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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1, 八旬奶奶杨本芬继《秋园》之后的又一力作,讲述《秋园》中未能详尽讲述的秋园的家人、秋园的晚年生活,以乡亲们的故事。
2, 作者深情而悲悯地描绘了底层乡间人物对苦难的承受与抵抗,串联起中国的百年沧桑。
3, 文字鲜活、大气、引人入胜,装帧简约、质朴、优美而富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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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浮木》是一部根据真实事件改写的作品,是《秋园》的续集。一位八旬奶奶讲述她和妈妈,以及中南腹地那些家人、亲戚、乡亲们的故事,在那样的年代里,人们像水中的浮木般起起伏伏、随波逐流、挣扎求生,他们的命运在大时代中载浮载沉、漂泊无向,有的从此破碎,有的尚有一线生机。文字中涉及的人物,其生命多数不复存在,恰如泡影破灭于水面,闪电消失于天空。本文通过回忆,讲述了中国人民生生不息的坚韧与美好,这一生,像是一颗露珠的记忆,微小,短暂。但在露珠破灭之前,那也是闪耀着晶亮光芒的,是一个完整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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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杨本芬,1940年出生于湖南湘阴,17岁考入湘阴工业学校,后进入江西共大分校,未及毕业即下放江西农村。此后数十年为生计奔忙,相夫教子,后从某汽车运输公司退休。花甲之年开始写作,在《红豆》《滇池》等刊物上发表过短篇小说。2020年出版的处女作《秋园》,讲述了主人公秋园这位普通中国女性一生的故事,并以她的经历串联起百年中国的沧桑,深情而悲悯地描绘了底层乡间人物对苦难的承受与抵抗。此书一经出版,便在读者中引起不小的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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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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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序 露珠的记忆 I
章 家 1
写给杨锐 3
田四 11
哥哥 19
一百元钱 44
看电影 49
江西柴刀 52
纳凉 58
大乖 61
来富 64
看牙齿 67
搬家 71
妈妈在阳春街的日子 77
手术 80
看望妈妈 89
第二章 乡 93
文秀 95
陈家冲人家 123
李娭毑 134
定坤叔 139
消失的货郎 151
老四 155
福婶 161
郎中 166
第三章 我 171
1984年 173
苹果园历险记 180
讨债路上 190
和秋秋在一起的日子 197
路遇骗子 210
金刚和牡丹 214
小庐山 217
晚年小景 223
代后记 成为作家 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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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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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露珠的记忆
杨本芬
2020年,我八十岁,出版了自传体长篇小说《秋园》,以此重现已逝去十几载的妈妈在这人世的雪泥鸿爪。妈妈平凡如草芥,早已湮没于大地,只是我再也没想到,借助于我粗陋的笔墨,她的生平竟得以复活。许多读者为秋园流下同情的泪水,年轻人说想到了自己的奶奶或外婆、姨婆;一些读者不仅自己看,还买来送给长辈。
而令我欣慰的是这样的声音:看来我也要去听外婆的故事,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的确,一个微小的个人,也可以呈现与记录鲜活的历史。一个平凡的生命,当你如实呈现,也会焕发出感召他人的力量。
《秋园》的书稿,其实是十七年前就完成了的。这十七年中,我还写了其他一些故事。我一直对人、对人的生活感兴趣,想来本质上我是非常热爱生活的吧。当出版公司表示愿意出版我的第二本书时,整理文稿的过程中,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竟然写下了这么多东西!
