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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我在找一个人,一个能杀掉我的人。
她若出现,那你呢?
把我的命给她。
贵为将军之女,她却因病被困于高墙中,他是她见过*酷的人。
你能带我去外面看看吗?
顾寒山看着她期许的模样,眼神*次有了温度:好。
月圆之夜,她满心欢喜地等待,却惨遭顾家毒手。
晚来一步的他,眼睁睁看着她倒在冰冷的雨水中
唐晚安:你有什么遗憾吗?我在找一个人,一个能杀掉我的人。
她若出现,那你呢?
把我的命给她。
顾寒山曾是*绝情的杀手,直到遇见她。
贵为将军之女,她却因病被困于高墙中,他是她见过*酷的人。
你能带我去外面看看吗?
顾寒山看着她期许的模样,眼神*次有了温度:好。
月圆之夜,她满心欢喜地等待,却惨遭顾家毒手。
晚来一步的他,眼睁睁看着她倒在冰冷的雨水中
几百年后,顾寒山亲手将刀放在她手心。
唐晚安:你有什么遗憾吗?
顾寒山心虚地摇头。
唐晚安靠近他:可我有,我想再吻你一次。
顾寒山将她拉进怀里,那把刀轻易插进了他的胸膛。
遗憾以前没有,找到你之后,便有了。
辗转经年,每一个疼痛蚀骨的雨夜,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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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狸子小姐,大鱼文化专职签约作者。
已出版:《有时甜》《美好如你》《逆袭之星途闪耀》《幸而春信至》《愿你爱我,如我爱你》《嘿,我的小青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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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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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楔子
第一章 她来了
第二章 我来找你
第三章 我信任你
第四章 顾寒山,我疼
第五章 想拜托你,杀了我
第六章 新线索
第七章 他不一样
第八章 我答应你
第九章 真相
第十章 有且仅有一个你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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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找一个人,一个能杀掉我的人。
几百年了,她会出现吗?
会的,一定会出现的。
她若出现,那你呢?
我?把我的命给她。
她会要吗?
她如何能不要,那也是她的命啊。
01
地上的药瓶已经四分五裂,药汁从里面缓缓漏出来,渐渐淌满一塑料袋。
抱歉,先生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很是清冷孤傲,微卷的头发长至下巴,被他随意扎在脑后,只留下一绺刘海,五官精致,神情淡漠疏离。
唐晚安紧张得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压下心里的焦虑,诚恳地开口:实在不好意思,多少钱,我赔你。
不用。
对方只是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袋子,然后弯腰捡起来,朝旁边的垃圾箱走去。
晚安这人也固执,尤其还是在自己犯错的情况下,她来不及想太多,直接跑到医院引导台,写了一串数字,又附上地址,从钱包掏出全部现金,追上那男人。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现金,不够的话,这是我的电话和单位地址。
不用。男人还是这句话。
她不管不顾直接将钱和字条一股脑塞进男人手里,愧疚地深鞠了一躬:抱歉,我现在还有事,如果需要联系我,可能得晚点。说完,她转身朝楼上跑去。楔子
我在找一个人,一个能杀掉我的人。
几百年了,她会出现吗?
会的,一定会出现的。
她若出现,那你呢?
我?把我的命给她。
她会要吗?
她如何能不要,那也是她的命啊。
第一章 她来了
01
忙中出乱,半点没错。
地上的药瓶已经四分五裂,药汁从里面缓缓漏出来,渐渐淌满一塑料袋。
抱歉,先生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很是清冷孤傲,微卷的头发长至下巴,被他随意扎在脑后,只留下一绺刘海,五官精致,神情淡漠疏离。
唐晚安紧张得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压下心里的焦虑,诚恳地开口:实在不好意思,多少钱,我赔你。
不用。
对方只是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袋子,然后弯腰捡起来,朝旁边的垃圾箱走去。
晚安这人也固执,尤其还是在自己犯错的情况下,她来不及想太多,直接跑到医院引导台,写了一串数字,又附上地址,从钱包掏出全部现金,追上那男人。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现金,不够的话,这是我的电话和单位地址。
不用。男人还是这句话。
她不管不顾直接将钱和字条一股脑塞进男人手里,愧疚地深鞠了一躬:抱歉,我现在还有事,如果需要联系我,可能得晚点。说完,她转身朝楼上跑去。
男人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握着钱的手微微用力,盯着她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她终于出现了。
半个小时前,陈醉的电话打来时,晚安正在实验室对着一堆实验结果沉思。
作为藤川市生化科学研究所的优秀研究员,她大多时候都泡在实验室,整日与她的小白鼠、培养皿以及一堆实验数据为伍。
陈醉评价她的生活,永远只有一个词无趣。
这一点,她持反对意见,实验室在她看来可有趣得很,不管是那些灵动的小白鼠,还是培养皿里开出的一簇簇花,或者是电脑上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字母、数字,都令她着迷。
说事儿。
晚安一边研究着实验过程,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
我的手断了
陈醉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听上去委屈极了,尾音略微颤抖,想来伤得不轻。
地点?
惠济医院。
晚安顾不得下午还有会议要开,直接挂断电话,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马不停蹄地赶去医院,连实验室都是找人帮忙收拾的。
惠济医院离研究所不算远,晚安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二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她询问到病房号,正准备上楼,结果一个不注意,在拐角与人迎面撞上,还打破了人家的药。想起楼上的陈醉,她实在没时间和人纠缠,直接将身上所有的现金给了对方,怕不够,还留下电话和地址,才继续去找陈醉。
看见半躺在病床上,看上去不算太惨烈的陈醉,她那颗紧绷的心才稍微有所缓和。
晚安几步走到陈醉面前,看见她绑着绷带的手,直接拉下脸:你今天不是要去江州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就起晚了,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踩空,摔下去了呗。
陈醉撇了撇嘴,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因为眼里的泪光变得分外我见犹怜,说话时,还带着几分哭腔,真是将委屈诠释到了极致。
晚安这才注意到,除了手,陈醉的额头也蹭破了皮。晚安低头看了眼摆在病床旁的高跟鞋:知道起晚了,还穿什么高跟鞋。
晚安真的不理解,明明一米六八的陈醉在女生中已经算高个儿,却永远不愿脱掉她的高跟鞋。
就算是在病床上,陈醉还是反驳得理直气壮:你见我什么时候出门穿过平底鞋?
那你活该。晚安怒道,掀开被子看见对方肿得老高的脚踝,不客气地伸手戳了戳,疼得陈醉倒吸了口凉气,在对方爆粗口之际,率先开口,医生怎么说?
问题不大,没有伤到关节处,配合治疗的话基本上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得住半个月院。
什么时候手术?
明天下午。
展会那边怎么办?
已经安排人过去了,店里又不止我一个投资人。
高中毕业没再继续学业的陈醉,目前经营着两家美甲店,也算小有成就,今天本来是要去江州参加国内数一数二的美甲展会,不想展会没去成,反而躺在了这儿。
该问的都问完了,晚安这才打量起周围,宽敞的双人间里,目前只住着陈醉一人,房间干净,配有单独卫浴,窗户向阳,窗台还摆着两盆绿萝,不愧是藤川最好的私立医院。
她伸手问陈醉:钥匙。
包里,自己拿。陈醉抬了抬下巴,指向床头柜,临晚安出门前,又补充了一句,给我带点吃的,麻辣烫最好。
晚安状似没听见,直接离开。
晚安当然没有给陈醉带麻辣烫,帮陈醉收拾了行李后,就直接来了医院,唯一带的粥还是在医院食堂买的。
陈醉脸上的表情从她刚进来的欣喜渐渐变得黯淡,最后染上怒火:唐晚安,我让你带的麻辣烫呢?
你还是早点适应医院的营养餐吧,还要在这儿待十多天呢。
晚安并不怵她,替她调好餐桌,打开包装,犹豫要不要喂她。
滚!陈醉气得一把从晚安手里抢过勺子,也不管右手伤着,倔强地用左手十分不熟练地开始喝粥。
晚安与陈醉的情谊得追溯到高中,某次晚安忘记戴校牌被拦在校门外,陈醉一时好心便将校牌借给了她,结果自己挨了罚。
就这样,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人,竟成了好朋友,哪怕陈醉高中毕业后就早早进入社会摸爬滚打,而晚安顺利考上大学,又凭借优异的成绩进入到研究所工作,两人依旧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任何交流,一直到医生进来例行检查。
陈醉拉着的脸在医生出现的瞬间扬起笑意,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常柔了几分:池医生,你来了。
相比之下,池羽要冷漠得多,甚至还有几分厌恶?
晚上睡觉千万别碰伤口,疼是正常的,自己忍着点。
那要是忍不住呢?
池羽没理陈醉,看了一下记录,又拆开她手上的绷带看了一下伤口情况,才回答她:那就让护士给你再打一剂镇痛药。
陈醉委屈地问道:不能找你吗?
找我也是开镇痛药。池羽冷着脸回答,在记录本上写了几个字,就直接离开。
你这是
池羽一走,晚安略微疑惑地转头看向陈醉。
眼前这个还是一向推崇单身主义的陈醉吗?那么明显地谄媚和讨好,通常只有别人对她如此,她还向来不屑的,哪有她主动对别人这样。
池医生是不是很帅?陈醉问。
晚安回想了一下,池羽身形修长,五官俊朗,加上鼻梁上那副金框眼镜,不禁让人想起温文尔雅四个字,于是点头算是赞同。
不过说起来,她之前也见到过一个好看的人。
重点是,他居然对我的示好无动于衷。
提起这个,陈醉多少有些郁闷。要说她这二十几年,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的男生,除了那个在高中每天忙着和晚安一较高低的书呆子段瑞城,就只有池羽了。
她将晚安唤过来,认真地问:你看看,我是不是把妆摔花了,不然池医生怎么会对我毫无反应?
晚安配合地仔细瞧了瞧:对你自己的技术自信点。
那池医生怎么会对我这么冷漠?
晚安耸了耸肩,表示不知。在她看来,池羽对陈醉可不止冷漠,可她又没读心术,哪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直到后来,她知道陈醉刚被送来医院时,池羽帮陈醉进行过简单的治疗,而陈醉当时对才见面的池羽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池医生,有没有患者跟你说过,你这样,好看得让人忍不住想吻你。
回应陈醉的是患处猛地一下传来的剧痛感。
池医生没赶你走,已经是很有涵养了。晚安听后,公正地表示,却也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你是认真的?
谈不上。陈醉坦诚地回答,随即又欢喜地说,但心动了。
晚安没继续问下去,这方面,她给不了任何建议,整天闷在实验室的她,见的男人还没实验室的小白鼠多。
池羽在住院部转了一圈后回到办公室,推开门,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的人,不免犯疑。
怎么又回来了?
这黑衫长发、眉眼清冷的男人,可不就是不久前在楼下与晚安相撞的那位好看的人。
药还有吗?顾寒山问道。
没了。池羽解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忙,那点还是抽空弄的。
倒不是池羽抬杠,只是他父亲池弋准备放手将医院的事务交到他手上,这段时间,他不仅要开始管理医院的事务,还要忙着治疗患者和手术,确实很忙。
如此,顾寒山也不强求:那算了。
这样反倒弄得池羽郁闷起来,他低头看了眼茶几,这才注意到散放在上头的现金:这些是
打破药那小丫头赔的。顾寒山也不隐瞒,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的药就值这么点钱?池羽拿起数了一遍,不乐意道,这点钱,连药材都买不到。
他转头看见顾寒山的神色,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恐怕不止这事儿吧?
顾寒山端起桌上的茶,缓缓喝了一口,才说:我好像找到她了。
池羽表情一顿,很快恢复如常,微微勾了勾嘴角,却不见笑意:那恭喜你。
客气。如此一来,你也不必为我的事太操劳。
那真是太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池羽看上去哪有半点高兴的样子,他转身去整理办公桌,又忍不住好奇:你在哪儿见到她的?什么时候?
不久前,你也见过。
我也见过?
他今天在医院见的人少说也有百来个,不说他在科室的人气,就单凭他院长儿子的名号,来找他的人就不少。
想到这里,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
不会是
可他一抬头,屋里哪还有顾寒山的身影。
总是这样,不打招呼就走。池羽不满地抱怨,很快,手机响了一声,收到一条转账信息,还小气。
02
陈醉的手术安排在下午一点。早上,池羽为了确保下午的手术顺利,过来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晚安当时不在,回来时正好看见池羽沉着脸从病房出来,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池医生,辛苦了。
客气。池羽按了按眉心,看向晚安的目光倒是柔和不少,可这柔和中还带着几丝好奇。
他已经查过监控,昨天与顾寒山有接触,又与自己有接触的人,只有她唐晚安。
这就是让顾寒山等了几百年的人吗?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手术难度不高,不过一个半小时,池羽就顺利完成了手术。
手术室外,晚安在长椅上看着资料,直到池羽走到面前才意识到手术已经结束。她赶忙收起资料,起身问道:池医生,情况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
多谢,她什么时候能醒,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
麻药一过,最迟傍晚会醒。到时候伤口可能会很疼,让她忍着点,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晚安一一记下,又问了饮食方面的注意点,才同池羽道别。
临走前,池羽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她的脚,也别忘了治疗。
晚安应下:好。
因要照顾陈醉,晚安同研究所那边打了声招呼。前几天她基本都待在医院,一直等到陈醉的病情稍稳定后,才重新回到研究所。
晚安不在,陈醉便有了许多理由去麻烦池羽。
这不,晚安刚忙完过来,就碰见陈醉在问池羽:池医生,能帮忙倒杯水吗?
池羽虽不乐意,还是去倒了杯水,递给陈醉。
接过水,陈醉又问:我这手真的没问题了?
你不去折,它就没有半点问题。池羽低头检查记录,全程没有看陈醉一眼。
陈醉也不介意,讨好地说:我就算折了,不也还有池医生吗?
池羽总算有所动容,转头警告:你敢!以她的性子,他还真怕她会为了多留几天去把手给折了。
陈醉满意地扬起嘴角,含情脉脉地看着池羽:池医生果然还是心疼我的。
池羽没理她,做完所有的工作就直接离开,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耳根微微泛红。
晚安和池羽打了照面,走进病房,无奈地摇头:你这样天天逗池医生,就不怕他直接将你赶出去?
你没看见他刚才害羞的样子吗?多有趣。陈醉挑了挑眉,神情得意。
晚安不予苟同,调好餐桌,替她摆好饭菜,终是忍不住犹豫地问道:真不打算和他们说一声?
说什么?陈醉的脸瞬间拉下来,还指望他们会过来为我掉几滴泪吗?
陈醉家重男轻女,陈醉之前成绩并不差,否则也考不进十六中,父母却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事实上不过是要把钱留给家里不成器的弟弟。
为这事,陈醉成年后,就直接出来自己谋生,也没再主动联系过他们。
可你一个人,能行吗?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医院虽然允许出院,但那只手目前并不能自如地活动,甚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健要做,她又是一个人住,晚安多少有些不放心。
放心。陈醉用略微笨拙的左手舀了一大口饭,塞进嘴里,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嘛。
晚安了解她家实情,也不好多说什么。
恵济是藤川市最好的私立医院,它建在藤川最繁华的地段上,周围的建筑早改成了商场步行街,而它却能屹立其中纹丝不动,倒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惬意。
病房里前几天来了个小孩,听说是在学校玩时,摔断了手,前天刚做完手术,患处疼得厉害,闹个不停。
晚安翻了几页资料,被吵得头疼,便同陈醉说了声要出去转转。
她转到医院天台,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些后悔没带资料上来,相比较于喧闹的病房,这里简直是块宝地。
这个位置,正对着藤川市最繁华的步行街,一眼望去,灯火如豆,宛若星辰。此时已经入秋,夜晚的风多少带着几分凉意,晚安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望着远处,思绪也随之飘走,连有人走到身边都没察觉。
医生没说病人不能随意走动?
