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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不可不知的人文北京的27处地标性景点,你究竟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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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作者从审美/人文地理学的角度对北京的27处地标性景点予以解读。这27处地标性景点分别是紫禁城、长城、中轴线、天坛、钟鼓楼、圆明园、胡同和四合院、天桥、积水潭、旧城墙和门楼、燕京八景、国子监、贤良寺、颐和园、砖塔胡同、什刹海、琉璃厂、红楼、湖广会馆、菜市口、法源寺、燕园、清华园、南锣鼓巷、陶然亭、铁狮子胡同、前门八大胡同,与走马观花式旅游不同,作者边行边思,带您走进北京的心魂深处。诚如作者所言,“掩卷之余,在幽静的灯火阑珊处,文化北京变为我们心里*温情的底色,散发着浓厚的书卷气息和沧桑的历史感,如同一副尽收人间繁花似锦、悲欢离合的煌煌长卷,穿越世事和历史的风雨,缓缓展现于每一个关注北京的读者面前。”
本书是人文北京、古都深度游的必备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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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刘东黎,文化学者。著有《北京的红尘旧梦》《月涌大江流》《印象玫瑰》《江河在上》《黄花落 黄花开》等多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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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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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我将穿越,但永不能抵达
——致一个遥远的北京 . .................. 001
紫禁城之金色印象 .................................. 001
天留锁钥枕雄关 .................................... 013
中轴线:礼仪与沧桑之美 ...................... ..... 023
风雨神坛的遥远祷告 ................................ 031
钟鼓楼的时间哲学 .................................. 042
圆明园:一曲悲笳吹不尽 ...................... ..... 054
四合院里 一方阳光 ................................ 070
酒旗戏鼓天桥市 .....................................083
北京与水:积水成潭蛟龙生 ................... ...... 091
九重门上 把栏杆拍遍 .............................. 096
灵魂重塑时代里的人与城 .......................... . 108
燕京八景:烟霞洞中日月短 .................... ..... 120
历史不忍细看之明朝遗事 ................ ........... 128
利玛窦:蓝色瞳孔里的北京城 ........... ...... ......141
国子监里的流光碎影 .................................155
贤良寺的孤城血泪 .................................. 163
颐和园:无以名之的荣辱与魅惑 ........... .... ......179
砖塔胡同:寂静的声与色 ................ ........... 189
