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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别乱跑、服从指挥!
——你凶什么凶?
吃瓜队友:“老大,这是嫂子?”
林樾:“哪能,这我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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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安逸*次见到林樾,是在异国火纷飞的战场,一场爆炸将他带到了她身边,彼此交换了一个此生都难以磨灭的名字。
三年后,再次见到他是在一场有关“战争与战地记者”的分享会上。迟到的她在台下响起的雷鸣掌声中,顺着众人的目光瞥到了台上*后一名演讲者鞠躬谢幕的身影。
男人身材高挺,眉梢处隐约留有一道浅淡的疤痕。
一双熟悉的双眸,透彻乌黑,依旧如故。
就像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命运再一次将他带到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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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叠石
出生于浙江温州苍南。喜欢在书群里翻阅,在文字中寻找生活的美好与憧憬,爱摄影,喜欢独自一个人背包寻找僻静的桃花源般的生活,单纯中二的乐天派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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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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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若星河的你
叠石 著
目录
引子
章 世界这么大,你我那么小
第二章 天堂与地狱比邻
第三章 半生缘
第四章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第五章 一触即发
第六章 天明之前,他从战火中来
第七章 城里的月光
第八章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第九章 北辰是回家的路
第十章 此去经年,余生不长
尾声:再见!我们终会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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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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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若星河的你
叠石 著
引子
那个眼神,她见过一次便不会再忘,她没想过能再次遇到他,毕竟长河漫漫、人海茫茫,只有一面之缘也算不上什么熟识。
人潮拥挤,再次见到他是三年后在榕城市某高校里举行的一场有关“战争与战地记者”的分享会上。
安逸侧着身子在摩肩接踵的会场里艰难地朝前挪步着。
当她赶到的时候,分享会的演讲已然接近尾声。只是片刻的工夫,迟到的她随着台下响起的雷鸣般的掌声,顺着众人的目光瞥到了台上后一名演讲者鞠躬谢幕的身影。
那是个身材高挺的男人,他的眉梢处隐约留有一道浅淡的疤痕。
一双熟悉的眸,透彻乌黑,依旧如故。
依旧是匆匆一瞥,记忆却早已随着那双深邃的瞳孔穿梭回了三年前惊心动魄的一刻。
现在看来,那记忆显得那样模糊……
2011年3月,栗国战争全面爆发。
彼时,安逸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电视台小记者,刚刚踏上记者一行的她便主动请缨,次前往战地进行报道工作。
同年4月,林樾携同搭档魏旭阳赶赴栗国,踏入了邦加萨(栗国城邦)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
林樾已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进入到交战战区进行拍摄工作了。
那时,当那颗火箭弹落在离自己两三百米距离炸开的时候,他又一次地感受到了战地的无常。
“旭阳,是突袭!不要拍了快走!”
林樾高声呼喊着搭档魏旭阳的名字,让对方快点跑。
刹那间,他与魏旭阳便被涌来的混乱人群所冲散。
林樾背着笨重的摄影器材,拨开层层人群,穿过拥挤人群间的缝隙,尽可能向安全的区域跑去。
而涌来的人群像是受到惊吓的鸟儿一样四下乱窜,没有目标方向。
“肖义志,你们在哪儿?”
战火片刻间便已烧红了整个邦加萨的天际线,在轰鸣的战火炮声里安逸的高呼声却显得微乎其微。
只身一人迷失在混乱人群里,安逸顿时心慌意急。
她也想着先行朝安全区的方向撤离,却远低估了危险来临时,逃亡者的力量。
“啊!”安逸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冲撞到,一下子身子便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后一倾。
下一秒,她便跌进了一个厚实的臂膀里。
安逸时至今日也都说不上来,自己与他初次眉目相对时的那种感觉。身处异国硝烟的战场,陌生的东方男人又显得那样亲切。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奇缘,跌跌撞撞间,林樾从混乱的人群里擦身接住了快要跌倒的安逸。
与他的初相见竟显得是那样狼狈不堪,安逸永远也忘不了那么一天,自己这般狼狈的面容,会被他,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尽收眼底。
“小心!”他将安逸揽入怀中,用手护住了安逸的头部,用胸膛紧紧地护住她的身体。人群继续从两人的身旁碰撞而过,林樾用身体抵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碰撞。
“你没事吧?”
“没……没事。”安逸因受到惊吓而喘息未定。
在那一刻的炮火轰鸣声里,安逸确切地感受到了身旁这个陌生男人急促的鼻息。
她从未与一个陌生男人靠得这么近,近得与他紧贴在一起,一同呼吸着此刻烟火弥漫的紧张空气。
“你是中国人?”定下神来的安逸脱离开林樾,惊奇地望向他。
“你也是?”林樾也这才反应过来。
林樾万没有想到除了自己,竟然还会有中国同胞跑到这样一个炮弹横飞的战区。
“你一个女孩怎么会孤身一人跑到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是来不及撤离吗?”林樾疑惑地问。
安逸并没有急于回答他抛出来的这一连串问题,而是看见林樾挂在胸前的相机,以及他身上携带的大大小小的摄影装备,笑说:“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是记者啊!你没见过女记者?”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只不过和搭档走散了。”
两人目光再度相视。
“你也是……记者?”林樾顿时化解了心中的疑惑,不过看样子不像。
安逸点了点头。
同行加同胞就因为这样才倍感亲切,两人相互对视着不约而同地傻笑了。
两人仿佛已忘记了自己都还未脱离危险区。
又一颗火箭弹在不远处落下炸开,巨响过后,硝烟裹挟着热浪在空气中滚滚扑面而来。
“小心!”林樾再次一把拉住了她,按住了她的头部,两人卧倒在洼地里。
不断有掀起的沙土落向匍匐在地的两人,接二连三的炮弹在两人的不远处相继落下。
来不及寒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火箭弹吓得面如土色,一想到如果这颗火箭弹要是恰巧落到了自己脚下,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两人便不寒而栗起来。
安逸的心脏在历经了这一连环的惊心场面之后,仿佛就只剩下了急促且机械性的扑通跳跃。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全身的每一处毛孔都在无限地扩大,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直立着瑟瑟发抖。
热浪飕飕地从两人的头顶呼啸而过。那一刻,林樾深切地感受到了死亡濒临的气息,那真是一种无助的感觉。即使这样的感觉自己曾无数次体会过,可当这一刻再度降临的时候,这种卷土重来的滋味,竟是那么让人无以言表。
“我们先撤离这里,要不然下一颗火箭弹落在你我的身旁,我们可能就要去见上帝了。”林樾对着自己身旁这个陌生的女人说道。因为怕炮火的巨响声掩盖掉自己的声音,林樾说话基本是靠吼的。
硝烟弥散之后,林樾一只手拉着安逸的手,一只手护着头部,半蹲着迅速地往安全区前进。
那时安逸就这样被这个男人宽大的手掌紧握住了不停颤抖的手,弓着背脊狂奔在硝烟弥漫的战火里,像电影里慢镜头的升格那样,穿梭着。
他回过头来将目光望向自己,而自己却看到了他眉宇处缓缓蜿蜒流淌出的猩红色液体。
林樾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处传来了一阵湿热。
这大概是刚才在躲避火箭弹的时候被飞溅出的弹片刮擦到了眉角。
逃到安全区后,安逸迅疾地从口袋中掏出应急的纱布替林樾止血擦拭。
流淌的血像一条飞舞的血蛇,透着那股浓烈独特的腥香。好在伤口并不是很大,亦不是很深,血很快便止住了。
安全区外人群挤挤,到处是寻觅的声音与身影。
她用微颤的手替林樾清理完伤口,内心依旧难以平复。她深深吐了一口气,一想到刚才的场景,心脏就止不住地怦怦跳动。
“幸好这伤口不是很深,要是伤口再往下移一点可就伤到眼睛了。”她一边替林樾擦拭掉沾染在脸上的血渍一边说。
林樾感受到她那双手轻轻触碰过自己脸庞时的温暖。她小心翼翼,神情舒缓,像是在做着一件不容打扰的事那样投入。林樾看见了她眸子里涌动的流光,感觉自己脸上顿时胀起一阵羞涩的潮红。他屏息凝神,想刻意躲避开她那双动人的眼眸。
“我……我还是自己来吧!”他夺过湿纸,那种不自在的感觉真叫人难受。
这是次有一个女孩让林樾心跳骤快,是一种他至今也说不出的感觉,像内心里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眼看到阳光的样子。是他有生以来次看到一个怯弱的女孩在自己面前竟那么想保护她。
“已经没事了。”林樾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安逸望着离散的人群,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还要去找我的队友,再不会合,他们该着急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就此分别了!”
安逸急匆匆地向人群深处跑去。
林樾看着她的背影,手紧握着带有他自己血渍的湿纸。
“哎,你叫什么?”反应过来的林樾立即向她远去的背影呼喊道。
“我吗?我叫安逸——平安的安,逸就是走之旁加个兔。”她止步回答完后,挥手告别,转身继续朝前跑去。
“安逸……安逸。”林樾在嘴里缓缓地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
“喂——那个……我叫林樾!”
