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推薦:
《
新民说·现实政治史:从马基雅维利到基辛格
》
售價:NT$
454.0
《
宽容是件奢侈品(人生360度·一分钟经典故事)
》
售價:NT$
203.0
《
甲骨拼合六集
》
售價:NT$
1520.0
《
视觉美食家:商业摄影实战与创意解析
》
售價:NT$
602.0
《
中国经济发展的新阶段:机会与选择
》
售價:NT$
454.0
《
DK月季玫瑰百科
》
售價:NT$
959.0
《
为你想要的生活
》
售價:NT$
301.0
《
关键改变:如何实现自我蜕变
》
售價:NT$
352.0
|
編輯推薦: |
□全无删减译本
□高罗佩手绘插图
□创作背景全解析
□译者研究高罗佩多年,独自担纲翻译,保证文风统一
|
內容簡介: |
“大唐狄公案”成功地造成了“中国的福尔摩斯”,并被译成多种外文出版,在中国与世界文化交流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译文版“大唐狄公案”计划出版十五种,由研究高罗佩多年的张凌担纲翻译并撰写兼具学术性和可性的注释和译后记,是目前市面上仅见的一人独立翻译的版本。“大唐狄公案”第三辑包括《紫云寺》《柳园图》《广州案》《项链案》《中秋案》,每卷配有高罗佩本人创作的插图,古韵盎然,令人赏心悦目。 《项链案》讲述狄公任蒲阳县令时,路过河川镇,独自破获账房被杀案、项链失窃案与妇人失踪案。
|
關於作者: |
高罗佩(1910—1967),荷兰外交官,著名汉学家,先后在荷兰驻日本、中国、印度、马来西亚等国的使馆工作,精通多种欧亚语言,是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传奇人物。他曾评价自己一身三任:外交官是他的职业,汉学是他的终身事业,写小说是他的业余爱好。代表作有《琴道》《秘戏图考》《中国古代房内考》等,而大型推理探案小说系列“大唐狄公案”在东西方者中影响巨大。
|
內容試閱:
|
一
细雨濛濛,密林中一片寂静。狄公又走了半个时辰,收缰勒马,抬眼望天,不禁面露忧色,如今只能看见一小片铅灰色的天空,细雨随时可能转成夏日急雨,头上的黑帽与身上的镶边褐色骑服皆已被打湿,潮气凝成水珠,挂在长髯与颊须上。今日午时离开村庄时,曾听人说过在林中每逢岔路口朝右拐,便足可在晚饭前赶到河川镇,自己定是在哪里走错了路,如今已骑行大约两个时辰,仍是满眼唯见密林,从未遇到一人。鸟雀停在黑压压的树枝上,不时婉转啼鸣,枯枝朽叶发出的腐臭之气似已渗入衣袍内。狄公用项巾一角揩揩长髯,眼看天色将晚,这片树林沿着河流南岸一路延伸,总有十几里长,若是果真在此迷路,很可能得在林中露宿一夜,想到此处,不禁心中忐忑,长叹一声,拿过用红绳系在鞍头的深褐色大葫芦,拔下塞子喝了几口水,只觉入口犹温,带有一股腐味。
狄公只觉眉梢凝汗,蛰得两眼酸涩,便垂揩擦几下,再度抬头看路时,忽然浑身一凛,似是难以置信。只见对面有一人骑马过来,马蹄踩在柔软的青苔上略无声息,看去不但身形魁梧,且与自己极为相像:胸前一副长髯,头戴一顶黑帽,身着镶有黑边的褐色骑服,鞍头系有红缨,也挂了一只褐色的大葫芦。
狄公又揉揉两眼,定睛再瞧,方才松了一口气。林间本就幽暗不明,加上双目不适,未免看花了眼。对面那人的长髯中杂有不少银丝,胯下坐骑也并非骏马,而是一头长耳毛驴。狄公见驴背上横担着两杆短矛,不免又警觉起来,禁不住伸手握住自己身后的剑柄。
那人行至狄公马前,停下来径直打量,似在沉思默想,面庞宽阔,皱纹密布,身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旧衣袍,端坐在驴背上,双肩显得瘦骨嶙峋。方才看成是短矛的物事,实为一对曲柄拐杖。
狄公松开剑柄,彬彬有礼地说道:“这位老丈,此路可是通往河川镇?”