晚安闻声抬头,入眼的是一张俊美的脸,长发随意披散,被夜风轻轻扬起,看得她一愣。如果说上帝是个画家,那眼前这位该是他得意的艺术品。
我不是患者。晚安答道。
对方也认出她来:是你啊。
晚安没想到对方说完竟直接在她旁边坐下,这一举动,惹得她心跳一顿,不由得紧张起来。那天她留了电话,这些天对方一直没打电话来,她也给忙忘了,这会儿再见顿时记起来了。
你没有联系我。
你有心事。
两人同时开口,目光对上时,皆是一怔。
相较于晚安的紧张,顾寒山显得镇定得多,他神情依旧淡然:我说过不用。
也许是很少有人那么问她,又或者身边这人莫名让她觉得心安,于是,她诚实地答道:这所医院,是我父母最后待过的地方。
他们是这儿的医生?
不是。晚安摇头,他们都是研究员,发生实验事故,被送到了这儿。
顾寒山似乎想到什么,但又不敢确定。他得到的信息里,只说她在藤川市生化研究所工作。看她的模样,顾寒山下意识地以为,她应该是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
抱歉。
没事。晚安轻扬起嘴角,脸上的笑看上去有些勉强,都好多年前的事了。
事情发生时,她才八岁,对生死没有太大的概念,只知道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很远的地方,真的很远。
顾寒山看着眼前故作坚强的女孩,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抱抱她,两人不过才见两次面,她却轻易就牵动了他的心弦。可最终,他也没伸出那只手,只是将天台的空间留给了对方:我还有事,上面冷,你也别待太久。
好。
从天台离开,顾寒山去了池羽的办公室,对方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只是有些疑惑:你竟然也会迟到?
池羽看了一眼时间,与先前说的,竟晚了十几分钟,这可不像顾寒山的作风。
路上碰见个朋友。顾寒山不准备多做说明,在沙发上坐下,自然地跷着二郎腿,问池羽,什么事?
池羽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这些是我这两天赶出来的,千万别再摔了。
多谢。顾寒山接过。
又听见池羽开口:老爷子说,让你有空去家里吃顿饭,估摸着是想你了。
说起来,池家到这两辈与他还算亲近,换成平时,顾寒山一定会拒绝,几百年来,他一直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他太清楚,一旦产生感情,分开时会多难受,可今天,他竟然意外地同意了。
行,我有时间就过去。说完,他并不着急离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接着道,阿羽,帮我查个人。
池羽眸光一闪,立即想到一个人:唐晚安?
他并不意外池羽的知情,点了点头:嗯,越详细越好。
池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猜到他的意图:行,我找人去办。
如此,顾寒山才带着药离开。
出院前,陈醉趁着晚安去办手续的工夫,找到池羽。
池医生,你不送送我吗?
池羽正在看片子,微微抬眼看了眼来人,又低下头:如果每个患者走我都要送的话,就不用上班了。
真冷漠。陈醉小声嘀咕道,抿紧的嘴角看似委屈实则可爱,好歹相处了十几天,又是生死与共的关系,怎么着也算朋友了吧。
你想多了。池羽敷衍地笑了笑,指着门口,没事的话,慢走。
陈醉干脆以退为进,走过去俯下身,双手撑在池羽的办公桌前,用极其撩拨的语气说:那我就不打扰池医生了,但你可千万别等我一走就把我忘了。
池羽往后一躲,艰难地表示:很难忘。
要说极不耐烦,可陈醉走时,他又忍不住用余光瞥向了门口,看着她骄傲地踩着高跟鞋、挺直后背、意气风发地走出办公室的背影,不由得皱起眉头。
还真是不知悔改,手没好全,又穿上了高跟鞋。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池羽连忙收回思绪,继续看片子。
03
陈醉刚出院那两天,晚安不放心,过去住了几晚,一直等陈醉手上的钢针拆掉,才放下心来。
耽误了一段时间,实验进度基本停滞,等一回研究所,晚安就立马投身到了实验室。
她喜欢待在实验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这里她仿佛能找到父母的影子他们埋头工作的样子以及面对实验成功的雀跃
同事来告诉她,沈知找她的时候,她刚从实验室出来。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加深了秋日的寒意,略微潮湿的风迎面吹来,惹得晚安打了个寒战。
她本来准备回办公室的脚步收住,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教授,你找我?
晚安敲了敲门,听见回应,才轻轻推开门。
研究所目前的所长不仅是研究所资历最老的研究员、晚安的老师,还是晚安父母的老师,在她父母离开后,甚至还担下照顾晚安的重任。
对晚安来说,他不仅是上级,是师长,也是家人。
沈知见是晚安,立即露出慈祥的笑容,上了年纪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头发也白了很多,但身体还很是健朗,否则也不会明明早该退休,却依旧在研究所工作着。
工作还算顺利吧?他关心地问。
老样子,您早说过,做实验从来不要妄想一次就能成功,我们的工作就是在无数次的失败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沈知露出赞许的神色:你果然很适合做研究。
您叫我来,不会就为了谈这个吧?晚安笑了笑,提醒沈知。
对方这才记起正事来:今年来学习的学生,老卢那边已经有结果了,远帆那孩子也在里面,前几天来找我,非说要跟着你,我只能来问问你,有空带吗?
晚安想了想,答道:应该有,不过跟着我可有他累的。
那就看他熬不熬得住了。
如此,晚安也不多做推辞。说起来,卢远帆也算她半个弟弟,父母去世后,她搬到沈知家,卢远帆是她在那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什么时候过来?她问。
下周。
晚安点头:行,那让他到时候直接来找我。
说完这事,沈知忽然记起什么:对了,你这周末没别的安排吧?
周末?晚安想了想,才记起来周末是父母的忌日。这些年里,沈知每年都会在这一天带着她去祭拜父母,记得比她还清楚。
没有。
那到时候一块儿去。
好。晚安笑着应下,见没什么事,也就不多打扰,一拉开门,被冷风一吹,记起来变天了,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教授,天凉了,您记得让卢远帆去调一下热水的温度。
沈知连连答应:好,我知道,你去忙吧。
之后几天,晚安为了实验进度,几乎每晚都是深夜才从研究所离开,总算将落下的进度补上,要不是和沈教授约了周末去祭拜父母,她今晚说不定就在实验室通宵了。
想起父母,晚安多少有些难受。事故发生时,她就在现场,那从实验室冲出来的漫天火光,带着刺鼻的味道和浓密黑烟,时至今日还历历在目。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底溢出的情绪。
小心!
伴着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她拉开,晚安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她呼吸一顿。
事情发生得太快,慌乱之后,皆是沉默,直到那骑自行车的男孩开口询问:没事吧?
不等晚安回答,身旁的男人已经替她回答:应该没事。
那男孩看了看,见真没事,才挠了挠头发,跨上车离开。
晚安终于回过神来,慌乱地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脸颊不自然地泛起微红,头埋得低低的:那个谢谢。
她还是极少见到能够将法式中长发留得这么好看的人,无论见多少次,仍觉惊艳。刚刚靠近时,她还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不客气。
顾寒山自然地收回手,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疏远,态度却还算柔和。
晚安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不过微微俯身,与之道别。可她刚迈出脚,对方忽然开口将她喊住。
等等,我送你。
晚安诧异地回头,看向顾寒山,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寒山已经两步走到晚安身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次,晚安听得很清楚,只是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婉言拒绝。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不像坏人,但仅见过几次面的关系,甚至不知道彼此姓名,她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不会为此防线全无。
顾寒山。
看出她的顾虑,对方遂自我介绍道,见她不解,他又多说了几个字:我的名字。
晚安脑中下意识地闪过一句诗姑苏城外寒山寺。
与眼前这人,很合适。
出于礼貌,晚安只好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唐晚安,晚上的晚,安静的安。
就算互通完姓名,晚安也不准备让顾寒山送自己,哪知顾寒山已经率先开口:放心,我就送你到楼下。
对方如此客气,又一再坚持,反倒叫晚安不知如何拒绝。
不相信我,怕我会伤害你?
心思被人戳破,晚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对方并不在意,反而坦言道:我若真要对你做什么,会在刚刚等你被撞倒后再出现,这样,我就有理由背你回家,而你,恐怕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可这里离我家很近。即便如此,晚安还是带着几分警惕。
顾寒山苦笑着解释:就当是我一时好心。
凛凛的风,吹得晚安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顾寒山只是安静地跟在一旁,可就算这样,那强大的气场还是让人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莫名地,带着几分压抑。
顾寒山将她送到楼下,真没再往前多走一步。
反倒惹得晚安为自己的防备感到羞愧,她只得笑着道谢:谢谢你。
举手之劳。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犹豫。
顾寒山,刚走没几步,晚安忽然开口唤住他,上楼坐坐吧。
这回换顾寒山不解了,刚刚还警惕得像只刺猬,谨慎小心,若有任何变化,他断定她的刺一定会全部张开对准他。可现在,她居然主动邀请他上楼。
见他沉默,她又补充一句:你的手在流血。
这下,顾寒山的表情总算有所动容,抬起晚安指的那只手,看了一眼。
这是之前急着躲开那辆自行车,不慎被旁边正在维修栅栏的铁丝划到的,伤口应该不小,否则也不会流这么多血,可他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提起,加上穿着深色衣服,在这样的夜里,并不醒目,没想到还是叫她看见了。
对上晚安满心满眼的担忧,那句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不用,生生被他收了回去。
那就麻烦了。
房子是晚安父母留下的,她成年之后,就从沈教授那边搬了过来,房间的布局基本还维持着当年的样子,只是换了几件家具。
晚安没找到能用的拖鞋,干脆说:进来吧,不用脱鞋。
顾寒山迟疑了下,没有推辞,直接跟在她身后进去。
房子的装修有些年代,但能看出来,主人爱护得很好,房间干净整洁,没有太多装饰点缀,却不乏温馨。
晚安去卧室拿医药箱,出来的时候,顾寒山正站在电视柜前,目光停留在上面的相框上。
照片有些年岁,里面的人还穿着十几年前流行的服饰,应该是全家福,能够看出他们很幸福,只是这全家福上的人,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是我父母。晚安解释。
她将医药箱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拿出需要的药品。
顾寒山跟了过来,将受伤的那只手伸到晚安面前。晚安看着半边手背的血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究竟是怎样顶着这么大的伤口,还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她送到楼下的。
伤口的血已经干了不少,与衣服黏在一块,要分开的话,免不得要再遭次罪。
晚安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慢慢软化血痂,一点点将衣服挽上去,途中还不忘提醒顾寒山:可能会有点疼,我尽量轻点。
顾寒山从头到尾没出半点声音,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人认真地替自己处理伤口,那张小巧的脸微微皱起眉头,不觉间,竟与记忆里的某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人,也是这样瘦瘦小小的模样,同样冷静又聪明,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温柔地说让他忍着点。
可后来。
后来
顾寒山收回思绪,不让自己沉溺其中。
费了好些时间,晚安才终于将衣服挽上去。长长的一道口子,占据了整个小臂,看上去还好,但流了那么多血,恐怕不会太浅。
其实也没有多严重。顾寒山看见她被吓到的模样,多了几分心疼,开口解释。换作平时,他才懒得说这些。
晚安忙收起情绪,准备处理伤口,开始前,她还是忍不住啰唆了声:伤口有些裂开,一会儿可能会很疼。
无碍。
本是想让晚安宽心,可那语气,反倒让晚安以为他是在嫌她拖拉,她只好更加专注。
她用碘酊处理了一遍伤口,然后用纱布包好,弄完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以的话,你再去一趟医院吧。
顾寒山没有回答,晚安也不介意,将药箱收拾好,重新放回房间。出来后,她走向厨房,同顾寒山说:喝杯茶再走吧。
对方没有拒绝。
只是,当晚安从厨房出来,客厅哪里还有顾寒山的影子,只有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
多谢。
晚安看着桌上的字条,脑中浮现出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由得轻哼一声。
还真是个怪人。
她拿过便笺,顺手朝垃圾桶扔去,可手刚伸出去,又收了回来,将那字条收进茶几下的抽屉里。
池羽看着顾寒山手臂上的纱布,毫不客气地笑出声,凑过来端着那只手仔细看了看,故意晃着上面的蝴蝶结。
你这是什么新造型?
顾寒山不耐烦地甩开他,径直走向沙发坐下。伸手去拆纱布,看到上面的蝴蝶结时,他手上动作一顿,最后还是将其扯掉。
手臂的伤口已经以常人不可及的速度在愈合,不过回来的短暂路程,竟然已经结好了痂。
他将那块带血的纱布扔进垃圾桶,才终于理会池羽。
告诉你爸,我周末过去。
池羽没回答,拉着脸过去戳了戳他的伤口:你手怎么伤的?
顾寒山依旧没接池羽的话,反而提醒他:那件事,先别跟你爸说。
哪件?找到她的事?
顾寒山点头:你爸最近身体不好,你别刺激他。
池羽伸了个懒腰,去沙发另一头躺下,不顾顾寒山皱起的眉头,将腿搭在茶几上,感叹道:顾寒山,说起来你可真绝情,几百年的交情了,还是把我们家当外人。
顾寒山微微抬眼看向池羽,提醒他:连你先祖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说起来,他和池家的交情确实不浅。当年,他痛晕在池家门口,是池家救了他,后来池家有难,他就顺势搭了把手,再后来,又好心替他们家开了间药馆。
那位与池羽有七八分相像的池家先祖向他许诺,一定会找到能够治疗他痛症的办法,可惜,对方穷尽一生也没找到。
于是,对方将这事交到后辈手里,一代又一代,行医的同时,也在他身上花尽心思,而他,就那样看着池家的小孩,一个个出生,又一个个离开,一晃眼,几百年过去了。
说吧,查到了什么。顾寒山开口。
池羽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老实地将知道的情况一一说明。
她父母曾是藤川生化研究所的研究员,后因实验事故,在火灾中双双去世。那件事当时闹得挺大,记者、警察都出动了,在藤川也不算秘密。
父母去世后,她跟着父母的老师,也就是研究所现在的所长沈知一块儿生活,直到成年。读书期间成绩一直很优异,一路通畅地进了藤川大学,后来跟着沈知在研究所学习,毕业后顺利考进研究所工作。
二十七岁,人际关系简单,除了沈知,就只有一两个好朋友,你和她在医院遇见那次,正是因为她好友当时摔断了手。
说到最后,池羽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没有男朋友。
顾寒山瞪了池羽一眼,不予理会对方的意有所指。他拧着眉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低低说了一句:那就对了。
池羽不解:对了?对什么了。
原来是那个小不点。
什么?池羽这下更蒙了。
她的命,是我救的。顾寒山淡淡地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池羽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得意。
当时,顾寒山正巧有事在附近,他在满室浓烟中顺手救了一个小不点,自己也伤得不轻,以至于在池家躺了大半个月,伤口才全部愈合。
却不想那日他顺手救的小不点,竟然是他找了几百年的人。
所谓命运,或许就是冥冥中的注定。
没想到几百年,你还是喜欢做大善人。池羽也记起来,印象中,顾寒山只有那一次伤得最严重,原来是去救人了。
那把让你悬崖勒马也算进去。
顾寒山,你别太过分了!
顾寒山脸上难得浮起些许笑意,看向池羽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闹情绪的小孩子,而他下一句,更是端足了架子:没事别老往我这儿躲。
池羽气得从沙发上弹坐而起:顾寒山,你怎么这么小气!
