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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只要是你,佳期未晚

書城自編碼: 3597294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爱情/情感
作者: [中国大陆]鹿拾尔
國際書號(ISBN): 9787550039698
出版社: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01-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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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清冷刺绣大师X傲娇天文大神
虞桉和林清昼决裂八年
再重逢,他成了别人的未婚夫
而她却被迫接下为他设计礼服的订单
他对她恨之入骨,却忍不住为她吃醋,为她疯狂
——“你是我的,这辈子注定是我虞桉的人。”
他观测过无数颗星星,可是没有一颗,比她的存在还要光亮。
是她照亮了他。
內容簡介:
午夜梦回时,林清昼无数次想起高中那段时光。
虞桉曾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跟在她身边念叨着她的名字:“林清昼,我喜欢你。”
“林清昼,你胆子大了是不是?敢不理我?”
“林清昼,不许冲别的男生笑,听到没有?”
……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他费尽心力,在纪律严格的校园里肆意妄为,只为创造惊喜博她一笑。
可后来——
他带给她无数惊心动魄的欢欣,也带来了无尽刻骨铭心的痛楚。
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相见了,可他却再次出现,告诉她:“你是我的,这辈子注定是我虞桉的人。”
關於作者:
鹿拾尔
小花阅读签约作者。
永远的超级英雄电影狂热粉。
没有故事,但喜欢听故事和写故事。
希望能一直行走在路上,遇见有趣的人,成为有趣的人。
伙伴昵称:612、桃子
代表作:《忆我旧星辰》《听你说你愿意》《鱼在水里唱着歌》
目錄
目录
楔子 梦中的泰坦尼克
章 过往和他皆不能幸免
第二章 视财如命和为情所困
第三章 枯萎的香水百合
第四章 无欲无求和无牵无挂
第五章 失控的心
第六章 束手就擒的网中鱼
第七章 背叛和亏欠
第八章 热闹的寂寞的
第九章 聚光灯和床头灯
第十章 真心和假意
第十一章 爱的先来后到
第十二章 怯懦的勇敢的
番外一 你的情书
番外二 她的心事
內容試閱
楔子 梦中的泰坦尼克
“Outwardly, I was everything a well-brought up girl should be. Inside, I was screaming.”
……
“I figure life is a gift and I don’t intend on wasting it. You never know what hand you’re going to get dealt next. You learn to take life as it comes at you.”
……
悠扬的背景音乐响起。
高三次模拟考试刚刚结束,兰因中学的平均分顺利夺得了全市名,学校特意让大家放松放松,组织全年级在教室里观看电影。
教室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幕布,为泰坦尼克号里jack和rose的爱情故事而动容。
林清昼也揪着一颗心,完全被电影情节吸引住。
正看得入迷,一双手忽然静悄悄从身后覆盖住了她的眼眸,她的耳边传来戏谑的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不用猜就能知道,熟悉的嗓音让林清昼吓了一大跳,电影里风雨飘摇,她的心底同样兵荒马乱。
她飞快把他的手拿开,无奈地转头看他:“你来做什么呀?现在……现在可是晚自习时间。”
模样清俊的少年丝毫不在意她同桌好奇的目光,他微一耸肩,回答得理所当然:“当然是来看你。”
他目光在幕布上顿了顿,从喉咙里溢出一丝笑:“《泰坦尼克号》?我们班在看《美丽人生》,我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不如留在这儿陪你一起看好了。”
他向来喜欢擅作主张。
林清昼小心注意着周围同学的反应,教室里很暗,再加上她坐在后排,注意到他出现的人并不多。
她推搡着他来到教室后门处,连声催促:“好了你别闹了,赶紧回你们班去吧。”
少年微微抬眉:“怎么?我见不得人?”
林清昼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我这是替你着想好不好,要是老师进来看到你怎么办?”
他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叛逆胆大,做过不少轰动全校的事情,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他却不以为然,懒洋洋一句:“看到就看到呗。”
林清昼被他气得头疼:“会扣分的!”
少年被她傻傻呆呆的样子逗乐,勉强控制住揉一把她头发的念头,他笑:“放心,出什么事了,我一个人承担,绝不让你为难。”
“这不是承担不承担的问题。”
林清昼还是不放心,频频往窗外张望:“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少年终于正色,不躲不避地盯住她的眼睛:“林清昼,你已经躲我好几天了。”
林清昼支支吾吾:“你误会了……我没有躲你。”
少年一挑眉:“那这几天怎么不见你去食堂吃饭?”
“我……我忙着准备考试呢,让同学给我带的饭。”
“所以你明天会出现?”
“当然。”
她很想气恼地问一句,难道她不去食堂,不陪着他坐在一块,他就吃不下饭了吗?
可她没有勇气问出口。
少年笑了笑:“那好,那你现在回答我,我之前问你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电影剧情逐渐发展到高潮,激烈的背景音几乎将他们的声音淹没。林清昼一愣,目光躲闪一下,含糊不清地说:“啊……我……不如你还是先……先回去吧。”
“喂,林清昼。”
少年干脆逼进一步,直到把她逼到了角落里,他微微俯身专注地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正经和严肃:“你搞清楚,我在追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轻到只有她能听见。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轻而易举就可以压制住她,林清昼下意识后退,却发现自己早已退无可退。她被他的直白吓得大脑死机,又或许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接近,她连呼吸也困难。
她双手抵住他的肩膀上,却怎么也推不动,只能别开脸,发出一声微弱的抵抗:“你别……”
面前的少年顿了顿,眉梢微动,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憋住试图上扬的嘴角:“林清昼,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脸颊红透的少女面对少年毫不掩饰的炽热目光,明显有些惊慌失措:“我没……我什么都没以为。”
对面的少年却又逼近了一步,呼吸落在离她耳畔近的地方,他唇畔弯起弧度,满眼掩饰不住的戏谑。
“林清昼,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林清昼当然立刻否认,她难堪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才没有!你别乱说!”
少年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喟叹了一声,目光从她的眼睛一路往下滑,说话的声音低到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的确很想这么做。”
林清昼的心跳忽然就不受控地漏了一拍。
林清昼干脆装做没听到,低着头推着他出去:“已经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要是被你们班主任知道了怎么办?你这不是次翘晚自习了吧?你怎么这么喜欢违反纪律呀?”