太太的客厅:京派知识群的情景剧 ........ ........... 200
什刹海边的柔软时光 .................................209
琉璃厂:燕京书业的旧日胜景 .......... ..............220
红楼下的历史旋风 ...................................234
湖广会馆之朝歌暮弦 .................................243
菜市口:刑场背后的历史 ........................ ....251
沧海月明珠有泪:解读法源寺 .............. ..........259
陈迹飘零读燕园 .....................................271
但使弦歌无绝响 水木清华自千年 ............ ....... 283
迷失烟雨:南锣鼓巷写意 ...................... ......291
陶然亭的烟霞余影 ...................................300
铁狮子胡同里的无边风月 .......................... . 310
八大胡同和那些乱世里的伤花 ................... .... 324
忆念中的春明旧事 ...................................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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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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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之一——《自序 我将穿越,但永不能抵达——致一个遥远的北京》
世间万物从一个梦开始。那是模糊不清的事实、神秘的事物、真实的历史与想象混合在一起的谜团。对我而言,北京就是这样一座梦之城。几年以来,我一直在写一系列关于北京的文章,想要深入到这个城市的历史深处,找寻一座古城恒久的价值和情感。
为着这样一个理想,多年来,我日复一日地穿行在这座城市里,流连在北京的历史遗迹或旧址之间,缓慢地走过胡同、茶馆、庙会、图书馆等旧北京所特有的公共场所。时间久了,会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历史情感,逐渐从那些建筑或它们残留的遗迹里,从它们周边的每一寸空间里,渗透出来,那里面携带着的亦真亦幻的气息,令我忍不住细细品味,欲罢不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北京城正是中国近现代知识分子精神怀乡病候的一个重要根源。那些充满离合之情、兴亡之感的历史章节,令人时而激昂,时而沉默,时而旷达,时而忧郁;在波诡云谲、起伏跌宕的沧海桑田中,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面,那一幅幅光照百世的剪影,那一个个令人低回的细节……无不是带着灼热的碰撞、融汇、涌流、喧嚣、奔腾,贯穿着一个城市的古老经络和文明的汩汩血脉,使其定格为永恒的一瞬。
我发现,我身边的很多人,虽然身处北京这座无尽沧桑的记忆之城,却极少产生过要了解它的愿望。虽然随便去火车站找个车站牌,都能找到长城、故宫或者颐和园这样的大名,而雍和宫、白塔寺、钟鼓楼……几乎只是人们上班途中匆匆路过的一个地名。北京成了一个抽象的概念,一个单向度的线条,我们已经没有愿望,去试图展开它的细节。
这种失之交臂是多么让人惋惜。我们都差点忘记了,北京是世界上规模为宏大的古城,它完美地保留了中国古代城市结构;宫殿、坛庙、街巷、府第、花园、商区、河脉、桥涵……大都准确地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上,历经朝代的更迭或者全球化的冲洗,它的筋骨血脉都没有变形;从整个古城的格局,以及散布在全城的文物建筑群来看,它完全就是一个没有屋顶的封建社会历史陈列馆。它神秘、幽远而又宏大,足供我们探查和寻访。一个这样的城市,是能够让人肃然起敬和流连忘返的。