我累了,玩游戏的声音别太吵。顾寒山说着,起身朝房间走去,不准备再理会池羽。
池羽不服气地努了努嘴,半眯起眼盯着顾寒山,小声嘀咕道:要不是被老爷子控制了经济,我何至于沦落至此。
01
晚安久违地失眠了。
昨晚顾寒山离开后,她休息了一杯茶的时间,然后迅速收拾完,躺在床上。
可已经累了好几天的她,忽然变得精神抖擞,脑海里全是那个人的影子,来回反复。
明明两人才见过几次,他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两人认识已久,让她轻易动摇,且悄然心安。
直到临近清晨,她才稍微有了困意。没睡一会儿,闹钟就响了,她费力地起床,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总算打起了点精神。
今天和沈教授约好了去祭拜父母,耽误不得。
吃过早餐,她开车过去接沈知,再一块儿前往墓地。
路上,沈知让晚安绕了点路,在一家老酒楼里,要了一斤纯米酒。
沈知说,她父亲很少喝酒,但纯米酒的话,他会喝一点。
晚安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父亲还是记忆里儒雅的模样,而旁边的母亲也依旧明艳,听说以前他们可是研究所有名的金童玉女,如果没有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泛至眼底的酸楚,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
与她的沉默相比,沈教授倒是有许多话说,哪怕每年都差不多。她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沈知大部分的话题都围绕着她,但她很少搭腔。
临近中午,两人才离开。
一块儿用过午餐,晚安将沈知送到家,又被他留着下了几盘棋,才离开。
沈知一个人住,一生专注研究的他,无妻无子,听说读书的时候有过一个爱人,但对方不幸年纪轻轻便因病去世,他便再没找过旁人。
晚安离开的时候,在楼下碰到卢远帆,卢远帆邀她去家里坐坐,她笑着推辞了,同时提醒他周一千万别迟到。
回到家,晚安什么也没做,躺在沙发上一觉睡到傍晚。
她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后,又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觉得无聊,想着去书房找本书看看。
这间书房她其实很少进来,毕竟她在家里待的时间,还比不上在实验室待的时间长,回来也差不多收拾完就睡,就算偶尔来找些资料,也都是匆匆忙忙的。
她在书房转了一圈,无意间注意到堆在书柜旁边的一堆纸箱。
当年,父母去世之后,老家那边的表叔来过,帮忙办了葬礼,别的东西基本上就只是收到了一块儿,后来她搬进来,嫌麻烦也就没怎么动过。
很明显,这堆盒子是当年匆忙收拾,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才放在这里的。她平时也没太去在意,许是今天去见过父母,她忽然来了兴致,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她慢慢打开那些盒子,里面多是资料,应该是当年他们研究时用过的。直到打开最下面的纸盒,纸盒最底下压着一个档案袋,里面有一些资料,以及一个用过的笔记本和一张合照,应该是当时的研究小组留下的。
合照上有四个人,包括她的父母和沈教授,最后一个她只有些模糊的印象,想来应该是当时一起工作的同事。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是一些关于项目的记录,从记录来看,准备时间也不短,这应该是一个很庞大的研究,单单这里的记录就已经能看出实验的复杂性,资料太少,虽然看不出到底在研究什么,但能够猜到这个实验如果成功的话,能够一举震惊医学界,但她进研究所这么久,竟从来没听过任何相关实验。
她知道,很多研究所都会进行一些不公开的实验,这些项目,只会等到实验成功,才会对外宣布。
她父母的研究说不定也是,可是
如果是准备了很久,怎么还会出现这样严重的事故?而且,事故之后,研究所难道就没有再继续研究了吗?她进研究所这么久,都没有听到过任何消息。
这很反常。要知道,如果课题没有出现极大的错误,没有任何人会突然终止所有研究,因为这意味着之前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太奇怪了。
想着父母的事,晚安又失眠了。
连着两天失眠,周一上班的时候,她明显有些精神不济。卢远帆报到完,见她第一眼就破口而出:唐晚安,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晚安没回答他,敷衍地笑了笑,直接在桌上找了一堆资料递给他:这两天先把这些看完,再跟着我进实验室。
卢远帆盯着那堆资料,一脸为难:不是吧,这么多?
有问题?晚安冷眼看过去,有问题的话,别的组还有空位。
没有!卢远帆连忙端正姿态,神情坚决,我这就去。
晚安知道自己今天状态不好,也就没往实验室里扎,干脆找了些国外的文献研究起来。
中午,她抽空去所里的资料室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有关父母当年那个实验的任何记录。她在所里的职位并没有太高,能够查看的资料有限,看来,她只能去找一趟沈知了。
下班前,晚安抽空去了一趟沈知的办公室。见是她,沈知多少有些惊讶:晚安,有事吗?
两人虽是上下级,又是师徒,同时还有那一层关系,但如果没事,晚安极少会主动来办公室找他。
晚安抿了抿唇,斟酌过后,缓缓开口:教授,你知道我爸妈出事那会儿,是在做什么研究吗?
沈知拿着杯子的手不禁一抖,又不动声色地掩盖过去,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无意间整理他们的遗物时,看到了一些资料,就想知道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晚安如实回答。
没人察觉到沈知暗自舒了口气,只见他略微惋惜地叹了声:那项研究由你父母全权负责,主要是针对癌细胞那一块,我也只略知一二,后来发生大火,资料基本都毁在那场大火里,你父母又发生那样的事,具体研究情况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所以连研究所这边也没有相关资料了吗?想来她家里那些,恐怕还是无意留下的。
在那之后研究所就没有想过恢复研究吗?
提起项目,沈知也很无奈:项目启动是需要资金的,出了那种事,投资人直接撤资,加上当时警方、记者都出动了,自然也不会有别的投资商愿意过来,何况当时累积下来的资料都被毁了,研究所又失去了两位重要的研究员,还谈什么继续。
警方那边当时是怎么说的?
只说是意外,原因是实验不当,加上实验楼老旧,线路老化,诸多原因引发火灾,他们本来就是来调查事故的,研究问题又不归他们管,何况当时实验室被烧得一团乱,什么都找不到。
这样啊。晚安明显有些失落。
你不会是对那个项目感兴趣吧?沈知忍不住皱起眉,提醒她,那个研究困难重重,具体实验过程又只有你父母清楚,我这边也没什么资料能给你,你要想做,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晚安感激地笑了笑:我知道,那我就不打扰教授了。
她只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一个什么研究,想知道他们最后究竟是在忙什么,却不想翻遍研究所,甚至还去问了沈知,也就得到一个与癌细胞有关的线索。沈知在研究所的资历最老,如果连他都不知道,那估计研究所就没人知道了。
从沈知的办公室离开,晚安去了一趟旧实验楼,近二十年来,研究所发展迅速,获得不少研究突破,实验楼也早盖了新的。另一边的旧实验楼虽然还保留着,也重新装修过,但基本上只给刚进来研究所的实习生用,进行一些小实验,平时基本没人。
她径直朝当时出事的那间实验室走去,这里已经完全没了过去的样子,但晚安偶尔还是会来这里坐坐,像是把这当成了秘密基地。
她在里面待到天黑,出来的时候,眼眶泛红,明显哭过。
卢远帆还在办公室看资料,她突然进去,吓了他一跳:唐晚安,你怎么还没走?
多忙了会儿。晚安低头收拾着东西,顺便提醒卢远帆,不早了,你先回家吧,没看完的明天再看。
卢远帆正准备道谢,结果一抬头,正好对上她红彤彤的眼睛:姐,你没事吧?
没事。
卢远帆不太相信:真没事,要不我送你回去?他和晚安认识的时间不短,知道她不是那么轻易落泪的人。
不用,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卢叔叔还说我欺负你。
嘁,我爹可没那么心疼我。卢远帆冷哼一声,却还是听话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02
随后的一段时间,晚安一回家就扎进书房,那几箱资料,零零散散被她翻了个遍,可除了那一个档案袋,再没了半点关于那个项目的线索。
她犹豫过后,最终还是决定去找一个人。
段瑞城刚忙完,就听说有人来找他,出来一见居然是晚安,多少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晚安省去寒暄,开门见山地说:有点事找你。
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忙完?
段瑞城事情确实有点多,可对方都找到这儿了,他总不能当真不管吧,只能笑着说:差不多了,你等我一下。
两人找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餐馆,一坐下,段瑞城就着急地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段瑞城很清楚,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晚安绝不会直接找到单位来。
我想让你帮我看看公安局这边关于我父母当年那场事故的相关记录,有没有提到当时的那场实验的。
晚安也不客气,直接将此行的目的告诉对方。她也清楚,连研究所那边都找不到太多资料,警方这边就更不用说了,然而越是这样,她就越想知道,当年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
他们都是优秀的研究员,他们费尽心力的研究,不应该因为这些原因就直接尘封谷底。
段瑞城挖苦道:难怪会来找我。
晚安向来坦诚,说:我在公安局,只认识你。
两人虽是在高中才认识,但早在之前就都听说过对方,一个年年是藤川市的第一名,而另一个永远紧随其后。
后来两人同时考入十六中,又都分在重点班,开学第一天,段瑞城就向她宣战,说这三年一定会想办法超过她。可他说得慷慨激昂,却只得到一个简单的哦字。
之后三年,晚安的名字依旧高高挂在红榜榜首,而段瑞城花了三年时间,也没有追上。高考后,晚安留在了本市,段瑞城去了首都,直到毕业才回来,目前是藤川市公安局的一名法医。
段瑞城的直觉敏锐,光看晚安的神情,他敢笃定,这绝不是临时起意。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算。晚安摇头,但也不打算隐瞒,我从他们的遗物里得知了一个项目,可我在研究所没有找到任何资料,去问沈教授,他也说不太清楚,研究所的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个实验的存在,这很奇怪。
沈知说那个项目他也只是略知一二,但作为父母的导师,他不可能连研究什么都不知道,他对她有所隐瞒,甚至提醒她实行的难度,就像是阻止让她去了解那个项目。
可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研究,他没必要阻止她。
我可以帮你找找看。段瑞城虽是答应,却也提醒她,不过连研究所都没留下资料,公安局未必能留下什么,毕竟警察的关注点不在研究上。
没事,我也就是有点好奇。
段瑞城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这顿饭,你请。
晚安无奈地笑着应下:好。
可结账的时候,还是段瑞城去买的单。段瑞城说:让女孩子买单,我心里过意不去。
那就谢谢喽。晚安大方接受。
不用太感动。段瑞城拍了拍晚安的肩。
晚安笑着闪身躲开:走了,记得有空帮我找一下。
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驱车离开,过了会儿,晚安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到家说一声。
晚安没有立即回复,顺利到家之后,才给对方回了个电话过去。
藤川今年入冬有点早,不过几场秋雨,气温就一度偏低,大家不得不纷纷将厚外套翻了出来。
晚安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研究所碰见顾寒山。
那天,她带着卢远帆去实验室,无意间看见跟在沈教授和一个男人身后的他,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似乎分外醒目。
卢远帆注意到她的目光,跟着看过去,顺口解释:听说今天顾氏那边会有人过来参观,估计就是这几位。
顾氏?晚安不解。
不是吧?卢远帆见她一脸迷茫,不免惊讶,我来没几天都知道研究所背后最大的投资商就是顾氏,你竟然不知道?
晚安收回目光,实话实说:不记得。
她确实不知道研究所幕后投资商是哪些,虽然每年也见过不少投资商,但基本都是过目就忘,就算这样她还是能确定,那些人里绝对没有顾寒山。
好歹给谁打工也应该了解一下吧。
没兴趣。
只是,她没想到顾寒山会出现在实验室门口。
原来你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令晚安的身体一僵,平复过后,她才慢慢转过身,目光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不住地紧张。
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顾寒山站在门口,一件风衣将他的身形衬得修长,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带着几分艺术家的风范。
我以为你知道。顾寒山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落。
晚安尴尬地笑了笑,忙说:我应该知道。其实她是问顾寒山怎么会来实验室,可显然,对方会错了意。
之后,两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直到卢远帆开口:姐,你们认识?
晚安没回答卢远帆,反而问顾寒山:你有什么事吗?
有空带我参观一下你们研究所吗?
他神情坦荡,像是对好友发出普通请求。然而,他可是顶着顾氏的名头来的,想参观研究所,沈知自然会安排人陪同,哪需要特意来实验室同她说,何况,他不会看不出来,她很忙。
哪怕这样,晚安还是脱下身上的外套,同旁边的卢远帆说了声:盯着实验,做好记录,我一会儿回来。然后几步走到顾寒山面前,走吧,我带你在附近转转。
晚安真带着顾寒山去了几间能够对外展览的实验室,又带他去附近转了转,事无巨细,一一说明,像极了博物馆的讲解员,直到顾寒山开口打断。
前面为什么避开我?
晚安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顾寒山,一脸不解。
顾寒山只好说得更直白:去实验室前,不是看到我了吗,怎么不过来跟我打招呼?
原来那会儿,他也看到她了啊。
晚安尴尬地收回目光,随口找了个理由:我以为我看错了。
真的?
我又不知道你会来。晚安小声反驳,语气听上去有些委屈。
顾寒山看向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最终重新迈开步子:行,我知道了。
没多久,顾寒山的手机响了起来,应该是顾氏的人在找他,他接起来简单解释了几句,对晚安说:今天谢谢你,我还有事,就不过多打扰了,再见。
再见。晚安回道,却在对方准备走的时候,又忍不住问,你的手没事了吧?