察觉到了她的担忧,他任由她推着,语气也软了下来:“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走。”
少年在踏出教室后忽然又转过身来,他双手抱胸,定定望着少女清秀的面庞,“喂,林清昼,走之前,我再问你一遍。”
月光打在他的身后,给他的轮廓融上一层冷色调,衬得少年的身形高瘦而挺拔。
他的眼眸弯起,眼神宛如一株风雨中飘摇的绝美罂粟花,危险神秘诱人沉沦,不容回避不容抗拒。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电影里电闪雷鸣,尖叫声此起彼伏,承载着无数人希望和梦想的大船即将沉没,女主角rose却冒着生命危险返回大船寻找男主角jack,见到彼此后,rose再度说起那句经典台词:“you jump,i jump.”
林清昼嗫嚅:“我……我不知道。”
林清昼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少年的猛烈攻势。
他却笑了:“好了,我不催你,你可以慢慢考虑。”
少年的眉眼缓和下来,他并不觉得挫败,永远自信满满:“如果你百次才会答应我,那我就问够你一百次,如果你需要考虑九百九十九天,那我就等你九百九十九天,我会等到的。”
林清昼小声说:“好了,你快回去吧。”
不敢再和少年对视,在表情泄露出心绪之前,她关上了后门,靠着门深吸了一口气。怔了半晌后,林清昼轻声重复那句电影里的台词:“you jump,i jump.”
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即将沉入海底,她似乎也即将沉溺于他的眼眸之中。
不得不承认,她的心脏因他而剧烈跳动。
他是天之骄子,他是耀眼的太阳,所有人都仰望着他,可他偏偏注意到了隐藏在角落里拼命生长的她,她惴惴不安却又满心感动。
她渴望汲取温暖的阳光,可又担心冰冷的黑夜会骤然降临。
可在这一刻,you jump,i jump.
生死相随,你跳我便跟着跳。
哪怕会坠入深渊,哪怕会万劫不复。
她想,只要他在,她什么也不怕。

章 过往和他皆不能幸免
闹钟准时在下午两点响了起来。
林清昼熟练地关掉床头的闹钟,慢慢将自己从亢长繁琐的梦境中抽离出来。
窗外日光炙热,楼下车水马龙,骑着自行车的中学生成群结队往学校的方向而去。回来快半个月了,她还是不能完全适应这里。
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眼底似乎残留着某种可疑的水光,但仔细一瞧,又似乎只是错觉。
她昨晚工作熬了通宵,历时五个月,终于将国外的刺绣订单完成,接下来,等刺绣巡回展的后一站结束后,她准备给自己放个小长假。
今天下午三点是好友李毫微举办的国风时装秀,他千叮咛万嘱咐过,让她一定要出席。
林清昼极有时间观念,简单地洗漱过后,她提早半小时便到达了现场——拂风市奢华的四时晨昏酒店。
一走进秀场,便见李毫微在和到场的嘉宾闲谈,看到林清昼出现,他便自然招呼她过去,跟她介绍道:“清昼,这是拂风市服装公司的方总,对我帮助很大,如果没有方总,恐怕就不会有今天这场秀了。”
不比李毫微能言善辩,林清昼只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方总,很高兴认识您。”
方总被李毫微这番恭维逗得大笑:“你呀你,就凭你的设计能力,只怕不少人抢着承办这场秀吧?是我运气好罢了。”
“方总太客气了。”
方总的目光落在突然出现的这位年轻女子身上:“这位是?”
李毫微顺势把林清昼往前一推,语气隐隐自豪:“方总,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林清昼,也是我此次时装秀的灵感缪斯,她的刺绣手艺很好的,有机会的话,还请方总多多关照。”
对面的方总似乎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恍然大悟:“刺绣?林清昼?周六市中心的刺绣巡回展,展出的就是林小姐的作品吧?”
林清昼点了一下头,谦虚地说:“巡回展里的确有几幅我的拙作,还有不少优秀同行们的作品。”
方总看起来对林清昼很是欣赏:“林小姐真是太客气了,您可是近段时间声名远扬的刺绣大师!年纪轻轻就得了不少国内外的大奖!我女儿在国外念书,她前段时间正好参观了这个巡回展,对林小姐您的作品赞誉有加,说您绣的动物植物栩栩如生,连水墨画都会绣,一直跟我们嚷着想去学刺绣呢。”
寒暄过后,林清昼留了不少现场各界人士的联络方式。
距离大秀开始只剩两分钟,李毫微领着她坐在了前排的VVIP席位上,旁边不是一线明星就是商界大腕。
林清昼真诚地跟李毫微道谢:“毫微哥,谢谢你了。”
她当然明白李毫微的深意,她之前一直在外地流浪,此次回来一是为了筹备巡回展的后一站,二是想回到熟悉的城市发展。要不是他,她根本无法短时间在拂风市积累到人脉。
李毫微白她一眼:“咱俩谁跟谁?你永远是我妹妹,跟哥哥说什么谢谢?你免费帮我设计的服装出主意的时候,我也没说谢谢啊,有空说谢谢,不如请我喝一杯。”
林清昼当然爽快答应:“当然没问题,等大秀结束后就请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你没有跟其他人有约吧?”
“我可推了不少女明星的邀约,就等着你呢。”
林清昼笑出声:“那万一我没约你怎么办?”
李毫微横她一眼,作势要揍她:“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了,你敢不约我?”
林清昼赶紧安抚他:“当然不敢了,我这就去找您的助理,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档。”
李毫微勉强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李毫微是她的邻居,和她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比她大几岁。他的父母一直很照顾她,曾一度想要给他们定娃娃亲,只可惜他们俩之间一直没火花。
她高中结束便一直潜心学习刺绣,小有名气后,近半年受邀在世界各地传播刺绣文化,而李毫微早早出国,一直在时尚之都潜心学习设计,只求创造出棒的服装作品。
这次好多年没见了,再次见面,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和温暖。
模特一个接着一个走上T台。
华丽的国风设计风格赢得了现场一阵又一阵掌声。
压轴的女模特穿着设计华美的黑色长裙,上半身有传统服饰中的盘扣元素,下半身裙摆层层叠叠由浅至深,用银色的丝线绣了大片的芙蓉,低调而优雅。
精致的服装衬托得女模特像一朵清纯可爱小白花,可她表情很局促,步子也有些迟缓,果不其然,在即将抵达T台尽头的时候,她一个不慎踩到裙尾,摔倒在地。
出糗后,她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呆坐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一下子红了眼眶。
全场在短暂的安静后,开始交头接耳,对这起突发状况议论纷纷。
林清昼皱了一下眉头:“她是有后台的吗?应该不是专业模特吧?”