老者并未立时作答,目光移到狄公鞍头挂的葫芦上,不禁微微一笑,晦暗古怪的两眼紧盯着狄公,开口说话时,却是声音洪亮、出人意表:“正是。大夫顺着此路下去,总会走到河川镇,只是不免有些绕路。”
狄公心想这老者见自己一人独行,又携着一只郎中用来装药的葫芦,因此便错认为大夫了,正欲开口说明,只听老者又道:“老朽刚刚从河川镇抄近道过来,前面还有短短一程。我倒是乐意为你指路,只须走上一刻钟。”说罢掉转驴头,又喃喃念道,“你我不妨去瞧瞧从河中捞起的那人,想正需要大夫照料一二哩。”
狄公正想申明自己乃是本州北边的蒲阳县令,转念一想,若是道出此言,免不了还得对这偶遇之人解释一番为何要轻骑减从、便装出行,于是索性只字不提,开口问道:“不知老丈做何营生?”
“老朽只是个游方道士,并无营生。”
“原来如此。晚生本以为老丈也是同行。敢问你那葫芦里装着何物?”
“并无一物,只是空空而已,不过比大夫葫芦里装的药更有价值!老朽并无冒犯之意。须知空比实更为重要,所谓‘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老者说罢轻唤一声,驱着毛驴朝前走去,口中又道,“众人都管老朽叫作葫芦先生。”
狄公心想此人既是个不问世事的道士,就越发不自报家门了,便又问道:“老丈方才说的从河中捞起一人,又是何情形?”
“我离开河川镇时,听人说两名渔夫从岸边捞上一人来。这条路就是近道,老朽走在前面。”
林中的小径通向一片耕地,只见一个身披蓑衣的农夫正在锄草。顺着一条泥泞的小路,二人直走上沿河大道。此时细雨已停,薄雾弥漫在广阔的河面上,又湿又热,没有一丝微风。路边的房舍排成一线,行人也是穿戴齐整,不见一个乞丐。
狄公议论道:“看去似是富庶之地。”
“此镇虽小,却地处河边,便于交通与打鱼,因而得利不少。附近还有一座碧水宫,是皇家的消夏别墅,过了东边一片松林便是。穷苦百姓住在镇西,富人则住在鱼市那边的镇东。老朽知道有两家上好的客栈,一家名叫渔王,另一家名叫九云。若是大夫预备要投亲访友的话……”
“不不,敝人在此地无亲无故,只是路过而已。老丈带着双拐,敢问是腿脚有些毛病?”
“一条腿跛了,另一条也不大灵便,想大夫也无能为力!你看,官府的人已经赶到,果然一向都防范甚严!如此说来,从河里捞出的人也无须大夫照料了!不过还是去看上一眼。”
鱼市前的宽阔码头上,一小群看众正围在船坞旁。一片人头之上,只见一名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头戴镶有红缨的镀金头盔,系一条大红项巾,可知是御林军百长。
葫芦先生拿起拐杖,下了驴背,朝人群蹒跚走去。毛驴垂下一只耳朵,在鹅卵石地面上开始寻觅吃食,狄公也甩镫下马,跟在后面。众人似是认得葫芦先生,纷纷让出道来。
一个大汉低声说道:“葫芦先生,那人竟是戴民,原在渔王客栈里当账房,已是死得没法救了。”
两名身披锁子甲的兵士将看众挡在河湾处,不得近前。狄公从葫芦先生身后望去,只见一人横躺在御林军百长坐骑前的地上,一瞥之下,禁不住朝后退去。虽说以前也曾见过形形色色的尸体,但是眼前这具着实触目惊心。死者是个青年后生,身上只套着一件长袖外褂,双臂伸展,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肿胀扭曲的脸面上,腿脚光裸,显出道道烧灼后的印记,两手被砍得不成样子,腹也被切开,已是肚破肠流。一名副官正跪在尸体旁,身披镀金肩甲,后背显得格外宽阔。
“他的左袖里有个扁平包裹,里面定是我的银子!”有人嘶声叫道。
副官喝斥道:“闭嘴!”