安逸却早已跑远。
“‘歌声震林樾’的林樾!”他对着安逸渐行远去的背影再次喊着,可这次林樾不确定她是否能够听得清楚。
炮火的巨响淹没了林樾的喊声,又一颗炮弹落下,在林樾的身后绽放出一个刺眼的橘红色光束,瞬间照亮了天际,也仿佛一下子吞并了一切事物。
“感谢林樾先生精彩的演讲,谢谢。接下来是分享会的提问环节……”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将那个名字报得格外响亮震耳。
安逸一怔。
他叫什么?林樾?在此之前他的名字竟显得那样模糊。
原来他就是林樾……
那个赫赫有名,无畏生死,勇闯过大大小小主战场拍出令人惊叹不已的照片的林樾。
就是眼前这个,三年前在邦加萨紧握自己的手奔跑在战火硝烟里的男人。
Chapter 01世界这么大,你我那么小
01
PPT上正播放着林樾近几年来的战地履历。安逸翻看着手头上的会议资料,他的照片赫然在列。
“林樾?”起初她有些惊讶,但后来转念一想,毕竟这次电视台与新江社的联合报道行动规模很大,为了以表诚意,对方搬出名声赫赫的林大记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是安逸这个月第二次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安逸抬头瞟了一眼PPT上他的照片,确认无误后,她欣然一笑。
“林樾,战地记者。在他镜头里记录下的战争中的人与事物不计其数。”
“2008年曾只身一人进入混乱的索马里境内拍摄过纪录片,2011年栗国战争,他深入战地报道,之后辗转于叙利亚、伊拉克、以色列、巴勒斯坦等中东各国。”
栗国战争。安逸并不陌生,她曾参与报道过战争内容。也正是那年四月,她次遇见了他。
电视台的例行会议上,台长张欣华正介绍着这次与新江社合作的“H国战地新闻的报道计划”。
“他就是我们这次合作报道中,新江社的代表成员,也是这次战地报道小组的总领队——林樾。”
“安逸,”张欣华将目光转向她,“这次与新江社的合作报道你是我们台委派的成员之一,你一会儿带上肖义志、邵奕鸣,还有余汇晨去趟新江社和对方对接一下,相互之间了解了解,谈论一下出发事宜。”
安逸点头:“好!”
这天,林樾和往常一样来到报社,上班的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浏览的国际事况。
他一打开电脑,邮箱里就蹦出了两条邮件的收件信息。他立即点开,一封是他的师弟,同样身为战地记者的许南峥发来的。
此人目前正在局势动荡的H国内,几日前林樾发邮件询问H国局势情况,这是他的回邮。
“回林樾兄,收到的消息,目前H国国内事况复杂,但各国记者进驻H国正常。不过近多次发生过外国记者被绑失踪事件。依我看此刻H国就像是一潭水,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风起云涌。请林樾兄如果到了H国还望多加小心。”
邮件时间显示为2014年6月15日,两天前。
另一封则是林樾相识的M国记者阿加沙发来的邮件,时间也是两天前。邮件内容大体是询问自己将于何时抵达H国境内,不知能否碰个照面。
林樾不好确认,只是回复了大体的时间,又说现在自己仍在国内,因为报社上头迟迟没有下达出发的消息,自己现在只能确定的是离出发的日子应该不远,但又不确定自己到时候是否能与他碰上照面。故此,林樾又在邮件末尾处加了一句朋友之间的说笑话:“不知次行能否顺利与你相见,如不能,还望下次抽空见到时,加沙兄补我一顿答应好的M国下午茶。”
回复完邮件,林樾又丝毫不懈怠地立马整理起前往H国的审批手续资料,浏览网上现阶段外媒对H国局势的解析。
越浏览下去,林樾就越按捺不住自己这颗作为新闻工作者想挖掘新闻热点的心,更何况他还是一名战地记者。深入战地,揭露与记录战争背景与事况也正是他职责所在,只是迟迟没有接到报社上级的命令,他也只有眼巴巴地坐着干着急的份儿。
突然,一脸便秘表情的搭档魏旭阳来到林樾身旁悄声说道:“林樾,你知道这次报社与电视台合作报道的事情吗?”
“知道,不就是新闻共享嘛!”林樾一边浏览着网上的新闻,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
得知林樾还被蒙在鼓里,魏旭阳思虑着补充道:“有些事我觉得并不应该瞒着你,现在估计也就只有你还被蒙在鼓里。”
林樾听魏旭阳用古怪的调子这么一说,一头雾水地停下了动作。
“什么意思?”
魏旭阳凑到林樾的耳边:“事情才没有那么简单呢!这次电视台那边也委派了一些人到我们这边,共同组成一个报道小组一同深入战地进行报道工作。”
林樾一听,顿时急了,几乎叫了起来:“什么?”这和原先自己听到的消息不一样啊!
他声如洪钟立马引来了其他同事的目光。
“嘘,小点声!”魏旭阳急忙压制住林樾。
林樾意识到之后立马压低了声音:“不是,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派人加入我们这次的报道行动?全程?”
“嗯!”魏旭阳打了个响指,“不过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樾难以淡定:“不行,这事我得找社长问个清楚。”
他迅速起身朝社长办公室走去。
魏旭阳见状,对林樾远去的背影喊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此刻,社长谭仕德正忙于整理手头的文件资料,丝毫没发觉林樾怒冲冲地走了进来。
林樾对着谭仕德的办公桌一掌拍下,聚精会神的谭仕德被吓得不轻。
“林樾你干吗呢,吓我一跳。”
还没等谭仕德把话说完,林樾就已脱口问询:“我问你,这次咱们报社与省电视台战地合作报道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有细节没说清楚?”
谭仕德和林樾是老交情了,也深知自己这位老友的脾气。知道这件事不应该瞒着他,正好他自己找上门来,谭仕德看着林樾那怒火中烧的样子,立马安抚:“林樾啊,你先别生气!坐下说。”
谭仕德引导林樾坐下慢慢地谈。
“听我说。”谭仕德气定神闲、不紧不慢。
“这次与电视台合作报道的事情是双方各派成员组成小组,相互协作赶赴H国进行战地报道,是协作。”谭仕德义正词严地说。
他边说边沏了一杯茶,递到了林樾的面前。
林樾推开茶杯:“谭仕德,我告诉你,战地报道我可是独来独往惯了,除了我和我的搭档魏旭阳,其他人我一律不同意!”斩钉截铁的语气。
“林樾啊,你这说着说着怎么又急了呢?”见状,谭仕德再次安抚。
林樾心平气和下来:“老谭,你也知道的,上战地报道可不是闹着玩的,那炮弹四落、枪林弹雨的,有时候我连自己的安全都不能确保,你现在给我整这么多人,你当是去旅游观光啊?”
“这也都是上面的计划,报社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想到让你来做资深领队的嘛!不过你放心,都是经历过专业培训过的人,也上过战地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战地报道,专业素质没问题。”谭仕德拍着胸脯保证。
林樾据理力争:“这不是不放心的问题,这是……”
林樾话音未落,魏旭阳便跑了进来:“社长,电视台那边来人了!”
两人的争论被打断。
“好!”谭仕德回复魏旭阳。
谭仕德起身正准备出去接见,转头见林樾丝毫没有跟去的意思,依旧坐在原地,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于是,他也只得好言相劝:“林樾,你看这人都来了,我们总得去见见吧,不然对方会觉得我们太小气了不是?”
林樾极不情愿地在谭仕德的带领下与对方见了面。
02
林樾看到朝自己阔步走来的安逸时,犹如见到了故友一般。
“安逸?”他错愕地喊出记忆里那个女人的名字,极为惊讶。
安逸和她的搭档肖义志、余汇晨、邵奕鸣走过来。
“没想到,江大记者还能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啊!”安逸笑着寒暄,主动伸出手。
林樾不知所措地也伸出手,两人握手示礼。
之后社长与魏旭阳也一一与对方成员握了手表示欢迎。特别是魏旭阳,握着美女余汇晨的手简直不舍得撒开。
“安记者不也还记得我嘛。”林樾调侃。
安逸笑了笑:“我之所以记得你那是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有忘记救命之恩的道理。”
林樾万没有想到自己竟还能再次遇见她。三年前,被战火吓得心慌意急的女人显然已经成熟许多,可容颜未改分毫。
见状,谭仕德喜上眉梢:“这太好了,你们两人还都认识。听你们这么一说,其中的渊源肯定不浅吧?”
“谈不上认识,只是与林记者有一面之缘,不过,我们两人算是一见如故呢!”她笑着向谭仕德正式地介绍自己,“谭社长,你好,我们是电视台派来这次与贵报社赶赴H国进行战地联合报道的小组成员。”
她转身为谭仕德一一介绍:“这是肖义志、邵奕鸣,他们主要负责摄像工作,这是余汇晨,负责统稿工作。”
“你好!你好!”
正式介绍完之后,谭仕德好奇地问:“林樾这小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是关注战地就是往战地里跑,没想到还和安记者这样的美人认识。安记者,你和林樾是什么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
安逸正要开口回答,林樾却已语气淡淡地回答:“2011年4月,栗国。”
“是,在栗国。战地上我和队友们走散了,林记者路过还救过我一命。”安逸笑着补充。
还没等几人谈论到合作事宜,林樾就已抢先一步打断:“对不起,安记者,我不能同意这次的联合报道行动。”
说罢,他转身离开,徒留几人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谭仕德神色万变,内心暗暗责怪着林樾在外人面前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他只得在其他人面前尴尬地赔笑。
安逸看着林樾的背影,潇洒异常,宛如玉树临风前。
这倒挺像是他的风格,雷厉风行,绝不多言多语。
03
回到电视台,安逸被台长叫了去。
新闻组里几个爱八卦的同事纷纷朝着余汇晨围过来。
得知余汇晨几人这次是去见鼎鼎大名的战地记者林樾时,几个女同事露出羡慕的神情。她们这群吃瓜群众早就已经在私下里臆想了许久。
“汇晨姐,那个林大记者帅吗?那天我看了电视转播的分享会,林大记者往那儿一站,简直帅呆了!”一个女同事边说边露出痴迷的傻笑。
另一女同事说道:“是啊!本人是不是比电视上的还要帅,跟我们说说嘛!”
“真羡慕汇晨姐你们这次能和林大记者一起合作。”
“你如果想也可以向组织申请去战地报道啊!”
“要是能和帅哥在一起,共赴刀山火海又何妨!”