并非她没有同情心,模特摔倒并不可怕,但在面对这种突发状况时,显然那名女模特的应对能力极差。
“对,是主办方塞的人。”
李毫微赶紧起身指挥工作人员去扶她,可一个身影比工作人员更快,他忽然大步跨上台,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服,高瘦挺拔的身形,容貌似乎比刚才登台的男模特还要精致好看几分,姿态从容得仿佛他才是掌控全场的那一个。
看清他侧脸的那一刻,林清昼脸色骤变,浑身一冷。
脑子里嗡地一声,连呼吸都要停止。
脑海中霎时间思绪如麻,无数回忆纷至沓来,猝不及防将她吞没。
他的名字他的声音他微笑和皱眉的表情,在她无数次午夜梦回时,都会想起。
他曾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跟在她身边念叨着她的名字:“林清昼,我喜欢你。”
“林清昼,你胆子大了是不是?敢不理我?”
“林清昼,不许冲别的男生笑,听到没有?”
……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他费尽心力,在纪律严格的校园里肆意妄为,只为创造惊喜博她一笑。
他曾带给她无数惊心动魄的欢欣,以及无尽刻骨铭心的痛楚。
虞桉,这个令她永生难忘的人,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相见了。
只见他蹲在美貌的女模特面前,他一如既往的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耐心地安抚她。
他的嗓音低而温和:“扭到脚了吗?”
女模特噙着泪摇头:“好像是……好痛。”
他轻声询问:“我抱你下去?”
“好。”
女模特点点头,擦了一把挂在眼尾的泪珠,乖巧地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脖颈。
他脸上溢出一丝很淡的笑,微微用力便将她轻巧地抱起来,径直下了台,周围嘉宾一阵哗然。
他大胆出格的魄力无人能及。
身边的李毫微并不意外虞桉的出现。
他抬了抬下巴,轻声跟身旁的林清昼介绍说:“那是虞氏企业的少爷,名字叫虞桉,他就是这次时装秀的主办方,这家四时晨昏酒店是虞氏的产业,听说他一直在国外天文研究所工作。”
“天文研究……”林清昼定定望着那个方向低声重复。
“对,他挺厉害的,在天文研究方面颇有成就,在刊物上发表过不少论文,去年年底才被国家天文研究所调回来,现在是拂风大学天文学系的特聘教授。”
林清昼哂然冷笑,他果然……一直在坚持自己的初心。
李毫微又指了指他们的背影:“那个摔倒的女模特名叫夏长悠,也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她就是虞桉费了很大劲塞进来的。”
林清昼怔了怔,骤然相见的冲击加上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让她的心潮一时难以平复。
李毫微并没有注意到林清昼的异常,而是饶有兴致地跟她八卦:“听说虞桉一直在追求夏长悠,之前一直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看样子,他们之间倒是亲密的很。对了,虞桉以前好像跟你是同一个中学的,听说挺出名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李毫微转头望向林清昼,可她的脸上却并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他所言并不感兴趣,只是淡漠地稍一点头:“嗯,是挺巧的。”
所有模特展示完毕,李毫微上台发言。
林清昼依旧心神不宁,她的目光不受控地望向虞桉的方向,只见他把夏长悠扶到了前排座位上,场内浓妆艳抹的模特明星众多,他并没有注意到坐在斜对面不远处的她,甚至没有往这个方向看过一眼。他只是认真地注视着夏长悠,同夏长悠耳语了几句,夏长悠神情沮丧,耷拉着脑袋乖乖听他说话。
他们周围好像有一道天然的屏障,谁也无法进入,一如当初的他们。
林清昼心中钝痛,她自嘲般笑了笑,转头不再看。
大秀结束后,林清昼陪李毫微去后台拿东西,两人商量着等会儿去哪里吃饭。
林清昼说:“我好多年没回来了,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不如你来推荐?”
李毫微跟几位模特叮嘱了几句后,玩笑说:“究竟我请还是你请?我推荐不就是我请客的意思吗?”
林清昼一脸为难,硬着头皮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我以前高中时候爱吃的大排档——前提是那家店还没倒闭。”
李毫微乐了:“大排档?我正好很久没吃过大排档了,走起走起。”
正说着话,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李先生。”
李毫微转过头去,看清来人后,他笑起来,喊出他的名字:“虞桉先生。”
林清昼呼吸骤停,下意识也转过头去,目光一下子便追寻到他。
他气质出众,实在太过耀眼太过夺目,再加上时光沉淀带来的成熟和自信,即便有意收敛了锋芒,但他的存在感之强烈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时光荏苒,本以为自己早已将一切都放下了。
却没料过,狭路相逢,过往和他皆不能幸免。
不远处虞桉亦漫不经心地转眸看过来,他的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山川河海岁月悠悠,忽然就落定在她身上。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虞桉的动作似乎停滞了一下,唇边笃定自如的微笑僵了僵,他似乎不敢置信。
两人对视的那几秒变得无比漫长。
她清瘦了很多,头发也长长了许多,学会了画淡妆,甚至学会了穿一直讨厌的高跟鞋,她的眼神清冷而坚定。
看到他,她似乎并不惊讶。
八年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年少气盛无所畏惧的虞桉,而她似乎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羞怯可爱小心翼翼的林清昼了。
一切都变了。
短暂的愣怔后,虞桉的神情重新归于沉静。
他移开目光,径直走过来,先是镇定地跟李毫微道歉:“刚才长悠的事,我替她跟您道个歉,她次走T台,太紧张了,如果对您造成了任何损失,由我一力承担。”
林清昼听得有些晃神,这话听起来隐隐熟悉,可放在今时今地,却又无比讽刺——
他是为了夏长悠而来的。
他维护着夏长悠,一如当初维护着她。
那些曾经深情款款只说给她一人听的承诺,放在今日通通成了笑话。
大概是因为当时太年轻,所以轻易就相信了天长地久。
李毫微摆摆手,开玩笑说:“夏长悠小姐人没事就好,我还得感谢她免费给了我们一个上头条的机会呢。”
虞桉抿唇笑了笑,然后视线重新落定在林清昼身上,像次见面般,微微抬起眉:“这位是?”