说话之人立于前排,面容干瘦,挺着一管鹰钩鼻,蓄一副蓬乱的胡须。
葫芦先生对狄公低声说道:“那人便是渔王客栈的掌柜魏诚,遇事总是先想着银钱!”
狄公草草看了一眼,却见掌柜身旁站着一个女子,年纪大约十七八岁,身段苗条娇小,穿一件蓝布长裙,腰系红绦,一头乌发盘成简朴的双髻,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那死者,一张俏脸惨白如纸。
副官从地上站起,对百长恭敬说道:“启禀官长,死者看去在水里已泡了一天。不知官长有何吩咐?”
百长似是听而不闻,方才已用大红项巾掩住口鼻,因此狄公看不清他的脸面。只见他直盯着手中的马鞭,拳头攥得紧紧,披一副镀金胸甲,看去身形清瘦,一动不动坐在马上,几如一尊铜像。
副官又问道:“不知官长有何吩咐?”
“将尸送回大营,连同那捞起尸的渔夫和死者的东家也一并带去。”百长闷声说罢,拨转马头,疾驰而去,身后的看众立时跳到两旁,免得被踩于蹄下。只见他直朝大路奔去,马蹄踏在潮湿的鹅卵石上,发出一串哒哒声。
副官大声喝道:“众人退后!”
二人朝坐骑走去时,狄公说道:“真是一桩惨案!不过,死者既是平民,为何军营要插手此事,而不是交给当地县令处置?”
“大夫有所不知,在河川镇内并无县令。全是由于那碧水宫的缘故,此镇及其周围地带皆被称作禁域,都归御林军统辖。”葫芦先生说着骑上毛驴,将两根拐杖担在驴背上,“你我就此别过。你顺着那百长的方向一路下去,便是镇里的集市,过了兵营不远,自会看见两家客栈,一是渔王,一是九云,门面彼此相对,都很舒适考究——随你自己挑选吧!”说罢口中轻唤一声。狄公还没来得及道谢,只见那老者已骑驴悠悠离去。
狄公登鞍上马,朝鱼市一角的铁匠铺走去,胯下的坐骑着实需要休息。狄公给了铁匠几个铜板,吩咐他将马匹好好洗刷一番,再喂饱草料,明日一早便来取回。
狄公走入大街,忽觉长途骑行后两腿僵硬,口中也十分焦渴,看见头一家茶坊,于是迈步走入,要了一大壶热茶。有五六人正围坐在窗前的大桌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议论纷纷。狄公呷了几口茶水,心想这里既是管束甚严的禁域,抵达之后,理应立即去军塞登记,葫芦先生说过两家客栈比军塞稍远,不妨顺路先去军塞办理此事。渔王客栈的账房刚刚遭人虐害,死状又甚为凄惨,想人人都心绪不佳,还是去另一家投宿为上。不过“渔王”这名字听去倒是不错,自己正有意在此地钓上几回鱼,在蒲阳公务繁忙,从来无暇及此。狄公伸一伸腿脚,心想那杀人凶手不定很快便会落网,比起地方官府来,军营巡兵虽说略显生硬粗暴,办事却十分迅速得力。
这时又有几个客人一径走入,狄公顺耳听到了几句议论。
“魏掌柜全是胡扯,”一个老年店主说道,“戴民没偷东西。我以前认识他爹,开着一家杂货店。”
“他要不是带着一大笔银子,道上的劫匪不会对他下如此狠手,”一个年轻后生说道,“况且还偷偷摸摸半夜出行。我是从铁匠那里听来的,戴民从铁匠铺租了一匹马,说是要去看望一个生病的亲戚。”
众人说着话朝前走去,在远角处坐定。
狄公给自己又斟满一杯茶水,不由想起葫芦先生说过的话来。那老道士看去似是个饱学之士,不过道士通常不愿受制于宫观里的清规戒律,许多文人学士上了年纪之后,孑然一身,看淡世事,便开始云游四方。这时茶坊内来客愈多,变得嘈杂喧闹。伙计点亮油灯,烟火与湿衣的气味混在一处。狄公付过账后,出门离去。
天上又落细雨。狄公穿街而过,在货摊上买了一片油布,遮住头顶双肩,快步朝前走去。
经过两条大街后,面前出现一大片四方开阔地,正中央立着一座巨大的三层房舍,犹如堡垒一般,红蓝二色旗幡从铺有宝蓝琉璃瓦的屋顶上垂落下来,朱漆大门的雨篷上书有“御林军左翼二团”几个大字。两名守卫站在灰石台阶上方,正与一个军官交谈,正是方才在码头见过的那名副官。狄公正欲上前,不料那副官降阶而下,朗声说道:“这位先生,百长正想见你,请随我来。”
狄公闻之愕然,还没来得及开口,副官已消失在房舍的拐角处。只见他打开塔楼的一扇窄门,指向一行狭窄陡峭的台阶。狄公顺阶朝上走了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关门上闩的声音。
二
二楼的过道颇为幽暗,副官敲开一扇木门,请狄公进去。室内十分轩敞,却是空空荡荡,后方摆一张简朴的书案,案上点着一枝蜡烛照亮。百长正坐在书案后方,年纪甚轻,身量低矮,一见狄公,连忙起身上前相迎,咧嘴笑道:“欢迎狄县令大驾光临河川镇!小校姓修,乃是军中百长,狄县令请坐!”