没事了。顾寒山难得露出一个笑脸,同时给了晚安另一个答案,前面,我是过去找你的。
晚安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走远,才想起来,他是在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回到实验室,晚安免不得被盘问了一番,她不想解释太多,就只说见过几面。卢远帆显然不信,无奈晚安已经拿实验出来压他,只能悻悻闭嘴。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卢远帆都在试图盘问细节,可晚安全然无视。
入夜,晚安套着宽大的睡衣,坐在书房的地毯上,面前是一堆杂乱的书本。
段瑞城说,有发现会来联系她,可她不是被动等待的人,总想看看父母留下的东西里还有没有别的线索被落下。
陈醉大半夜发语音过来,问她生日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没。大概是又在喝酒,声音听上去有些恍惚,还略带沙哑的性感。
晚安随手回了两个字:没有。
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晚安对这些所谓的仪式感,没有太多兴趣,自然也不会花心思去捣腾。
陈醉大概被她这事不关己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声音都大了几分:那你自己玩去吧。
晚安听着,轻笑出声,回道:好。
对方大概真生气了,又或者那边的酒局还在继续,总之没再发任何消息过来。晚安没多理会,以她对陈醉的了解,今晚睡一觉,明天指不定就不记得了。
父母留下的资料很多,晚安一边翻看,一边做着整理。
窗外突然闪过一瞬亮光,轰隆雷声接踵而至,很快,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模糊了窗户玻璃,再汇成水滴滑落。
她抬头看了一会儿,淅沥小雨很快变成滂沱大雨,天色也暗了一圈,伸手别说五指,就是放在跟前都未必能见着。
房间的窗户被拍得啪啪作响,晚安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这几天稍凉,她看完书后,准备去冲包感冒药,提前预防,结果翻出医药箱,才记起来,感冒药被她收在茶几抽屉了。
拿感冒药的时候,放在里面的便笺被她顺手带出,上面的字端端正正、刚劲有力,犹如下笔之人。
谦逊有礼,且不卑不亢,平和良善,却又客气疏冷。
初见时,太匆忙,她没来得及察觉,再见便深有体会,可上次在研究所,对方却让她又有些捉摸不透。
晚安拾起便笺,再次放回了抽屉。
彼时的顾寒山,承受着来自四肢百骸的疼痛,心脏更像是被人生生剜去,空荡且鲜血淋漓。
他一改平日的克制温和,眼睛猩红,暴虐般地砸着手能够到的任何东西。书房被他砸得乱七八糟,书柜的书、物件,甚至窗边的吊兰紫砂茶壶碎在地上,茶水淌了一地,几张写过的宣纸落在茶水上,上面的字已经模糊,而那毛笔早断成了两截。
即便如此,身体的疼痛还是让他变得异常狂躁,池羽的药已经在最大程度上缓解着他的痛症,但也只能阻止他不会痛得失去理智。
他蜷缩在地上,牙关紧咬,身体每个细胞都像在被人撕扯,他必须全力去抵抗,才不至于暴怒发狂。
雨还在下,伴着电闪雷鸣。
几百年来,无数个雷雨夜,他都是这样,费尽心力,承受疼痛。
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恩赐他平息怨念的机会,也让他用这副身体,用这疼痛记住在那一晚的种种恶行。
那一夜的血,混着雨水,漫遍了顾府。
他孤身一人,手执一剑,伤痕累累,立于万人中央,宛如地狱归来的魔鬼。
那些人,从他手中将怜春抢走,将他打成重伤,在他垂死之际当着他的面将怜春残忍杀害,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战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曾经温暖明媚的脸庞,渐渐黯淡,失去光华。
可他救不了她,换句话说,是他害了她。
她好心救他一命,可他贪婪地爱上她,不顾顾家的任务,妄想离开顾家,甚至还自大地以为能护好她。
满腔的悔恨,渗透到灵魂。
最后,他醒了。
在心跳停止后,又醒了过来,或者说,是重新活了过来。
孤寂的山野,躺着不少尸体,包括不远处的她。泡在雨水里的身体,面色惨白,冰冷僵硬,他爬过去,为她拂去脸上的泥水,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却再也等不到回应。
心脏像被人给生生剜去,痛到不能呼吸。
他这一生,孤苦又艰难,幼时因灾变成孤儿,后被顾家收养,刀尖利刃里爬过,好不容易成为顾家在暗夜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见惯鲜血和死亡的他,早让自己成了无心之人。
是她,让他这颗冰冷僵硬的心漾起波澜,让他以为找到了神明,能去往天堂,却忘记了,自己早就身在地狱,他不仅没能逃出地狱,还拉下了他的神明。
既然如此,那就让所有人通通下地狱吧。
他回到顾家,眼都不眨一下地将这里化为修罗场。
那之后的几百年来,每个暴雨夜,他都得承受那份剜心剔骨的痛。这是代价,让他从死里活过来,将所有人拉下地狱的代价。
而他也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他尝试过无数方法来杀死自己,都没有用。
他被禁锢在了这世上,带着痛,带着悔恨与内疚,一直存活着。
一直到凌晨两点,雨势才渐渐变小,灰暗的天空,沉得好像压在了头顶。
顾寒山缓了好久,才终于有力气站起来,他唇色惨白,目光落在凌乱的房间时,神色凝重。
已经不能等了。
03
研究所。
今天的午餐是麻辣牛肉和酸菜鱼。
卢远帆已经从食堂阿姨那边拿到了一手消息,打了声招呼早早过去,生怕去晚了就没了。晚安故意在实验室多待了一会儿,错过人流高峰,去的时候,食堂已经没剩多少人,她环视了一圈四周,最后朝窗边的餐桌走去。
她入座没一会儿,沈知就来了,在她对面坐下。
两人都是忙起来就找不着北的人,如果不是主动联系,很少能在研究院碰上。
沈教授,您也才忙完?晚安主动打招呼。
多看了两眼文件。沈知微微颔首解释,过了会儿,他似闲聊般地开口问起,远帆表现怎么样?前几天他爸还同我说起,怕给你惹麻烦。
晚安笑答:挺好,操作能力与理解能力都不错,是个好苗子。
能让你这么说,看来是真不错。沈知对她还是很放心的,又想起刚才在路上,听大家聊起昨天聚餐的事,遂好奇地问,听说昨天他们小聚了一下,你去了没?
没,昨天实验室有事,脱不开身。晚安照实回答。
事实上,她与沈知生活多年,他像是相信她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很少会主动闲聊这些,不过很快,她就听出了他的意图。
别总待在实验室,有时间也要和大家出去玩玩。
晚安抬头看了眼教授,心里了然,嘴上应道:好。
周末没人约你出去?小段呢?
段瑞城是沈知为数不多知道的她的同学之一,毕竟她和段瑞城在学校僵持不下的时候,每次家长会都能被拿来当标榜。
晚安多少有些无奈:教授,我忙,人家段瑞城也不闲着。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沈知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你年纪也不小了,真遇到觉得合适的,可以适当接触一下。
教授。晚安假意拉下脸,您一个人不也挺好的嘛。
真没遇到合适的?
晚安失笑:合适的实验对象倒是不少,这不正在慢慢研究嘛,合适的人,我上哪儿去遇见啊。
我这儿倒有一个,要不你们接触接触?
原来,这才是目的所在。
研究所目前可没给我这个闲暇。晚安提醒他,她真的很忙,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想应付这些人情往来。
可沈知像是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已经开始介绍起来:对方条件、人品都很不错,就性子稍微冷了点,不过胜在绅士懂礼。
听他这么一说,晚安脑海里下意识映出顾寒山的脸来,但很快便理智道:教授,我暂时
沈知像是知道她会说什么,也就不准备给她开口的机会:先认识一下,别的你们自己决定。我回头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来,可以吗?
晚安本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教授这么真诚的样子,最终败下阵来:行吧。
见她答应,沈知眼睛都亮了几分:那就这么说定了。完了,还不忘继续游说,对方是真的还不错。
晚安笑而不答。
这顿饭,吃得还真艰难。
送走沈知,晚安长叹了口气,拿着筷子戳了戳没怎么动过的饭,挑了块牛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冷了,勉强吃了几口,最后拿去倒掉。
稍晚时候,段瑞城打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时间。
想来是公安局那边的事情有了结果,晚安处理完手上的活儿,没再继续实验,交代卢远帆将先前的数据做下整理,明天一早给她。
两人找了个餐馆碰面,位置不错,正好离两人都不远。
这是当时的一些调查记录,我私下打听过了,当时警方主要是调查有无人为故意造成事故的可能,排除这一可能后,就直接结案了,你说的那个研究,并没有太多记录。
刚一入座,段瑞城就将资料袋交给晚安。
物证那边呢,有线索吗?
物证哪能那么容易拿到,不过我已经和公安局那边申请重新鉴定,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地方,但你也别抱太大期望,都过去了这么久,估计也查不到什么。
谢了。晚安小心地将资料收起来,虽然早知道不一定有线索,但还是有些失落。
等菜的空隙,段瑞城开口问她:最近忙吗?
老样子。晚安笑道,顺便提起,前段时间,藤大那边送了几个学生过来,卢远帆也在里面,死活要跟着我。
高中毕业那晚,聚餐结束后,段瑞城送晚安回去,在门口正好碰见打球回来的卢远帆。那会儿才刚进初中的他,就已经一米七多,晚安在他面前反而像个小孩子。他见送她回来的是个男生,二话没说,直接将她拉到身后,冷着脸同对方道了声谢,就上楼了。之后,硬是将晚安审问了一个小时,见真问不出什么,才作罢。
后来大学假期,段瑞城又来找过几次晚安,卢远帆每次都紧随其后。
段瑞城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那小子还是爱黏着你。
晚安耸了耸肩:没办法,小时候他身体不好,正好我不喜欢出门,他爸妈就直接把他往我这儿塞,让我帮忙看着点,后来想想,大概也有沈教授的意思。
段瑞城温柔地扬起嘴角,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个礼物,推到晚安面前:生日快乐。
晚安一惊,笑着收下:谢谢。
下周我要去外地出差,来不了。段瑞城解释。
晚安抬头,对上段瑞城的目光,那样直接明朗的注视,眸中的深意太过明显,惹得她动作一僵。
陈醉老早就提醒过她,段瑞城对她或许已经不仅是同学情谊,只是那会儿她一边忙研究生的事情,一边在争取研究所的名额,没心思琢磨这些,后来,她瞧段瑞城好像也没这意思,就没再管。
可刚刚,她也感觉到了。
她虽然迟钝,但还不傻,这么多年来,段瑞城一开始与她敌对,后来两人互相勉励,也算是藤川十六中的一段佳话,她一直将他当成可敬的对手、可信任的伙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正巧这时候,菜端了上来,而段瑞城适时找了其他话题盖过去,脸上表情也早恢复如常,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晚餐结束,两人各回各家。
分开前,段瑞城似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笑着与她道别。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他轻易就能知道对方什么时候需要什么,也不会给对方困扰。
从餐馆离开,晚安马不停蹄地回到家,哪怕段瑞城已经说过,里面并没有怎么提到所谓的研究,但她还是急切地想去了解,哪怕只言片语。
事故发生时,她才八岁,和往常差不多的下午,放学后,校车将她送到研究所,她在父母的办公室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们下班。
可那一天,她没等到他们下班,只见漫天的火光从实验室冲出来,带着刺鼻的味道和浓密黑烟。
她只记得,当时她无措地冲进那片火光里,慌张地呼喊着他们,但没有回应,最后她被浓烟呛晕,再醒来已经在医院。
她甚至没来得及见父母最后一面,他们就变成了冰冷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看着这些调查记录,那时的场景,又历历在目。
上面的结论是实验事故及电路老化引起火灾,致使人员伤亡,当时实验楼还有很多人在,其他人只是受了些小伤,只有她父母,不仅在事故现场,又在火灾源头,救出来后,立马被送去医院进行急救,可惜最后还是双双去世。
公安局曾做过详细的调查,无奈没查到特殊原因,最后只好定案。
果然,里面对研究的提及少之又少,就算提及也都是一些零碎的情况,没有太多用处。
这些年,她一直努力地生活着,她知道,只有她过得很好,才能让所有人放心。
可有时候她还是会羡慕,羡慕那些能够躺在母亲怀里哭泣,能够在每一个骄傲的时刻都有人为其鼓掌的人。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满腔的情绪,想着,或许应该去找一趟池医生。
生日当天,陈醉为了防止晚安找借口推辞,什么都没说,直接找来研究所。
这人毫不见外,找了张空椅子直接坐在她旁边,严肃认真地吩咐道:唐晚安,有什么事,最好马上给我在下班前处理完。
卢远帆刚从实验室记了一串数据回来,见陈醉在,不免诧异:陈醉姐,你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陈醉同样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商业合作。卢远帆将资料递给晚安,转头解释,院里有研究所的推荐名额,我一不小心就进来了。
陈醉疑惑,赶紧向晚安求证:你们研究所现在要求都这么低了?
晚安没空理他们,随口答道:关系户。
这么说卢远帆就不服气了,他撇着嘴小声嘀咕道:你们在哪儿见过考第一的关系户。
见两人都没理他,他只得闷闷回到座位,忙自己的去了。
过了会儿,晚安将他喊过来,指了指他前面带过来的记录:再去一趟实验室,抽组数据做个测试,我一会儿要。
卢远帆为难地指了指电脑右下角:快下班了。
少啰唆,我等着要。
如此,卢远帆只能再去一趟实验室,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将她要的资料送到她手上。
卢远帆一走,陈醉立即不满地问她:不能明天再做?
明天有别的安排。晚安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连头都不转一下。
陈醉倒是没再多说,低头继续玩手机,一直等到卢远帆回来,将事情都处理完,三人才从研究所离开。
本来的安排里是没有卢远帆的,但那小子得知陈醉是过来给晚安过生日后,非要跟着,怎么都不肯走,最后干脆让他充当一下临时司机。
路上,晚安没头没尾地问陈醉:池医生一般什么时候在医院?
陈醉想了下,如实回答:正常情况白天都在,不过周三、周四手术可能会有点多,很难找到人。回答完,她觉出不对劲,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点事找他。晚安并不准备详细说明,只是解释,和研究有关。
陈醉觉得无趣,也没兴趣:还以为你要去替我评理呢,正准备叫你别动脸。
晚安笑着说:你需要的话,也可以。
卢远帆将车开到陈醉指定的那家火锅店,让她们先下车,再去找停车位。
说起来,藤川还真没有陈醉不知道的好地方,她每天除去盯着两家美甲店,就是忙着出入藤川的各大社交场所,晚安有时还真羡慕她的精力。
出于偷懒,晚安恭敬地将菜单递给陈醉:辛苦了。
陈醉差不多点完,那头卢远帆也来了,在菜单上又添了两样,直接下单。服务员似乎与陈醉认识,与陈醉交谈了几句,给他们打了个小折,这才离开。
要说陈醉和卢远帆的初见,还带着几分浪漫元素。
那天下雨,不巧晚安忘了带伞,沈知又在加班,正在愁该怎么回家时,卢远帆出现了,他们一起回家,碰巧与罚抄完作业回家的陈醉在校门口遇见。
卢远帆看见陈醉的第一眼,便大叹惊为天人,而陈醉也觉得卢远帆英姿俊秀,但很快,卢远帆打听到陈醉的事迹后,就对她十分警惕,几次提醒,生怕对方带坏晚安,而陈醉也对他的无礼表示嫌弃。
这不,两人聊了没几句,又呛了起来。
晚安一旁看戏似的笑着,并不准备调解。有时候,她又觉得命运对她好像还不错,让她结识到这些贴心好友。
能让陈醉诚挚推荐的地方,果然挑不出半点差错,如果没有中途推进来,让晚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生日蛋糕,以及那首响彻全场的《生日快乐》的话。
陈醉,你疯了?
晚安无奈地笑着,接受陈醉生日祝福的同时,嘴上还是忍不住吐槽。
陈醉对自己的作品倒是相当满意,尤其是看到晚安一脸的无可奈何,她指着被服务员点好蜡烛端上来的生日蛋糕,催促道:快点许愿,蜡烛快燃完了。
一切结束,卢远帆难得冲陈醉竖起拇指夸赞:姐,真有你的。
陈醉得意地挑了挑眉:小意思。
吃完火锅,晚安没想到陈醉会提议去酒吧,那地方,她虽然没少和陈醉去,可现在她看了一眼前座的卢远帆:还真去啊?
陈醉反问:不然这么早回去睡觉?
她提醒陈醉:那他呢?
陈醉凝眉想了想,俯身问道:小屁孩,成年没?
当然。
得到答案,陈醉得意地朝晚安扬了下下巴:看吧,成年了。然后冲卢远帆说,那姐一会儿带你打开新世界。
段瑞城很早之前就问过晚安,到底是怎么受得了陈醉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现在想想,大概是不管对方怎么闹,总会留一个舒适的位置安放她。
就像现在,陈醉虽然带着卢远帆在酒吧游走,气氛一片大好,却早早将她安排在吧台,甚至还替她点好了酒。
听说今天你生日,这杯送你。
你也知道?
陈醉一大早就在朋友圈说了。
老板与陈醉熟识,自然也认识她,这也是陈醉会这么放心地将她放在这儿的原因。
小姐,一个人?
不爱热闹,在这种场合落单,总会让人误会成寂寞。好在不用晚安开口,老板已经面带笑容,自然地将两人隔开:不好意思,她在等我。
晚安没管那人,只是将面前空了的酒杯倒满,对老板说:多谢。
陈醉第一次带她来的时候,得意地介绍完她后,老板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半天,忍不住问:研究所的小姑娘会喜欢这儿?
晚安诚实地回答他:不喜欢,但也不讨厌。
犹如此刻,她对这吵闹的环境依旧喜欢不起来,却还是坦然坐在这儿。
此后,没有不识趣的人上前搭讪,老板也已经招呼其他客人去了,她就坐在吧台角落,闷不作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这段时间,她一直急切又渴望地想知道父母离世前到底在研究什么,她有预感,一定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如果可以,她确实想继续研究,可她找了这么久,就连研究所的资料库都被她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半点线索。
她像无头苍蝇一样瞎撞,任何与那件事有关的线索她都找遍了,却毫无收获,她始终不相信,那场大火会烧毁所有。
一定还会留下什么,一定!
直到她将一整瓶酒喝完,准备再要时,老板过来扣下了她的酒杯,眼里的笑容深邃:你醉了。
是吗?
晚安没做任何坚持,直接将酒杯递给老板,既然说她醉了,她不喝便是。
等陈醉玩了一圈回来,晚安已经趴在吧台睡着了,老板见他们来,松了口气,指了指晚安:扛走吧。
陈醉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老板,又看了看晚安:她喝了多少?她没少带晚安来这儿,还是头一次见晚安喝醉。
老板朝吧台的空瓶挑了挑眉:就这些,哦,我还送了她一杯。
陈醉撂了下头发,下意识地骂了句脏话,拍着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刷卡结账,命令卢远帆扛着晚安离开。
都喝了酒,车肯定是不能开的,好在酒吧门口的代驾不难找。
车上,卢远帆从方才的热闹里冷静下来,不满地指责陈醉:你看看,害我姐喝成这样,明天还怎么去上班?