李毫微自然地介绍:“这位是林清昼小姐,我的朋友,她是国内新晋的刺绣大师,刺绣手艺极其高超,各种绣法都不在话下,前段时间还代表国内去国外做了演讲,过几天拂风市中心还有她的刺绣巡回展。”
若是在别人面前,林清昼肯定要自谦几句,担不起“大师”这个名头,可在虞桉面前,她不想示弱。
虞桉主动伸出手,语气却礼貌又疏离:“你好,我叫虞桉,很高兴认识你。”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林清昼并没有跟他握手的意思,她的神经崩到了紧,不肯泄露一丝一毫情绪。她只简单地点了下头,将名片递给他,礼貌地说:“你好,林清昼。”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再次相遇,他们之间会如此的——平静。
李毫微瞥了林清昼一眼,察觉到了她的反常,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围:“清昼昨晚通宵在工作,现在身体不太舒服。”
虞桉自然地放下手,并不觉得尴尬,他简单地扫过名片上的几行字,彬彬有礼地夸赞了一句:“林小姐年少有为。”
林清昼看他这幅虚伪的样子只觉好笑,遂冷冷淡淡地回复:“过奖了,听说虞先生在天文学领域也很出色,能在一个领域坚持这么久并做出成绩,实在令人佩服。”
虞桉眼皮微微一掀,似乎意有所指:“爱好罢了,我从小就对天文学感兴趣,对我而言,坚持并不是难事。”
他顿了半秒,笑道:“反倒是林小姐,不走寻常路,选择传承传统文化,更加让人钦佩。”
两人一口一个“小姐”“先生”,互相吹捧,仿佛真的是次见面。
虞桉似乎对巡回展很感兴趣,话题一转,问她:“林小姐的巡回展是什么时候?”
林清昼答:“这周六开始。”
虞桉思忖了两秒,目光落在她脸庞上,似笑非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让林小姐给我留上一两副作品,让我这种俗人也能收藏欣赏一番?价格您随便开就好。”
林清昼说话的口吻平平淡淡:“虞先生要是感兴趣的话,周六直接过去就可以了,此次展出的作品概不出售。”
虞桉似乎有些意外,嘴角一扯,微微挑起眉头:“哦?林小姐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绣出来的作品,是免费的吗?”
他话语中流露的讽刺意味不禁让林清昼皱了皱眉:“艺术是无价的。”
“是么。”
虞桉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没想到林小姐觉悟这么高,毕竟很少有人能对巨额金钱不动心。不过话说出来,林小姐做这行应该很赚钱吧?”
林清昼倏地抬眼望向他,他也直直望向她,唇畔边笑意似有若无,眼神却像在看一个陌路人。
八年过去了,他们都已成长为情绪不外露的人,每句对话都像是心理战。
看出两人之间不太对劲,李毫微主动岔开了话题:“时间不早了,不知道虞桉先生还有没有别的事?”
虞桉转眼望向李毫微,他的脸上再度覆上微笑:“我知道长悠她并不算一名合格的模特,她才刚刚起步,但还是希望下次您能给她一个机会。”
李毫微说:“我会考虑的。”
虞桉礼貌地颔首,话是对李毫微说的,可他的目光却划过了面无表情的林清昼,他微一弯唇:“那就下次再见了。”
然后毫不留恋地跨步离去。
夏长悠正在休息室里等他。
她早已换好了衣服,双手紧扣,茫然地呆坐着等待。
空气中弥漫着云南白药气雾剂的味道,她的左脚脚踝肿得很高。
看到虞桉推开门进来,她欣喜地站起来,满眼期盼:“虞桉哥哥,设计师怎么说的呀?”
虞桉简明扼要:“他会考虑。”
夏长悠有些心神不宁:“我没有亲自过去道歉,他不会生我的气吧?”
虞桉摇头:“没关系,先回去吧。”
“好。”
虞桉步子很快,夏长悠一瘸一拐跟在她身后,快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她憋红了脸,终于忍不住开口:“虞桉哥哥……你可以慢一点吗?”
虞桉这才意识到夏长悠扭伤了脚,脚步停了停,转身虚虚扶住了她的胳膊,和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还能走吗?”
“嗯,慢一点就可以。”
电梯门开,虞桉径直跨步走了出去,夏长悠在看清外头是负三楼停车场后,呆了呆:“虞桉哥哥,你不是没有开车来吗?”
虞桉脚步一顿,神色如常地折返回来:“是么,我忘了。”
重新上电梯,走到一楼大厅,虞桉思忖了两秒,虽是询问却更像一锤定音:“我找人接你回去?我还有事。”
夏长悠乖乖点头,她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帮我争取到这次机会,虽然我给你丢脸了。”
她从小就梦想着踏入娱乐圈,成为一名演员,可全家人都不支持她,还逼着她改修了她不感兴趣的天文学,只因为虞氏企业的虞桉是天文研究领域的大神,他回国后,偶尔会去拂风大学授课,更便于两人之间联络感情。
这次虞氏主办的这场时装秀是她能抓住的机会,所以她跑来求助虞桉,没想到虞桉一口就答应了。
虞桉淡淡弯唇:“没关系,我送你到门口,你稍等一会儿,司机再过几分钟就会过来。”
夏长悠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色,试探性地问:“虞桉哥哥,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自从见过那名叫李毫微的设计师后,他便一直心不在焉的,连开没开车来都忘了。
虞桉微微一怔,瞥了一眼手中一直紧握的名片,旋即弯唇一笑。
他的笑容并不少见,但大多是模式化的礼貌微笑,但这次却不同,璀然一笑,笑意直达眼底,惊艳到足以晃花夏长悠的眼。
“不,我心情很好。”虞桉说。
夏长悠愣愣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林清昼凭借记忆,指挥着李毫微开车到了一条老旧的街道里,这是当年她上下学的必经之路。
汽车平缓地停在记忆中的大榕树前,林清昼探头张望了一番,那家大排档早就倒闭了,店面现在被一家卖水果的给承包了。
林清昼表示惋惜:“看来无法带你体验我童年的味道了。”
李毫微话中别有深意:“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让你一直念念不忘,一定非同一般。”
林清昼置若罔闻,她眼睛一亮,指了指拐角处的苍蝇馆子:“没想到那家麻辣烫还开着,你想不想吃麻辣烫?”