狄公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只见对方面相机敏,留着短短的髭须,颏下一小绺粗硬的山羊胡,自忖以前从未见过此人。修百长一指书案旁的圈椅,接着又道:“两年前,小校曾在汉源见过狄县令一面,不过当日狄县令正忙于勘查湖滨大案,自然不会留意到钦差的一名手下!”又转头对副官说道,“刘副官,你且退下!过后我自己动手沏茶。”
狄公微微一笑,回想起在汉源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 ,将宝剑放在墙边的条几上,依言落座,开口说道:“想来百长是在码头边认出了本县?”
“正是。狄县令就站在可敬的葫芦先生旁边,看去似是微服出行,因此不好当即上前寒暄。小校深知狄县令过不多久自会来此处登记,便吩咐手下在门口留神观望。莫非此行真有特殊公务在身?居然独自一人前来……”修百长说到此处语声渐低,斟出一杯茶水,坐回书案后方。
“并无此事。十天前,刺史召我前去州府,协同办理一桩与蒲阳有涉的走私案。我带着两名亲信马荣乔泰随行,着实忙碌了几日,过后刺史命我返回蒲阳,一路徐行即可。我等原想在这河川镇逗留几日,不意途经关帝庙村时,村长道是有几头野猪时常毁坏庄稼,请求施以援手。马荣乔泰皆擅长打猎,于是我命他二人留下帮忙,自己只身先行,并约定后天在此地会合。我打算稍事歇息,然后出去钓几回鱼,自不露出官家身份来。”
“好个主意!再问一句,狄县令从哪里得来的葫芦?”
“这大葫芦是关帝庙村的特产,村长非要送给我一个。正是因为此物,我竟被葫芦先生误认作是走江湖的郎中!”
修百长若有所思瞧了狄公一眼,缓缓说道:“不错,狄县令这身打扮,很容易被人认作大夫。”说罢略略思忖片刻,又道,“葫芦先生若是得知狄县令并非郎中,定会大失所望。他不但精通药理,还喜欢与人议论切磋。”
“实不相瞒,我并未对他道破,”狄公说话时略显难堪,“因此也省得解释许多。不知此人是何来历?”
“葫芦先生年高德劭、颇富学识,过去四五年一直不离此地,隐居在林中的一个小茅棚里,好似世外高人一般。狄县令请再喝一杯!”修百长说罢揉揉鼻尖,迅速瞥了狄公一眼,又道,“如果狄县令着实想清静几日,依小校之见,不妨就自称大夫。此地既是禁域,又有各级官员来往,狄县令匿名在此,未免……未免会引起他人误解。小校曾作过特使,深知为官者的心思!”