……
众人七嘴八舌谈论的全都是有关林樾的话题。
余汇晨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现在这些年轻女生了,难道只看脸吗?自己是不会关注男人到底帅不帅这样肤浅的问题,毕竟后能与自己过日子的男人必须得是踏踏实实为了生活的,而不是仅仅靠一副好看的皮囊。
“我说你们这些小女生整天都在想什么,是不是任何好看的男生都是你们遐想的未来男朋友啊?”余汇晨打算拨正她们的择偶观。
“汇晨姐你不懂,每一个女生心里,都存在一个白马王子般的梦中情人。”
“别忘了,会骑马的可不一定是白马王子,也可能是唐僧。”余汇晨叹息。
“哎呀,汇晨姐你别说什么唐僧啦,你告诉我们,林樾本人是不是超帅的?”
余汇晨翻阅着手上的文件,面对这几个花痴少女,摇头无奈:“帅不帅我不知道,反正架子还蛮大的。”
“怎么了?”女同事好奇地问。
余汇晨不免想起林樾转身离开的画面,抱怨道:“别提了,还没正式打照面呢,人就走了。”
“啊?怎么回事?安逸姐吃闭门羹了?”
余汇晨皱眉:“什么叫吃闭门羹啊!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是不是工作太轻松了?去去去……一边忙去……”
小姑娘们吐了吐舌头,纷纷散开。
04
“刚刚报社那边跟我交谈过了,联合报道的事,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不同意而改变。”
台长张欣华也因为自己亲派出的这一员大将受挫归来而心有不甘。
“实在不行,我和报社那边交涉考虑一下换人参与此次的联合报道行动。”
“别!”安逸立马阻止。
“要是换成其他人,我……我可能也不同意这次的联合报道……林樾那边我去说服。”安逸说这话的时候好似没有任何底气。
张欣华有些诧异,不过看安逸倔强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如果没什么事,我……我先去忙了……”安逸声若蚊蚋。
“等等。”张欣华叫住安逸。
她走到安逸面前:“林记者的资历与经验在战地记者这一行是有目共睹的。我知道你脾气倔,认定了的人或事很难改变。这样吧,我一会儿把谭社长的联系方式给你,你抽空去找林樾,和他好好聊聊。”
“谢谢台长。”她很高兴能得到这份支持。
报社那头,劝说林樾的重担自然而然地就压在了魏旭阳的头上。谭仕德下令要尽快获得林樾的同意,因此,魏旭阳夹在了这两个人中间。
一边是多年的兄弟情谊,一边是顶头上司。
林樾的脾气魏旭阳是知道的,可显然还是顶头上司更让他惧怕些,后他犹豫再三,硬着头皮来劝说林樾。
“免谈!”林樾言语果断。
“何必呢!亲哥,你是我亲哥行了吧,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了吧!再说了,你和老谭赌气也不要把我夹在中间,伤及无辜啊!”魏旭阳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苦苦央求。
“别叫我哥,我没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兄弟。你和老谭是一伙的?还有,我这不是赌气。”
“你这不是赌气这是啥?就算我们不好,瞒着你这件事,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瞧你刚刚对别人女生的那样,是不是后悔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魏旭阳一时语塞,心想早知道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自己就应该守住这个秘密,可偏偏自己这张嘴就是没有个把门的。
林樾的神情变得肃穆起来:“旭阳,说实话。你看我们这些年在战争里的采访,这一路走来你和我都再清楚不过。不说别的,就说说自己那些所见吧!你还记得栗国那次吗,我们去首都的路上,遇见的那辆遭受袭击的汽车。你应该不会忘。我们带着职业的职责,毅然决然地跑了过去。”
说到这里,林樾不禁屏息,用手抚了下鼻子,仿佛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魏旭阳也知道那日的场景有多么……多么令人窒息。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辆遭受袭击的汽车里的场景有多么恐怖,那天拍摄完,我们一整天都吃不下饭,只要一想到那场景就忍不住恶心干呕。你说,像我们俩这样的大老爷们看到那样的场面胃里都一阵翻江倒海的,她们要是看见了呢?我一直认为自己心理素质还算可以,起码和你相比不算太差,这些年走过多少大大小小的战场目睹了多少血腥场面,可你不知道,我也不能确保自己一直不会崩溃。在战场上,那些让人心理防线土崩瓦解的场面太多了,有些人不适合去面对那些场面,她们的眼睛还很纯净……这不是我们手里的相机,看到什么只要一个删除键就可以消失,那是一辈子残留在记忆里的东西。”
这是林樾次与魏旭阳语重心长地交谈。
魏旭阳想起自己小时候过生日,一个好的朋友送给自己一幅亲手绘制的图画,因为自己太过于喜欢了,生怕周遭会有什么东西毁了它,所以加倍小心翼翼像是保护自己珍贵的东西那样保护着它。此刻的林樾就像是小时候要小心翼翼保护那幅画的自己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想保护的东西,不让任何坏的事物破坏它,以保证它的完美无瑕。
魏旭阳觉得三年前的那件事一定给林樾的内心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是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如果没有那一场意外,或许现在他们也都还在吧。
林樾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一开始不同意这场联合报道,单单只是因为老谭和魏旭阳起先瞒着自己而心有不甘,是在赌气,那么当他再次见到安逸时,这就变成了一种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欲望了,他心知那年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他承受不起。
05
周末,安逸照着从老谭那儿拿到的地址,找到了林樾所居住的小区。
小区位于榕城市郊,地理位置极其偏远,安逸步入小区前一度怀疑这里的治安问题。可当她走进小区里面时,内心的顾虑全然消散。
小区内环境清幽,乔木葱翠,绿树成荫,有不少老人在散步。
这里更像是退休老人会选的养老居所,安逸没想到林樾的生活环境竟如此“老式”。
“3栋,601……”
安逸对照着地址,应该是这里没错。
安逸摁下门铃,不久,门打开了。
林樾穿着白色的衬衣,看上去尤为精神、整洁。他头发有些湿润,想必是刚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着丝丝成熟男性的清爽气息。
看到安逸,林樾有些意外,却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进来吧!”林樾语气平淡。
“是老谭让你来的吧?”他问。
“不是,是我自己来的。”
“随便坐,一个人有点乱。”
林樾所说的有点乱,在安逸看来是谦虚之意。
屋子是三室一厅的构造,却被改造成两室一厅,所以显得极其通透宽敞,阳台上还种了些许绿植,是近几年来流行起来的多肉植物,看得出屋主是个注重生活品质的人。
屋内被整理得一尘不染,清清爽爽,书柜上所有的书籍也都分门别类地码得整整齐齐,让进屋的每一个人都会不自觉地认为屋主一定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
“你这小区环境还挺好,只不过太过于冷清了。”安逸把目光收回来,继而又笑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以你的工资买不起市中心区域的房子?”
他回答:“你若是一年有一大半时间是待在战地,你也会因为听厌了炮火声,而更向往一个清净的居所。”
林樾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安逸。
“你今天来应该不是为了想要参观我的房子吧?”
“谢谢。”安逸接过水。
两人面对而座。
安逸先行开口:“当然不是,想必你也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吧。”
她看着林樾,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请你相信我,也相信我的队友。”
“抱歉,那天可能是我做事欠妥。不过我不是不相信你,这只是我的原则,战场上枪弹无眼……”
“可是……”
林樾挥了挥手打断了安逸的话。
他的意思,安逸明白,他不愿意再就此事谈论下去。
“我们之间也算旧相识了吧。老朋友之间见面我想我们应该聊点别的,工作以外的事情。”林樾说道。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再谈论,我也不好厚着脸皮再说下去了。看来今天我来你家,只能以访问旧友为名咯!”安逸随和地顺着林樾。
“那热烈欢迎。”林樾笑了。
安逸瞄了一眼书架,发现书架上摆放多的,是有关战地方面的书籍。
“没想到你平常也喜欢看这些。”她起身走到书架前。
“职业习惯。”
“看来我也得向你学习学习才是。”
她从书目杂乱的书架中随手抽出一本书籍,那是美国作家林希·阿德里奥的《这个世界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林希·阿德里奥,曾多次获得国际新闻领域和报道摄影领域的大奖……2009年获得过普利策新闻奖,也是个战地女记者。”她慢慢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读到书封上林希·阿德里奥的简介履历。安逸在话末独独强调“也是个战地女记者”,其实在新闻界这么多年,她深知语言运用的奥妙,特意强调也只不过是在向林樾表示自己并不会逊于这些西方女性,“说到战地女记者,其实我崇拜的还是玛丽·科尔文,一个把一生都奉献给了战地的女人。”
安逸问林樾:“你呢?你崇拜哪位战地记者?”
“罗伯特·卡帕。”林樾言语平平地回答。
安逸愣了下,她本以为他不会回答,因为这只是自己闲找出来的话题。
他停顿了片刻,又说了一句:“相机其实本不能阻止战争,但照片可以揭露战争、改变战争的发展。”
安逸知道林樾说的这句话其实是卡帕的一句名言,只不过,后人更多地记住的是他的另一句:如果你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靠得不够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从事战地记者这一行吗?”安逸合上手中的书。
林樾摇头。
“因为一句话。”她目光深邃,思绪慢慢穿梭在记忆里,“我大二那年,新闻系有一个出国交换的名额,经过层层选拔举荐,我和一个学姐成为后两个争夺这一名额的人选。于是我们的选拔导师给我们出了一个课题,那是个有关战地记者的课题,这是我次接触到战地记者这个名词。为了做好课题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到了公开论述的那一天我和那位学姐给那个课题总结出了两个不同的结论。”说到这儿她不禁有些怀念。
“那后来呢?”林樾问。
“后来一众教授经过讨论之后大多都不认可我的观点,其中就包括我的导师。”
“那你一定很沮丧吧?”