此时恰逢晚自习放学,穿着校服的高中学子围坐在桌子旁,端着可乐罐子高谈阔论,从班主任上课口误谈到班里发生的小趣事再到暗恋的那个男生。
林清昼找了空位置领着李毫微坐下,熟练地跟老板要了一份红薯粉,然后跟李毫微介绍说:“你没有吃过这种麻辣烫吧?不是常见的一人一锅,而是一桌人的食物都放在同一个锅子里烫,想吃什么可以自己直接拿,后数签子。”
李毫微瞟了一眼周围学生校服上的校徽:“这里离兰因中学挺近的吧?和一群高中生坐在一块,有一种重回学生时代的感觉。”
林清昼挑了一串豆腐放在碗里,感叹道:“你的确年纪大了,和他们坐在一块是不太合适,不像我。”
李毫微白她一眼,话语中意味深长:“想当初,我在我们中学可是风云人物,我毕业后,还有不少学妹在打听我的联络方式呢。”
林清昼被他逗乐,笑了好一会儿后,她低头慢慢把碗里的豆腐夹碎,终于承认:“我认识虞桉。”
关于她和虞桉的故事,是一段曲折到她不愿回忆的记忆。
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学生,每天循规蹈矩的,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至于虞桉,他是兰因中学的校霸,又酷又拽,天不怕地不怕,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整个高中年级的学生都听过他的名字。他家境优越,外形出众篮球也打得好,无数女孩将他当做梦中情人,他收到的情书大概可以绕学校一圈。
她只会在每天经过篮球场的时候,偷偷朝他的方向望一眼,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只看一眼她便心满意足了。
直到某一天的下午,他忽然拦在她面前,他看着她的眼睛,直白地告诉她,他注意她好多次了。
看着他身后起哄的那群男生,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吓得落荒而逃。
可自那以后,他无时无刻都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拥挤的食堂里,他提前占据了位置,喊她过去和他同坐;路过篮球场的时候,眼尖的男生会吹口哨示意他看过来;体育课测试的时候,他会站在护栏外为她加油鼓劲,明明,他们的体育课并不是同一个时间段。
他说,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他说,他再也不会喜欢别人了。
他说,她这辈子注定是他虞桉的人。
他会记得她的喜好,记得与她有关的每一串数字,她的生日她的学号甚至她每一次考试的名次。
看似两个世界,从不会有交集的人,忽然就渐渐熟悉起来了。
她一直知道虞桉的梦想是天文领域,他的家人也同意让他去国外进修天文学,不知虞桉从中说了些什么,他的家人还提出想要资助她一块出国。
出国留学,是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变故发生在虞桉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
那天恰好是周末,他邀请了一大堆朋友去他家里一块过生日,他也邀请了她,希望她一定要出席。
她在纠结犹豫了好几天后,带着准备的礼物准时赴约。
虞桉的家在郊外,映入眼帘的是一整排的精致小洋房,他住在奢华的那一栋里。他是独居,父母亲人都在外地工作,送他的生日礼物是一笔又一笔的银行转账。
这天,一群人围着他给他唱生日歌,一起在阳台准备烧烤派对,生日蛋糕都准备了好几份。他们是成群结队而来,只有她是独自一个人过来的。虞桉把她拉到人群中间,为了缓解她的尴尬,一直陪她说话,逗她开心,带着她融入自己的朋友圈子。
人们陆续离开后,桌上排放了一堆还未拆封的礼物。
虞桉没有打算立即拆它们,而是转头期待地望向她:“你的礼物呢?”
林清昼瞟了一眼其他人送的名牌鞋子和电子产品,默默把还未送出手的礼物往身后藏了藏:“我……”
虞桉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你没有准备?”
少女急急开口辩解:“怎么会?我准备了的!”
虞桉眼睛一亮:“是什么东西?”
林清昼咬了咬下嘴唇,不好意思地把藏在身后的礼物拿了出来:“就是小玩意……你别嫌弃。”
虞桉像对待珍贵的宝贝般小心翼翼拆开一层层包裹的包装纸,露出里头木质的小盒子。将盒子打开,里头静静躺着一条黑色暗纹的手工领带。
虞桉微一愣怔:“领带?”
林清昼生怕他不喜欢,小声解释:“逛街的时候,看到有家店可以缝制手工领带,就忍不住……哎,好像,好像现在暂时用不太上……哈哈哈这个礼物是挺不值一提的。”
越解释脸越红,虽然这条领带并不昂贵,也不是什么名牌,但还是花掉了她不少时间,上面的纹路都是她花了心思一点一点绣上去的。
虞桉笑意渐深:“怎么会不值一提?”
他抬眼笑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我希望以后,由你亲自给我带。”
晚上十点,后一趟公交车已经停运了,一个人打车回去又不太安全。
虞桉给她出主意:“这么晚了,要不你留在这里过夜吧?”
林清昼有点懵:“这样……不太合适吧?”
虞桉耸耸肩,一本正经地说:“这一片只允许私家车进出,不如我开车送你回去?我还没考驾照,安全性可不敢保证。”
林清昼当然不愿意坐他的车。
看她紧张的样子,虞桉噗嗤笑出声,无所顾忌地上头摸她头发:“放心,我家房间很多的,你想睡哪里都可以。我的房间很乱,暂时没有让你参观的意思。”
林清昼犹豫片刻后,还是点头答应了:“那好吧。”
她之前经常在要好的女生朋友家留宿,明天只需要跟爷爷解释一下就好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那个夜晚,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又将《泰坦尼克号》看了一遍,当看到jack给rose作画时,虞桉直接捂住了林清昼的眼睛,笑着说:“少儿不宜。”
而林清昼鬼使神差奋起反抗他,也捂住了他的眼睛:“你又没比我大多少。”
又笑又闹,后两人都没看成这个片段,当时在教室里看这一幕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此时反倒面红耳赤。
那个夜晚,她喝了一整杯虞桉泡给她的热牛奶,睡得格外香甜。
可第二天,一切都变了。
他们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从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却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次日便被告发到了校长那里。
虞桉无所畏惧,大方承认自己在追求她。
接下来的剧情仿佛按下了快进键,流言蜚语不肯放过她,谣言越传越离谱,有说她不知廉耻的,有说她攀附有钱人的,她被排挤被嘲笑被诋毁,消息传到了将她一手带大的爷爷耳里,爷爷本就不甚明朗的身体状态瞬间急转直下。
她害怕又懊恼,当众发誓自己与虞桉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前没有关系,以后更不会有关系。
听到她的答案之后,心高气傲的虞桉自尊受挫,选择独自远赴国外,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之后的之后,诋毁之言依然不肯放过她,因为影响恶劣,她被学校勒令休学,而爷爷承受不住连续打击,撒手人寰。饶是她再坚强也无法接受爷爷的离世,她终于被击垮,她永远也无法释怀。
她曾贪心地想要抓住光芒,却太快跌入了尘埃里。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家了。
寥寥几语便结束了这个故事,林清昼的讲述很短暂,语气也淡淡的。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庞,她依然挂着很浅的笑容,仿佛故事中的悲惨女主角不是她,李毫微却忍不住心疼她。
林清昼性子寡淡,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她太敏感,几乎立刻就能察觉到别人对她的恶意。
林清昼念高三的时候,他正好在世界的另一头学服装设计,虽然之后听说过她爷爷去世的消息,却一直以为是自然的生老病死。他曾疑惑过为什么当年成绩名列前茅的林清昼会忽然选择休学,她却回复他,自己只是找到了新的兴趣爱好,于是他便没有再多问,没想到其中会有这么多变故。
似乎在措辞,过了好一阵李毫微才缓缓开口:“我听了个小道消息,不保证真实性——虞桉好像要和夏长悠订婚了。”
林清昼的筷子顿了顿。
怕戳到林清昼的痛处,李毫微又补充:“夏长悠的父母是做餐饮行业的,与虞氏的酒店行业相辅相成,想必只是一场商业联姻。”
听到这个消息,林清昼并没有过多反应,她垂着眼睫端起面前的酒杯和李毫微的杯子碰了一下,旋即微笑:“那很好啊,他们很般配哦。”
李毫微不禁皱眉:“你个傻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恭喜人家?要是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吧,哭一场就好了。”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大方地说:“有哥哥在呢!”
