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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1.世界经典名著,巴尔扎克*之作,新语文必读经典。
2.精装典藏版,许渊冲教授完整全译本,经典一字未删。
3.许渊冲是北京大学教授,著名法语翻译家、翻译理论家,是迄今将中国古典诗词翻译成英法韵文的*专家。
4.百科全书式巨著《人间喜剧》的奠基之作:人间喜剧,永不落幕。
5.许渊冲曾获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以及国际翻译界*奖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系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
6雨果、毛姆、左拉、王尔德鲁斯特等作家推崇备至的经典!
7.《高老头》告诉我们:女儿要富养,但要富在精神上!
8.巴尔扎克是世界上伟大的小说家,他有着惊人的天才,丰富的思想,巨大的创造力,观察力精确细微。
毛姆
9.如我们所知,在很大程度上,19世纪就是巴尔扎克的世纪。
王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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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高老头》是作家巴尔扎克的优秀作品之一,它入木三分地刻画了资本主义世界里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高老头的两个女儿,在高老头的养育下过着奢华的生活。她们将父亲赶出大门,让他在破旧的伏盖公寓过着寒酸的生活。巴尔扎克通过高老头的悲剧,细致入微地描写了巴黎上流社会的卑鄙罪恶,抨击了物欲横流、人性丑恶的社会现实,暴露了在金钱势力支配下资产阶级的人格沦丧和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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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巴尔扎克,19世纪法国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欧洲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和杰出代表。1799年生于法国中部的图尔城,20岁开始从事文学创作。1831年发表的长篇小说《驴皮记》为他赢得声誉。他创作的卷帙浩繁的巨著《人间喜剧》,共包含91部小说和随笔,刻画了2400多个人物,充分展示了19世纪上半叶法国的社会生活,是人类文学史上罕见的丰碑,被称为法国社会的百科全书。
译者简介
许渊冲,北京大学教授,著名法语翻译家、翻译理论家,是迄今将中国古典诗词翻译成英法韵文的唯一专家。主要法文译著有《高老头》《红与黑》《包法利夫人》等。2010年获得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2014年荣获国际翻译界最高奖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系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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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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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沃克公寓001
二 贵族之家046
三 花花世界078
四 亡命之徒132
五 高家二女181
六 老人之死224
免费在线读一沃克公寓
这座为普通人提供膳宿的公寓是沃克大妈的产业。公寓在圣贞妮薇芙新街的下段,新街到弓箭街是一个斜坡,坡度很陡,而且高低不平,很少有马车经过这里。这些杂乱无章的小街斜道,在慈悲谷修道院和先贤祠两座大建筑之间,反倒显得悠闲安静。这两座大楼庄严肃穆的圆形屋顶洒下了金黄的光彩,也投下了阴沉的暗影,改变了这里的环境和气氛。这里,路面上的铺石都是干巴巴的,没有污泥浊水,墙脚下长满了小草。最无忧无虑的人到了这里,也会像过路人一样感到忧从中来。车子的叽叽嘎嘎声似乎都是一件大事。房屋看起来阴沉沉的,高耸的围墙使人觉得像是监狱。一个走错了路的巴黎人到了这里,只看到普通人寄宿的公寓和办事处,只看到穷困潦倒、奄奄待毙的老头子,想寻开心却不得不拼命干活的年轻人。巴黎没有一个街区比这里更叫人恶心,甚至可以说,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而圣贞妮薇芙新街作为这幅苦难图的框架,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为了使读者有个深刻的印象,不管用多么灰暗的色调,多么严酷的字眼,都不会是太过分的;就像参观古罗马的地下墓穴一样,一步一步走下墓道,越走光线越暗淡,导游的口气越说越枯燥。这个比喻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其实谁能说得出:枯萎的心灵和空虚的脑袋,到底哪一样看起来更可怕呢?
