟弟寸步不让,“你还不明白吗?一个文明崛起了,然后他们件事就是去发现古代的文明,学习他们的技术,也学习他们的错误。个文明夭折是因为愚蠢,而后面每一个文明都亦步亦趋地跟上!这才是那些文明短命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什么技术奇点,或者飞跃到了我们无法理解的层面,或者超新星大爆发……而是因为他们模仿前人太多后埋葬了自己!星盟禁止发掘那些古代废墟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官员们目光短浅!如果我们没发掘火星废墟,你和我现在还在地球上种地呢!”
“哦,你不会去种地的,姐姐,你太聪明了。你会去盗墓。”
交流到此结束,剩下的就只是高声争辩,声嘶力竭的叫喊,挥舞的手臂以及涨红的脸,她不记得自己和弟弟都吵了些什么,只记得第二天早上他们各自离去。
她从开拓舰队辞职,投入一个私人公司麾下,以合法的名义非法地偷偷挖掘那些古代废墟。渐渐在走私者和非法勘探者中间闯出了属于她的一片天地。
姐弟俩之间整整六年没说过一句话。直到某天,她出航归来,发现弟弟在港口等她。
“姐,我要你帮忙。”他说。
她看了弟弟一眼。张凯看起来憔悴不堪,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
“怎么了?”她问。
五
在张漩挖掘了十一个不同的异星文明废墟之后,她的弟弟发现了星路。
他们整整六年没说过话,但总是赌气地将彼此的发掘内容/研究成果发往对方的邮箱。在整理张漩发来的那些异星文明数据、并和公开勘探的遗迹记录对比时,张凯找到了一个几乎所有的文明都曾经拜访过的星域。
就在某片暗星云深处。
“我有证据。”他说,“我有证据证明,那儿有一个异星文明,不是曾经存在,他们现在还在。”
后来,张漩总是想起那天,她和弟弟坐在空港的咖啡馆里,谈及那片星云以及里面孕育着的群星。
“他们在这里播种恒星。”张凯说,“看到这张星图了吗?流浪者文明,五十亿年前,那时这个星域的气体云密度很低。而这一张——”他拿出另一幅星图,来自张漩发掘的一个遗址,“星云密度已经很高了,而且里面有了星胚。然后是这一张……”第三张图落在桌面上,“看看这些曲线,是不是很熟悉?”
她认得这个螺旋形的结构,就像是将飞船送往星空彼方的那些银白色的螺旋星门,只不过这座星门比螺旋星门大得多,而且大得难以想象。不是用小小的重力翘曲装置建造的,而是用恒星本身。
在星团内部,一颗大质量恒星和周围四颗年轻的小质量恒星以非常特殊的轨道相互绕转。而被恒星引力搅动的星云构成了通常情况下以高强度纤维搭设的牵引轨道。正渐渐将重力井扭曲成一个复杂的分形螺旋——空间折叠式星门的基本构架。
“这个东西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只可能是文明的建造物——它还没完成,但是快了,再过一亿年就差不多了。一亿年,对宇宙和真正的文明而言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张凯的目光闪烁着狂喜,“想想看,它会通往什么地方?”
银河系之外。她明白,也许是本星系团之外,通往可见宇宙的边缘——和人类使用的那些小型星门相比,这座星门的规模是它们的一千亿倍,当它完成之后,整个宇宙——甚至是可见范围之外的宇宙——都伸手可及。
她试图想象,想象那些外星人,在岁月长河里播种恒星,扭曲引力,散布气体云团,缓慢而极富耐心地修筑这样一座巨型星门。任何有这种耐心的文明都将远远超过人类的文明尺度。
“我陪你一起去。”她说。
但她终未能成行。张凯的研究被视为旁门左道,无人相信。由于他提供的研究证据来自禁止勘探的外星废墟,警方盯上了他。张漩不得不为弟弟引开警察,让张凯开着她的飞船“长弓号”去寻找那条星路。
一去不归。
六
“目的地已到达,切换为人工控制模式。”
张漩揉着眼睛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这一趟深空飞行的距离远超过她意料之外,幸好弟弟在穿过这些恒星的时候,一路有放下星门和道标。给她节省了不少时间。眼下,这个有五颗恒星的聚星系就在舷窗外,淡蓝色巨大恒星光芒下,那几颗红色的太阳居然显得异常孱弱。被包裹在美丽的气体螺旋之中。
“本地有已经架设的星门吗?”她问AI。
“有一座。”
那应该是弟弟放下的。她想。
所有的星门都是单向的——从星门所在的恒星出发,可以抵达任意一个在三十光年半径内的恒星重力井。但想要返回出发地,或者继续出发,就必须再放下一个星门才行。她原以为弟弟是用光了飞船上的资源才无法返回,看起来并非如此。但是在重力如此复杂的地方,小型星门也有可能被干扰……
“再放下两座。”她说,“以防万一。”
“好的。”
很快,两团纤细的银色网状物先后脱离飞船,飘往其中一颗比较稳定的恒星。上面搭载的预设程序会让它们在合适的地方展开网格,制造出合适的螺旋重力井,打开通往其他恒星的道路。
“搜索到一个飞船信号。”主控智能说,“应该是长弓号。呼叫无应答。长弓号附近还有一颗小行星。更正,是若干颗小行星。”
“靠过去。”她说。
飞船对接顺利完成。张漩大步流星冲进长弓号,一路奔向主控室。
“小凯!”
