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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银河与他的猫

書城自編碼: 3547243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爱情/情感
作者: [中国大陆]杨清霖
國際書號(ISBN): 9787553518923
出版社: 上海文化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0-07-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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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温行止意外迷路,捡到粘人精齐卿卿。
从此天体物理学家私藏了一颗*亮的星星。
颜值开挂的小仙女,恋爱经历竟为零,
当她像滚烫的光一般闯进温行止的世界,
众人的心甜得稀巴烂。
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啊?!
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爱情也一样。
我也同样这么喜欢你啊。
甜甜初恋喜欢的人终究会在一起
內容簡介:
大三开学前的暑假,在美国参加k大研学营的齐卿卿在开幕式前迷路,于天体物理中心的某层楼被路过的温行止捡到,对他一见钟情,于是,外向大胆的她明目张胆地开启了倒追之路。
她像滚烫的亮光一样闯进他的世界里,排山倒海地打乱了他原本所有的轨迹。虽然总是弄巧成拙,但她也悄悄住进了温行止心中,更是因为她的一条我想你了的短信而直接飞回国。
严谨温顺的科学家遇上开朗浪漫的大提琴手,他终于来到她身边,不多作多余的抵抗便被攻陷。
可以。
那,可不可以把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改成我们去约会啊?
可以。
那你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友啊?大三开学前的暑假,在美国参加k大研学营的齐卿卿在开幕式前迷路,于天体物理中心的某层楼被路过的温行止捡到,对他一见钟情,于是,外向大胆的她明目张胆地开启了倒追之路。
她像滚烫的亮光一样闯进他的世界里,排山倒海地打乱了他原本所有的轨迹。虽然总是弄巧成拙,但她也悄悄住进了温行止心中,更是因为她的一条我想你了的短信而直接飞回国。
严谨温顺的科学家遇上开朗浪漫的大提琴手,他终于来到她身边,不多作多余的抵抗便被攻陷。
温行止,以后可不可以经常送我回来啊?
可以。
那,可不可以把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改成我们去约会啊?
可以。
那你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友啊?
可以。
从今以后,你守护星星,我守护你。
關於作者:
杨清霖
一个傲娇系岭南姑娘,文学生,偏爱书与奶茶,外冷内热型人格,但永远屈服于温柔。
享受不断感知新事物的过程,将文学视为终身梦想,希望穷尽一生写出有温度有价值的故事。
已出版:《亲爱的少年,久等了》
目錄
Chapter 01 温行止。温柔的温。
Chapter 02 是温教授送我的!
Chapter 03 他悬在我心上,做我的太阳和月亮。
Chapter 04 你守护星星,我守护你。
Chapter 05 是喜欢的颜色啊。
Chapter 06 只需要相信你就好了。
Chapter 07 温柔是因为喜欢。
Chapter 08 我已经会的事,她就不需要会了。
Chapter 09 我想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关于喜欢你这件事。
Chapter 10 和天文物理学家谈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Chapter 11 往后我每一次凝望星空,都是在凝望你。
Extra 01 无限期拥有你
Extra 02 不完美少年
免费在线读Chapter 01 温行止。温柔的温。
九月的美国波士顿,天空是彻底纯粹的蓝色,炽烈的阳光张狂地在头顶上曝晒。齐卿卿整理好行李后上车,坐在最前面的带队助理阿宁略带兴奋地朝她招手,给她看手机上的微信名片:信科院那个一米八九的营员的微信我搞到了,要吗?
齐卿卿曾一度怀疑阿宁和音乐学院教研办公室的所有老师一样,副业都是开婚姻介绍所的。她没比齐卿卿大多少,本科毕业之后留校任职音乐学院的教务老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身婚姻生活,然后不负众望地在工作中被教研办公室老师们同化,拥有了大学老师们一贯自称严肃正当的业余爱好打麻将和给人介绍对象。
齐卿卿曾经担任教研办公室的老师助理,在第一次和老师们聚餐的时候,她的脱单大业便成功上升成了整个办公室的光荣使命。只可惜,不知道是她命犯孤星,还是办公室的老师们天生毒奶,每次想要介绍给齐卿卿认识的男孩儿全都会在隔天顺利恋爱,以至于到现在大三都要开学了,齐卿卿脱单的光荣使命仍然没有完成,俨然已经成为音乐学院教研办公室的十大历史遗留难题之一。
齐卿卿还没来得及回答,阿宁就突然一拍大腿,懊恼道:他刚发的朋友圈,居然这么快就和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法学院的女学生在一起了!