这样就有了《浮木》。
《浮木》是一个短篇集子,里面的内容大概有这样几类:
其一是关于《秋园》的补漏拾遗。
《秋园》如果说有遗憾,是因为它以小说面世,为结构的紧凑,删去了弟弟杨锐这个人物。杨锐是家中小的弟弟,十三个月大时因受寒引发肺炎,咳嗽不止,后死在我怀抱中。杨锐之死,我和妈妈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艰难困苦的生活让人情感麻木了。
反而在日后,生活有了余裕,麻木与迟滞消失了,每每想起早夭的小弟弟,都感到锥心刺骨的疼痛。当我八十岁时,杨锐依然一岁多,模样如在目前。我记得他曾有过的活泼的生,记得他不得不为的安静的死。我记得,统统记得!这只在人间停留一年有余的生命,从未在记忆中消失。《秋园》中缺失了杨锐令我耿耿于怀。幸亏由《秋园》带来的《浮木》迅速帮助弥补了这个遗憾:我把小弟弟写在《浮木》中了,我们一家人终于齐全了。
田四与大哥子恒在《秋园》中有写到,但笔墨均少,我对他们的故事做了更多补充,一并收录在《浮木》中。
其二,许多读者认为《秋园》结尾不免仓促,之骅后面的人生少有交代。虽是责备之意,我却不感到不悦,感到的甚至是欣慰与荣幸:这说明读者在阅读中被打动,有了深刻共情,如此才会想得知书中人物余后的命运。作为一种无意为之的回应,《浮木》中有一部分可说是《秋园》的后传,那就是关于之骅,亦即我本人的故事。这部分略有拉杂之嫌,有工作中印象深刻的往事,有与老伴的相处,有与孙辈的隔代之情……毕竟一个八十岁老年人的生平故事,时空跨度那是相当可观。我检索了当中还算有趣味的事情,一并置于《浮木》中。
此外,也是《浮木》中篇幅的部分,是关于我所认识的那些乡间人物,他们的生生死死。这些以悲剧为主的故事似乎不能给人带来快乐,这让我有些抱歉。就我自己而言,其实也不想和那些悲惨的人物再见面,那些人和事至今压迫得我胸口作痛。但我又忘不了他们。他们的形象在我脑子里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恍惚间我窥见了他们,画面如此清晰。
他们多是劳碌一生的人物,许多人没有善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当其时也,我是他们中的一员,因造化安排,我比他们活得长久些,因而才有机会写下我所记得的一切。如同我愿意写下平凡如草芥的母亲,我也愿意写下平凡如草芥的与我有过交集的乡民。我还相信人们依然渴望阅读他人的故事与生活,依然需要文学,需要根植于这块土地、与他们产生共振的文学。
佛教有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非佛教徒,但佛教的思维总是渗透在中国人意识深处的。回头看十几年中陆陆续续写下的这些文字,文字中涉及的生命多数不复存在,恰如泡影破灭于水面、闪电消失于天空;而我写下的这些故事则犹如梦幻—只是一场记忆。
这是一颗露珠的记忆,微小、脆弱。但在破灭之前,那也是闪耀着晶亮光芒的,是一个完整的宇宙。
八十,对一个人是个不小的数字,我也窥见我和死若即若离了。好在告别此岸之前,我以《秋园》,以《浮木》,留下了一颗露珠的记忆。
我还想表达我深挚的谢意:感谢虫虫,十七年前她在天涯社区闲闲书话追读我的回忆录,是她向乐府文化出版公司总编辑涂志刚先生举荐,才有了我与乐府的缘分;感谢涂志刚先生,没有他的慧眼与勇气,就没有《秋园》与《浮木》的面世。我要格外感谢我的二女儿章红,当我萌生写作意愿时,她不遗余力加以推动,她永远是我的书的位读者,以及位编辑。感谢我所有的家人,愿我们成为彼此的骄傲。
写给杨锐
那是1955年春天,母亲挺着个大肚子,边晒太阳边替别人做着针线活,做新的补旧的,纳鞋底做袜底(那时买双新袜子都要缝上袜底,这样经得穿)。吃过午饭不久,母亲开始肚子痛,在太阳下山的时候生下了你。你是母亲生下的第六个孩子,也是我小的弟弟,父亲给你起名杨锐。