公寓的正面朝着一个小花园,侧面靠着圣贞妮薇芙新街,形成一个直角,在公寓和小花园之间,沿着房子的正面有一条两米宽、连环形的砾石地,前面又有一条铺沙小路,路旁有天竺葵、夹竹桃、石榴花,都种在蓝白两色的陶器盆里。顺着小路就会走到一扇大门前,门上挂了一个招牌,上面写着沃克之家,下面还有供应膳宿,欢迎男女客人光临的字样。在白天,进门要先按栅栏上装的门铃,铃声不大好听;从栅栏向外看,可以看到铺沙路的尽头,对面墙上画了一个绿色大理石的神龛。看得出来是当地街区画家的艺术品。在神龛凹进去的地方,有一座爱神的雕像,一看雕像上五颜六色的油彩,象征画派的爱好者就可以看出巴黎的风流病了,而这种病不消走几步路就可以找到医治的地方。神像底座上刻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但是总会使人猜想,是不是一七七七年伏尔泰荣归巴黎时,群众的热情高涨,为他的丰功伟绩立下了这座纪念碑呢?碑上刻的字是:
现在是,过去是,将来应该还是。一 沃克公寓
沃克大妈的娘家姓宫方。她是一个老大娘了,四十年来,她在巴黎拉丁区之外,靠近红山口的圣贞妮薇芙新街上,开了一家供应普通人膳宿的公寓,名叫沃克之家,接待男女老少,名声不坏,没有什么人说三道四,评长论短。不过三十年来,公寓里也没有住过什么年轻人,只有境遇不好的家庭,提供不了太高的费用,才让子女来住公寓。话又说回来,就在本书戏剧性的事件开始的一八一九年,却有一个可怜的少女住进了沃克之家。在悲情文学盛行的年代,戏剧这个词不是让人随意滥用,就是受到粗暴的对待。但在这里,我却不得不借重这个词,不是因为这个故事真正有多少戏剧性,而是因为读完本书之后,城里城外的读者也许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掉下几滴同情的眼泪。不过城外人能不能理解城里的奥秘,那是可以怀疑的。这本书的特点是地方色彩浓厚,所写的见闻,不是亲身经历,到过蒙马特和红山头之间的这块光怪陆离的地方,恐怕很难体会。比如墙上斑斑驳驳的石灰随时都会脱落,掉到地上;阴沟里的污泥浊水已经流成了小河。这个乌七八糟的世界充满了虚假的欢乐、真实的痛苦,而且动荡不安,令人心烦意乱,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还不容易引起一时的轰动。然而,坏事也像好事一样,都会积少成多,多到了爆发的地步,就会造成剧烈而重大的苦难。即使自私自利的人,见到这种景象,私心也不得不有所收敛,会产生片刻的同情,就像一口吞下了一个甜水果,反会食而不知其味一样。人类文明的列车不断前进,但是就像印度运载神像的大车,无论碰到什么不信神的人阻碍车轮前进,都会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心灵轧得粉碎,并且继续进行自己的光辉旅程。手拿这本小书的读者,会不会坐在安乐椅里自言自语:这本书也许可以排忧解闷,消磨一段时光?你们读到高里奥大爷就是高老头不便告人的痛苦时,会不会无动于衷,照常津津有味地吃你们的晚餐,反而怪作者无事生非,夸大其词,用文辞来扰乱人心呢?啊!啊!你们要知道:这个戏剧性的事件既不是无中生有,也不是小说家的编排,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情实感。每个人只要扪心自问,就会发现在自己身上,在心灵深处,都会发掘出这些情感的根源。
这座为普通人提供膳宿的公寓是沃克大妈的产业。公寓在圣贞妮薇芙新街的下段,新街到弓箭街是一个斜坡,坡度很陡,而且高低不平,很少有马车经过这里。这些杂乱无章的小街斜道,在慈悲谷修道院和先贤祠两座大建筑之间,反倒显得悠闲安静。这两座大楼庄严肃穆的圆形屋顶洒下了金黄的光彩,也投下了阴沉的暗影,改变了这里的环境和气氛。这里,路面上的铺石都是干巴巴的,没有污泥浊水,墙脚下长满了小草。最无忧无虑的人到了这里,也会像过路人一样感到忧从中来。车子的叽叽嘎嘎声似乎都是一件大事。房屋看起来阴沉沉的,高耸的围墙使人觉得像是监狱。一个走错了路的巴黎人到了这里,只看到普通人寄宿的公寓和办事处,只看到穷困潦倒、奄奄待毙的老头子,想寻开心却不得不拼命干活的年轻人。巴黎没有一个街区比这里更叫人恶心,甚至可以说,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而圣贞妮薇芙新街作为这幅苦难图的框架,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为了使读者有个深刻的印象,不管用多么灰暗的色调,多么严酷的字眼,都不会是太过分的;就像参观古罗马的地下墓穴一样,一步一步走下墓道,越走光线越暗淡,导游的口气越说越枯燥。这个比喻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其实谁能说得出:枯萎的心灵和空虚的脑袋,到底哪一样看起来更可怕呢?