又一次成功地反向毒奶。齐卿卿有些无奈地笑出声,大巴在这时启动,往此次研学营要去的校区驶去。阿宁窝进座椅里,一边滑着手机,一边和齐卿卿闲聊道:这次研学营,我一定要帮你追到一个男朋友!
是吗?去年冬令营时秦老师也这么和我说的。
冬令营不一样!这次咱们可是去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而且K大研学营的脱单率,你不知道吗?
关于K大去研学,必脱单的传闻,齐卿卿倒是早有耳闻,再加上刚才那件事作为辅证,确实由不得人不信。只是她的态度和多数人认为的不同,尽管也一直期盼着在尺璧寸阴的大学时光里能遇到一个交付满腔热情的人,但从来不是饥不择食的那一类。
齐卿卿总觉得,那个人会在某一个合适的时间里,就会非常恰当地带着满身的光和温柔出现在她面前。也许会晚一些,但也会更好一些。
说真的,齐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齐卿卿的回答显然已经经过千锤百炼:男的,像也可以。
阿宁差点踹她:你正经点儿!Chapter 01 温行止。温柔的温。

(1)
九月的美国波士顿,天空是彻底纯粹的蓝色,炽烈的阳光张狂地在头顶上曝晒。齐卿卿整理好行李后上车,坐在最前面的带队助理阿宁略带兴奋地朝她招手,给她看手机上的微信名片:信科院那个一米八九的营员的微信我搞到了,要吗?
齐卿卿曾一度怀疑阿宁和音乐学院教研办公室的所有老师一样,副业都是开婚姻介绍所的。她没比齐卿卿大多少,本科毕业之后留校任职音乐学院的教务老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身婚姻生活,然后不负众望地在工作中被教研办公室老师们同化,拥有了大学老师们一贯自称严肃正当的业余爱好打麻将和给人介绍对象。
齐卿卿曾经担任教研办公室的老师助理,在第一次和老师们聚餐的时候,她的脱单大业便成功上升成了整个办公室的光荣使命。只可惜,不知道是她命犯孤星,还是办公室的老师们天生毒奶,每次想要介绍给齐卿卿认识的男孩儿全都会在隔天顺利恋爱,以至于到现在大三都要开学了,齐卿卿脱单的光荣使命仍然没有完成,俨然已经成为音乐学院教研办公室的十大历史遗留难题之一。
齐卿卿还没来得及回答,阿宁就突然一拍大腿,懊恼道:他刚发的朋友圈,居然这么快就和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法学院的女学生在一起了!
又一次成功地反向毒奶。齐卿卿有些无奈地笑出声,大巴在这时启动,往此次研学营要去的校区驶去。阿宁窝进座椅里,一边滑着手机,一边和齐卿卿闲聊道:这次研学营,我一定要帮你追到一个男朋友!
是吗?去年冬令营时秦老师也这么和我说的。
冬令营不一样!这次咱们可是去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而且K大研学营的脱单率,你不知道吗?
关于K大去研学,必脱单的传闻,齐卿卿倒是早有耳闻,再加上刚才那件事作为辅证,确实由不得人不信。只是她的态度和多数人认为的不同,尽管也一直期盼着在尺璧寸阴的大学时光里能遇到一个交付满腔热情的人,但从来不是饥不择食的那一类。
齐卿卿总觉得,那个人会在某一个合适的时间里,就会非常恰当地带着满身的光和温柔出现在她面前。也许会晚一些,但也会更好一些。
说真的,齐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齐卿卿的回答显然已经经过千锤百炼:男的,像也可以。
阿宁差点踹她:你正经点儿!