又不是我抓着酒杯灌的。陈醉没好气地反驳,眉头紧皱着,看着晚安,若有所思了半天,问道,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吧。卢远帆费力想了想,不过确实比以前忙,每天实验室和办公室两头跑,像是在准备什么新研究。
陈醉不是第一天认识晚安,一个研究,不至于让她喝成这样,不过看卢远帆一脸茫然,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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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在找一个人,一个能杀掉我的人。”
“几百年了,她会出现吗?”
“会的,一定会出现的。”
“她若出现,那你呢?”
“我?把我的命给她。”
“她会要吗?”
“她如何能不要,那也是她的命啊。”
章 她来了
01
忙中出乱,半点没错。
地上的药瓶已经四分五裂,药汁从里面缓缓漏出来,渐渐淌满一塑料袋。
“抱歉,先生……”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很是清冷孤傲,微卷的头发长至下巴,被他随意扎在脑后,只留下一绺刘海,五官精致,神情淡漠疏离。
唐晚安紧张得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压下心里的焦虑,诚恳地开口:“实在不好意思,多少钱,我赔你。”
“不用。”
对方只是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袋子,然后弯腰捡起来,朝旁边的垃圾箱走去。
晚安这人也固执,尤其还是在自己犯错的情况下,她来不及想太多,直接跑到医院引导台,写了一串数字,又附上地址,从钱包掏出全部现金,追上那男人。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现金,不够的话,这是我的电话和单位地址。”
“不用。”男人还是这句话。
她不管不顾直接将钱和字条一股脑塞进男人手里,愧疚地深鞠了一躬:“抱歉,我现在还有事,如果需要联系我,可能得晚点。”说完,她转身朝楼上跑去。
男人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握着钱的手微微用力,盯着她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她—终于出现了。
半个小时前,陈醉的电话打来时,晚安正在实验室对着一堆实验结果沉思。
作为藤川市生化科学研究所的优秀研究员,她大多时候都泡在实验室,整日与她的小白鼠、培养皿以及一堆实验数据为伍。
陈醉评价她的生活,永远只有一个词—无趣。
这一点,她持反对意见,实验室在她看来可有趣得很,不管是那些灵动的小白鼠,还是培养皿里开出的一簇簇“花”,或者是电脑上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字母、数字,都令她着迷。
“说事儿。”
晚安一边研究着实验过程,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
“我的手断了……”
陈醉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听上去委屈极了,尾音略微颤抖,想来伤得不轻。
“地点?”
“惠济医院。”
晚安顾不得下午还有会议要开,直接挂断电话,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马不停蹄地赶去医院,连实验室都是找人帮忙收拾的。
惠济医院离研究所不算远,晚安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二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她询问到病房号,正准备上楼,结果一个不注意,在拐角与人迎面撞上,还打破了人家的药。想起楼上的陈醉,她实在没时间和人纠缠,直接将身上所有的现金给了对方,怕不够,还留下电话和地址,才继续去找陈醉。
看见半躺在病床上,看上去不算太惨烈的陈醉,她那颗紧绷的心才稍微有所缓和。
晚安几步走到陈醉面前,看见她绑着绷带的手,直接拉下脸:“你今天不是要去江州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就起晚了,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踩空,摔下去了呗。”
陈醉撇了撇嘴,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因为眼里的泪光变得分外我见犹怜,说话时,还带着几分哭腔,真是将委屈诠释到了极致。
晚安这才注意到,除了手,陈醉的额头也蹭破了皮。晚安低头看了眼摆在病床旁的高跟鞋:“知道起晚了,还穿什么高跟鞋。”
晚安真的不理解,明明一米六八的陈醉在女生中已经算高个儿,却永远不愿脱掉她的高跟鞋。
就算是在病床上,陈醉还是反驳得理直气壮:“你见我什么时候出门穿过平底鞋?”
“那你活该。”晚安怒道,掀开被子看见对方肿得老高的脚踝,不客气地伸手戳了戳,疼得陈醉倒吸了口凉气,在对方爆粗口之际,率先开口,“医生怎么说?”
“问题不大,没有伤到关节处,配合治疗的话基本上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得住半个月院。”
“什么时候手术?”
“明天下午。”
“展会那边怎么办?”
“已经安排人过去了,店里又不止我一个投资人。”
高中毕业没再继续学业的陈醉,目前经营着两家美甲店,也算小有成就,今天本来是要去江州参加国内数一数二的美甲展会,不想展会没去成,反而躺在了这儿。
该问的都问完了,晚安这才打量起周围,宽敞的双人间里,目前只住着陈醉一人,房间干净,配有单独卫浴,窗户向阳,窗台还摆着两盆绿萝,不愧是藤川好的私立医院。
她伸手问陈醉:“钥匙。”
“包里,自己拿。”陈醉抬了抬下巴,指向床头柜,临晚安出门前,又补充了一句,“给我带点吃的,麻辣烫好。”
晚安状似没听见,直接离开。
晚安当然没有给陈醉带麻辣烫,帮陈醉收拾了行李后,就直接来了医院,带的粥还是在医院食堂买的。
陈醉脸上的表情从她刚进来的欣喜渐渐变得黯淡,后染上怒火:“唐晚安,我让你带的麻辣烫呢?”
“你还是早点适应医院的营养餐吧,还要在这儿待十多天呢。”
晚安并不怵她,替她调好餐桌,打开包装,犹豫要不要喂她。
“滚!”陈醉气得一把从晚安手里抢过勺子,也不管右手伤着,倔强地用左手十分不熟练地开始喝粥。
晚安与陈醉的情谊得追溯到高中,某次晚安忘记戴校牌被拦在校门外,陈醉一时好心便将校牌借给了她,结果自己挨了罚。
就这样,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人,竟成了好朋友,哪怕陈醉高中毕业后就早早进入社会摸爬滚打,而晚安顺利考上大学,又凭借优异的成绩进入到研究所工作,两人依旧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任何交流,一直到医生进来例行检查。
陈醉拉着的脸在医生出现的瞬间扬起笑意,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常柔了几分:“池医生,你来了。”
相比之下,池羽要冷漠得多,甚至还有几分—厌恶?
“晚上睡觉千万别碰伤口,疼是正常的,自己忍着点。”
“那要是忍不住呢?”
池羽没理陈醉,看了一下记录,又拆开她手上的绷带看了一下伤口情况,才回答她:“那就让护士给你再打一剂镇痛药。”
陈醉委屈地问道:“不能找你吗?”
“找我也是开镇痛药。”池羽冷着脸回答,在记录本上写了几个字,就直接离开。
“你这是……”
池羽一走,晚安略微疑惑地转头看向陈醉。
眼前这个还是一向推崇“单身主义”的陈醉吗?那么明显地谄媚和讨好,通常只有别人对她如此,她还向来不屑的,哪有她主动对别人这样。
“池医生是不是很帅?”陈醉问。
晚安回想了一下,池羽身形修长,五官俊朗,加上鼻梁上那副金框眼镜,不禁让人想起“温文尔雅”四个字,于是点头算是赞同。
不过说起来,她之前也见到过一个好看的人。
“重点是,他居然对我的示好无动于衷。”
提起这个,陈醉多少有些郁闷。要说她这二十几年,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的男生,除了那个在高中每天忙着和晚安一较高低的书呆子段瑞城,就只有池羽了。
她将晚安唤过来,认真地问:“你看看,我是不是把妆摔花了,不然池医生怎么会对我毫无反应?”
晚安配合地仔细瞧了瞧:“对你自己的技术自信点。”
“那池医生怎么会对我这么冷漠?”
晚安耸了耸肩,表示不知。在她看来,池羽对陈醉可不止冷漠,可她又没读心术,哪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直到后来,她知道陈醉刚被送来医院时,池羽帮陈醉进行过简单的治疗,而陈醉当时对才见面的池羽说的句话就是:“池医生,有没有患者跟你说过,你这样,好看得让人忍不住想吻你。”
回应陈醉的是患处猛地一下传来的剧痛感。
“池医生没赶你走,已经是很有涵养了。”晚安听后,公正地表示,却也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你是认真的?”
“谈不上。”陈醉坦诚地回答,随即又欢喜地说,“但心动了。”
晚安没继续问下去,这方面,她给不了任何建议,整天闷在实验室的她,见的男人还没实验室的小白鼠多。
池羽在住院部转了一圈后回到办公室,推开门,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的人,不免犯疑。
“怎么又回来了?”
这黑衫长发、眉眼清冷的男人,可不就是不久前在楼下与晚安相撞的那位—好看的人。
“药还有吗?”顾寒山问道。
“没了。”池羽解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忙,那点还是抽空弄的。”
倒不是池羽抬杠,只是他父亲池弋准备放手将医院的事务交到他手上,这段时间,他不仅要开始管理医院的事务,还要忙着治疗患者和手术,确实很忙。
如此,顾寒山也不强求:“那算了。”
这样反倒弄得池羽郁闷起来,他低头看了眼茶几,这才注意到散放在上头的现金:“这些是……”
“打破药那小丫头赔的。”顾寒山也不隐瞒,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的药就值这么点钱?”池羽拿起数了一遍,不乐意道,“这点钱,连药材都买不到。”
他转头看见顾寒山的神色,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恐怕不止这事儿吧?”
顾寒山端起桌上的茶,缓缓喝了一口,才说:“我好像找到她了。”
池羽表情一顿,很快恢复如常,微微勾了勾嘴角,却不见笑意:“那恭喜你。”
“客气。如此一来,你也不必为我的事太操劳。”
“那真是太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池羽看上去哪有半点高兴的样子,他转身去整理办公桌,又忍不住好奇:“你在哪儿见到她的?什么时候?”
“不久前,你也见过。”
“我也见过?”
他今天在医院见的人少说也有百来个,不说他在科室的人气,就单凭他院长儿子的名号,来找他的人就不少。
想到这里,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
“不会是—”
可他一抬头,屋里哪还有顾寒山的身影。
“总是这样,不打招呼就走。”池羽不满地抱怨,很快,手机响了一声,收到一条转账信息,“还小气。”
02
陈醉的手术安排在下午一点。早上,池羽为了确保下午的手术顺利,过来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晚安当时不在,回来时正好看见池羽沉着脸从病房出来,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池医生,辛苦了。”
“客气。”池羽按了按眉心,看向晚安的目光倒是柔和不少,可这柔和中还带着几丝好奇。
他已经查过监控,昨天与顾寒山有接触,又与自己有接触的人,只有她—唐晚安。
这就是让顾寒山等了几百年的人吗?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手术难度不高,不过一个半小时,池羽就顺利完成了手术。
手术室外,晚安在长椅上看着资料,直到池羽走到面前才意识到手术已经结束。她赶忙收起资料,起身问道:“池医生,情况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
“多谢,她什么时候能醒,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
“麻药一过,迟傍晚会醒。到时候伤口可能会很疼,让她忍着点,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晚安一一记下,又问了饮食方面的注意点,才同池羽道别。
临走前,池羽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她的脚,也别忘了治疗。”
晚安应下:“好。”
因要照顾陈醉,晚安同研究所那边打了声招呼。前几天她基本都待在医院,一直等到陈醉的病情稍稳定后,才重新回到研究所。
晚安不在,陈醉便有了许多理由去麻烦池羽。
这不,晚安刚忙完过来,就碰见陈醉在问池羽:“池医生,能帮忙倒杯水吗?”
池羽虽不乐意,还是去倒了杯水,递给陈醉。
接过水,陈醉又问:“我这手真的没问题了?”
“你不去折,它就没有半点问题。”池羽低头检查记录,全程没有看陈醉一眼。
陈醉也不介意,讨好地说:“我就算折了,不也还有池医生吗?”
池羽总算有所动容,转头警告:“你敢!”以她的性子,他还真怕她会为了多留几天去把手给折了。
陈醉满意地扬起嘴角,含情脉脉地看着池羽:“池医生果然还是心疼我的。”
池羽没理她,做完所有的工作就直接离开,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耳根微微泛红。
晚安和池羽打了照面,走进病房,无奈地摇头:“你这样天天逗池医生,就不怕他直接将你赶出去?”
“你没看见他刚才害羞的样子吗?多有趣。”陈醉挑了挑眉,神情得意。
晚安不予苟同,调好餐桌,替她摆好饭菜,终是忍不住犹豫地问道:“真不打算和他们说一声?”
“说什么?”陈醉的脸瞬间拉下来,“还指望他们会过来为我掉几滴泪吗?”
陈醉家重男轻女,陈醉之前成绩并不差,否则也考不进十六中,父母却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事实上不过是要把钱留给家里不成器的弟弟。
为这事,陈醉成年后,就直接出来自己谋生,也没再主动联系过他们。
“可你一个人,能行吗?”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医院虽然允许出院,但那只手目前并不能自如地活动,甚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健要做,她又是一个人住,晚安多少有些不放心。
“放心。”陈醉用略微笨拙的左手舀了一大口饭,塞进嘴里,“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嘛。”
晚安了解她家实情,也不好多说什么。
恵济是藤川市好的私立医院,它建在藤川繁华的地段上,周围的建筑早改成了商场步行街,而它却能屹立其中纹丝不动,倒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惬意。
病房里前几天来了个小孩,听说是在学校玩时,摔断了手,前天刚做完手术,患处疼得厉害,闹个不停。
晚安翻了几页资料,被吵得头疼,便同陈醉说了声要出去转转。
她转到医院天台,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些后悔没带资料上来,相比较于喧闹的病房,这里简直是块宝地。
这个位置,正对着藤川市繁华的步行街,一眼望去,灯火如豆,宛若星辰。此时已经入秋,夜晚的风多少带着几分凉意,晚安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望着远处,思绪也随之飘走,连有人走到身边都没察觉。
“医生没说病人不能随意走动?”
晚安闻声抬头,入眼的是一张俊美的脸,长发随意披散,被夜风轻轻扬起,看得她一愣。如果说上帝是个画家,那眼前这位该是他得意的艺术品。
“我不是患者。”晚安答道。
对方也认出她来:“是你啊。”
晚安没想到对方说完竟直接在她旁边坐下,这一举动,惹得她心跳一顿,不由得紧张起来。那天她留了电话,这些天对方一直没打电话来,她也给忙忘了,这会儿再见顿时记起来了。
“你没有联系我。”
“你有心事。”
两人同时开口,目光对上时,皆是一怔。
相较于晚安的紧张,顾寒山显得镇定得多,他神情依旧淡然:“我说过不用。”
也许是很少有人那么问她,又或者身边这人莫名让她觉得心安,于是,她诚实地答道:“这所医院,是我父母后待过的地方。”
“他们是这儿的医生?”
“不是。”晚安摇头,“他们都是研究员,发生实验事故,被送到了这儿。”
顾寒山似乎想到什么,但又不敢确定。他得到的信息里,只说她在藤川市生化研究所工作。看她的模样,顾寒山下意识地以为,她应该是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
“抱歉。”
“没事。”晚安轻扬起嘴角,脸上的笑看上去有些勉强,“都好多年前的事了。”
事情发生时,她才八岁,对生死没有太大的概念,只知道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很远的地方,真的很远。
顾寒山看着眼前故作坚强的女孩,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抱抱她,两人不过才见两次面,她却轻易就牵动了他的心弦。可终,他也没伸出那只手,只是将天台的空间留给了对方:“我还有事,上面冷,你也别待太久。”
“好。”
从天台离开,顾寒山去了池羽的办公室,对方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只是有些疑惑:“你竟然也会迟到?”
池羽看了一眼时间,与先前说的,竟晚了十几分钟,这可不像顾寒山的作风。
“路上碰见个朋友。”顾寒山不准备多做说明,在沙发上坐下,自然地跷着二郎腿,问池羽,“什么事?”