公寓的正面朝着一个小花园,侧面靠着圣贞妮薇芙新街,形成一个直角,在公寓和小花园之间,沿着房子的正面有一条两米宽、连环形的砾石地,前面又有一条铺沙小路,路旁有天竺葵、夹竹桃、石榴花,都种在蓝白两色的陶器盆里。顺着小路就会走到一扇大门前,门上挂了一个招牌,上面写着沃克之家,下面还有供应膳宿,欢迎男女客人光临的字样。在白天,进门要先按栅栏上装的门铃,铃声不大好听;从栅栏向外看,可以看到铺沙路的尽头,对面墙上画了一个绿色大理石的神龛。看得出来是当地街区画家的艺术品。在神龛凹进去的地方,有一座爱神的雕像,一看雕像上五颜六色的油彩,象征画派的爱好者就可以看出巴黎的风流病了,而这种病不消走几步路就可以找到医治的地方。神像底座上刻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但是总会使人猜想,是不是一七七七年伏尔泰荣归巴黎时,群众的热情高涨,为他的丰功伟绩立下了这座纪念碑呢?碑上刻的字是:
不管你是谁,爱神都是你的老师,
现在是,过去是,将来应该还是。
天快黑了。栅栏门换上了门板,栅栏后面的公寓,正面对着小花园,正面有多长,小花园就有多宽。花园两边都是墙,一边是沿街的墙,另一边是左邻右舍的分界墙。分界墙上爬满了一大片常春藤,仿佛从上到下都包装起来了,在巴黎特别吸引过路人,成了如画的景色。靠墙种了一排果树,墙上挂满了葡萄藤,收成和成色使沃克大妈忧心忡忡,和房客谈起来却又兴致勃勃。沿着每一堵墙都有一条狭窄的小道,通往一片菩提树的浓荫。沃克大妈是在宫方家出生的,总把菩提说成不提,虽然房客多次纠正,也不起什么作用。在这两条平行的小路中间有一大块方地,上面种着长生花,旁边是剪成圆锥形的果树,再靠边种的是酸菜、莴苣或香芹。在菩提树荫下,有一张漆成绿色的圆桌,周围还有几把椅子,在炎热的夏天,连鸡蛋都会给阳光烤熟,但是有钱人还要坐在树荫下喝咖啡。正屋是底层,三层楼房,再加一层阁楼。墙是粗砂石砌成的,粉刷成了暗黄色,巴黎所有的房屋几乎都是这样,显得陈旧古老,看起来叫人不舒服。每层楼都开了五扇窗子,窗上装的是小玻璃,配上遮光的窗帘,但是帘子挂得高低不齐,叫人看着不顺眼。房屋侧面也开了两扇窗子,底层那两扇还围了铁栅栏,作为装饰。正屋后面有一个二十尺宽的院子,在那里养猪、养鸡、养兔,倒也互不侵犯,各得其所。院子里面有一个堆木柴的棚子,棚子和厨房窗子之间挂了个碗橱,洗碗水就滴到下面的污水沟里流出去。这个院子有扇小门通到圣贞妮薇芙新街。厨娘打扫院子的时候,用大量的水把污泥脏物冲刷出去,怕会发生瘟疫。
房子似乎本来就是为开公寓而盖的,底层第一间房子由靠街的两个窗子照亮,由一个落地窗门进出。这间房子就是客厅,隔壁是间餐厅,隔开餐厅和厨房的是楼梯间。楼梯的踏板每一级都是木板嵌上擦亮的彩色方砖。客厅的陈设叫人看了难受:几张沙发,几把椅子,都是陈旧不堪的,有些沙发罩布磨得漏底,有些却又磨得发亮。客厅中间是一张圣安妮时代的圆桌,桌面是云花石的,上面放了个白瓷茶具柜,柜子上的金色花纹已经大半磨损掉了,今天这种柜子还可以随处看到。房子的地板相当糟,护壁板也只有半个人高,隔墙板上糊了上光的漆纸,纸上画着《特勒马克》 的故事,英雄人物穿着华丽的彩服。在两扇铁栅窗之间的壁板上,房客们看到的是款待尤里西斯之子就是特勒马克的盛宴。四十年来,这张画引起了房客的说笑,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而现实的地位却低人一头。看到画上丰盛的酒席,而自己却只能不饿肚子,奈何!壁炉是石块砌成的,炉床干干净净,说明没有重大的事情是不会生火的。