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地理的北京——那个隐藏于时空变迁下的北京。
对于我来说,关于北京的行走,不仅仅是脚步的,更是思想和精神的。一幢老的建筑,或许就能让我接收到一种生命透过高墙而发出的信息;残砖断瓦与衰草连天的萧瑟,会给予我一种无以名状的年代感。若是有了不经意的怆然感触,为遥远年代的人或事牵动心魂,一个人就会在生命信号的这端,无形中接上了祖先高古的气脉。正因如此,我注视北京的目光里,更多了一抹遥远、深阔和缤纷的色彩。
早在 1901 年,梁启超就在《中国史叙论》里指出:“地理与历史,有紧切之关系,是读史者所当留意也。高原适于牧业,平原适于农业,海滨河渠适于商业。寒带之民,擅长战争;温带之民,能生文明。凡此皆地理历史之公例也。”
是的,世界上任何一处经度和纬度的交点,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再美的风景,也不是孤岛上一座昨天才刚刚建起的花园。时光流转,大地上的一切并没有随风而逝,历史和地理给予时间和空间的交错,从而构建出一个城市的内核,它既融合在地理之中,亦无法剥离出历史之外。
而北京这一方水甘土厚、风高气寒之地,在从前无人知道的某一时刻起,就点燃了早的火光,整个华夏的历史,都在周口店深山里的那丛火光的照耀下开始熠亮。春秋战国时代,北京就是燕国国都,辽置陪都于此,金正式建都,公元 1421 年,大明王朝的首都从南京迁到北京,从此改变了中国地缘政治的格局,奠定了北京在政治版图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在以后的六百年间,北京一直是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北京太大了,历史太漫长了,她有着过分良好的胃口,那些别的城市无法应对的挑战和苦难,北京似乎能坦然地消化掉,这座业已存在了三千余年的古老城市,拥有着一种沉稳的力量、雄浑的元气以及俯仰人间世界的天地血脉。在所有的表象之上,北京可以面对世事的任何变迁。这些足以让我们体会到,古城北京的生命力是怎样的顽强。
历史是地理的第四维度,它赋予地理学时间与意义——美国历史地理学家房龙曾经这样说。北京有着世界城市建筑中历史文物建筑多的绝世孤本,富有历史的质感和文化的多样性,像一条无比丰富的文化图链,凝聚着大量的历史文化信息和时代特征。它承担的东西太多了,不仅仅是现实本身,还有历史的、哲学的,以及某种象征意义上的。历史在递嬗过程中并非一切都是从头开始的,可以说,古老的建筑就是我们与古老文明之间的一个绳结。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仿佛读懂了世界的暗示与隐喻:我们只是古典文化遗产的暂时托管者,我们并没有权力对它们进行无所忌惮的铲除和损毁。
北京的城市改造日新月异,我们也期待着一个更文明、更理性、更开阔的北京,以一种优雅的姿态从容走进国际社区。个性张扬的西方现代建筑,密布的交通网路,完整的污水处理系统,进步的电子服务技术,与国际接轨的观光设施——我们满怀激情拥抱着现代化和全球化这一“不容置疑的信仰”。只是我多么希望,这一信仰的代价,不是“花棚鱼池院落”“胡同深处人家”这一高贵而优美的北京的彻底消失。
当我们静下心来,悉心打量这座城市,原有的一切,就会从时代多声部的喧哗中,慢慢浮现出来,如同一幅在斑驳的尘埃中逐渐显形的古画。它在表面上是拥挤的、疾速的,而本质上却是安静的、疏朗的、悠缓的;甚至是高雅的、精致的、深情的;那一份久违了的气定神闲的舒缓,正是这个城市的伟大之处。它像京剧,永远在那里悠扬婉转、不急不躁,水袖流转间,对所谓现代节奏置若罔闻,只有以从容的心对待它,才与它的美相配,才能于单调枯寂中领略到满目的喧嚣只是瞬息的繁华。
作为旧时帝都,北京不可避免地带有王者气象,它是权力的角斗场,同时又是新文化的发祥之地;它是悠闲的,同时又是有趣味的。北京的现代形象,正在消磨掉其千年以来积淀的历史想象,以及蕴含其中的那份堂皇、平和、清雅。父辈师长把祖先的遗产交到我们手上,我们却没法把诞生那份遗产的风物现场一并保留下来,当新一代的孩子们开始学会四下寻觅时,还能找到多少与之匹配的诗境和画境?当他们登临远目,抚今追昔时,又该如何化解由此引发的怆然寥落之情和无常幻灭之感?