池羽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这些是我这两天赶出来的,千万别再摔了。”
“多谢。”顾寒山接过。
又听见池羽开口:“老爷子说,让你有空去家里吃顿饭,估摸着是想你了。”
说起来,池家到这两辈与他还算亲近,换成平时,顾寒山一定会拒绝,几百年来,他一直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他太清楚,一旦产生感情,分开时会多难受,可今天,他竟然意外地同意了。
“行,我有时间就过去。”说完,他并不着急离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接着道,“阿羽,帮我查个人。”
池羽眸光一闪,立即想到一个人:“唐晚安?”
他并不意外池羽的知情,点了点头:“嗯,越详细越好。”
池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猜到他的意图:“行,我找人去办。”
如此,顾寒山才带着药离开。
出院前,陈醉趁着晚安去办手续的工夫,找到池羽。
“池医生,你不送送我吗?”
池羽正在看片子,微微抬眼看了眼来人,又低下头:“如果每个患者走我都要送的话,就不用上班了。”
“真冷漠。”陈醉小声嘀咕道,抿紧的嘴角看似委屈实则可爱,“好歹相处了十几天,又是生死与共的关系,怎么着也算朋友了吧。”
“你想多了。”池羽敷衍地笑了笑,指着门口,“没事的话,慢走。”
陈醉干脆以退为进,走过去俯下身,双手撑在池羽的办公桌前,用极其撩拨的语气说:“那我就不打扰池医生了,但你可千万别等我一走就把我忘了。”
池羽往后一躲,艰难地表示:“很难忘。”
要说极不耐烦,可陈醉走时,他又忍不住用余光瞥向了门口,看着她骄傲地踩着高跟鞋、挺直后背、意气风发地走出办公室的背影,不由得皱起眉头。
还真是不知悔改,手没好全,又穿上了高跟鞋。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池羽连忙收回思绪,继续看片子。
03
陈醉刚出院那两天,晚安不放心,过去住了几晚,一直等陈醉手上的钢针拆掉,才放下心来。
耽误了一段时间,实验进度基本停滞,等一回研究所,晚安就立马投身到了实验室。
她喜欢待在实验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这里她仿佛能找到父母的影子—他们埋头工作的样子以及面对实验成功的雀跃……
同事来告诉她,沈知找她的时候,她刚从实验室出来。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加深了秋日的寒意,略微潮湿的风迎面吹来,惹得晚安打了个寒战。
她本来准备回办公室的脚步收住,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教授,你找我?”
晚安敲了敲门,听见回应,才轻轻推开门。
研究所目前的所长不仅是研究所资历老的研究员、晚安的老师,还是晚安父母的老师,在她父母离开后,甚至还担下照顾晚安的重任。
对晚安来说,他不仅是上级,是师长,也是家人。
沈知见是晚安,立即露出慈祥的笑容,上了年纪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头发也白了很多,但身体还很是健朗,否则也不会明明早该退休,却依旧在研究所工作着。
“工作还算顺利吧?”他关心地问。
“老样子,您早说过,做实验从来不要妄想一次就能成功,我们的工作就是在无数次的失败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沈知露出赞许的神色:“你果然很适合做研究。”
“您叫我来,不会就为了谈这个吧?”晚安笑了笑,提醒沈知。
对方这才记起正事来:“今年来学习的学生,老卢那边已经有结果了,远帆那孩子也在里面,前几天来找我,非说要跟着你,我只能来问问你,有空带吗?”
晚安想了想,答道:“应该有,不过跟着我可有他累的。”
“那就看他熬不熬得住了。”
如此,晚安也不多做推辞。说起来,卢远帆也算她半个弟弟,父母去世后,她搬到沈知家,卢远帆是她在那边交到的个朋友。
“什么时候过来?”她问。
“下周。”
晚安点头:“行,那让他到时候直接来找我。”
说完这事,沈知忽然记起什么:“对了,你这周末没别的安排吧?”
“周末?”晚安想了想,才记起来周末是父母的忌日。这些年里,沈知每年都会在这一天带着她去祭拜父母,记得比她还清楚。
“没有。”
“那到时候一块儿去。”
“好。”晚安笑着应下,见没什么事,也就不多打扰,一拉开门,被冷风一吹,记起来变天了,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教授,天凉了,您记得让卢远帆去调一下热水的温度。”
沈知连连答应:“好,我知道,你去忙吧。”
之后几天,晚安为了实验进度,几乎每晚都是深夜才从研究所离开,总算将落下的进度补上,要不是和沈教授约了周末去祭拜父母,她今晚说不定就在实验室通宵了。
想起父母,晚安多少有些难受。事故发生时,她就在现场,那从实验室冲出来的漫天火光,带着刺鼻的味道和浓密黑烟,时至今日还历历在目。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底溢出的情绪。
“小心!”
伴着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她拉开,晚安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她呼吸一顿。
事情发生得太快,慌乱之后,皆是沉默,直到那骑自行车的男孩开口询问:“没事吧?”
不等晚安回答,身旁的男人已经替她回答:“应该没事。”
那男孩看了看,见真没事,才挠了挠头发,跨上车离开。
晚安终于回过神来,慌乱地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脸颊不自然地泛起微红,头埋得低低的:“那个……谢谢。”
她还是极少见到能够将法式中长发留得这么好看的人,无论见多少次,仍觉惊艳。刚刚靠近时,她还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不客气。”
顾寒山自然地收回手,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疏远,态度却还算柔和。
晚安看着他,欲言又止,后不过微微俯身,与之道别。可她刚迈出脚,对方忽然开口将她喊住。
“等等,我送你。”
晚安诧异地回头,看向顾寒山,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寒山已经两步走到晚安身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次,晚安听得很清楚,只是……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婉言拒绝。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不像坏人,但仅见过几次面的关系,甚至不知道彼此姓名,她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不会为此防线全无。
“顾寒山。”
看出她的顾虑,对方遂自我介绍道,见她不解,他又多说了几个字:“我的名字。”
晚安脑中下意识地闪过一句诗—姑苏城外寒山寺。
与眼前这人,很合适。
出于礼貌,晚安只好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唐晚安,晚上的晚,安静的安。”
就算互通完姓名,晚安也不准备让顾寒山送自己,哪知顾寒山已经率先开口:“放心,我就送你到楼下。”
对方如此客气,又一再坚持,反倒叫晚安不知如何拒绝。
“不相信我,怕我会伤害你?”
心思被人戳破,晚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对方并不在意,反而坦言道:“我若真要对你做什么,会在刚刚等你被撞倒后再出现,这样,我就有理由背你回家,而你,恐怕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可这里离我家很近。”即便如此,晚安还是带着几分警惕。
顾寒山苦笑着解释:“就当是我一时好心。”
凛凛的风,吹得晚安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顾寒山只是安静地跟在一旁,可就算这样,那强大的气场还是让人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莫名地,带着几分压抑。
顾寒山将她送到楼下,真没再往前多走一步。
反倒惹得晚安为自己的防备感到羞愧,她只得笑着道谢:“谢谢你。”
“举手之劳。”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犹豫。
“顾寒山,”刚走没几步,晚安忽然开口唤住他,“上楼坐坐吧。”
这回换顾寒山不解了,刚刚还警惕得像只刺猬,谨慎小心,若有任何变化,他断定她的刺一定会全部张开对准他。可现在,她居然主动邀请他上楼。
见他沉默,她又补充一句:“你的手在流血。”
这下,顾寒山的表情总算有所动容,抬起晚安指的那只手,看了一眼。
这是之前急着躲开那辆自行车,不慎被旁边正在维修栅栏的铁丝划到的,伤口应该不小,否则也不会流这么多血,可他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提起,加上穿着深色衣服,在这样的夜里,并不醒目,没想到还是叫她看见了。
对上晚安满心满眼的担忧,那句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不用”,生生被他收了回去。
“那就麻烦了。”
房子是晚安父母留下的,她成年之后,就从沈教授那边搬了过来,房间的布局基本还维持着当年的样子,只是换了几件家具。
晚安没找到能用的拖鞋,干脆说:“进来吧,不用脱鞋。”
顾寒山迟疑了下,没有推辞,直接跟在她身后进去。
房子的装修有些年代,但能看出来,主人爱护得很好,房间干净整洁,没有太多装饰点缀,却不乏温馨。
晚安去卧室拿医药箱,出来的时候,顾寒山正站在电视柜前,目光停留在上面的相框上。
照片有些年岁,里面的人还穿着十几年前流行的服饰,应该是全家福,能够看出他们很幸福,只是这全家福上的人,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是我父母。”晚安解释。
她将医药箱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拿出需要的药品。
顾寒山跟了过来,将受伤的那只手伸到晚安面前。晚安看着半边手背的血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究竟是怎样顶着这么大的伤口,还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她送到楼下的。
伤口的血已经干了不少,与衣服黏在一块,要分开的话,免不得要再遭次罪。
晚安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慢慢软化血痂,一点点将衣服挽上去,途中还不忘提醒顾寒山:“可能会有点疼,我尽量轻点。”
顾寒山从头到尾没出半点声音,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人认真地替自己处理伤口,那张小巧的脸微微皱起眉头,不觉间,竟与记忆里的某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人,也是这样瘦瘦小小的模样,同样冷静又聪明,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温柔地说让他忍着点。
可后来。
后来……
顾寒山收回思绪,不让自己沉溺其中。
费了好些时间,晚安才终于将衣服挽上去。长长的一道口子,占据了整个小臂,看上去还好,但流了那么多血,恐怕不会太浅。
“其实也没有多严重。”顾寒山看见她被吓到的模样,多了几分心疼,开口解释。换作平时,他才懒得说这些。
晚安忙收起情绪,准备处理伤口,开始前,她还是忍不住啰唆了声:“伤口有些裂开,一会儿可能会很疼。”
“无碍。”
本是想让晚安宽心,可那语气,反倒让晚安以为他是在嫌她拖拉,她只好更加专注。
她用碘酊处理了一遍伤口,然后用纱布包好,弄完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以的话,你再去一趟医院吧。”
顾寒山没有回答,晚安也不介意,将药箱收拾好,重新放回房间。出来后,她走向厨房,同顾寒山说:“喝杯茶再走吧。”
对方没有拒绝。
只是,当晚安从厨房出来,客厅哪里还有顾寒山的影子,只有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
多谢。
晚安看着桌上的字条,脑中浮现出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由得轻哼一声。
还真是个怪人。
她拿过便笺,顺手朝垃圾桶扔去,可手刚伸出去,又收了回来,将那字条收进茶几下的抽屉里。
池羽看着顾寒山手臂上的纱布,毫不客气地笑出声,凑过来端着那只手仔细看了看,故意晃着上面的蝴蝶结。
“你这是什么新造型?”
顾寒山不耐烦地甩开他,径直走向沙发坐下。伸手去拆纱布,看到上面的蝴蝶结时,他手上动作一顿,后还是将其扯掉。
手臂的伤口已经以常人不可及的速度在愈合,不过回来的短暂路程,竟然已经结好了痂。
他将那块带血的纱布扔进垃圾桶,才终于理会池羽。
“告诉你爸,我周末过去。”
池羽没回答,拉着脸过去戳了戳他的伤口:“你手怎么伤的?”
顾寒山依旧没接池羽的话,反而提醒他:“那件事,先别跟你爸说。”
“哪件?找到她的事?”
顾寒山点头:“你爸近身体不好,你别刺激他。”
池羽伸了个懒腰,去沙发另一头躺下,不顾顾寒山皱起的眉头,将腿搭在茶几上,感叹道:“顾寒山,说起来你可真绝情,几百年的交情了,还是把我们家当外人。”
顾寒山微微抬眼看向池羽,提醒他:“连你先祖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说起来,他和池家的交情确实不浅。当年,他痛晕在池家门口,是池家救了他,后来池家有难,他就顺势搭了把手,再后来,又好心替他们家开了间药馆。
那位与池羽有七八分相像的池家先祖向他许诺,一定会找到能够治疗他痛症的办法,可惜,对方穷尽一生也没找到。
于是,对方将这事交到后辈手里,一代又一代,行医的同时,也在他身上花尽心思,而他,就那样看着池家的小孩,一个个出生,又一个个离开,一晃眼,几百年过去了。
“说吧,查到了什么。”顾寒山开口。
池羽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老实地将知道的情况一一说明。
“她父母曾是藤川生化研究所的研究员,后因实验事故,在火灾中双双去世。那件事当时闹得挺大,记者、警察都出动了,在藤川也不算秘密。
“父母去世后,她跟着父母的老师,也就是研究所现在的所长沈知一块儿生活,直到成年。读书期间成绩一直很优异,一路通畅地进了藤川大学,后来跟着沈知在研究所学习,毕业后顺利考进研究所工作。
“二十七岁,人际关系简单,除了沈知,就只有一两个好朋友,你和她在医院遇见那次,正是因为她好友当时摔断了手。”
说到后,池羽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没有男朋友。”
顾寒山瞪了池羽一眼,不予理会对方的意有所指。他拧着眉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低低说了一句:“那就对了。”
池羽不解:“对了?对什么了。”
“原来是那个小不点。”
“什么?”池羽这下更蒙了。
“她的命,是我救的。”顾寒山淡淡地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池羽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得意。
当时,顾寒山正巧有事在附近,他在满室浓烟中顺手救了一个小不点,自己也伤得不轻,以至于在池家躺了大半个月,伤口才全部愈合。
却不想那日他顺手救的小不点,竟然是他找了几百年的人。
所谓命运,或许就是冥冥中的注定。
“没想到几百年,你还是喜欢做大善人。”池羽也记起来,印象中,顾寒山只有那一次伤得严重,原来是去救人了。
“那把让你悬崖勒马也算进去。”
“顾寒山,你别太过分了!”
顾寒山脸上难得浮起些许笑意,看向池羽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闹情绪的小孩子,而他下一句,更是端足了架子:“没事别老往我这儿躲。”
池羽气得从沙发上弹坐而起:“顾寒山,你怎么这么小气!”