安逸摇了摇头:“不。因为那时我的选拔导师说了一句话……”
说起当年,安逸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别样的青涩。
“安逸同学,虽然我们在座的多数教授不认可你的观点,但这次你的课题论述资料却是缜密的,你勇于分享你的观点。”导师说着转身对前来聆听论述的同学和评委教授说道,“在座的各位同学教授,请允许我们这个世界有多元的表达,即便有些表达后被大多数人公认为它是错误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设置一个有关战地记者课题的原因,就是因为想让大家知道,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在勇于为和平发声。今天安逸同学虽没能获得这个名额,但她收获了一份勇气。”导师话落,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林樾听完安逸所述,他明白安逸导师所说的那一番话,这就像是伏尔泰所说的那句话一样: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纵观世界近一百多年以来大大小小的战争,我们不禁反思战争给人类带来的究竟是什么?这也是林樾作为一名战地记者以来,一直所要追问的问题。
林樾道:“战地记者是战争的见证者和记录者,曾有人把战地记者分为三类,一类是‘旅游记者’,到战争边缘象征性走一遭便打道回府;一类是‘作秀记者’,武装到牙齿,写下几行字后就赶紧后撤;第三类……”林樾停顿了一下。
“是什么?”安逸好奇地问。
“第三类是‘铁杆记者’,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换回真实的战地报道。他们以其超乎常人的勇气向世人揭示战争的残酷细节,在靠近炮火并以生命为代价记录战场每一处细节,他们是捍卫自由和平的勇士,是把内心感受与发言权发挥到极致的人,敢说实话不怕得罪人的‘傻子’。”
安逸也笑了,本以为只有自己是那个实诚的“傻子”,没想到如今又多了一个不谋而合的人。
“所以你害怕了吗?”林樾走上前去,拿起她手上的那本书,“这个世界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安逸看了看他,这才发现自己随意从书架子上抽取出来的这本书籍,此刻竟然这般应景。
“不会。”她语气坚定的回答他。
两人谈论得如火如荼。
这时,林樾的手机骤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林樾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然后走去阳台接起电话。
他接完电话回来,神色貌似有些不安与忐忑。
“看你那样子,今天貌似有些急事,不好意思啊,今天这么唐突就登门拜访了。”安逸满怀歉意地说。
“没有,本来也没什么事。”
安逸放下手上的书籍:“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等等……”林樾犹豫不决地叫住了她。
“怎么了?”安逸莫名地问。
“我想……我想你当我的女朋友!”林樾语速极快地脱口而出。
“啊?”安逸一脸茫然。
反应过来的林樾才发现刚才自己的那句话听来让人误会,于是赶忙补充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说是装一天我的女朋友。”他神情紧张,和刚刚那个看似稳重、淡然的林樾截然不同。
06
安逸不记得自己后是怎么坐到林樾车子上的,这一切都还来不及了解清楚,自己竟然欣然同意了林樾这个莫名的请求。
“什么?见你父亲,在你父亲面前装你女朋友?”她张着大口,声音洪亮。
恍知细节的安逸就像是上了一条贼船。
“不用紧张,就是吃顿饭。”林樾粲然一笑,神情又恢复了原先那雷打不动的淡然。
吃顿饭?该不会是到了见家长订婚的地步了吧?
安逸内心忐忑不安。
林樾看透安逸纠结忧虑的内心,补充道:“普通的便饭。”
车子开了一路,终于在一家名叫“家味道”的餐馆前停了下来。
“见家长,在这儿?”
“我都说了是普通的便饭。”他关上车门,拉着安逸就往里面走。
店里十分宽敞,因为已经过了饭点,店里没有什么客人。安逸一下子便能断定那靠窗的位置上坐着的便是林樾的父亲。他看起来六七十岁,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
“爸!”林樾牵着安逸的手走到老人的面前。
说实话,安逸还真是觉得林樾可以做一名演员投入角色丝毫不用酝酿,反观自己却是内心忐忑。
此刻,她的手掌被他这样握着,就好似三年前在栗国战场上的那一幕,那股余温似乎也跨越了三年长河。
“介绍一下,安逸。”林樾豁达自然地介绍道。
安逸有些紧张地打招呼:“叔叔好,您叫我小安就可以了。”
“好,好,快坐,快坐。”林父满面笑意,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
餐桌上已经上了许多道家常菜,香气扑鼻。
“也不知道,小安姑娘喜欢吃些什么,随便点的几道,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叔叔,我不挑的,什么都吃。”
“爱吃就好,林樾这小子终于肯带个姑娘来与我吃饭了。”
“爸,你说什么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安逸觉得林樾在自己父亲面前平添了几分稚气。或许在父母眼中,孩子不管多大年纪,一直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一顿饭下来,安逸发现林父的胃口显然不是很好,一大半时间都是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林樾。
“你看看,吃个饭都能像个孩子一样把米粒粘在嘴上。”说着,他便伸手去捻掉粘在林樾嘴上的米粒。
“我爸就总爱把我当小孩看。”林樾挠挠头,对安逸笑着说道。
安逸觉得自己好似一下子不认识林樾了,眼前这个在外人看来庄严的人在自己父亲面前,如同稚子,内心深处的那股自然情感表露无遗。
“小安,你是做什么职业的?”林父突然问。
安逸的思绪还游离于父子情深的画面里,一下子恍惚了。
“啊?我吗?我是一名记者,战地记者。”反应过来的安逸回答。
“那和小樾一样啊!”林父一下子开启了话匣,“小樾这孩子一年有近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战地里奔波,得空的时候也不知道给家里来个电话。”林父一聊起林樾的职业,就滔滔不绝。
安逸不禁笑了,原来天底下的父母都一样。
“我妈也常常这么说我。其实,像我们这一行一旦投入到战争采访里就顾不上别的了,忙到没时间给家里打电话,我妈就常唠叨我。”
“你做这行,家人想必也很担心吧?”
“嗯,一开始我爸妈死活不同意,说干吗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非要去什么战乱的地方,去那儿能干吗呢?送死啊!不过,我妈见倔不过我,便同意了。有时怕家里人看到电视上我的画面,怕他们听到战场上炮火的轰鸣声不安心,所以只要一到那个新闻点,我就叫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等亲戚轮番上阵支开他们。”说到这里,安逸不禁笑了笑,“叔叔您呢?林樾一开始当战地记者的时候您是为什么同意的?”
“小樾一开始做战地记者的时候我也是不同意,后来渐渐地也就随了他。我也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人,深知战场上枪炮不长眼。在我们那个年代,保卫家园成了所有男儿的职责,于是我满腔热血地参了军。好在后来没有了战争,生活也好了,你们这一代就是在和平里长大的孩子。说来也奇怪,我当初觉得男孩子就应该当兵,就应该带有几分热血,可等到小樾说他要做记者,做一名战地记者的时候,我就担惊受怕。作为一个父亲,我实在是想保护孩子,让孩子永远平安,可后来转念一想,他应该去看看和平之外的世界——人哪,要时刻保持着一颗忧患的心,既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更要维护这份和平。”
07
不知不觉,夜色已暮。两人告别林父,安逸也不着急归家,应允林樾饭后散步的提议。
两人行走在榕城的南路步行街上,天色渐晚,夜市的街摊传来了阵阵的吆喝声。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后还是林樾先开了口:“别介意,我父亲那人就是唠叨,说着说着就停不住嘴了。”
“没有,叔叔很有趣,我还挺喜欢和他聊的。不过一般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我觉得你们家是慈父啊!”
林樾的目光变得黯淡:“大概是因为我母亲早故的原因吧!”
“对……对不起。”安逸万没有想到,自己话题这么一扯便点中了他的痛处。
“没事。”林樾已看开了,还主动说起了他的母亲,“我的母亲是一名随军医生,在我八岁那年非洲突发疫情,她跟随支援医疗队去了疫情区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在我心中,她是一个英雄。”他眼中有流光涌动,“对不起,安逸,我们可以成为好的朋友,但没办法成为肩并肩的战友。”
正是那天,她知道了外表沉稳强大的林樾也有脆弱、柔软的一面。
想起林樾说的那句“我们可以成为好的朋友,但没办法成为肩并肩的战友”,安逸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声对不起,自己要令他失望了。
08
林樾接到上级出发通知的那一刻,心里有些纳闷,难道与电视台的联合报道真的因为自己的反对而告吹了吗?
可是,事情有他设想的这般简单就好了。
机场里。
前往A国的航班还有四个小时才起航。因为H国战乱,各大机场相继关闭了直通H国的航线,林樾和魏旭阳只得先前往与H国相邻的A国,再搭乘陆路交通工具抵达H国境内。
放眼望去,机场里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拖家带口地前往国外旅游,那种喜形于色的心情从脸上的笑意里就可以看出。而像林樾、魏旭阳他们这样前往一个战火纷飞的国家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说来也怪,魏旭阳一到机场就说肚子疼,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洗手间。林樾不免有些担心,可魏旭阳硬说自己没事,只是吃坏肚子,肠胃有些不舒服而已。
洗手间里,某个说自己肚子疼的人坐在马桶上,正拿着电话与别人通话,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极了在密谋什么坏事。
电话那头传来余汇晨的声音:“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拜托!拜托!拖住林樾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无间道同志。”
魏旭阳很不喜欢“无间道”这个称呼,好像自己是一个可耻的背叛者似的,于是语气不耐烦地催促他们。
“好了,我们的大功臣,我们马上就到了,别急。”余汇晨安抚着魏旭阳。
挂了电话,余汇晨倒显得有几分焦急,去往机场的路本就有些拥堵,却又在出发之前耽搁了一段时间,余汇晨不得不紧踩油门用尽量快的速度赶往机场。
“卫星电话,防弹衣……”车后座上,安逸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自己背包里的必带物品。
应该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安逸心想。
她看着手上已经有些褶皱的护照,想起出发前的一幕幕……
母亲得知她的行程后,拽住她的护照,撂下决绝的话:“你今天如果敢踏出这个门半步你就不要再回来了,从今往后,你是生是死与我们与这个家无关……”
“死老婆子,有这么咒自家孩子的嘛!”父亲出言维护。
“妈,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工作呢?”她语带哀求。
“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干这行,现在看你总算能安心地待在国内了,本以为你会消停下,可谁想到你又要去什么那鬼地方!”