我经常一个人怀想业已逝去的那个辉煌的北京城。长达四十公里的雄伟壮丽的北京城墙、无数座寺观庙宇、遍布京城精巧绝妙的牌楼……漫步在那样一个布满史迹的城市里,看是自然的漫游,观赏现实的景物,实际却是置身于一个丰满的有厚度的艺术和历史的世界;如同诵读着古人的诗书,倾听着传统和文化的回音。我们欲使北京重生的愿望是如此之强,但我们是不是使错了力量,偏离了方向?我们以鲁莽的勇气洗刷掉了不少城市的灵韵,而那些东西曾经是如此的优雅精致。也许,那些事物对于我们来说是太过于奢侈了?
变化是宇宙间的根本法则,世间万物无不处于永恒的运动和变化之中。生命在于运动,一切事物包括生命本身的意义都在运动中才能体现。我们不一定去寻找那个悠远宁静的北京,比如说那个多风沙、多国槐的,那个红墙、绿树、灰楼、大院,大路宽广、自行车汹涌的旧北京。虽然我还是爱极了这份旧,怀旧的旧、返璞归真的旧,爱它的温和与沉静、质朴与抒情,然而新北京不仅意味着更多建筑的增加、更大面积的绿化、更便利的交通,它更意味着这座城市与她的人民可以拥有更为丰富的内心世界,它让我们在一座大城里生活而不感到孤单。文化总是在新与旧的张力中生存发展的,缺乏新的接续,文化不能延续,然而没有历史,也就无所谓文化。一座好的城市应当像一条从历史潮流深处驶来的帆船,带着患有都市焦虑症候群的我们,轻快地渡过时光的河流。
本书中山水、园林、城墙、胡同等形象,是把我们的思维引向遥远时间和空间的符号,既足赏心,亦寓警策。隔着那么多的神秘,隔着那么多遥远得叫人眩晕的岁月,我愿北京的艺术气韵与历史记忆,穿越世事和政治的风雨,化为悠扬欣悦的市声和平静安闲的对话,在安宁和幽静的灯火阑珊处,变为我们心里温情的底色。
文摘之二——章节试读:《忆念中的春明旧事》
北京的秋,如今已然和郁达夫眼中的故都很不同了。几十年日新月异,许多事物付之逝水,也包括与文化古都时期的历史息息相关的情调,再难“招魂”。北京的风景也永在变幻,星移斗转,景异人殊……
这几年来看了不少北京民俗方面的书,有不少是邓云乡先生所著,作者用个人客居京华的生活经历,写燕京风物、市尘民俗,文笔清幽,读来饶有趣味。尤其在书中遥望到的京华胜景,残留着 20 世纪 20 年代市井文化的气息,那一缕早已逝去的旧京情调,着实令人感怀。
可以看出邓云乡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他身上深深地濡染着中国乐感文化的历史遗留,笔下有着浓重的末世士大夫的情调。包括他的“文化古城纪事”系列,也是传统中国文人寂寞中的生活所依,精神趣味所恋。“说来也简单,就这样在老人们的爱抚教导中,使我养成了热爱京华风物,留心京华旧事的习惯。遇到旧时文献,或前人著述,或断烂朝报,或公私文书,或昔时照片,以及一张发票、一张拜帖、一份礼单、一封旧信……均赏玩不置,仔细观看,想象前尘,神思旧事。”
灯火阑珊,旧京难忘。邓云乡从 1953 年离京,一直客居海上。岁月沧桑,返求内心,总是难免有无法释怀的时刻。翻其著述,扑面而来的都是故土的乡愁,“进退雍容史上难,忽收古泪出长安”,“我对燕京乡土,亦充满了故园之情,故旧之思,故都之爱”云云,满目皆是弥散着敦厚之气的旧京味道。
燕京是北京的别称,唐都长安城东面三门的中间一门叫春明门,后人以长安和春明作为当时的都城的别称、雅称。至明清时,长安春明专指都城北京。翻开《鲁迅与北京风土》《燕京乡土记》《增补燕京乡土记》《文化古城旧事》《北京四合院》等书,节候、风物、胜迹、风景、饮食、技艺,都豁然呈现。书中涉及 20 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旧京胡同、街道、城楼、四合院、厂甸、庙会、商业区、旧书肆、剃头挑子、提笼架鸟、童谣与市声、驴夫与洋车夫、豆汁儿、腊八粥、天桥、影戏、评书与戏曲、说书人等等,将旧京风情的段落串联成一幅老北京的“清明上河图”——城墙宽厚严整,城门雄伟壮丽,天桥、厂甸热闹非凡,四合院里和谐宁静,四时八节百食不厌的小吃,街头巷尾淳厚、质朴的民间风情……
这些记忆都不因岁月而褪色。我品读出一位俯仰尘世、出入雅俗的老人,确乎有着中国古典传统的大家风范,是属于旧时代的名士风流。掩卷之余令人忽然想到,20 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北京,已经成为中国近现代知识分子精神怀乡病的根源。邓云乡的一抹乡愁越过时空感染着我,时过境迁,人事如烟,让人不禁思之黯然。
1927 年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南京第二次成为民国首都。国民政府选择南京作为都城,固然因南京独特的自然条件和历史地位,同时,也是考虑到国民党总理孙中山的遗嘱:“民国须迁都南京也。北京为两代所都,帝王癔梦,自由之钟所不能醒;官僚遗毒,江河之水所不能湔。必使失所凭借,方足铲锄专制遗孽;迁地为良,庶可荡涤一般瑕秽耳。”