林清昼笑着摇摇头:“为他么?不值得的,我的眼泪早已经在那个夏天流干了。”
那个夏天,是她经历过难捱的夏天。
她无数次想,如果她这辈子没有碰到虞桉该多好。
如果没有碰到他,那么一切苦难都不会发生,她会平平淡淡地度过整个高中,她会有三两个知心好友,她会顺利地踏入社会,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碰到一个懂她爱她陪她同哭同笑的人。
说不定,爷爷也还在。
可是没有如果。
她想,她是恨他的。
她应该恨他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格外的忙碌。
为期三天的巡回展尤其火爆,每日都人满为患,因为她而对刺绣产生兴趣的人排成长龙,而她一一耐心为他们解答。
林清昼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早将与虞桉重逢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或者,这本来就是一次偶然的不期而遇罢了,就像一颗小小石子,即便在湖心漾起了涟漪,也无法改变什么,终将归于平静。
夜晚十一点,她忙完工作后,习惯性打开工作邮箱,浏览是否有重要工作邀约。
邮箱里静静躺着两封邮件,发件人的名字让她心头微怔。
十分钟后,她给李毫微打了个电话。
李毫微半梦半醒中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抱怨,便听到了林清昼口中的爆炸性消息:“你说得对,虞桉和夏长悠要订婚了,三个月后。”
电话那头李毫微一下子清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林清昼握紧手机笑了一下,一时情绪难辨:“他给我发了请帖。”
李毫微愣了愣,不明白虞桉这是什么操作:“那你打算出席吗?”
“也许吧……”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将电脑旁的冰水一饮而尽,她的目光依然牢牢凝固在电脑屏幕上,这两封邮件,其中一封是邀请函,至于另一封——
“他想聘请我替他和夏长悠缝制嫁衣。”

第二章 视财如命和为情所困
林清昼花大价钱在市中心租了一间工作室,定名白昼。
为了方便工作,她干脆住进了工作室里,简单地在里头那间休息室搭了一张床,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快速投入工作之中。
李毫微一边参观她的工作室和卧室,一边啧啧感叹。
简单地转了一圈后,他嫌弃得不得了:“你看你这糙成什么样了?”
林清昼一头雾水,不明白哪里糙了:“该有的工具都有,针线种类和颜色也一应俱全,你看那边的绣架和绣绷,还是我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从我师傅那里运过来的。”
“停停停,打住。”
李毫微很无奈:“工作室窗帘颜色这么暗,你是吸血鬼见不得阳光吗?给我换掉,还有这个灯,昏黄昏黄的,你是真不怕刺绣的时候扎到手啊?也给我换掉。”
林清昼好脾气地说:“这个灯怎么了,又不是工作时候用的灯,你不觉得颜色和形状很有格调吗?”
李毫微勉强微笑:“我承认你的美术造诣高,但除此之外你审美与格调两个字无关,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盏灯,那就是俗气。”
林清昼虚心接受了他毫不留情的批评,随口敷衍:“好,您说的都对,我这就改。”
李毫微睨她一眼:“你不会为了省事,压根没装修吧?”
林清昼顿时心虚,缩了缩脖子说:“有这个钱装修,不如多接几单生意。”
李毫微扶额。
没打算放过她,他又走到洗漱间,忍无可忍地说:“你到底是不是女的?护肤品都没有?”
林清昼理直气壮的:“我天生丽质行不行?”
“再天生丽质也经不起你这么作啊,”李毫微叹口气,“你晚点儿让小朱到我那去一趟,品牌方送了我一大堆高奢护肤品和化妆品,正好便宜你了。”
林清昼不情不愿的:“护肤也太耗时间了吧。”
李毫微瞪她一眼,为了避免自己被她气死,只好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件事,虞桉想要聘请你为他和夏长悠缝制中式婚服这件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林清昼神态轻松:“我已经推了。”
李毫微皱眉:“为什么要推?有生意就应该接啊,更何况还是大生意,你又不是对他余情未了。”
林清昼心头一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个时候,助理小朱突然推开门进来。
她满脸不好意思:“清昼姐,有客人来了。”
李毫微惊讶地转头看她:“你不是说下午没约吗?”