“我累了,玩游戏的声音别太吵。”顾寒山说着,起身朝房间走去,不准备再理会池羽。
池羽不服气地努了努嘴,半眯起眼盯着顾寒山,小声嘀咕道:“要不是被老爷子控制了经济,我何至于沦落至此。”
01
晚安久违地失眠了。
昨晚顾寒山离开后,她休息了一杯茶的时间,然后迅速收拾完,躺在床上。
可已经累了好几天的她,忽然变得精神抖擞,脑海里全是那个人的影子,来回反复。
明明两人才见过几次,他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两人认识已久,让她轻易动摇,且悄然心安。
直到临近清晨,她才稍微有了困意。没睡一会儿,闹钟就响了,她费力地起床,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总算打起了点精神。
今天和沈教授约好了去祭拜父母,耽误不得。
吃过早餐,她开车过去接沈知,再一块儿前往墓地。
路上,沈知让晚安绕了点路,在一家老酒楼里,要了一斤纯米酒。
沈知说,她父亲很少喝酒,但纯米酒的话,他会喝一点。
晚安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父亲还是记忆里儒雅的模样,而旁边的母亲也依旧明艳,听说以前他们可是研究所有名的金童玉女,如果没有—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泛至眼底的酸楚,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
与她的沉默相比,沈教授倒是有许多话说,哪怕每年都差不多。她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沈知大部分的话题都围绕着她,但她很少搭腔。
临近中午,两人才离开。
一块儿用过午餐,晚安将沈知送到家,又被他留着下了几盘棋,才离开。
沈知一个人住,一生专注研究的他,无妻无子,听说读书的时候有过一个爱人,但对方不幸年纪轻轻便因病去世,他便再没找过旁人。
晚安离开的时候,在楼下碰到卢远帆,卢远帆邀她去家里坐坐,她笑着推辞了,同时提醒他周一千万别迟到。
回到家,晚安什么也没做,躺在沙发上一觉睡到傍晚。
她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后,又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觉得无聊,想着去书房找本书看看。
这间书房她其实很少进来,毕竟她在家里待的时间,还比不上在实验室待的时间长,回来也差不多收拾完就睡,就算偶尔来找些资料,也都是匆匆忙忙的。
她在书房转了一圈,无意间注意到堆在书柜旁边的一堆纸箱。
当年,父母去世之后,老家那边的表叔来过,帮忙办了葬礼,别的东西基本上就只是收到了一块儿,后来她搬进来,嫌麻烦也就没怎么动过。
很明显,这堆盒子是当年匆忙收拾,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才放在这里的。她平时也没太去在意,许是今天去见过父母,她忽然来了兴致,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她慢慢打开那些盒子,里面多是资料,应该是当年他们研究时用过的。直到打开下面的纸盒,纸盒底下压着一个档案袋,里面有一些资料,以及一个用过的笔记本和一张合照,应该是当时的研究小组留下的。
合照上有四个人,包括她的父母和沈教授,后一个她只有些模糊的印象,想来应该是当时一起工作的同事。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是一些关于项目的记录,从记录来看,准备时间也不短,这应该是一个很庞大的研究,单单这里的记录就已经能看出实验的复杂性,资料太少,虽然看不出到底在研究什么,但能够猜到这个实验如果成功的话,能够一举震惊医学界,但她进研究所这么久,竟从来没听过任何相关实验。
她知道,很多研究所都会进行一些不公开的实验,这些项目,只会等到实验成功,才会对外宣布。
她父母的研究说不定也是,可是—
如果是准备了很久,怎么还会出现这样严重的事故?而且,事故之后,研究所难道就没有再继续研究了吗?她进研究所这么久,都没有听到过任何消息。
这很反常。要知道,如果课题没有出现极大的错误,没有任何人会突然终止所有研究,因为这意味着之前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太奇怪了。
想着父母的事,晚安又失眠了。
连着两天失眠,周一上班的时候,她明显有些精神不济。卢远帆报到完,见她眼就破口而出:“唐晚安,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晚安没回答他,敷衍地笑了笑,直接在桌上找了一堆资料递给他:“这两天先把这些看完,再跟着我进实验室。”
卢远帆盯着那堆资料,一脸为难:“不是吧,这么多?”
“有问题?”晚安冷眼看过去,“有问题的话,别的组还有空位。”
“没有!”卢远帆连忙端正姿态,神情坚决,“我这就去。”
晚安知道自己今天状态不好,也就没往实验室里扎,干脆找了些国外的文献研究起来。
中午,她抽空去所里的资料室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有关父母当年那个实验的任何记录。她在所里的职位并没有太高,能够查看的资料有限,看来,她只能去找一趟沈知了。
下班前,晚安抽空去了一趟沈知的办公室。见是她,沈知多少有些惊讶:“晚安,有事吗?”
两人虽是上下级,又是师徒,同时还有那一层关系,但如果没事,晚安极少会主动来办公室找他。
晚安抿了抿唇,斟酌过后,缓缓开口:“教授,你知道我爸妈出事那会儿,是在做什么研究吗?”
沈知拿着杯子的手不禁一抖,又不动声色地掩盖过去,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无意间整理他们的遗物时,看到了一些资料,就想知道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晚安如实回答。
没人察觉到沈知暗自舒了口气,只见他略微惋惜地叹了声:“那项研究由你父母全权负责,主要是针对癌细胞那一块,我也只略知一二,后来发生大火,资料基本都毁在那场大火里,你父母又发生那样的事,具体研究情况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所以连研究所这边也没有相关资料了吗?想来她家里那些,恐怕还是无意留下的。
“在那之后研究所就没有想过恢复研究吗?”
提起项目,沈知也很无奈:“项目启动是需要资金的,出了那种事,投资人直接撤资,加上当时警方、记者都出动了,自然也不会有别的投资商愿意过来,何况当时累积下来的资料都被毁了,研究所又失去了两位重要的研究员,还谈什么继续。”
“警方那边当时是怎么说的?”
“只说是意外,原因是实验不当,加上实验楼老旧,线路老化,诸多原因引发火灾,他们本来就是来调查事故的,研究问题又不归他们管,何况当时实验室被烧得一团乱,什么都找不到。”
“这样啊。”晚安明显有些失落。
“你不会是对那个项目感兴趣吧?”沈知忍不住皱起眉,提醒她,“那个研究困难重重,具体实验过程又只有你父母清楚,我这边也没什么资料能给你,你要想做,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晚安感激地笑了笑:“我知道,那我就不打扰教授了。”
她只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一个什么研究,想知道他们后究竟是在忙什么,却不想翻遍研究所,甚至还去问了沈知,也就得到一个与“癌细胞有关”的线索。沈知在研究所的资历老,如果连他都不知道,那估计研究所就没人知道了。
从沈知的办公室离开,晚安去了一趟旧实验楼,近二十年来,研究所发展迅速,获得不少研究突破,实验楼也早盖了新的。另一边的旧实验楼虽然还保留着,也重新装修过,但基本上只给刚进来研究所的实习生用,进行一些小实验,平时基本没人。
她径直朝当时出事的那间实验室走去,这里已经完全没了过去的样子,但晚安偶尔还是会来这里坐坐,像是把这当成了秘密基地。
她在里面待到天黑,出来的时候,眼眶泛红,明显哭过。
卢远帆还在办公室看资料,她突然进去,吓了他一跳:“唐晚安,你怎么还没走?”
“多忙了会儿。”晚安低头收拾着东西,顺便提醒卢远帆,“不早了,你先回家吧,没看完的明天再看。”
卢远帆正准备道谢,结果一抬头,正好对上她红彤彤的眼睛:“姐,你没事吧?”
“没事。”
卢远帆不太相信:“真没事,要不我送你回去?”他和晚安认识的时间不短,知道她不是那么轻易落泪的人。
“不用,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卢叔叔还说我欺负你。”
“嘁,我爹可没那么心疼我。”卢远帆冷哼一声,却还是听话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02
随后的一段时间,晚安一回家就扎进书房,那几箱资料,零零散散被她翻了个遍,可除了那一个档案袋,再没了半点关于那个项目的线索。
她犹豫过后,终还是决定去找一个人。
段瑞城刚忙完,就听说有人来找他,出来一见居然是晚安,多少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晚安省去寒暄,开门见山地说:“有点事找你。”
“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忙完?”
段瑞城事情确实有点多,可对方都找到这儿了,他总不能当真不管吧,只能笑着说:“差不多了,你等我一下。”
两人找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餐馆,一坐下,段瑞城就着急地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段瑞城很清楚,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晚安绝不会直接找到单位来。
“我想让你帮我看看公安局这边关于我父母当年那场事故的相关记录,有没有提到当时的那场实验的。”
晚安也不客气,直接将此行的目的告诉对方。她也清楚,连研究所那边都找不到太多资料,警方这边就更不用说了,然而越是这样,她就越想知道,当年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
他们都是优秀的研究员,他们费尽心力的研究,不应该因为这些原因就直接尘封谷底。
段瑞城挖苦道:“难怪会来找我。”
晚安向来坦诚,说:“我在公安局,只认识你。”
两人虽是在高中才认识,但早在之前就都听说过对方,一个年年是藤川市的名,而另一个永远紧随其后。
后来两人同时考入十六中,又都分在重点班,开学天,段瑞城就向她宣战,说这三年一定会想办法超过她。可他说得慷慨激昂,却只得到一个简单的“哦”字。
之后三年,晚安的名字依旧高高挂在红榜榜首,而段瑞城花了三年时间,也没有追上。高考后,晚安留在了本市,段瑞城去了首都,直到毕业才回来,目前是藤川市公安局的一名法医。
段瑞城的直觉敏锐,光看晚安的神情,他敢笃定,这绝不是临时起意。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算。”晚安摇头,但也不打算隐瞒,“我从他们的遗物里得知了一个项目,可我在研究所没有找到任何资料,去问沈教授,他也说不太清楚,研究所的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个实验的存在,这很奇怪。”
沈知说那个项目他也只是略知一二,但作为父母的导师,他不可能连研究什么都不知道,他对她有所隐瞒,甚至提醒她实行的难度,就像是阻止让她去了解那个项目。
可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研究,他没必要阻止她。
“我可以帮你找找看。”段瑞城虽是答应,却也提醒她,“不过连研究所都没留下资料,公安局未必能留下什么,毕竟警察的关注点不在研究上。”
“没事,我也就是有点好奇。”
段瑞城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这顿饭,你请。”
晚安无奈地笑着应下:“好。”
可结账的时候,还是段瑞城去买的单。段瑞城说:“让女孩子买单,我心里过意不去。”
“那就谢谢喽。”晚安大方接受。
“不用太感动。”段瑞城拍了拍晚安的肩。
晚安笑着闪身躲开:“走了,记得有空帮我找一下。”
“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驱车离开,过了会儿,晚安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到家说一声。
晚安没有立即回复,顺利到家之后,才给对方回了个电话过去。
藤川今年入冬有点早,不过几场秋雨,气温就一度偏低,大家不得不纷纷将厚外套翻了出来。
晚安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研究所碰见顾寒山。
那天,她带着卢远帆去实验室,无意间看见跟在沈教授和一个男人身后的他,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似乎分外醒目。
卢远帆注意到她的目光,跟着看过去,顺口解释:“听说今天顾氏那边会有人过来参观,估计就是这几位。”
“顾氏?”晚安不解。
“不是吧?”卢远帆见她一脸迷茫,不免惊讶,“我来没几天都知道研究所背后的投资商就是顾氏,你竟然不知道?”
晚安收回目光,实话实说:“不记得。”
她确实不知道研究所幕后投资商是哪些,虽然每年也见过不少投资商,但基本都是过目就忘,就算这样她还是能确定,那些人里没有顾寒山。
“好歹给谁打工也应该了解一下吧。”
“没兴趣。”
只是,她没想到顾寒山会出现在实验室门口。
“原来你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令晚安的身体一僵,平复过后,她才慢慢转过身,目光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不住地紧张。
“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顾寒山站在门口,一件风衣将他的身形衬得修长,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带着几分艺术家的风范。
“我以为你知道。”顾寒山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落。
晚安尴尬地笑了笑,忙说:“我应该知道。”其实她是问顾寒山怎么会来实验室,可显然,对方会错了意。
之后,两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直到卢远帆开口:“姐,你们认识?”
晚安没回答卢远帆,反而问顾寒山:“你有什么事吗?”
“有空带我参观一下你们研究所吗?”
他神情坦荡,像是对好友发出普通请求。然而,他可是顶着顾氏的名头来的,想参观研究所,沈知自然会安排人陪同,哪需要特意来实验室同她说,何况,他不会看不出来,她很忙。
哪怕这样,晚安还是脱下身上的外套,同旁边的卢远帆说了声:“盯着实验,做好记录,我一会儿回来。”然后几步走到顾寒山面前,“走吧,我带你在附近转转。”
晚安真带着顾寒山去了几间能够对外展览的实验室,又带他去附近转了转,事无巨细,一一说明,像极了博物馆的讲解员,直到顾寒山开口打断。
“前面为什么避开我?”
晚安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顾寒山,一脸不解。
顾寒山只好说得更直白:“去实验室前,不是看到我了吗,怎么不过来跟我打招呼?”
原来那会儿,他也看到她了啊。
晚安尴尬地收回目光,随口找了个理由:“我以为我看错了。”
“真的?”
“我又不知道你会来。”晚安小声反驳,语气听上去有些委屈。
顾寒山看向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终重新迈开步子:“行,我知道了。”
没多久,顾寒山的手机响了起来,应该是顾氏的人在找他,他接起来简单解释了几句,对晚安说:“今天谢谢你,我还有事,就不过多打扰了,再见。”
“再见。”晚安回道,却在对方准备走的时候,又忍不住问,“你的手没事了吧?”
“没事了。”顾寒山难得露出一个笑脸,同时给了晚安另一个答案,“前面,我是过去找你的。”
晚安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走远,才想起来,他是在回答她的个问题。
回到实验室,晚安免不得被盘问了一番,她不想解释太多,就只说见过几面。卢远帆显然不信,无奈晚安已经拿实验出来压他,只能悻悻闭嘴。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卢远帆都在试图盘问细节,可晚安全然无视。
入夜,晚安套着宽大的睡衣,坐在书房的地毯上,面前是一堆杂乱的书本。
段瑞城说,有发现会来联系她,可她不是被动等待的人,总想看看父母留下的东西里还有没有别的线索被落下。
陈醉大半夜发语音过来,问她生日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没。大概是又在喝酒,声音听上去有些恍惚,还略带沙哑的性感。
晚安随手回了两个字:“没有。”
“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晚安对这些所谓的仪式感,没有太多兴趣,自然也不会花心思去捣腾。
陈醉大概被她这事不关己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声音都大了几分:“那你自己玩去吧。”
晚安听着,轻笑出声,回道:“好。”
对方大概真生气了,又或者那边的酒局还在继续,总之没再发任何消息过来。晚安没多理会,以她对陈醉的了解,今晚睡一觉,明天指不定就不记得了。
父母留下的资料很多,晚安一边翻看,一边做着整理。
窗外突然闪过一瞬亮光,轰隆雷声接踵而至,很快,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模糊了窗户玻璃,再汇成水滴滑落。
她抬头看了一会儿,淅沥小雨很快变成滂沱大雨,天色也暗了一圈,伸手别说五指,就是放在跟前都未必能见着。
房间的窗户被拍得“啪啪”作响,晚安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这几天稍凉,她看完书后,准备去冲包感冒药,提前预防,结果翻出医药箱,才记起来,感冒药被她收在茶几抽屉了。
拿感冒药的时候,放在里面的便笺被她顺手带出,上面的字端端正正、刚劲有力,犹如下笔之人。
谦逊有礼,且不卑不亢,平和良善,却又客气疏冷。
初见时,太匆忙,她没来得及察觉,再见便深有体会,可上次在研究所,对方却让她又有些捉摸不透。
晚安拾起便笺,再次放回了抽屉。
彼时的顾寒山,承受着来自四肢百骸的疼痛,心脏更像是被人生生剜去,空荡且鲜血淋漓。
他一改平日的克制温和,眼睛猩红,暴虐般地砸着手能够到的任何东西。书房被他砸得乱七八糟,书柜的书、物件,甚至窗边的吊兰……紫砂茶壶碎在地上,茶水淌了一地,几张写过的宣纸落在茶水上,上面的字已经模糊,而那毛笔早断成了两截。
即便如此,身体的疼痛还是让他变得异常狂躁,池羽的药已经在程度上缓解着他的痛症,但也只能阻止他不会痛得失去理智。
他蜷缩在地上,牙关紧咬,身体每个细胞都像在被人撕扯,他必须全力去抵抗,才不至于暴怒发狂。
雨还在下,伴着电闪雷鸣。
几百年来,无数个雷雨夜,他都是这样,费尽心力,承受疼痛。
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恩赐他平息怨念的机会,也让他用这副身体,用这疼痛记住在那一晚的种种恶行。
那一夜的血,混着雨水,漫遍了顾府。
他孤身一人,手执一剑,伤痕累累,立于万人中央,宛如地狱归来的魔鬼。
那些人,从他手中将怜春抢走,将他打成重伤,在他垂死之际当着他的面将怜春残忍杀害,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战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曾经温暖明媚的脸庞,渐渐黯淡,失去光华。
可他救不了她,换句话说,是他害了她。
她好心救他一命,可他贪婪地爱上她,不顾顾家的任务,妄想离开顾家,甚至还自大地以为能护好她。
满腔的悔恨,渗透到灵魂。
后,他醒了。
在心跳停止后,又醒了过来,或者说,是重新活了过来。
孤寂的山野,躺着不少尸体,包括不远处的她。泡在雨水里的身体,面色惨白,冰冷僵硬,他爬过去,为她拂去脸上的泥水,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却再也等不到回应。
心脏像被人给生生剜去,痛到不能呼吸。
他这一生,孤苦又艰难,幼时因灾变成孤儿,后被顾家收养,刀尖利刃里爬过,好不容易成为顾家在暗夜里锋利的一把刀,见惯鲜血和死亡的他,早让自己成了无心之人。
是她,让他这颗冰冷僵硬的心漾起波澜,让他以为找到了神明,能去往天堂,却忘记了,自己早就身在地狱,他不仅没能逃出地狱,还拉下了他的神明。
既然如此,那就让所有人通通下地狱吧。
他回到顾家,眼都不眨一下地将这里化为修罗场。
那之后的几百年来,每个暴雨夜,他都得承受那份剜心剔骨的痛。这是代价,让他从死里活过来,将所有人拉下地狱的代价。
而他也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他尝试过无数方法来杀死自己,都没有用。
他被禁锢在了这世上,带着痛,带着悔恨与内疚,一直存活着。
一直到凌晨两点,雨势才渐渐变小,灰暗的天空,沉得好像压在了头顶。
顾寒山缓了好久,才终于有力气站起来,他唇色惨白,目光落在凌乱的房间时,神色凝重。
已经……不能等了。
03
研究所。
今天的午餐是麻辣牛肉和酸菜鱼。
卢远帆已经从食堂阿姨那边拿到了一手消息,打了声招呼早早过去,生怕去晚了就没了。晚安故意在实验室多待了一会儿,错过人流高峰,去的时候,食堂已经没剩多少人,她环视了一圈四周,后朝窗边的餐桌走去。
她入座没一会儿,沈知就来了,在她对面坐下。
两人都是忙起来就找不着北的人,如果不是主动联系,很少能在研究院碰上。
“沈教授,您也才忙完?”晚安主动打招呼。
“多看了两眼文件。”沈知微微颔首解释,过了会儿,他似闲聊般地开口问起,“远帆表现怎么样?前几天他爸还同我说起,怕给你惹麻烦。”
晚安笑答:“挺好,操作能力与理解能力都不错,是个好苗子。”
“能让你这么说,看来是真不错。”沈知对她还是很放心的,又想起刚才在路上,听大家聊起昨天聚餐的事,遂好奇地问,“听说昨天他们小聚了一下,你去了没?”