母亲生产时根本不要人帮忙,只让我烧了一壶开水,将剪刀在火上消毒。我就站在母亲旁边,将烧好一阵子的开水倒进脸盆里。听到你的声啼哭,我很惊喜,可是母亲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如一个大病初愈才缓过气来的人。母亲接过我递给她的热毛巾,一次又一次地仔细给你擦洗身子,此刻起,你就是母亲疼爱的小家伙。我听到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儿啊,你来得不是时候啊!”声音凄恻。我的心忽然抽紧了一下,不敢去看母亲的脸。
1955年,农村靠工分吃饭。劳动力多的家庭分到的粮食吃不完,而我们家人口多但没一个正劳力。母亲裹过的小脚只能做点旱地的活计,我还只十四岁多,一个半大妹子拼着小命做一天工,评给的工分也少得可怜,我们一家早早地进入了饥荒,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幸亏大哥尽可能节省钱和粮票帮衬家里。可是你和大哥一面之缘都没有,因为大哥在外地教书没有回来,没遇上你生也没看到你逝。
锐弟,你生下来好小好小,但母亲奶水好,哪怕喝口白开水的营养都要过给你,因此,你长得很快,一出月子就成了个小胖子。漆黑的头发长齐后脖子,黑珍珠般的眼睛,洁白的皮肤,胖手胖脚如藕节一般,又特别爱笑,你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东西。上屋二菊见到你就要带你做崽,但有了田四送人的结局,母亲再也不敢把孩子送人,说死也死在一起。
真的是大人过一天小孩过一天,自然而然你就跟着我们长大了。你那么小,哪知父母是在怎样艰难的日子里度过一天又一天的呢?但你从来没有缺少爱,每个人都爱着你。父亲身体不好不能抱你,总是拿着你的小脚丫子亲。我做个鬼脸,学声牛叫、狗吠、猫叫都能逗得你咯咯地笑。我们朝夕相处,把彼此的命紧紧地捆在一起。你的笑给一家人带走了许多愁苦。
母亲裹过的小脚不能下水田,出着有限的工,生计全靠没日没夜地帮别人做针线活。我晚上也要跟着做到好晩,那瞌睡不请自来,脑壳栽下去,一激灵抬起头又接着做。母亲接针线活从不跟人讨价还价,用稻米、红薯、菜、柴火当工钱都要。日子仍吃了上餐愁着下顿,没米下锅是常事。
一日,一户人家要嫁女,要母亲帮做套新衣。吃过早饭,母亲对我说,今天你带弟弟们到远的地方玩,我这套嫁衣要做得更细致,让别人满意。母亲把你喂得饱饱的,乳白色的奶从嘴角都流出来了,用一根宽宽的布带把你绑在我背上。六岁多的赔三牵着三岁多的田四走在前面,就这样我们出发了。
这是一个阳光温煦、微风徐徐的上午。我们决定去桥墩底下玩。桥墩下是我们那里通往平江近的一条河,是湖南四大河流之一湘江的支流,离家有两里多路。
我们沿着傍山小路走走停停,你在我背上,为了逗你,我时不时捏下你的小屁股,你在我背上咯咯地笑,我们几个都非常快乐。
河上用四根木头并拢架起一座木桥,只有四十多厘米宽,走在上面胆战心惊,稍不留神都有掉到河里的危险。这地方就叫桥墩,是通往平江的必经之路。我们沿着河堤下到桥墩下,河边的沙子冲洗得干干净净,太阳一照闪着光辉。沙滩柔软,河水清亮,波光粼粼。沙滩上长着大丛大丛碧色的芦苇,迎风摇曳。河滩上有蚌壳可捡来玩,岸边浅水处有小鱼一群一群地游来游去,我们捡石头打它们,看着小鱼慌忙乱窜好不开心。等一会儿它们又凑拢来了,甩着小小的尾巴游着,无比优雅,我们又用石头扔它们,乐此不疲地玩着。
我忽然抬头朝桥上看去,恰好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掮根扁担,扁担一头缠着一大把棕绳,他从桥上飞跑过来,脚步踩得那桥直晃悠。我一下想起近些时间大人在传说来了几个捉细伢子的,捉到的细伢子捆紧挑到深山老林去卖。这人的样子像个捉细伢子的,吓得我魂飞魄散。我连忙要赔三、田四闭上眼睛,以防芦苇刺着,把他们塞进一堆芦围丛里,我紧紧抱着你也钻进芦苇里,大气都不敢出。似乎过了好一阵子,我从芦苇里轻轻地爬出来朝桥上一看,刚才那个男人牵着一头大黄牛,空扁担掮在肩上从容地从桥上走过去,我才恍然大悟,他的牛跑了,他是去牵牛的。
我抱着你从芦苇丛里爬出来,拉着赔三、田四的手让他们爬出来。我们几个的头上沾了好多草叶,我忍不住笑,把你放在地上坐着,帮赔三、田四捏掉头上的草叶,告诉他们那个人不是捉细伢子的,是去牵牛的,大概是他的牛挣脱绳子跑了,他带着绳子急忙去找他的牛。