狄公手捻髭须,心想若是作为县令来访,须得与当地官府正式照面,还得穿戴上全套官服官帽——这些东西如今仍留在关帝庙村,与其他行李放在一处,当然也可临时借一身来暂用,再租一乘官轿,不过此类繁文缛节,正是这几日里避之唯恐不及的……
修百长见狄公面色犹疑,连忙又道:“小校自会代为处置,包管事事妥当!狄县令理应好好休息几日,听人讲过蒲阳县出的淫僧案,狄县令办得实在漂亮 !让我想想,有了,我认得一个京城里的大夫,如今已不再行医,姓梁名牟,也是身材高大,一把美髯,擅长治肺病肝病。”说罢抽出一张纸来,提笔蘸墨写下几行字,“狄县令想也略懂医术?好得很!能否给小校看看所携的官牒?”
狄公从靴筒内抽出一张纸来放在书案上,开口说道:“本县并不以为……”修百长却一心细看官牒,抬头说道:“真是太巧了!连生辰年岁都相去不远!”说罢用指节在桌上敲敲,大声叫道,“刘副官!”
刘副官应声入内,显见得方才一直候在门外。修百长将写好的字纸与狄公的官牒一并递过,“你去另写一份来,就用这个名字,看上去不可过!”
刘副官领命敬礼,转身出去。修百长两肘据案,急急说道:“小校实是遇到一点难题,狄县令微服在此,或可助我一臂之力,不会占用你太多工夫,却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若论官阶,狄县令自然要比小校高出许多,不过你我所做的公事却颇为相类……还请狄县令务帮我这一回!我常说为了从另一面去看……”
“你好先说说到底有何难题。”狄公淡淡说道。
修百长起身离座,朝挂在墙上的一张大图走去。狄公坐在椅中,看见图上绘有河流以南的地带,包括河川镇的详细格局。东边有一片方形空白,标着“碧水宫”三个大字。
修百长一挥手臂,说道:“整个禁域都归碧水宫直接管辖。狄县令想知道,这四年里,碧水宫一直是三公主的消夏之所。”
“此事本县并不知晓。”狄公答道,不过总归听说过三公主。她是当今圣上钟爱的女儿,据称美貌绝伦。圣上对她一向有求应,在世人想来,如此一位公主是娇纵任性、喜好奢华,谁知却并非如此,竟是天资聪颖,且又饱诗书,对各门才艺与学问都深有兴趣。不少家世显赫的年青朝臣都曾被视为驸马人选,但是圣上一再拖延许婚。三公主如今应是二十有五了。
修百长接着说道:“官阶者现有三人,两文一武。一位是主事太监,负责三公主、贴身宫女与所有侍婢,还有一位宫内总管,负责其他人员,大约有上千人。康把总既是御林军统领,也是小校的上司,负责碧水宫的安全和禁域内其他地方。他在宫内设有官署,整日公事繁忙,因此派给我两百名卫兵,命我主管河川镇和附近的乡下。此镇地方不大,一向平安无事,为了避免疫病传到碧水宫去,当地不许有妓馆娼寮和烟花女子,不许唱戏,也不许行乞,并且极少有罪案发生,因为出在此地的任何不法行径,都会被视为欺君犯上之罪,将要凌迟处死,即使死硬的罪犯也不敢冒着被千刀万剐的风险!平常刽子手顶多用一二个时辰,但是听说宫里的行刑手能剐上几天的工夫,且不会让犯人断气哩。”说罢揉揉鼻尖,沉思片刻,又道,“他们自然手法极为上乘。无论如何,结果便是所有盗贼、偷儿和无赖闲汉全都远远躲开此地!”
“既然如此,修百长的公务倒也不甚繁难,只是例行管辖而已。”
修百长重又坐下,郁郁说道:“却也未。狄县令有所不知,这里虽没有小毛贼,却成了大魔头的绝好去处!试想一个腰缠万贯的恶人,又有许多仇家,要想安心消遣一阵,哪里还能找到比此地更好的去处?自是不担心会遭遇仇杀。试想一个主持走私生意的巨枭,或是一伙贼寇的领,倘若在自家地盘里,就得派人日夜守卫,提防对头派来的刺客。但是身在此处,大可随意走动,不担心横遭侵扰。狄县令如今明白小校的难处了吧?”
“还是不甚明白。既然所有来人须登记,为何不将那些可疑之人打发走?”