她停在了门口。
张凯就坐在主控室中央,不是在椅子上,而是在地板上。围绕着他的是成千上万张快照投影。
弟弟坐在那儿,像个孩子一样发呆。手边是一盘三明治,面包已经干得开始翘起来了。
“小凯!”
她提高声调又吼了一嗓子,张凯才转过头来。
“姐?”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被吓坏了,或者发生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张漩记起来了,很多年前,当那个信使把他们父母在探索中飞船失事的消息送抵家门的时候,弟弟就是那样的神情。
放慢脚步,她走过去,在弟弟身边坐下来,“你一直没联系我。小混蛋。”
张凯揉揉脸颊,像是如梦初醒,“我……我忘了,我一直在看这些。”
“这是什么?”
“这些……很难解释。”
“讲给我听,慢慢讲,别太抽象。记得吗,我是文科生。”
弟弟被她逗笑了一瞬间,很短暂,嘴角微微一翘,“这些你也能看懂,就只是些壁画。”
她看向那些投影。
这些图案是刻在那些“小行星”上的。在星云里有成千上万颗这样的小行星,它们被放置在特定的轨道上、甚至切割成特定的形状——正方体、正八面体、正六面体,这些小行星的重力非常微弱,但巨大的数量使得它们能够稳定重力井的细微结构。
除此之外,它们每一颗都是一部史书。
在这些巨岩光滑的切割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有些图案很大,有些图案很小。她辨认出一些熟悉的图案,她曾在异星遗迹中见过。
利用船上的遥控勘探设备,张凯把这些图案都拍摄了下来。制作成全息投影,让飞船循环播放。
在张漩听来,弟弟的声音如同梦呓。“这儿有很多东西,我都扫描下来了,几个基地,一些我根本不懂的设备。但是重要的是这些壁画,这些记录。”
他伸出手,滑过那些照片,一路指向初的张。上面描绘了一些奇怪的生物,它们的肢体并不对称,但看上去强大而智慧。壁画中的信息很容易解读,没有复杂的语言文字,就只是图画、示意和线条简单的写实画面。
“这是初建设星门的那个种族,我把他们叫先行者。他们来到这里,决定制造一座足够大的星门,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来计划这件事。他们在这里种下了星胚。但两万年之后,他们就灭绝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上面描述了,但是我没看懂,可能是战争,也可能是
别的。”
张漩扬起眉:“那是谁在这儿工作了五十亿年?”