“没,昨天实验室有事,脱不开身。”晚安照实回答。
事实上,她与沈知生活多年,他像是相信她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很少会主动闲聊这些,不过很快,她就听出了他的意图。
“别总待在实验室,有时间也要和大家出去玩玩。”
晚安抬头看了眼教授,心里了然,嘴上应道:“好。”
“周末没人约你出去?小段呢?”
段瑞城是沈知为数不多知道的她的同学之一,毕竟她和段瑞城在学校僵持不下的时候,每次家长会都能被拿来当标榜。
晚安多少有些无奈:“教授,我忙,人家段瑞城也不闲着。”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沈知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你年纪也不小了,真遇到觉得合适的,可以适当接触一下。”
“教授。”晚安假意拉下脸,“您一个人不也挺好的嘛。”
“真没遇到合适的?”
晚安失笑:“合适的实验对象倒是不少,这不正在慢慢研究嘛,合适的人,我上哪儿去遇见啊。”
“我这儿倒有一个,要不你们接触接触?”
原来,这才是目的所在。
“研究所目前可没给我这个闲暇。”晚安提醒他,她真的很忙,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想应付这些人情往来。
可沈知像是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已经开始介绍起来:“对方条件、人品都很不错,就性子稍微冷了点,不过胜在绅士懂礼。”
听他这么一说,晚安脑海里下意识映出顾寒山的脸来,但很快便理智道:“教授,我暂时—”
沈知像是知道她会说什么,也就不准备给她开口的机会:“先认识一下,别的你们自己决定。我回头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来,可以吗?”
晚安本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教授这么真诚的样子,终败下阵来:“行吧。”
见她答应,沈知眼睛都亮了几分:“那就这么说定了。”完了,还不忘继续游说,“对方是真的还不错。”
晚安笑而不答。
这顿饭,吃得还真艰难。
送走沈知,晚安长叹了口气,拿着筷子戳了戳没怎么动过的饭,挑了块牛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冷了,勉强吃了几口,后拿去倒掉。
稍晚时候,段瑞城打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时间。
想来是公安局那边的事情有了结果,晚安处理完手上的活儿,没再继续实验,交代卢远帆将先前的数据做下整理,明天一早给她。
两人找了个餐馆碰面,位置不错,正好离两人都不远。
“这是当时的一些调查记录,我私下打听过了,当时警方主要是调查有无人为故意造成事故的可能,排除这一可能后,就直接结案了,你说的那个研究,并没有太多记录。”
刚一入座,段瑞城就将资料袋交给晚安。
“物证那边呢,有线索吗?”
“物证哪能那么容易拿到,不过我已经和公安局那边申请重新鉴定,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地方,但你也别抱太大期望,都过去了这么久,估计也查不到什么。”
“谢了。”晚安小心地将资料收起来,虽然早知道不一定有线索,但还是有些失落。
等菜的空隙,段瑞城开口问她:“近忙吗?”
“老样子。”晚安笑道,顺便提起,“前段时间,藤大那边送了几个学生过来,卢远帆也在里面,死活要跟着我。”
高中毕业那晚,聚餐结束后,段瑞城送晚安回去,在门口正好碰见打球回来的卢远帆。那会儿才刚进初中的他,就已经一米七多,晚安在他面前反而像个小孩子。他见送她回来的是个男生,二话没说,直接将她拉到身后,冷着脸同对方道了声谢,就上楼了。之后,硬是将晚安审问了一个小时,见真问不出什么,才作罢。
后来大学假期,段瑞城又来找过几次晚安,卢远帆每次都紧随其后。
段瑞城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那小子还是爱黏着你。”
晚安耸了耸肩:“没办法,小时候他身体不好,正好我不喜欢出门,他爸妈就直接把他往我这儿塞,让我帮忙看着点,后来想想,大概也有沈教授的意思。”
段瑞城温柔地扬起嘴角,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个礼物,推到晚安面前:“生日快乐。”
晚安一惊,笑着收下:“谢谢。”
“下周我要去外地出差,来不了。”段瑞城解释。
晚安抬头,对上段瑞城的目光,那样直接明朗的注视,眸中的深意太过明显,惹得她动作一僵。
陈醉老早就提醒过她,段瑞城对她或许已经不仅是同学情谊,只是那会儿她一边忙研究生的事情,一边在争取研究所的名额,没心思琢磨这些,后来,她瞧段瑞城好像也没这意思,就没再管。
可刚刚,她也感觉到了。
她虽然迟钝,但还不傻,这么多年来,段瑞城一开始与她敌对,后来两人互相勉励,也算是藤川十六中的一段佳话,她一直将他当成可敬的对手、可信任的伙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正巧这时候,菜端了上来,而段瑞城适时找了其他话题盖过去,脸上表情也早恢复如常,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晚餐结束,两人各回各家。
分开前,段瑞城似有话要说,但终只是笑着与她道别。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他轻易就能知道对方什么时候需要什么,也不会给对方困扰。
从餐馆离开,晚安马不停蹄地回到家,哪怕段瑞城已经说过,里面并没有怎么提到所谓的研究,但她还是急切地想去了解,哪怕只言片语。
事故发生时,她才八岁,和往常差不多的下午,放学后,校车将她送到研究所,她在父母的办公室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们下班。
可那一天,她没等到他们下班,只见漫天的火光从实验室冲出来,带着刺鼻的味道和浓密黑烟。
她只记得,当时她无措地冲进那片火光里,慌张地呼喊着他们,但没有回应,后她被浓烟呛晕,再醒来已经在医院。
她甚至没来得及见父母后一面,他们就变成了冰冷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看着这些调查记录,那时的场景,又历历在目。
上面的结论是实验事故及电路老化引起火灾,致使人员伤亡,当时实验楼还有很多人在,其他人只是受了些小伤,只有她父母,不仅在事故现场,又在火灾源头,救出来后,立马被送去医院进行急救,可惜后还是双双去世。
公安局曾做过详细的调查,无奈没查到特殊原因,后只好定案。
果然,里面对研究的提及少之又少,就算提及也都是一些零碎的情况,没有太多用处。
这些年,她一直努力地生活着,她知道,只有她过得很好,才能让所有人放心。
可有时候她还是会羡慕,羡慕那些能够躺在母亲怀里哭泣,能够在每一个骄傲的时刻都有人为其鼓掌的人。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满腔的情绪,想着,或许应该去找一趟池医生。
生日当天,陈醉为了防止晚安找借口推辞,什么都没说,直接找来研究所。
这人毫不见外,找了张空椅子直接坐在她旁边,严肃认真地吩咐道:“唐晚安,有什么事,好马上给我在下班前处理完。”
卢远帆刚从实验室记了一串数据回来,见陈醉在,不免诧异:“陈醉姐,你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陈醉同样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商业合作。”卢远帆将资料递给晚安,转头解释,“院里有研究所的推荐名额,我一不小心就进来了。”
陈醉疑惑,赶紧向晚安求证:“你们研究所现在要求都这么低了?”
晚安没空理他们,随口答道:“关系户。”
这么说卢远帆就不服气了,他撇着嘴小声嘀咕道:“你们在哪儿见过考的关系户。”
见两人都没理他,他只得闷闷回到座位,忙自己的去了。
过了会儿,晚安将他喊过来,指了指他前面带过来的记录:“再去一趟实验室,抽组数据做个测试,我一会儿要。”
卢远帆为难地指了指电脑右下角:“快下班了。”
“少啰唆,我等着要。”
如此,卢远帆只能再去一趟实验室,争取以快的速度将她要的资料送到她手上。
卢远帆一走,陈醉立即不满地问她:“不能明天再做?”
“明天有别的安排。”晚安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连头都不转一下。
陈醉倒是没再多说,低头继续玩手机,一直等到卢远帆回来,将事情都处理完,三人才从研究所离开。
本来的安排里是没有卢远帆的,但那小子得知陈醉是过来给晚安过生日后,非要跟着,怎么都不肯走,后干脆让他充当一下临时司机。
路上,晚安没头没尾地问陈醉:“池医生一般什么时候在医院?”
陈醉想了下,如实回答:“正常情况白天都在,不过周三、周四手术可能会有点多,很难找到人。”回答完,她觉出不对劲,“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点事找他。”晚安并不准备详细说明,只是解释,“和研究有关。”
陈醉觉得无趣,也没兴趣:“还以为你要去替我评理呢,正准备叫你别动脸。”
晚安笑着说:“你需要的话,也可以。”
卢远帆将车开到陈醉指定的那家火锅店,让她们先下车,再去找停车位。
说起来,藤川还真没有陈醉不知道的好地方,她每天除去盯着两家美甲店,就是忙着出入藤川的各大社交场所,晚安有时还真羡慕她的精力。
出于偷懒,晚安恭敬地将菜单递给陈醉:“辛苦了。”
陈醉差不多点完,那头卢远帆也来了,在菜单上又添了两样,直接下单。服务员似乎与陈醉认识,与陈醉交谈了几句,给他们打了个小折,这才离开。
要说陈醉和卢远帆的初见,还带着几分浪漫元素。
那天下雨,不巧晚安忘了带伞,沈知又在加班,正在愁该怎么回家时,卢远帆出现了,他们一起回家,碰巧与罚抄完作业回家的陈醉在校门口遇见。
卢远帆看见陈醉的眼,便大叹惊为天人,而陈醉也觉得卢远帆英姿俊秀,但很快,卢远帆打听到陈醉的事迹后,就对她十分警惕,几次提醒,生怕对方带坏晚安,而陈醉也对他的无礼表示嫌弃。
这不,两人聊了没几句,又呛了起来。
晚安一旁看戏似的笑着,并不准备调解。有时候,她又觉得命运对她好像还不错,让她结识到这些贴心好友。
能让陈醉诚挚推荐的地方,果然挑不出半点差错,如果没有中途推进来,让晚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生日蛋糕,以及那首响彻全场的《生日快乐》的话。
“陈醉,你疯了?”
晚安无奈地笑着,接受陈醉生日祝福的同时,嘴上还是忍不住吐槽。
陈醉对自己的作品倒是相当满意,尤其是看到晚安一脸的无可奈何,她指着被服务员点好蜡烛端上来的生日蛋糕,催促道:“快点许愿,蜡烛快燃完了。”
一切结束,卢远帆难得冲陈醉竖起拇指夸赞:“姐,真有你的。”
陈醉得意地挑了挑眉:“小意思。”
吃完火锅,晚安没想到陈醉会提议去酒吧,那地方,她虽然没少和陈醉去,可现在……她看了一眼前座的卢远帆:“还真去啊?”
陈醉反问:“不然这么早回去睡觉?”
她提醒陈醉:“那他呢?”
陈醉凝眉想了想,俯身问道:“小屁孩,成年没?”
“当然。”
得到答案,陈醉得意地朝晚安扬了下下巴:“看吧,成年了。”然后冲卢远帆说,“那姐一会儿带你打开新世界。”
段瑞城很早之前就问过晚安,到底是怎么受得了陈醉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现在想想,大概是不管对方怎么闹,总会留一个舒适的位置安放她。
就像现在,陈醉虽然带着卢远帆在酒吧游走,气氛一片大好,却早早将她安排在吧台,甚至还替她点好了酒。
“听说今天你生日,这杯送你。”
“你也知道?”
“陈醉一大早就在朋友圈说了。”
老板与陈醉熟识,自然也认识她,这也是陈醉会这么放心地将她放在这儿的原因。
“小姐,一个人?”
不爱热闹,在这种场合落单,总会让人误会成寂寞。好在不用晚安开口,老板已经面带笑容,自然地将两人隔开:“不好意思,她在等我。”
晚安没管那人,只是将面前空了的酒杯倒满,对老板说:“多谢。”
陈醉次带她来的时候,得意地介绍完她后,老板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半天,忍不住问:“研究所的小姑娘会喜欢这儿?”
晚安诚实地回答他:“不喜欢,但也不讨厌。”
犹如此刻,她对这吵闹的环境依旧喜欢不起来,却还是坦然坐在这儿。
此后,没有不识趣的人上前搭讪,老板也已经招呼其他客人去了,她就坐在吧台角落,闷不作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这段时间,她一直急切又渴望地想知道父母离世前到底在研究什么,她有预感,一定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如果可以,她确实想继续研究,可她找了这么久,就连研究所的资料库都被她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半点线索。
她像无头苍蝇一样瞎撞,任何与那件事有关的线索她都找遍了,却毫无收获,她始终不相信,那场大火会烧毁所有。
一定还会留下什么,一定!
直到她将一整瓶酒喝完,准备再要时,老板过来扣下了她的酒杯,眼里的笑容深邃:“你醉了。”
“是吗?”
晚安没做任何坚持,直接将酒杯递给老板,既然说她醉了,她不喝便是。
等陈醉玩了一圈回来,晚安已经趴在吧台睡着了,老板见他们来,松了口气,指了指晚安:“扛走吧。”
陈醉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老板,又看了看晚安:“她喝了多少?”她没少带晚安来这儿,还是头一次见晚安喝醉。
老板朝吧台的空瓶挑了挑眉:“就这些,哦,我还送了她一杯。”
陈醉撂了下头发,下意识地骂了句脏话,拍着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刷卡结账,命令卢远帆扛着晚安离开。
都喝了酒,车肯定是不能开的,好在酒吧门口的代驾不难找。
车上,卢远帆从方才的热闹里冷静下来,不满地指责陈醉:“你看看,害我姐喝成这样,明天还怎么去上班?”
“又不是我抓着酒杯灌的。”陈醉没好气地反驳,眉头紧皱着,看着晚安,若有所思了半天,问道,“她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吧。”卢远帆费力想了想,“不过确实比以前忙,每天实验室和办公室两头跑,像是在准备什么新研究。”
陈醉不是天认识晚安,一个研究,不至于让她喝成这样,不过看卢远帆一脸茫然,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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