历经金、元、明、清四朝的中华之都北京,从此变为“北平”。一下子丧失了首都地位,过剩的建筑设施和劳动力,大多将用于休闲消遣,北京文化精神里富魅力的气质由是发扬到了。
不愁衣食的闲散,为一座都城带来了别样的生活情调。没有了漕运的重负,没有了首都的光环,但明月依旧,城郭如故,可以安静地做它的文化古城。北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并前所未有地成了平民的乐园。在四合院里,老北京人种下了夹竹桃和天冬草,“天棚、鱼缸、石榴树”所构成的温馨气氛更加宜人。
还有众多的学者和艺术家,给这座城市注入了沉稳的文化情怀。而从容不迫、宁静安详、阅尽繁华的故都气象里,也有取之不尽的艺术源泉。温柔敦厚的历史风气,“五四”新文化开创的传统,都深深地在故都积淀着。可以说民国时代的北京,有着文化形态上限度的完备性。这时的北京,也就是后来经常勾起人们感怀的“老北京”,它宽和醇雅的气息流散至今。
那时的北京,在西方人的眼中,是散发着东方气韵的中国故都,是“全世界悠闲、舒适的城市”,是辉煌东方栩栩如生的象征。这可是八百年的皇皇帝都啊,一景一物,都大有来头和讲究。
在国人眼中,更让人充满感怀、念念不忘的是那些壮美的湖山、宫殿、坛社、寺宇、宅园、楼阁,是昔日皇家园林里植于辽代的古柏、倒垂的翠柳、汉白玉的桥梁,以及随处可见的花草……
颐和园、雍和宫、白云观、潭柘寺……遍布城内外的宫观寺庙,每一处都引人入胜、美不胜收;琉璃厂、大栅栏的京味风情,让人流连忘返;前门外到处都有戏棚子和茶馆,也是其乐融融;天桥有把式,厂甸有庙会,隆福寺有的是可心又便宜的东西。风骨凛然、意态不凡的老城墙,是老北京安身立命、走到天涯海角都忘不了的所在;就连那些不起眼的、纵横交错、彼此相通的胡同,有时也会出其不意地把人引向某座幽深静谧、大有来历的古迹名刹。
在时人的眼中,南京,在 1938 年以前和东京一样,代表了现代化、进步和工业主义,是民族主义的象征。而北京呢,则代表了旧中国的灵魂——文化和平静,代表和顺安适的生活,代表了生命的和谐。北京是少数具有独特文化性格的城市,它将“乡土中国”和“现代中国”如此自然地凝结在一起。“巴黎和北京被人们公认为世界上美的城市,有些人认为北京比巴黎更美。几乎所有到过北京的人都会渐渐喜欢上它……”1938年,林语堂旅居巴黎,用英文写了追怀北平的长篇小说《京华烟云》,以自己的方式描述北京“难以抵御的魅力,以及其难以理解和描绘的奥秘”。
对于许多现代城市的居民来说,“房间种树”已是一种奢求了,而老北京城对“人与自然和谐”的领悟却是如此之彻底,它简直是“树间种房”。盛夏之际,四合院里的绿树为你撑起了一把巨大的遮阳伞;而在数九寒冬,树叶没了,直射而来的阳光让你满屋生辉。照郁达夫的说法,这是一个“只见树木不见屋顶的绿色的都会”,你站在景山往下看,只见如洪水般的新绿。因为北平的四合院本就低矮,院子里又往往种有枣树、柿子树、槐树,到了春夏时节,整座城市都笼罩在绿荫中,很难再见屋顶。
在 20 世纪 30 年代,除了红墙黄瓦的皇宫,其他全都被绿树所掩盖。皇宫不像民居,不能随便种树,有礼仪、审美的因素,也有安全的考虑。北平的四合院里,有真树,有假山,大缸里还养着金鱼和小荷,把大自然整个搬回了家。
“北平的好处不在处处设备得完全,而在它处处有空儿,可以使人自由地喘气;不在有好些美丽的建筑,而在建筑的四围都有空闲的地方,使它们成为美景。每一个城楼,每一个牌楼,都可以从老远就看见。况且在街上还可以看见北山与西山呢!”老舍的一席话道出了北平的妙处。
文化古城的时代,俗调与名士流韵,记载着另一个历史,那是沉淀在历史深处的人情的晶石,是与紫禁城里的风尚大不相同的。海王村公园中央出售茶水的高台,琉璃厂东街一家叫作信远斋的小铺,是那个时代受人追捧的前卫小店;春节时分,书画商们在隆福寺外面搭制一些大席棚,悬挂屏联条幅,陈列扇面古卷,铺排散册残页和金石文玩。夕阳西下,微风吹衣,旅居京华的文人学者访得久觅而不得之书,夹之而归,更是人生一乐。
在那十几年间,北洋时代在北京的中央政府机构都已不复存在,作为首都时代的雍容气派,已杳不可寻。北京城变为了一个彻底的文化名城,其生活氛围之清雅平和,无以复加。英国作家哈罗德在那个年代来到北京大学教书,只不过住了短短数年,然而在回到伦敦十几年后,他仍然一直交着北京寓所的房租,渴望在自己的余生里,能够回到这座有着独特东方韵致的古城。