……
一阵僵持之下,后还是父亲出面压制住了脾气焦躁的母亲。这些年来,她只要和母亲因为工作上的事发生争执,出面解决的总是父亲。虽然父亲打心底也不同意她从事战地记者这一行,因为这一行实在太危险了,可他也知道她长大了,身为父母,他们不能一辈子以爱的名义禁锢住她。
“女儿大了,她自己的事情能够自己做主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拿根绳子把她拴在咱们身边吧?”父亲苦口婆心。
“死老头子,女儿难道不是你亲生的?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她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不阻拦也就算了,还任由她这么胡闹,你没看到电视上报道的那些触目惊心的新闻吗?”母亲埋怨着,语气软了下来。
见状,父亲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快趁着母亲犹豫的时候拿了护照走。
母亲终究还是心软了,这么多年来,一次次阻拦女儿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却又一次次放手任女儿离去。她从母亲手中抽离出护照转身离去的时候,内心的那种愧疚随着凝聚于眶的泪水一下子释放而出,心被一种叫亲情的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09
余汇晨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清安逸眼眶红红的样子,安慰道:“阿姨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啊!”
“我没有,只是担心时间,对不起耽误到整个团队了。”安逸瞬间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放心,魏旭阳那小子既然答应了我们,就一定会帮我们拖住林樾的。”
下了高架桥之后的一段路程异常顺利,不一会儿,余汇晨就看到了在机场外着急蹦跶的肖义志、邵奕鸣。
余汇晨停下车,肖义志立马奔了过来:“你们总算来了。”
“不好意思,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对了,离办理登机手续还有多久?”安逸问。
邵奕鸣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小时。”
“好,我们先进去吧!”安逸说。
“你们说,我们这样骗林记者,他会不会生气啊?”邵奕鸣担忧道。
“什么叫骗啊,是他太固执了。我们也是记者,又不是业余的,凭什么不让我们去。”余汇晨愤愤。
“好了,好了,我们快进去吧!”肖义志打断了这无休止的“控诉”。
几人急匆匆地进了候机厅。
机场的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清脆柔和的声音,提醒着旅客办理的登机班次。
“旭阳,登机了。”林樾提醒魏旭阳,说着提起行李往登机口的方向走去。
魏旭阳赶忙上前阻拦:“等等,还有人没到呢!”
“谁啊?”林樾疑惑地问,感觉魏旭阳有些不对劲。
话音刚落,几个熟悉的身影朝着他们这边赶来。
“我知道是谁了。”林樾目光犀利地看着魏旭阳。
魏旭阳面对林樾这盘问似的目光,眼神心虚地瞥向别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林记者你好!”余汇晨做事圆滑,主动上前卖乖地打了声招呼。她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主动一点总是没错的。
“谁让你们来的?”林樾言语淡淡,丝毫没有表现出被欺骗而生气的样子。他的目光在安逸身上徘徊,仿佛这句话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林记者,我们现在人都在机场了,如果你还是不同意,那现在就把我们打包带回去吧!”余汇晨知道林樾怕耽误了时间,语气也强硬起来。
林樾拿起手机拨号:“好,我这就打电话给老谭。”
这貌似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看着林樾已经拨出手机号,余汇晨赶忙又服了软:“别啊!”
“怎么,服软了?”林樾生来是软硬不吃。
眼看着余汇晨和林樾就要杠上,安逸急忙出面:“要登机了。”
安逸这句话没有任何威力,却是正中林樾的“要害”。
林樾放下手机。
“怎么了,不打了?”余汇晨见自己又占了上风,立马趾高气扬了起来。
“走吧,登机去。”林樾无奈地收起了自己的脾气。他知道,这个时候时间才是重要的,在各国记者纷纷涌入H国战地时,如若他们为这点小事而逗留在国内,是相当不值当的。
“林记者你同意啦?”一旁的邵奕鸣兴奋道。
林樾闷不作声,像是一种默许。他神情平淡,看着也没有生气,只是暗暗对在一旁的魏旭阳说了一句:“叛徒!”
他终究还是领着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炮火纷飞的H国战地了。
其实,林樾的内心十分忐忑,因为前方有太多的未知等待着他们,此行不单单是他与魏旭阳两个人,这是一个团队,每一个成员的安全,都是压在他身上的重担。
Chapter 02天堂与地狱比邻
01
人在心情烦躁郁闷的时候都会用一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比如欣赏风景,林樾就是这样。
艾比利旅店的顶楼是一个空旷的平台,黄昏时分,林樾总喜欢坐在那里的木质长椅上,眺望布依曼小镇低矮错落的白灰色建筑,惬意地呼吸着清爽的空气。
每当这个时候,布依曼这座小镇的天空中都会盘踞着厚厚的云层。
布依曼小镇,是A国与H国的交界边境。从边境那头传来的战火声听得林樾一行人很是揪心,这种近在咫尺却又无法抵达的心情,让难以步入战地报道的记者心中犹如百爪挠心。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林樾本以为抵达了A国这座距离H国近的小镇就可以很顺利地进入H国的古斯特罗市,可终究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这已是林樾一行人停滞在这座小镇的第七日,依旧没有得到该国出入境管理局的放行通知。
肖义志来来回回地跑了几趟有关部门,却总是得到“静心等待”之类的敷衍回复。林樾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变成了随事态发展的顺其自然。新闻工作就是这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需要有足够的耐心,该是你报道的它是不会跑的。
林樾优哉游哉地眺望天空,安逸却知道他心中的那股焦虑。
林樾深知在这个特殊时刻审批程序的烦琐,战火虽没有波及A国,却也是不得不严防的。这也正体现了H国境内战事剑拔弩张的局面。
几人下榻的旅店面对着一片草坡,草坡上零散着有两三棵大树,大树的树杈在夕阳的背景下是朦胧的金色。旅店右边不远处便是镇中心。A国的建筑群是交错而建的低矮平房,不管是在小镇还是城市。
在夕阳的泼洒下,灰白色的墙体却是透彻得发亮。
边坡上的草地慢慢地被夕阳的余晖所浸染,风吹草地发出细微的窸窸窣窣声,一时有海面波光粼粼的错觉。A国的生态环境相当不错,在这片草地上竟时不时地有一两只野鹿跑过,像是相互追逐着夕阳奔跑的孩子。
远方天边那几朵厚重的白云渐渐地铺散开,夕阳透过云层的间隙迸射出一道道霞彩,一切尽显优柔而缠绵。
02
艾比利旅店的老板是一个身材微胖、顶着啤酒肚、挂着络腮胡子、和蔼可亲的中年大叔。他叫珀特,听林樾一行人要去H国,连连惊叹。
有一次,珀特和林樾几人闲聊起来。他操着一口带着地方语言腔调的英语介绍说,他之前生活在H国,父亲是H国人,母亲是A国人,父亲与母亲离婚之后,他随着母亲回A国,获得了A国国籍。这样算来,他也是半个H国人。他说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自从H国发生战争之后,他就彻底地与父亲失去了联系,如今他也已过不惑之年,父子之间不知是否还有再度相见的可能。
在这样的战火下,珀特自己也无能为力,只得默默为父亲祈祷。
说到这里,珀特不禁抹起了眼泪。
看着这个中年男人眼泛泪花的样子,林樾的内心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大人不是不会掉眼泪,而是不会轻易掉眼泪。以前,林樾总听父亲说,一个人走向成熟的标志就是他可以任意控制自己的眼泪与情绪,可到至亲离散等境地时,那种自制力是多么一文不值。痛哭流涕是排遣心中痛苦的好方式,这是老天赋予人心好的自愈良药。
母亲出事那年,父亲收到母亲噩耗之时,眼中也是泪花盈盈,强忍着哭意跟他说:“你母亲是英雄!”
那时,林樾不明白,所谓英雄就是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取他人的命吗?如果这样,英雄的头衔他宁可不要,他要用这个头衔去换回母亲的命,可怎么也换不回来了。后来自己当了战地记者,冒着生命危险进行战地采访,才知道这一切与个人荣誉、英雄等称号无关,这是职业的信仰。直至这个战乱国家从炮火中走出,和平解放——这是一个战地记者职业生涯的成就,因为他见证记录了战争的残酷、和平的珍贵,记录下了血的教训,时时敲响避免后人重蹈覆辙的警钟。
布依曼小镇的人们对遥远的炮火声早已习以为常、不为所动了,他们麻木地照旧生活。可在不远的H国的人们呢?他们究竟是存活在怎样的世界里?他们也一定渴望着能迎来一片崭新的天地。
A国与H国就像是两个世界,一面是天堂,一面是地狱。
夕阳西下,远方隐约还能听到炮火声,可不管H国是天堂还是地狱,林樾一行人都是要去到那边的。
艾比利旅店客人稀少,在求得老板珀特的特许下,晚饭时分,林樾几人便在顶楼的平台上支起了一张桌子。
主食是面包,类似于法棍,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蘸着带有A国特色的酱汁。配菜是蔬菜沙拉,还有一杯香气浓郁的咖啡。
六个人食之无味,他们被滞留在这里,连出发的时间都不确定,进入H国似乎十分艰难了。
“你们多少也吃点东西吧!这么饿着,岂不是还没等到放行通知,人就已经垮了。”安逸劝说道。
“吃吧,都动起来。会有结果的。”林樾也只得这样安慰大家。
突然,肖义志像是想到了什么:“或许我们不需要拿到签证。”
“你是指非法入镜?”魏旭阳问。
“是啊!”他点了点头。
当然,在H国战火纷飞的特殊时刻,“非法入境”一词自然不复存在。
“我看,现在要想早些进入H国也只有这个方法了,再等下去,可能彻底进不去了。”余汇晨附议。
肖义志的这个提议获得了大家的认可,眼下只有林樾一人默不作声。
“林樾,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安逸问。
“不错,和我的想法差不多,特事特办。”
众人没想到林樾会欣然同意这个提议,都有些吃惊。
“这样吧,奕鸣和肖义志你们两人去找个向导,好是熟悉两国地形路线的。汇晨和旭阳去找车子,我和安逸明天再去一趟出入境管理局,看看情况。”林樾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任务。
几人纷纷点头。
03
次日,大家分头行动。
一大早,林樾带着安逸前往出入境管理局。
一路上,林樾紧紧跟着安逸。在这样一个闭塞的、与外界交流甚少的国度,带着一个东方女孩走在这异国的大街上,时不时有好奇或是异样的目光投射过来,小心点总是好的。
布依曼小镇的街市,摊贩云集。
安逸觉得不管是在哪国,叫卖几乎都是永远不变的、简单方便的销售方式。
摊贩们的叫卖声洪亮震耳,带着本国特色的饶舌音以及加快的语速,让安逸惊奇不已。
走在满是摊贩的异国街道上,安逸对贩卖的各种东西都抱着好奇的心态,路过时总忍不住去瞟一眼,而林樾却是无心顾及摊贩们贩卖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时不时地出声让安逸快点走。
这让安逸觉得林樾很无趣。不过,她知道林樾心里想着的是怎样才能尽快进入H国,于是也没有反驳之意,只是她常常会被摊贩的叫卖声和摊子上的各种东西吸引而慢下脚步。
这时,林樾又不耐烦地说:“你在这么左顾右盼下去,信不信我把你丢在这儿?”