只是这一惊,几乎吓得魂不附体,再无心思玩了,我说回家去。我紧紧抱着你,沿路走小腿还在轻轻地发抖,踩在地上似乎不瓷实,坐在路边休息了几次才回到家。
又一个春天来了,初春还有些冷,吹在脸上手上的风冰凉冰凉。一日,母亲要去福婶家做衣,你还没断奶,我驮着你跟母亲一起去。不要工钱,只管我们三人的一日三餐。
做衣服的门板就用两条长板凳搁在堂屋里,母亲不让我带你去堂屋玩,怕吵着她做衣服。我带着你在禾坪上玩,你刚开始学走路,两手分开,一边笑着,一边像鸭子样蹒跚走着。有时我在前面迎你,有时我在旁边牵你,有时我又在后面轻轻抓着你背带裤的背带。走了一阵,累了,你抓住我的衣,耍着赖,双脚勾起,怎么也不肯下地了,非要我抱不可。
一天过去了,吃过晩饭,母亲收拾好剪刀和针针线线,我仍驮着你,三人打道回府。回家的路上,你在我背上打了个战,我说:“冷吧,杨锐。”可是你还没学会说话。
回到家,你没有发烧,直接咳嗽起来。咳得小脸通红,咳得透不过气来。母亲到处打听土方子,每打听到一个土方子就是一个希望,一个又一个地尝试也毫不见效,咳嗽有增无减。没钱请医生没钱买药,抱着你看着你咳嗽的痛苦样子,我手足无措,一会儿给你拍拍背,一会儿给你摸摸胸,想减少你的一点痛苦。晩上,你咳得不能入睡,我和母亲通宵轮流抱你坐在怀里,被子上放着一个抽屉,抽屉里装着你的玩具—别人送的一个会跳的青蛙,母亲做的三个布娃娃,布娃娃有漆黑的头发,笑眯眯的眼睛,脸上打着腮红,还有几个小盒子,这些算你的全部玩具。实际上你哪里有心思玩呢,一会儿又咳,一会儿又咳。看着你的痛苦,我心里有着无尽的悲哀,但又无可奈何。
这是开始咳嗽的第十九个夜晚了,我照例和母亲在床上轮流抱你,你咳得似乎要柔和一点点,我想我的锐弟咳嗽快好了。内心一阵轻松,揽住你柔软的腰,你紧紧靠在我怀里,忽然睁开眼睛看我,又往我怀里拱了拱。我又把你抱紧一点,你居然不咳嗽了,我一阵惊喜,告诉母亲:“妈妈,杨锐不咳嗽了,好像好了。”母亲露出怔忡不安的眼神,伸手过来欲试探你的鼻息。母亲伸出的手似有千斤重,抖抖索索伸到你的鼻子前,随之轻轻地说,轻得似乎让人听不见:“我儿到底还是死了,我晓得早晩会有这一天。”
母亲把你从我怀里接过,紧紧抱住,脸贴着你的脸。
我似乎麻木了,心中似乎连悲伤都没有,甚至没为你小小生命的早逝而伤心哭泣。相反,我想着你总算解脱了,以后不用饿饭,无须体会饥饿等于活埋的滋味了。
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你全然不知。没有你的咳嗽声,家里显得格外安静,又觉得没有你的咳嗽声家里越发空荡荡的。父亲取下一片门板,把你放在门板上,你安静地躺着,如睡着一般没有一丝痛苦。我坐在你的侧边,手里纳着鞋底,不伤心,一点也不伤心,又在开始为活着努力。
爸爸终于钉成了个木匣子,爸爸似乎怕弄醒你,把你轻轻地从门板上抱起放进木匣子里,盖好板子钉好,然后抱着木匣子往旁边的山上走去。我拿着锄头低着头跟在后面。一滴眼泪也没流。
爸爸坐在一堆草上,木匣子还抱在怀里,凄败的脸色不忍看。我挖好了坑,爸爸把木匣子放进坑里,当锄泥巴撒向你的小屋(现在把它权当你的小屋,因为以后你每天都住在这里),我的心碎了,如那纷纷落下的泥土。但我始终没流眼泪。而心碎比号哭要痛苦得多,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痛吞噬着我的心,一口一口。
一家人都没吃早饭,如被寒霜冻坏了的植物,低垂着沉重的头颅。
1958年,我家被迫搬迁到鱼家冲大屋场住。搬家前,我去看你,你的小小的坟茔变得更矮更小了。我回家拿了锄头给你培了些土,算是后为你做的一件事情。
搬到鱼家冲,晩上有很多人坐在禾坪里乘凉。几个三四岁的细伢子在那里疯玩,母亲指着其中一个对我说:“要是杨锐在,也像他们那么大了。”猛然间我泪眼模糊。锐弟,其实我们都没忘记你啊!
锐弟,黄泉路上无老少,只是你来这阳世间也太过匆忙,匆忙得没能和姐姐说上一句话。我写这些,似乎在写一个长久的梦,恍惚中,我想我们还能见面,我们相拥在一起,天长地久,永不分开。这日子应该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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