林清昼也很迷惑:“我记得是没有的。”
“抱歉,没有提前预约不请自来。”
说话的男人跟在小朱身后踏步走了进来,他平静地扫视整个屋内布局,仿佛这里是他的主场。
他的目光极快地从林清昼脸上划过,然后在李毫微身上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看到他。
来人竟然是虞桉。
助理小朱吐吐舌头:“他非要进来,我也拦不住。”
凭借虞桉的性格,的确很难拦住他,林清昼冲小朱笑了笑:“没关系,你先出去吧。”
林清昼下意识跟李毫微对视了一眼,李毫微是何等心思通透的聪明人,他主动冲虞桉点头示意:“虞先生。”
虞桉回之以淡笑:“李先生。”
“既然虞先生有事找清昼,那我就不打扰了。”
李毫微转头叮嘱林清昼:“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林清昼觉得他今天格外的啰嗦,无可奈何地说:“我知道了,我明天就把窗帘换掉。”
“还有那盏丑灯。”
“好,灯也换掉。”
李毫微这才满意,他此时说话的语气意外的温柔:“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林清昼被他吓得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风,恨不能弯腰送这尊大佛出去:“您走好。”
虞桉沉默地注视着李毫微离开。
这也是他第二次看到林清昼和李毫微在一起,他们之间细微的互动和自然的相处也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们似乎关系很亲密,这让他本就不愉悦的心情越发阴沉了几分。
虞桉转开眼,视线忽然被桌面上的团扇吸引,他随手拿起,只见素白的扇面上绣着几条鲜红鲤鱼和几簇翠色水生植物,灵动又可爱。
那是林清昼前两天接的小单,甲方是正在念大学的女学生,想要定做几个独一无二的团扇,用来拍汉服毕业照。
她们给的价格对这几年见惯风雨的林清昼来说,实在很低,可她在看到她们期盼的眼神时,还是接下了这单生意。
虞桉一直没有说话。
沉默难捱,林清昼率先开了口:“虞先生有事的话,可以先和我的助理小朱联系。”
虞桉微微回神,他放下团扇转头望向她,他的眼神淡漠,态度倨傲:“我听说,林小姐不满意我的报价。”
林清昼态度坚决:“抱歉,绣一件礼服本就耗时耗力耗心血,更别说是两件?再加上我之前从未接过这类订单,一切需要从头开始摸索,如果接了你的单,那么我连续好几个月无法接其他订单了。”
虞桉似乎陷入沉思,他在桌面手指轻扣,半晌,他开口:“你想要多少?”
林清昼手指一紧,觉得自己跟他无法沟通:“我刚才说过了,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
虞桉打断了她,他的眼睛半眯起,似乎觉得好笑:“林小姐费这么大功夫开工作室,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虞桉似乎陷入某种回忆里,慢悠悠开口:“当年……你不是还收了我姐二十万吗?”
林清昼皱眉:“你怎么知道——”
听到虞桉提起过往,她反应是反驳他,第二反应是没必要了。过去这么久的事情,多说无益,她坦坦荡荡,没什么好解释的。
当年她的确拿了他姐姐二十万,可那是为了给爷爷治病,在那种情况下,她走投无路,她别无他法。
他似乎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可他凭什么耿耿于怀?
她这句下意识的回复似乎证实了他的猜想,虞桉眼眸一黯,语气隐隐嘲弄:“所以,你想要多少?直说就好了。”
面对虞桉的挑衅,林清昼依然很沉着:“不好意思,接不接单是我的自由,如果虞先生这么想穿手工定制的婚服,我可以给您推荐几个人选,他们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虞桉却笑了:“我参观了那个展览,很欣赏林小姐的手艺。”
这么多年的挫折风雨,虞桉早已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心思,可在这一瞬,他将自己的势在必得展露无遗:“非你不可。”
林清昼置若罔闻,示意门口的方向,清清冷冷一句:“虞先生还是另请高就吧。”
虞桉对她的抗拒无动于衷,他很轻地笑了一声,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喜欢当缩头乌龟。”
林清昼脸色微变。
虞桉十指相扣一脸淡漠,主动与她划清界限:“林小姐别误会了,我只是单纯欣赏你的刺绣能力而已,不想让我的婚礼有一丝一毫遗憾——”
他顿了两秒,似笑非笑:“没有别的意思。”
他这样的态度让林清昼松口气的同时,心头骤然一酸,再度开口时她恢复了平静:“这里是工作场合,我没什么好误会的。”
“对,这只是工作而已,”虞桉慢悠悠抬眼注视着她,讥嘲带笑的声音轻不可闻:“所以,你在怕什么?”
林清昼的身体霎时间绷直。
她在怕什么?
怕跟他接触?怕自己再动心?怕再度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在面对虞桉时,总会情不自禁矮上一头。
他完全不是那日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样子,而是冷静又强硬。再加上他专注看人时的气场很强,她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压抑住对他的所有复杂情绪。
本不想再与他有纠葛,但在这一刻,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伸出三根手指,掷地有声地说:“好,三倍,原基础的三倍。”
虞桉的眉梢很轻地动了一下,似乎觉得意外:“林小姐是在开玩笑吗?”
“工作上的事,我从不开玩笑。”
虞桉沉默了两秒,他开始给的报价本就远高于市场价了,他嘴角微挑:“林小姐真是狮子大开口。”
林清昼走到桌前,将刚才虞桉翻看的团扇收好,用他刚才的话回敬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想赚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虞桉静默地注视着她,和他顶嘴,和他讨价还价。
她是真的变了不少。
见虞桉不说话了,林清昼笑了一下:“如果虞先生不能接受这个价格,那就请回吧。”
虞桉果真迈步往外走,在即将经过她身边时,虞桉稍稍驻足,他叹了一声。他的声音低而缓,温和贴心的话语,令她恍惚中依然身处于那个夏天——
“你知道的,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可林清昼却忽然浑身冰凉。
毫无疑问,他在讽刺她。
本以为不会再有下文,没想到那边工作人员很快给了回复,虞桉答应了这个报价。
助理小朱接到预付款时,整个人一蹦三尺高。她兴奋地围着林清昼团团转,一口一个“清昼姐你真厉害!”
小朱不停念叨着,甘愿为仅仅只能穿一次的婚服支付这么大一笔钱,虞桉对夏长悠果然是真爱。林清昼实在被小朱吵得头疼,赶紧安排小朱去李毫微那里取东西。
她依然不明白虞桉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他了,是因为当年自己在受尽诋毁后,在校长老师们的面前赌咒发誓自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令他觉得没面子吗?
还是她放心不下当时病危的爷爷,只能放弃与他一块出国留学的机会呢?
可当年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里,他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而是不管不顾径直离开。
他在想什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是想借着夏长悠刺激她吗?
如果他想要的是刺激和报复,那么很抱歉,她不欠他什么,他无法如愿。
接下来的进展很顺利,她与虞桉方的工作人员前期商讨后,终定下了讲究刺绣工艺的龙凤褂。
龙凤褂的款式依次分为褂皇、褂后、大中小五福。一套密度百分百的褂皇制作周期长达一年,好在虞桉和夏长悠的订婚宴在三个月之后,婚礼起码是一年之后的事了,她和工作室的绣师一块赶工制作,时间倒是很充足。
林清昼约定好时间,为虞桉和夏长悠量体裁衣,以及商讨中式婚服的细节。
夏长悠初次来到工作室,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看到不懂的物什都会询问林清昼:“清昼姐姐,这是什么呀?”