他表情严肃,显得威慑力十足,吓得安逸主动紧跟着他,不敢再拖拉。
走着走着,安逸又突然被从不远处传来的一阵香气吸引。
她循着香味看过去,只见一位中年妇女顶着竹编篮子在贩卖鲜花。这里的妇女总是头顶着贩卖的商品,诸如水果、小吃等,而且不管商品有多重,她们都能保持平衡,健步如飞。
安逸靠近一看,发现那是一种黄白色的花朵,用线串着,两朵一组。
她凑近一闻,花香四溢。
“这是什么花?”安逸好奇地问。
中年妇女听不懂英文,但大抵猜到了安逸问的是什么问题。虽然两个人语言不通,中年妇女依旧很是热情,连比带划着,希望安逸能够明白。
“这是白兰花。”林樾走过来为她解答。
“你怎么知道?”安逸问。
“你没有在国内旅行的时候遇到那种拦车售卖的吗?他们卖的就是这种花。”林樾一脸嫌弃,给了她一个“你没见过世面”的眼神。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知识渊博’啊!”安逸噘起嘴。
她不再理睬林樾,转身和卖花的中年妇女比画着价钱。
“How much(多少钱)?”
这句,中年妇女显然听得懂,她比出五根手指。
“Five?五块?”安逸反复确认后,从口袋里掏出当地的货币来付给了妇女。
交易完成后,安逸一副满足的模样,拿着花凑在鼻前闻了又闻。
“有你这么闻花香的吗,小心花香太浓鼻子受不了。”林樾继续吐槽。
“我乐意。”
安逸拿着用线串成的白兰花,放在掌心很是喜爱。林樾无奈地摇头,她可真像个未涉世的孩子,见到什么都是新奇的。
“你等等。”说着,他跑回刚才那个卖花的中年妇女那儿,又比画着要了一条长绳,然后跑回安逸面前。
“把你的花给我。”林樾对安逸说道。
安逸犹豫:“干吗?”
“给我,又不抢你的。”见安逸如此犹豫,护着手中的花不肯放手,林樾索性直接“抢夺”。
“哎……小心点!”林樾的抢夺引得安逸一阵叫唤,生怕这宝贝被弄坏了。
林樾夺过花,娴熟地用线穿了起来。
“把手伸出来。”他对着安逸说道。
安逸在一旁闷不吭声地看着林樾,乖乖地把手伸了过去。
林樾把那串白兰花改成了可以戴在手腕上的挂件。他小心翼翼地替安逸戴在了手腕上,细心地打了个结。安逸看着林樾认真的侧脸看得入迷,直到他一声“好了”,她才从呆望中回过神来。
安逸摇了摇手腕,两朵黄白色的小花在她手臂的摇晃间左右回摆,她兴奋地说:“这么一看,还蛮像一件工艺品的哦!”
林樾笑了笑,又是一句吐槽:“还真没看出来,两朵小花就能把你高兴成这样。”
“你懂什么,鲜花可是生活里的情调与浪漫。”安逸试图反驳。
“好了,不跟你抬杠。快走吧,再不走,到时候出入境管理局外又大排长龙了。”林樾无奈道。
两人正要迈步离开,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突然跑到了林樾和安逸两人的面前。小男孩衣着简单,只是衣服上沾满了灰尘,脸蛋上也挂满了尘土,可能是从H国逃来的难民。他伸出黝黑皲裂的双手做捧握状,嘴中念叨着什么。
林樾和安逸听不懂小男孩的话,彼此对视,一脸疑惑。
“他在说什么?”安逸问林樾。
林樾摇了摇头,他蹲下了身子和小男孩平视。然后,他询问男孩:“你是不是肚子饿?想吃东西?”他一边说,一边比画着吃东西的动作。
小男孩的理解力非常好,连连点头。
其实早在小男孩双手摆出捧握状时,林樾心里就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看着小男孩渴望的样子,安逸顿时产生了怜悯之情,还没等林樾做出下一步动作,她就已经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100元的当地货币递给了小男孩。
林樾来不及阻止,钱就已经递到了小男孩手中。小男孩喜出望外,他知道这是“钱”,可以换取自己渴望的食物,他挥舞着手中的纸币,兴奋地说了一句什么便跑开了。A国经济稳定,100块钱对于小男孩来说足够吃上几顿好饭,这是为欣慰的。
林樾神情无奈,而安逸丝毫没有发觉,完全沉浸在帮助到他人的喜悦之情里。
还没等林樾开口,不一会儿,从远处几个方向陆陆续续地跑来了七八个孩子,瞬间把两人围住了。
安逸吓得拉住林樾,扯了扯林樾的衣袖,靠在他的耳边问:“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还要说你呢!这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我怎么了?”安逸被吓得不知所措。
“肯定是刚才那个小男孩拿着钱,告诉这些孩子跟他们说有人发钱了呗!”
“这好办!”安逸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零钱发给了围着他们的孩子,拿到钱币的孩子心满意足地跑开了,又来了其他的孩子,到后来安逸只能把口袋中的零食分发给孩子们。但是,孩子们越聚越多,随身携带的零食越来越少,得到消息的孩子纷至沓来,这就像是个无底洞。
见状,林樾只得赶忙拉着安逸逃离现场。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一处巷口。
林樾左看右看,发现没有孩子追上来,这才放下心来大口喘着粗气。
“散财童子啊你!”还没等安逸彻底缓过劲来,林樾就已开始责骂。
“我不是看他们可怜嘛!”安逸委屈地说道。
“傻瓜,财不外露懂不懂!这下好了,任何人都知道,这条街上来了个从东方来的大金袋了吧!”
安逸一时语塞,低着头瘪瘪嘴。
战乱之下,许多H国的难民相继从边境地逃至这里,滞留在这里,成为偷渡者,有家不能回。
两人不敢多待,加快步伐前往出入境管理局。
出入境管理局的相关官员依旧是一副懒惰敷衍的态度。办理窗口堆积着如山的护照,难民如潮,相关官员更加集中精力去审核他们的护照资料,自然而然就把像林樾、安逸这些要进入H国“没事找事”的人晾到了一旁。
对于相关官员这种三声不应,七声不响的办事态度,林樾和安逸虽然生气,却也无能为力。
“气死了!气死了!什么办事态度嘛!”安逸不悦地碎碎念着。
林樾和安逸回到旅店时已是黄昏,两人不仅精疲力竭,还一事无成。
好在余汇晨和魏旭阳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余汇晨对视了一眼众人,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什么好消息?”林樾问。
魏旭阳故作神秘地清了清嗓子:“咳咳……珀特老板听说我们在为不能入H国而发愁,并且还在四处找车子和向导,他告诉了我们一条可以进入H国抵达古斯特罗市的道路,还有,他愿意开车带我们去。”
“真的吗?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安逸兴奋地反复询问。
“是真的,我们明天出发。”魏旭阳笑着回答。
林樾的心情同样兴奋,可他要保持镇定。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大家晚上好好休息,进入H国之后,全员进入高级戒备状态!”
“是!”
众人纷纷回应。
04
广袤大地的穹顶之下,云彩翻涌卷积着,渐渐地,半边天由白变红,映照在白灰土墙的建筑与绿色的草坡上,沉浸着一片红色的暖意。
晚饭之前,安逸坐在旅店顶楼的长木椅上,望着远方天空的晚霞。她终于明白林樾为什么那么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对着天空发呆了。这样的良辰美景,的确很能平复人心中繁杂的思绪。安逸觉得林樾的脾气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像一个温暖的邻家大哥,有时又像一个严肃的教导主任。
不知什么时候,林樾悄然坐在了安逸的身旁。
安逸还在为早上林樾痛骂自己的事情耿耿于怀,耍着脾气不愿理他。
林樾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她就挪了个位置。
“生气了?”林樾开口问。
“哪敢啊!白天你可是把我骂得一无是处哦!”
正说着,那边余汇晨已把晚饭摆上了桌子。
晚饭几人照旧打算在顶楼解决,伴着夕阳的光晕惬意无比。
“吃饭了!”余汇晨扯着嗓子叫唤。
众人聚集到餐桌上。
由于可以离开A国进入H国了,这顿晚饭是由余汇晨亲自下厨所做,所以显得格外丰盛。
“林大记者是不是又惹到我们家安逸了?”刚落座,余汇晨就已开口调侃。
林樾不作声,反倒是魏旭阳开了口:“我家樾哥就是这样,毒舌、霸道外加却一根筋,请多担待!请多担待!”