壁炉架上摆了两个花瓶,瓶里插满了纸花,外面盖了个玻璃罩,但却掩盖不了纸花放得太久的陈旧颜色。花瓶中间摆了一架灰蓝色云石的座钟,叫人看不上眼。这第一间房子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味,也许可以叫作公寓味,闻起来像是封闭多年,潮湿腐朽,变酸变烂,使人感到寒冷,臭气触鼻,连衣服也挡不住气味的侵蚀;闻起来有残羹剩菜的味道,或下人的房间、低级的办事处、贫民救济所的汗味。如果要描写这种怪味,那得发明一个方法来计算、估计这些老老少少的房客叫人作呕的品质,和污染空气的独特气息,才能说得清楚。其实,这种吓人的味道,如果比起隔壁的餐厅来,你会觉得这个客厅蛮不错了,气味也不那么难闻,甚至不比夫人们的小客厅相差太远呢。餐厅全装上了护壁板,原来的油漆颜色现在看不清了,露出了木板的本色,上面留下了一层一层油污的痕迹,画出了无以名之的奇形怪状。靠墙摆了几个碗橱,手一碰就会感到黏糊糊的,里面放了几个发暗光的长颈大肚玻璃瓶,几块带有波纹织锦的圆垫子,几沓杜奈出产的蓝边厚瓷盘。在一个角落里放了一个分格的小柜子,每一格都标了号码,让用膳的房客放他们的餐巾,那不是油渍斑斑,就是酒味扑鼻;还有一些老家具稳如大山,安然不动,虽然放在哪里也不合适,但是却不能处理掉,就像医院里无可救药的病人一样,公寓对这些老古董也下不了狠心。例如带顶棚的晴雨表,每逢下雨,顶棚就会张开伸出去;还有叫人看了倒胃口的木刻版画,偏偏还要配上一个黑漆描金的木框;又如镶嵌了铜鳞的挂钟,一个绿色的火炉,几盏油和灰尘混成一片的油灯,一张铺上漆布的长桌,布上的油渍厚得足够让一个爱开玩笑的食客用手指在上面留名纪念;还有几把缺胳膊断腿的旧椅子,几块放在门口擦鞋泥用的草垫子已经藕断丝连,踩不断却又踏还乱了;还有几个差劲的小脚炉,洞眼有的圆有的扁,结合的地方也已经松动,连嵌接的小木头都烤焦了。怎么办呢?要说出这些家具多么陈旧、腐朽,怎么裂开、摇晃,如何虫蛀、残缺不全、阴阳怪气、毫无用处、一动就要散架,那需要太多的文字,未免拖拖拉拉,会使读者觉得没有兴趣。性急的人更受不了。只简单补充一句:红色的方砖地给鞋底磨得高低不平,或者上色不匀,显得有厚有薄。总而言之,房子笼罩在穷苦的气氛中,没有一点诗意;而节衣缩食、饱受折磨的贫困却都集中在这里。虽然还不是一塌糊涂,也已经是遍体鳞伤;虽然还没有千疮百孔,衣衫褴褛,但是迟早要腐烂崩溃,变成一摊烂泥的。
这间餐厅的黄金时间是早晨七点钟前后,沃克大妈的猫比女主人还早,占先跳到食品柜上,闻了闻盖着碟子的几大碗牛奶,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这是它早晨的例行公事。然后女主人出场了。她戴着罗纱网眼便帽,露出了一圈没有梳理好的假发,脚上穿的是一双皱得像鬼脸似的拖鞋。她的脸有点显老,也有点显胖,脸中央突出一个鹰钩鼻;她的双手滚圆,身体丰满得像一个踏实的教徒,胸脯鼓得太显眼,并且摇摇晃晃,和餐厅的气味倒很相投。餐厅闻起来有股霉味,暗示投机倒把的不法作风;而沃克大妈呼吸着这暖洋洋的臭气,一点也不觉得倒胃,反而感到得其所哉。她的脸孔叫人觉得新鲜,仿佛见到秋天的第一次霜冻。她的眼角皱皱折折,表情变化很快,刚刚还是想讨人欢喜,满脸笑容的舞女,忽然一下翻脸不认人,瞪眼竖眉,成了逼人还账的讨债人。总而言之,她这个人就是公寓的化身,公寓也是她放大的形象。监狱不能没有警卫,这二者是缺一不可的。这个苍白肥胖的女人就是公寓生活的产物,正像伤寒病是医院的漏网之鱼一样。她外面穿的羊毛围裙,遮住了用旧裙子改成的内裙,但线缝开裂的内裙露出了棉絮。这就概括了客厅、餐厅、小花园的形象,叫人猜得到厨房的膳食是什么样。