“不是‘谁’。”他伸手指了指后面的那些扫描图片,“是‘谁们’。在先行者之后过了大概五十万年,另一个文明,我把它们叫作继承者。他们找到了这里,发现了先行者的遗迹,并继续先行者的工作,他们稳定了整个星云系统,星胚开始成形了。大概三千年后,一颗超新星突然爆发,他们也灭亡了。其中一些继承者留下了一颗小行星,上面刻了他们的故事。”
张漩看着那成千上万张刻在不同小行星上的壁画,觉得胸口发闷,试图调整呼吸,“这些都是……”
她的弟弟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下去。
“这个是嗜焰者文明,在继承者之后来到,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增加了两个星胚来加热气体云。他们工作了六千年。然后消亡。”
“然后是聆听者,他们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容易多了。恒星已经诞生,从远处就能看到这个星门的初级结构。对于任何能够理解螺旋星门结构的文明,它本身就是一个信标。我们没有发现是因为暗星云挡住了它。总之,他们工作了三万四千年,是坚持得久的一个文明。”
“……赫拉和宙斯,这两个文明是幸运的,同时诞生在银河系的两端,被各自发掘的古代文明记录所指引,来到了这里。他们合作发明了用行星牵引恒星调整轨道的办法,进一步稳定了这个引力井结构。但这两个文明只并存了一千四百年,赫拉先灭亡,宙斯随之而去。”
“然后是夜影——这个文明是一个气态生命文明。他们似乎在微调星云本身,我没看懂……”
“再然后是高天原之歌,他们建设了这些引力站。在他们之后还有很多很多个文明,我给它们都起了名字……巴比伦、米拉、卡提和鸣唱者、莫狄娜、阿贡和沉默者,还有蝴蝶、闪烁之子、贝瑟芬妮和阿弗洛狄忒……没有哪个文明的寿命超过四万年,但也没有哪个文明放弃过。他们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继续把这座星门建设下去。”
投影一幕幕掠过,每一张壁画上都是一个辉煌的文明。这些智慧生命被星光和历史所吸引,抵达这里,为了一个渺远的目标而努力着。
在人类发现的远古文明废墟中,即使是型的星门,也只能跨越一百光年远的距离。为了穿过星系之间十几万光年远的黑暗与真空,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穿过时空的门扉,离开银河系、前往无垠的宇宙深处,在长达数十亿年的时间里,这些短暂的文明之火,一代接一代地将这座超级星门建设下去。在他们之前有几千个文明曾经这样做过,在他们之后还将有几千个文明接过他们的嘱托。
这些智慧生命被时间和概率分割开来,在岁月长河中孤独地诞生,又孤独地消亡。他们建设着自己永不可能见到落成之日的星门,眺望着在自己的文明灭绝之后很久很久才会亮起的曙光。
或许,人类也将加入这个行列,而在人类之后,也还会有更多的文明抵达这里。到这座星门落成、宇宙的门扉向着银河系打开的那个时刻,这里将会有一万个文明陨落,不可计数的智慧生命尸骨成灰。
张漩靠过去,抱住自己的弟弟。就像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那样。
“姐。”张凯轻声说,“我用光了所有的名字。”
结尾
“我们得走了。”在整理了勘探记录后,张漩拽起不是很情愿的弟弟。让主控智能将在这里收集到的所有数据都打成包,只等他们抵达走私者巢穴就公布到星际网上。
她很清楚,那些古代文明留下的可不只是壁画。还有技术、数据、信息……只要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几天之内,这里就会塞满了警察、科学家、投机者和政客。而在那之前,他们走得越远越好。
张凯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忙碌。突然冒出一句话:“我同情他们。”
“他们?”
“个文明。”他说,“先行者。”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是银河系诞生的文明,你明白吗?他们是从更古老的星系跃迁来的。但星门是单向的。所以,他们只有建造一座同等规模的星门,才有可能回家。他们知道自己注定消亡,没法完成这座星门,于是就在银河系里播撒生命,让之后的一代一代——”
张漩叹口气,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不这么想。”
“你怎么想?”
“想象一下,你是先行者中的一员。”张漩轻声说,惊讶于弟弟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你诞生于一个古老的星系,你的文明幸运地成了后一代星门的建设者。如今,从故乡出发,整个宇宙都任你拜访,却不能回头。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文明只有几万年的寿命可以挥霍。那么,你是把自己囚居在某个星系里慢慢建筑回家的星门呢。还是像撒播种子一样,尽可能多地把文明和生命播散到所有你能触及的星系里呢?”
张凯看着她,瞪大了眼睛。
“如果他们是从某个古老星系跳跃来的,那么他们想的不是回家。我敢跟你打赌——”张漩扬起手臂,向着舷窗外画了个半圆,“仙女座、麦哲伦,还有所有那些有名字的和没有名字的星系里,都有文明在追随先行者的脚步,都有星门正在建设,都有文明正在等待。再过几亿年,宇宙中的每一座孤岛都将变成通途。到那时候,我们才会真的用光所有的名字。而且还要把它们再用上一百万次、一千万次,因为那里有无穷无尽的星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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