众人“扑哧”一声,纷纷笑了。而魏旭阳自然也得到了林樾一个凶煞的眼神。
“哎!林记者,以后可不许再欺负我们安逸,你看看我们这边可是有三个人为安逸撑腰的哦!”余汇晨笑道。
“不,你们那边是四个,把这个叛徒也算上。”林樾指了指魏旭阳。
“我……我……大哥我可是你身边的人啊!”魏旭阳求饶。
余汇晨拍了拍魏旭阳的肩:“得了吧,无间道!”
众人连连发笑。
“既然林樾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我要揭你老底!”魏旭阳一副要告密的模样。
“啥劲爆消息啊,通通抖出来。”邵奕鸣起哄。
“你们知道林记者在我们报社的外号叫啥吗?”
“叫啥?”肖义志好奇地问。
“林妹妹……”魏旭阳神情贱贱,把语调拖得老长。
众人笑得打跌。
安逸看了林樾一眼,也忍不住捂着嘴爆笑。
魏旭阳拿自己开涮,林樾也没有生气,一边吃着盘子里的菜,一边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瘆人”笑容。
“为啥叫这个外号?”余汇晨问。
“你们不知道,他刚来我们报社时可受我们报社女同事欢迎了,惹得我们社里其他男同事嫉妒不已。那时候,这小子比现在还严肃,那简直就是一张‘阴雨绵绵’随时都会暴雨骤降的脸。然后有一次,同事聚会,大伙儿坐在一起玩游戏,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体贴的暖男,于是才和他打成一片。后来一个同事聊着聊着就说到《红楼梦》,他说,贾宝玉眼见到林黛玉就觉得她是从天上下凡而来,而林记者也像是突然跑到社里的林黛玉,引得社里一众女‘假宝玉’的青睐,打那以后,这个外号就传开了。”魏旭阳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几人听得很是起劲。
“我在你们之中树立起来的形象啊,是不是分分钟没了?”林樾自嘲道。
“放心,林记者你在我们心中的形象依旧是高大伟岸的。”余汇晨说。
……
大家畅所欲言地聊着天,不知不觉,天色已黑,星星布满天空,如钻石般明亮闪烁。
“好美的夜空啊!”安逸仰望着天空,惊叹了一句。
众人也都随着安逸的这声惊呼,抬头遥望苍穹,星河流泻。
再看一眼眼前的这片安宁景色吧,或许到H国之后,就只有无穷无尽的硝烟与炮火了。
05
车子沿着公路行驶,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
林樾一行人乘坐的是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SUV,这辆破旧的二手车,是珀特老板几经辗转从一个商人那里收购来的,好在经过改装勉强可以容纳下他们六人。
虽然车里有些拥挤,但安逸从没有想过能有一刻可以像现在这样和林樾靠得如此相近。
他们选择的这条路,其实是绕了个远路,这也是珀特老板以前走货时经常走的路。在没有拿到签证的情况下,非法入境,选择这条路再合适不过了。这条沙漠里的路,自是没有人会拦下他们进行一番不必要的盘问。若不是精通A国与H国地形路线的人,其他人很少知晓这条路。
车子在珀特老板的亲自驾驶下穿过了漫漫崎岖的路途,直驱在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的笔直公路上,道路两旁的沙尘卷积着扑向车子,只能将车窗紧紧关闭。这是这条公路的沙漠地段,环境恶劣,偶有几株猖狂的大型仙人掌伫立在摇曳的沙尘中,炫耀着自己壮硕的躯体。
透过车窗看着这无边无际的沙漠戈壁,众人才感觉到沙漠的浩瀚,这般让人心生畏惧。
“你们坐好了,穿过前面的沙漠风暴区就是古斯特罗区了。”珀特老板用英语对几人说道。
“到了边境线那里您就把我们放下来吧,向导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林樾不好意思再麻烦珀特老板。
珀特老板点了点头,他娴熟地驾驶着车子行驶进沙漠风暴区,滚滚沙尘拍击着车窗,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安逸、余汇晨、肖义志等人有些担忧、害怕,这种阵势还是他们次遇见。珀特老板也看出了大家的心情,在穿过风暴区后对着后视镜里的大伙儿安抚性地笑了笑。
车子朝前继续行驶着,终于在几个小时后,林樾一行人在古斯特罗外郊看到了向导的影子,报社给他们约定好的向导已在那里等待。
车子停下,几个人下车。
“珀特老板,谢谢!我们有缘再见!”林樾拥抱了珀特。
“Good luck(好运)!”珀特拍了拍林樾的肩。
众人也依依不舍地与珀特告了别,上了向导的车子,就此分别。
06
向导是一名叫麦恩的当地青年,二十出头,一开始林樾担忧以他这样的年纪阅历是否可以担任他们在古斯特罗向导的工作。毕竟,接下来与当地人员的交流部分和安排都是要交由向导处理的,这需要有很强的社交能力。而事实告诉林樾,他的担忧是多余的。麦恩有很强的沟通能力,在林樾他们一上车就表现出来了,他热情、开朗,丝毫不像是一个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青年。
“林记者,你们好!我叫麦恩,是你们在古斯特罗的向导,你们在古斯特罗市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他一边开着车子一边说道。
车子又经过了长时间的行驶才抵达古斯特罗市内,好在这辆车子比刚刚珀特老板的车宽敞舒适些。
当低矮错落的土灰瓦房相继映入林樾一行人的眼帘时,他们才真正感受到了战地恶劣的环境。
入目皆是残垣断壁,被炸弹破坏后倒塌的砖石废墟,斑驳白墙之上满是流弹穿梭留下的坑洼弹痕,这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作为战地记者,他们已经司空见惯这样的场景,可每次再度目睹,心中却又是这般感慨万千。
大地一瞬间像是翻涌起了一阵氤氲的雾气,在满目疮痍的废墟里有烟气升腾。
麦恩对大伙儿说道:“这里的人都已经撤走了,市区还有一些市民舍不得离开,而留了下来,不过多数是激进青年。”
林樾深知,从自己进入H国开始,所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要采访和了解的对象,于是便和麦恩攀谈起来。
“麦恩,在你眼中你觉得这场战争给百姓带来了什么?”林樾严肃地问。
麦恩没有回避,回答道:“杀戮。”他言语简短,寥寥两个字便是他心里为真实的感受,“自从这场战争爆发以来,百姓们就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在无穷无尽的战火突袭下,他们成了四处流亡而无家可归的难民,就连自己明天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即使是选择留在这里的人民也一样存活在炮弹的恐惧下,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我们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家了。”麦恩的话里带着几分愤慨与悲怆,语气里透露出无奈。
古斯特罗市是当前H国特殊的一块区域,是南北两方都想夺取的对象。早在林樾几人进入这里的一个星期前,南部的反政府武装就曾对这片地区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而麦恩的哥哥就是死在了那场反击战之中。
“我热爱我的祖国,这是我们的家园,但我绝不允许有人玷污它!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而背地里却是为了争夺资源。我们只想要一个安稳的生活,我也不愿意看到他们为了私怨冲昏了头脑,把枪炮变成发泄个人仇恨的利器而对准自己的同胞。”麦恩激昂地说,“以前我们总觉得战争离我们很遥远,可是当一切突如其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有那么一瞬间竟会感到如此的无能为力,在流弹枪炮下我们竟然连保护自己身边亲人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逝去。回头来才发现原来我们曾经也是有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国家。如今这里满目疮痍,变的我都快不认识了,可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废墟下重新建立起一个崭新的,那个我们所认识的新家园。”
的确,年轻一代是一个国家蓬勃发展的鲜血。激情、热血,是这个国家的未来与希望。
一向沉默不语的邵奕鸣也感慨道:“这让我想到了,去年我再次回到栗国做采访的时候,那里的人民在战后的废墟里做重建工作,我本以为当我把镜头对准他们的时候他们会因为反感而避开。可让我没想到的是那里的人民主动上前对着我的镜头露出一个个灿烂的笑容。其中一位穿着朴素的老人家上前用一股流利的中文与我打着招呼,我吃惊不已。后来,我从与他的交谈里知道,他们家在很早以前就搬到了中国,在战争还没有爆发的时候。他们家在中国经营小本生意,后来听说自己的国家爆发了战争,于是他哥哥、弟弟和他,三人毅然决然的回到自己的国家。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我出生在这里,即使这里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好,可他终归是我的家。即使我们的力量微薄,可终归还是可以做点什么的。后来他的哥哥、弟弟都相继死在了炮火下,战争结束的时候他领养了十多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我问他后不后悔回到这片土地,或者说他的哥哥和弟弟曾经有没有后悔过?他的回答是:我在中国的时候听到过一句话,那句话是这样的‘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铭于斯,其魂气无不之也,其死而有不澌者矣。’”
“他在国家落魄的时候愿意回去,愿意做栗国人,这或许便是对这个国家真正的热爱吧!”肖义志说。
其他几人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赞同。
林樾觉得如果他们这一群人能够在这次的采访里悟出些道理也不枉白走这一遭。
“麦恩,我们需要一个翻译,你愿意兼当我们的翻译吗?”林樾主动邀约,同时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在战地里,少一事总比多一事要好。
“很高兴能帮到你们。”只是让林樾意想不到的是,麦恩欣然应允了。或许对麦恩来说,林樾这些外国记者就是他接触外面世界好的枢纽。
在交谈中,林樾觉得麦恩这个小伙子好的一点是,他有自己的逻辑思想,不随波逐流地附和,对于任何事情他都有自己的看法。
车子继续在残垣的街道行驶,在路过一片空地(正确来说是一处军营,因为没有了墙垣难以分辨)时,几人透过车窗看到一群男人正在做着什么事情,好似是军事操练。
想必他们或许就是古斯特罗市民自发组织的保卫军。职业使然,林樾下意识地举起胸前的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那群男人的年纪差距很大,有的是稚气未脱的青少年,有的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们不是正规军队,却不逊于正规军,因为在古斯特罗的保卫战斗中,他们是主力军。有人专门传授他们使用各式各样的武器。听麦恩介绍,他们是志愿入伍的平民,在入伍之前职业身份各异,有工程师、教师、平民、无业游民……他们不满南北武装军的政权斗争,从而参与了这样一场保卫战争。
一个星期前的那场保卫战争对这里的人民来说是新的开始。他们欢呼雀跃,手舞足蹈,庆祝自己的胜利。这样的场景,或许也只有在古斯特罗市这样的“特殊区域”才能见到。
07
每个发生战争的地方,总有大批大批的各国记者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们往往会选定一家酒店,作为自己的大本营,而那家被选定的酒店必须是安保、防卫等级的。
抵达与阿加沙约定好的圣司克酒店,林樾恰巧在门口看到了他。
阿加沙兴奋地给了林樾一个拥抱,并用他那并不流利的中文说道:“哦!林樾你终于来了!”