等到女主人一出现,场面才齐全了。沃克大妈有五十岁上下,像所有年过半百的女人一样,是经历过一番苦难的。她的眼睛像模糊的玻璃,神气像个公正无私的中间人,其实却在欺诈勒索,要求对方付出最高的代价。另一方面,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她也不惜牺牲任何无辜的人,只要有利可图就行。话虽如此,公寓的房客却只要一听见她像他们一样咳嗽或者诉苦哭穷,就认为她是个好心的女人,相信她和他们一样没有钱。至于沃克先生呢?她绝口不提这个过世的丈夫。他是如何失去他的财产的?她只解释说:在他倒霉的时候,他对她不好,只给她留下了流泪的眼睛、这幢过日子的房屋,还有不同情任何苦难的特权,因为她认为自己吃苦受难已经无可复加了。胖胖的厨娘希尔微一听到老板娘三步并作两步走的脚步声,就赶快为寄宿又包膳的房客做好午餐。
一般说来,包膳而不寄宿的房客只吃晚餐,每个月只花三十法郎。在本书故事开始的时候,在公寓里寄宿的房客只有七位。一楼有全公寓最好的两套房间。沃克大妈住了比较小的那一套,另外一套租给谷杜尔太太,她是法兰西共和国一个军需官的寡妇,带了一个养女,名叫薇多琳达伊夫,这两个女房客每年交一千八百法郎膳宿费。二楼的两套房间,一套住的是一个叫布瓦雷的老人,另外一套的房客大约有四十一岁,戴了黑色假发,鬓角也染黑了,名字叫沃特能。三楼有四个房间,两间已经租出,一间租给一个叫作米歇娜的老姑娘,还有一间住的是原来做面粉生意的高里奥大爷,大家都叫他高老头。另外两间打算租给来来往往的过客,或者家境不好的穷学生。他们像高老头和米歇娜老姑娘一样,每月只付得起四十五法郎的膳宿费,但沃克大妈不太欢迎这种客人,除非找不到更合适的,才不得已而求其次,因为这种客人吃面包吃得太多。目前,两间房子只有一间住了一个从安古莱乡下到巴黎来学法律的年轻人,他的家庭人口多,经济困难,每年节吃省用,才能给他凑上一千二百法郎做生活费。这个年轻人自称是欧金德拉思提雅,是一个苦难磨炼出来的青年,从小就知道父母对他的期望,要为自己准备一个美好的前途,早就算计过学习能起的作用,提前适应未来的社会活动,以便抢先占个便宜。如果没有他好奇的观察力,如果不是他善于在巴黎的沙龙里表现得出色,我们这个故事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富有现实意义了。而这种现实主义的色彩,不能不归功于他的聪明才智,归功于他深入了解神秘事件的精神。因为这种神秘性是事件的制造者和受害者都千方百计不愿泄露天机,公之于众的。
三楼之上是一间晾衣服的顶楼,还有两间阁楼,一间住了干粗活的用人克里斯托夫,另一间住的是胖厨娘希尔微。除了这七个包膳宿的房客之外,沃克大妈不管年成好坏,平均总有七八个学法律或者学医的大学生,还有两三个住在附近街区的常客,到公寓来包晚餐。因此,餐厅常有十八个人入座,实际上可以容得下二十个人;不过中午来的只有七个房客,他们聚在一起,看起来倒有一点家庭风味。每个房客下楼都穿拖鞋。他们毫不客气,推心置腹地对头天晚上的客人评头论足,或者对昨天发生的事情说长道短。这七个房客都是沃克大妈惯坏了的孩子,她根据他们交的膳宿费多少,像天文学家一样精细地盘算如何区别对待他们,分毫不差。这些房客虽然来自四面八方,心里的算计却又大同小异。二楼的两个房客每月只付七十二个法郎,这样便宜的膳宿费,只有在圣玛塞尔郊区的修道院和救济所之间的地区才找得到。但这也说明了:这些房客只有谷杜尔太太是个例外都或多或少处在苦难的压迫之下。因此,公寓内部叫人看了难受,房客的外表也是一样陈旧破烂。