林清昼便耐心为她解答:“这是搁手板,保护绣品不被污染的。”
夏长悠盯着墙上的绣品惊叹:“清昼姐姐,这只猫也是你绣的吗?看起来栩栩如生,我刚还以为是张照片。”
林清昼笑着摇头:“这是我师傅送给我的。”
“你师傅?”
一谈起师傅,林清昼满眼崇敬:“我师傅李若戈很厉害的,她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刺绣大神,在美术设计上有很高的的造诣,她早几年的作品还被大型博物馆珍藏了,当年如果不是碰到她,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达到她那样的成就。”
高三那年,她被强制休学,再加上爷爷去世,她一度一蹶不振,只能去当地绣坊打工补贴家用。她被前来指导的李若戈一眼相中,李若戈将其一手拉出泥泞的沼泽。
人生际遇,实在难以捉摸。
夏长悠闻言不禁感叹:“你师傅真厉害,清昼姐姐你肯定也超级厉害的。”
帮着量尺寸的助理小朱搭话,她不无得意:“那当然啦,我们清昼姐可是李若戈师傅得意的徒弟。”
夏长悠睁大眼睛:“我们运气也太好了吧?可以穿到清昼姐姐亲手缝制的婚服!”
林清昼被夏长悠逗笑了,夏长悠天真又可爱,换做是她,她应该也会喜欢上夏长悠。
助理小朱按照流程问:“夏小姐想好在礼服上绣什么图案了吗?”
夏长悠好像被问住了,她想了想:“想绣什么图案都可以吗?”
林清昼解释:“龙凤图案是必不可少的,象征着龙凤呈祥,成双入对,除此之外,还有鸳鸯、锦鲤、牡丹、莲花、石榴、祥云等等,这些都是常见的纹样,寓意都很好的,如果夏小姐不喜欢,我们可以进行更改。”
毕竟年纪小,夏长悠对这些图案并不太感兴趣:“可以绣一点有新意的图案吗?”
林清昼忍俊不禁:“你想要什么样的?”
夏长悠试探性地问:“比如兔子?我很喜欢兔子,家里还养了两只。”
林清昼和小朱都笑了。
小朱心直口快:“哪有人在龙凤褂上绣兔子的?画风也太奇怪了。”
林清昼憋住笑意:“其实……也不是不行,兔子的寓意好像也挺不错的,待我先研究一下用什么样的绣法来绣兔子。”
夏长悠又惊又喜:“真的可以吗?”
“长悠。”
刚刚换上打底吉服的虞桉推门走进来,他听到了刚才的那段对话,微蹙起眉:“别给人家添乱。”
夏长悠愣了愣,她似乎有些怕他,乖乖应声:“好。”
然后转头和林清昼说:“清昼姐姐,还是别麻烦了,我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些图案也挺好的,我相信凭你的手艺,一定可以绣出适合我的裙子。”
见她主意已定,林清昼只好点头:“那我就按自己的想法来决定了。”
虞桉一出现,夏长悠的话便变少了,乖巧地坐在沙发一角翻看关于刺绣的书籍。
虞桉和夏长悠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像那天在公众场合展示的那样亲密,两人之间,明显虞桉是主控者。
助理小朱被虞桉生人勿近的气场所慑,不太敢上前替他量尺寸,林清昼叹口气,只好自己来。
她来量,小朱负责记录。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虞桉跟前,一边量一边说:“肩宽54。”
然后示意他抬起胳膊,虞桉比想象的要配合,她说什么便做什么。
林清昼低下头,尽量忽视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问:“虞先生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比如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
虞桉垂下眼睫盯着她头顶的发旋:“都可以。”
“胸围106。”
报完,林清昼又问:“颜色呢?有没有什么颜色上的要求?”
虞桉答:“都行。”
林清昼觉得头痛,一个两个都没要求,反而是给她增添难度。
她耐心继续说:“传统的中式礼服以红金两色为主,如果你们有特殊要求,现在可以提出来。”
她继续报:“腰围76。”
虞桉的头身比例很好,肩宽腰窄,几乎堪称完美。
虞桉睨她一眼,语焉不详:“你喜欢就好。”
林清昼一静,淡道:“这是你的婚礼,不是我的。”
虞桉笑了一声,语气嘲弄:“你是制作婚服的人,专业性远强于我们,你的建议岂不是更好?”
“我专业性再强,也是为客人提供服务的。”
虞桉忽然抬手按住她的头发,心不在焉地说:“嗯,那就红金好了。”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林清昼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见面前的虞桉依旧神色从容,他扬了扬手指间的头发:“你长了一根白头发。”
自己的未婚妻就在旁边,却平白无故做出亲昵的动作,林清昼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恼,一把将他手里的那根头发夺了过来,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是人都会长白头发的。”
快速结束了这一环节后,又商讨了部分细节。
虞桉让她全权做主,夏长悠也没有意见,全然信任林清昼的能力。
龙凤褂非常修身,注重立体裁剪,他们临走之前,林清昼再次特意叮嘱:“还请两位稍微控制一下身材,不论增重还是减重,都会对未来穿衣服造成影响的。”
跟在虞桉身后的夏长悠冲林清昼露出笑脸,与她作别:“知道啦,辛苦清昼姐姐啦。”
正要推门出去,虞桉忽然一顿,他抬腕看了一下时间,然后转头望向林清昼,语气熟稔又自然:“去吃饭吗?”
这句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林清昼愕然:“什么?”
虞桉微一挑眉,“我仔细想了想,我不喜欢红金,或许我们还需要再商讨一下。”
“……”
林清昼彻底没脾气了。
夏长悠并没有跟他们一块吃饭,她是大三学生,空闲时间并不多。
虞桉先将她送到了学校,下车前,夏长悠一口气给林清昼推荐了好几个吃饭的地方,还让她不用跟虞桉客气。
夏长悠对她们复杂的过去一无所知,丝毫没有多心,这反而让林清昼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驾驶位的虞桉转头问她:“你想吃什么?”
林清昼才从怔然中回神,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坐在一块吃过饭了。
本以为她会说“随便”,没想到林清昼思索了一会儿:“我想吃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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