“许久不见,你的中文长进了不少。”林樾用英语回道。
两人如同许久不见的故友,情谊深厚。
林樾向阿加沙介绍了安逸等人:“我们这次人有点多。”
“人多好办事。”阿加沙笑着说,“我们马上要离开古斯特罗市了。”
“离开?你们要去哪里?”林樾问。
“报社派我们去H国的首都思若克里亚,那边人手不够。”
“这样啊!那可惜了,本来还以为能和你叙叙旧。”
“下次吧!”阿加沙叮嘱,“哦!对了,近汽车炸弹频发,万事要小心。”
“你也要小心。”两人离别之前再次拥抱,“祝你好运!”
阿加沙和自己的同事离去,安逸和魏旭阳窃窃私语:“这个叫阿加沙的是不是对我们中国文化情有独钟啊?”
魏旭阳疑惑:“怎么了?”
“他身上戴着八卦形状的项链。”安逸说。
“是啊,他对中国的八卦五行挺感兴趣的。”
林樾一行人办完了入住手续,便一刻也不敢在酒店的大堂多待。这是战地记者一贯的职业病,他们觉得像酒店这样的地方,一旦闯入了恐怖分子或者携带武器者,大堂是容易被袭击的地方。另外,在选择酒店的房间上也是有讲究的,尽量选择不是邻街的房间。
一行六人选择了两套大的办公大房,每一个套房都有两间卧室和一间宽敞的书房。两个女人一个套房,四个男人一个套房。
安置好行李后,几人马不停蹄地前往报社在H国的工作站,依旧是麦恩开车带路。
麦恩做事很细心,他所选择的道路都是一些偏僻的小路,虽然会绕些路,但相对来说也会更加安全一些。
报社所租赁下来的作为工作站的房屋是一栋两层的水泥瓦房建筑,虽然简陋了些,但还算得上是个良好的办公场所。“树大招风”的道理他们几人都知道,越是不起眼的小楼越是安全。
小楼闲置了许久,卫生方面就不用说了。
打开门锁,余汇晨个黑脸:“什么啊!怎么这么像一百年没人打扫过一样啊!”
飞扬的灰尘呛得几人直咳嗽。
地上满是脱落的水泥块和砖石瓦砾,办公桌也是东倒西歪的。
“有这么一个地方就已经不错了,哪还容得我们挑三拣四的。”肖义志说。
“好了,我们打扫起来吧,争取在太阳落山之前整理完这里。”安逸干劲十足。
“安逸你倒好,我平时在家可是什么都不做的主儿。”余汇晨懒懒地说道。
“懒成这样,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哦!”邵奕鸣调侃道。
“要你管!”余汇晨撇了撇嘴。
08
整栋楼房清理起来着实让人精疲力竭,由于工作量大,苦力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这几个男人的头上,安逸和余汇晨分得了相对轻松的几个活。
“搭把手,把桌子往里推点。”林樾指挥着。
突然,窗外传来了一阵响声。
由于距离比较远,那声音不是听得很清楚,但大概是炸弹爆炸的声音。
“你们快看!”站在窗边的邵奕鸣大喊着。
几人迅疾围拢到窗前,只见远方升起了一阵滚滚黑烟,刚刚那阵爆炸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离得很远,黑烟确是那样清晰。
就在几人感叹之余,不远处又升起一阵黑烟。
“你们看那,那边。”眼尖的邵奕鸣指了指远方一处同样冒着黑烟的地带。
“是连环爆炸吗?”这样的场面,让安逸有些害怕起来。
“大概是吧!”林樾叹息,初来古斯特罗市就遇到这样的场面,着实让人心惊胆战。
林樾提醒道:“对了,白天我们在这儿就把窗户开开吧,以防炸弹的冲击波击碎玻璃飞溅出来伤到人。还有,晚上把电脑之类的贵重物品都带回酒店。”
几人连连点头。
回到酒店,打开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当地媒体报道今天发生在古斯特罗市的连环爆炸事件。
林樾虽然听不懂H国语言,却可以猜测出几分。他转了几台,终于找到一个用英语播报的新闻电视台,从画面中可以看出现场状况的惨烈程度。四五辆被烧焦的车子冒着滚滚黑烟,爆炸处的民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今天上午十一时许,古斯特罗市多地段发生了汽车爆炸事件,下午一时许,在市公路通往H国首都思若克里亚的公路上也发生了一起汽车爆炸事件,目前事件造成五人受伤,三人死亡,其中两人为外国记者……”电视里播报员用流利的英文播报腔快速地播报着新闻要点。
“天哪,太惨烈了。”邵奕鸣看着新闻画面感慨道。
“林记者,明天有什么安排?”埋头撰写新闻稿的肖义志抬头问道。
“明天我们去今天连环爆炸的现场去拍摄采访,还有,初到古斯特罗市我们得到当地的新闻中心签发一张记者证。”
“去办签记者证的事情就交给我和邵奕鸣,那采访工作就交给你们了。”肖义志说道。
麦恩开车依旧是小心谨慎,避开大路转入小路。
林樾提到昨天发生的那起连环爆炸时,麦恩一副麻木的表情:“前阵子也经常发生类似的汽车炸弹事件,在古斯特罗市这片特殊的地区,有人想制造出恐怖的氛围。”
“你的意思是?”林樾其实听懂了麦恩的话中之意,却又明知故问了一番。
“换句话说,是想让人们认为古斯特罗是恐怖组织的基地。”麦恩补充说。
林樾顿时觉得其中的奥秘深不可测,像一条暗流涌动的河。
终于他们到达了昨天发生连环爆炸的一处地点,看见了爆炸后黑漆漆的汽车。距离事件发生已将近十二小时,如今这里被从附近地区闻讯而来的国内外媒体占领了,现场还有医护人员正在处理被炸弹炸飞的尸体残肢。
安逸和余汇晨下车后立马投入到工作之中,余汇晨扛起摄像机,安逸则一脸肃穆,准备播报。
四周有举着枪支的古斯特罗武装军人员,他们负责保护国内外媒体。
对于这种场面,林樾和魏旭阳这样资深记者已见怪不怪。汽车炸弹、人体炸弹……林樾总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慢慢地变得麻木,像是习以为常,就仿佛在战乱地区,看到被炸毁的车子就一定会有人死亡,就一定会有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尸体。渐渐地,从一开始翻江倒海的不适变得神情平淡,内心也变得愈加坚硬。
只是苦了安逸和余汇晨这两个不曾见过这样场景的女孩。
出于拍摄需求,两个女孩走近爆炸现场,后,扛着摄像机的余汇晨终于忍不住生理反应,一阵呕吐。
对于她们来说,见识终究太浅,这一番动静反倒引来了其他记者的目光。
魏旭阳立马上前拍了拍余汇晨的背部,将她拉到了一旁。
“你没事吧?”魏旭阳悄声问余汇晨。
“没事……”余汇晨挥了挥手,可剧烈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安逸还算心理素质强的一类,可那种场面换作是谁看到都无法释怀。
林樾终是把安逸也拉到了一旁,两人呆愣愣地杵在那里。林樾深知,在这种情形下,他人片刻安抚的言语远不比让她自己静一静效果好。
安逸觉得自己与林樾相比,与其他在场各国记者相比,逊色不少。
09
骤然突变的天气使得采访不得不提前终止。乌云压顶,是下雨的前奏。
车子驶过市区的一片废墟,忽然传来一阵低沉阴郁的大提琴声。
安逸放眼寻去,才发现那里也是昨天发生连环爆炸的一处地方。
废墟处,苍老年迈的老人和一架大提琴尤为醒目。
几人下了车,安逸靠到离废墟较近的一处地方,就这么远远地望着演奏的老人。
老人演奏的是一首名叫《Song From A Secret Garden》的曲目,中文名是叫《神秘园之歌》。安逸熟悉这首歌曲,她记得自己次听到这个曲目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在榕城市音乐厅里,据说那是世界著名音乐团的巡回音乐会。安逸对音乐不甚了解,所以也是偶得了一张音乐会门票,怕浪费就去了。那时的安逸在音乐厅里听到这首曲子时,就觉得这首曲子的曲调竟是那样的空灵,搭配着小提琴的演奏竟流露出一股莫名的哀伤。乐声在空旷的音乐厅里悠扬回荡,在坐的观众皆沉浸入迷,而那种感觉却又与今时今日所。大不相同。
麦恩说,这个老人总会出现在爆炸后的废墟上,用大提琴演奏乐曲。那是给逝者的祷告,是指引灵魂升上天堂的指路标。
老人这样做是想用音乐让生活在战争里的一代人坚持生的希望,他年过花甲,行动上稍有不便,却在拿起琴弓演奏的时刻格外庄严,那种随年龄逝去的风韵,在那刻都归还到了他的身体里。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低沉的乐声依旧回荡着,这样暗沉的天气搭配着阴郁的心情,几人伫立在雨里听着这首安魂之乐,顿时觉得原来人类如此渺小,我们所苦苦寻求的光源究竟所在何方?信念又是否在黑暗里就此被摒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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