男人穿的外衣颜色说不清是黑是蓝,鞋子是高级社区扔到街角都没人捡的,内衣穿破了也不补,衣服都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穿不了几天了。女人的穿着早已过时,染过色又掉色,只好再染;裙子的花边都已破旧,重新缝补过;手套磨得发亮,白色的皱领一直是枯黄的;头巾也磨得露丝线了。如果说她们衣着不太雅观,身体倒是个个结实,经历过人生的狂风暴雨,脸部冷漠无情,或者情感已经凝固成型,就像不再流通的硬币那样磨得面目模糊了。干瘪的嘴唇却武装着贪婪而锋利的牙齿。这些房客可以使人猜到他们已经或者正在上演的好戏,不是在舞台的灯光下或布号前,而是生动无声的表演,似乎冷酷无情,却能打动人心,使人热血沸腾的连续不断的戏剧。
老姑娘米歇娜在她疲劳无神的眼睛上方,戴了一顶油迹斑斑的绿绸遮阳帽,帽檐用一圈黄铜丝连起,慈悲的天使见了也要大吃一惊,居然有这么异想天开的妙手。她的大围巾镶边的一缕缕流苏,似乎在流眼泪,披在她的肩头,仿佛要掩盖一副皮包骨头的骷髅。是什么苦难剥夺了这个可怜人的女性外形?她可能漂亮过,身材也不坏,是不是生活放荡无度,伤心无限,或者是贪得无厌,欢爱过分?她是不是做过脂粉生意、风流勾当?是不是年轻时得意忘形、纵情欢乐,老来得到报应,连过路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呢?她凄惨的眼神叫人发冷,萎缩的身体叫人害怕。她说话的声音尖得刺耳,像寒冬来临之前,藏身在枯枝残叶之间的秋蝉哀鸣。她说自己照料过一个患膀胱炎的老人老人的子女认为没有什么好处可捞了,就撇下了老人不管。不料老人却遗留了一千法郎,给米歇娜做终身年金,于是财产继承人又定时来争遗产了,争不到就对她进行诬蔑。虽然她脸上还看得出情欲蹂躏过的痕迹,但白皙而细腻的皮肤却使人猜想得到:她的身体还多少保留了几分当年的姿色。
布瓦雷简直就是一架机器。看见他灰色的影子沿着植物园的一条小路走来,头上戴着一顶旧得像瘫痪了的鸭舌帽,手里几乎拿不住手杖,手杖的象牙球柄已经发出暗黄色。他外衣的下摆也起了皱,几乎遮不住贴身不紧的裤子。穿着蓝袜子的双腿走路不稳,仿佛喝醉了酒似的。他的白背心脏了也没有洗,卷缩的粗纱颈饰和绑在他鸡脖子上的领带不太搭配。看见一个这样的人,不免要引起怀疑:这个幽灵和那些在意大利林荫道上游来荡去,大胆放肆的诺亚子孙是不是同种同族?什么工作使他退化到了这个地步?什么情欲使他的脸变形了?画成漫画还像是个人吗?他干过什么事?也许在司法部当过差,经办过执行死刑任务的报销,如对弑父的逆子行刑时所用的蒙头黑布,行刑后用糠垫底的篓子,刑架上挂铡刀的绳子等的账单。也许他在屠宰场门口收过税,在卫生局当过检察员。总而言之,假如社会是个大磨坊,他就是一匹驴子,他为别人卖力,却不知道是在为谁帮忙;社会上发生了多少不幸的或者肮脏的事情,他就是用来转动社会这部大机器上的一个小螺丝钉。俗话说得好:总得要有人来做他所做的事情呀!巴黎的上等人是不把这些身心都受到煎熬,脸色苍白的苦命人看在眼里的。因为巴黎是一片汪洋大海,无论你们把什么探测器沉到海心去,也测不出海到底有多深。你们可以走遍海上,写尽墨水,想要说个清楚明白但是无论你们走了千里万里,写了千言万语,无论你们这些海洋探险家人数多少,兴趣多大,总会发现这片海洋还有新的处女地,有没人知道的龙潭虎穴、奇花异草、奇珍异宝、奇禽怪兽。总有一些你们文学探海家闻所未闻,或者难免遗漏的东西。沃克公寓就是一个这样千奇百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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