修百长摇头说道:“其一,成百上千的游人都是正派良民,大多数商贾也是来做合法生意。我们不可能一一核对其家世来历。其二,本地百姓的收入,有相当一分来自于外地游人。若是我们对所有游人管束过严,他们便会避开此地。朝廷曾有严令,命我等与百姓和睦相处,狄县令也知道,当今圣上一向有‘仁君’的美名。因此这局面十分棘手,没人说得准前来逍遥快活的大魔头们何时会突生事端,而维持河川镇安宁之责,正是落在小校一人肩上!”
“确实如此。不过,本县仍看不出有何事可以为你效劳。”
“狄县令不妨先观望一下本地情势!就是说可从另外一面去看。狄县令断案如神,见多识广,会……”
狄公抬手说道:“好吧,本县并不介意先从旁观望一番这种种隐患,再……”
此时有人敲门,只见刘副官走入,将两份公文放在修百长面前,一是狄公所携的官牒。修百长留神看第二张,边角有些卷折,纸面略显陈旧,不禁咧嘴笑道:“如此甚好!刘副官,真是好极了!狄县令请看!”说罢推到狄公面前,却是一张身份文书,名为大夫梁牟,由京师衙门四年前签发,生辰虽与狄公一样,住址却是京城里一个出名的里坊。
“狄县令想注意到了上面所写的年月?”修百长说着搓搓两手,“正是京师衙门向所有百姓签发官文的日子!刘副官,干得漂亮!”说罢从抽斗中取出大印,盖在纸张一角,在印章处写下“此人欲回京师,可驻留三日”,后面附上日期,又大笔一挥署上自家姓名。
“狄县令只管拿去!全都办妥了!小校将你原来的官牒留在此处锁起,若是被人发现揣有不同的两份,未免有些尴尬!依我之见,不妨就去渔王客栈投宿,此店十分清静,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住在里面。”修百长说罢,起身又道,“还有一事自不待言,小校愿为狄县令随时效劳,无论昼夜,有事但说无妨!”
狄公随之起身,说道:“实不相瞒,修百长提起有疑难时,本县还以为说的就是渔王客栈账房被杀一案。你在码头上已见过了他的尸身。”
“真是一桩凶案!不过那厮是在小校的辖区之外被杀的,我当即派人出去勘查过。丑时左右,更夫看见他离镇朝东而去,我的手下巡兵在周围一带没发现任何盗贼或劫匪的踪迹。此人在上山的半途中遇害身亡,凶手在上游几里外抛尸入河,尸体顺流而下,漂到船坞对面时,恰被水草缠住。小校自会将此案移交给狄县令的同僚去办,即河川镇东边邻县的县令。在死者的衣袖中,还发现了几样东西。”
修百长引着狄公走到一张条几旁,抬手指指桌面。只见一张折起的地图、一把算盘、一包名帖和一串铜板。
狄公随手打开地图,细细端详半日,说道:“此乃本州详图,上面还用朱笔标出了从河川镇去东边山梁上十里村的路线。”
“正是!死者不但预备要去十里村,还从店里偷了二十锭纹银揣在身上。那魏掌柜一向爱财如命,无人不知,居然有脸要我赔偿他丢失的银子!还请狄县令将这算盘还给那小气鬼,免得他回头告我偷去此物!”
狄公将算盘纳入袖中,“本县乐意照办。不过,修百长好将此事记入案录中,不定会与案情有关,比如说那账房预备外出办些复杂的银钱事务。”
修百长耸耸肩头,“俗话说秤不离砣、砣不离秤,账房自然总带着算盘。不过我定会注明此事。”
狄公将宝剑负在背后,又问道:“修百长如何知道账房偷窃银两?”
“老魏说是那后生从钱柜里取出的银子。他自然知道柜里有多少银钱,连剩几个铜板也是一清二楚,这一点绝不会错!魏掌柜将渔王客栈打理得甚好,性情却怪癖刻薄。就在半个多月前,他老婆竟跟人跑了,虽说这女人行事不端,众人也并没十分苛责。若是狄县令能对此案指点一二,小校自当感激不尽,不过万万不可耽误了下河钓鱼!此地有极好的鲈鱼,也有鳟鱼。”
修百长依礼恭送狄公下楼,刘副官推开房门,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
“天气真糟!幸好渔王客栈就在前头不远处——在狄县令右手边。雨夜难行,一路顺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