在那个年代,北京的文教事业进展神速,是当时中国负盛名的文化学术中心城市,也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家园。以北大、清华、燕京、北师大等高校为代表的高等教育重镇,使北京成为有学术氛围和人文精神的地方。新锐知识分子与青年学生的活跃,让北京成为“新文化运动”的肇始之地。“五四”启蒙思想家们学贯中西,成为晚近中国现代文明的盗火者,而北京城的包容精神,也使得处于不同文化境遇和怀有不同文化理想的人们,都有足够的空间振翅高飞。
当时很多大学都建在旧日王府,如中国大学在郑王府,民国大学在醇王府,华北大学在礼王府,协和医大在豫王府,燕京大学在睿王园,清华园则在淳王的“小五爷园”。北京的大学有着纯正的学风、雅的品位和自由的空气,包容着古旧和现代。“除了巴黎和(传说中的)维也纳,世界上没有一座城市像北平一样的近于思想,注意自然、文化、娇媚和生活的方法。……北平是宏伟、北平是大度的。它容纳古时和近代,但不曾改变自己的面目。”(林语堂)
当时有“左边红帽子(陈独秀)、右边黄马褂(辜鸿铭)”的说法,至今想想仍是别致的一景。国子监、翰林院里有着中国士子的治学传统,牛津剑桥哈佛耶鲁式的教育空降而来、落地开花,也不显突兀。新与旧、雅与俗之类的二元对立,在北京却很少有什么冲突与抵牾,都能被宏伟宽厚的北京城一一接纳。
只是一个忽闪,历史的追光就从这片土地划过去了。风物追怀,成为流亡南方或远走海外的学者文人们一生无法放下的心灵慰藉。“我真爱北平。这个爱几乎是要说而说不出的……真愿成为诗人,把一切好听好看的字都浸在自己的心血里,像杜鹃似的啼出北平的俊伟……”(老舍《想北平》)风清云冷,凄寒难耐,旧京的美丽风物却在这个怀乡人的泪眼里无尽地漂浮。千里之外,即使有梦,那梦境也更加遥远缥缈了;深夜里有稀稀落落的犬吠声和更夫的梆子声,他以为是过往的梦境。这位历尽沧桑的作家,在异乡追忆着故乡北京那些不连续的过往残片,直到晨光熹微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模糊。
时局动荡,内忧外患。老北京人的生活却并没有停下来,似乎一切都按部就班,整个世界处于生活之外;即使在 1948 年这个特殊的年代里,北京城面临战争还是和平的抉择,八方风雨,河山鼎沸。城内的国民党官兵,心事重重地四下里走动着。然而当天一亮,人们还是进行着日常的生计,依旧随处可见蓝布棉帘,万字栏杆,老店铺门槛,城墙下的小果摊,以及鲜红的冰糖葫芦。即使在这个城市面临严峻态势之时,蓝天下划过的鸽哨声,也几乎让人刹那间忘却就在身外的烽火硝烟。
现在,我们的城市日新月异,变化大得让人目瞪口呆,高楼大厦、环城高速公路、城铁、高尚住宅小区、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涌动的人群,已经重新切分和组建了北京的城市空间,取代了曾经作为北京文化象征的蜿蜒的胡同与庭院深深。我想起那种我们文明进化过程中深恶痛绝的资源“浪费”。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行走的方式改变了,世界呈现的方式也随之而变了,千里万里,也能在数小时内抵达。如同一首被按了“快进”的歌,顷刻播完,节省时间的同时,也节省了聆听。
这本小书就此可以告一段落了,然而旧京草木风物浸到我心里的不止这些,在我自己的记忆里,我沉溺于一个个场景,一些或平淡或特殊的心情。一些历史记忆不去触碰,还不觉得如何,这一铺陈写来,心里隐隐便泛起惆怅。
这大概就是一种北京情结吧。“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
北京的秋,如今已然和郁达夫眼中的故都很不同了。几十年日新月异,许多事物付之逝水,也包括与文化古都时期的历史息息相关的情调,再难“招魂”。北京的风景也永在变幻,星移斗转,景异人殊。
柔和的秋阳斜铺到身上,几只喜鹊呼唤着在枝头盘旋,闪光的翅膀上仿佛驮着许多古老的故事。水墨黄昏和暖色灯光,深灰色的墙和暗青色的路,午夜漏断人初静的梆声,胡同里穿梭往来的吆喝,马车顶盖和独脚推车……我忽然觉得这副情景是这么熟悉,仿佛从这里走出去就是古老的中国,清贫而纯真、匮乏而优雅、混乱而温情,那是纳兰性德、林语堂、老舍、梁实秋的北京;是“常四爷”“祥子”“英子”们的北京;是那个被称作文化古城的老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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