喜欢温柔的,聪明的,成熟稳重的
阿宁了然地挑眉:我以为你这种条件的,对男朋友的要求也会高上天呢。
齐卿卿拍拍自己的大提琴琴盒:是吗?我刚才在说我家大提琴的择偶标准呢。
大巴很快到达校区,分配好寝室之后,阿宁被带队教授派遣去跟进研学营开幕式的彩排,她拉上身为助理营员的齐卿卿就往讲学厅奔。
按照地图上的指引,两人跑过灰色的羊肠小道和稀疏的草地,顺利进了校园中心的电梯,准备到六楼的讲学厅去。齐卿卿深呼吸平复着心跳,电梯行到三楼时突然走进来一位穿着白衬衫的亚洲人,柔顺的黑发和宽阔的肩膀,像古典画报里走出来的英俊青年。他嵌进电梯原本沉默的空气里,站在他右侧的齐卿卿明显听到了自己再次加快的心跳声。她难以自控地看了男人好几眼,然后压着声音里不知来处的紧张,凑到阿宁耳边问道:他会是华人吗?
阿宁答:难说,这儿在咱们国家的录取名额一般是个位数。
齐卿卿点点头,就连这次K大夏季联合交换研学营的名额都差点抢破头。这所世界级最高学府的录取名额竞争只会更加残酷激烈。想罢,她又偷偷抬眼去看男人,不是令人惊艳叫绝的精致脸庞,但胜在清秀且斯文,五官周正深邃,简直是按照她的审美来长的,让她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电梯快到五楼,减速感从脚下逐渐蔓延上来,齐卿卿想着反正对方也听不懂中文,就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在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阿宁说话一般,感叹道:长得好好看
这回男人忽然有反应了,转过脸来看齐卿卿时,一双狭长而漆黑的眼睛里带着隐忍的笑意,他用非常标准的中文来了一句:谢谢。你也很漂亮。然后长腿一迈出了电梯,将尴尬到凝固的空气留给齐卿卿和阿宁。
齐卿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时间惊愕、欣喜和微窘统统涌上来,她和阿宁面面相觑了十秒,才终于问出一句:我刚才是不是特别痴汉?
阿宁柔着声音想安慰她:还好还好,九分痴汉一分真诚
你这样会把人安慰死,你知道吗
到达讲学厅后,阿宁忙着和对方学校的代表对接,齐卿卿则被差遣去门口做彩排签到的工作。
半小时后,阿宁来检查,正好有一个姓sugarman(糖人)的英国女生来签到,齐卿卿笑着道:她真的长得特别甜欸。
阿宁趁机揶揄她:是吗?那你喜欢温柔的,咱们就给你找个姓温的?
齐卿卿红着脸笑,突然听到身侧传来一个声音,是低沉且极其温柔的男声:你好,在这里签到对吗?我是物理学院的教授代表,姓温。
齐卿卿猛地抬头,撞进眸里的竟然是刚才在电梯里遇见过的俊美青年,剑眉飞扬,星眸漆黑,像是一潭深水,清澄且直入人心。她感觉心里像是有什么被猛地打翻了,感觉阿宁倒抽的那口凉气真是抽出了自己的心声,她手忙脚乱地翻起桌上的花名册,磕磕绊绊地问:嗯,嗯,您的名字是?
温行止。他慢条斯理地回答,颇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温柔的温。
齐卿卿惊愕地再次抬头,看着温行止人畜无害的表情,确信他刚才并没有听到自己和阿宁的对话,脸却还是不争气地蒸成了粉红色。
温行止微笑着问齐卿卿:怎么了?
她无厘头地答:我、我叫齐卿卿,三公九卿的卿,带后鼻音的。
齐卿卿看到温行止的神色明显一僵,才惊觉这哪是自我介绍的时候!
她懊悔地埋下头,胡乱地找借口想把话题带过去:我的意思是,那个,如果每个人的姓氏都要按照自身特点分配的话,以我的智商,可能要改姓笨之类的
温行止看了一眼齐卿卿身上浅紫色的研学营T恤,正色答:K大是国内的顶尖学府,你能考上,证明十八岁之前你的脑龄是正常发育的。
齐卿卿心想他果然是个物理教授,虽然还这么年轻,但说话时理论是一套又一套的,正经之中又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可爱。她继续翻花名册,但没忘记接话:我是音乐生
是吗?温行止像是饶有兴致,又像是随口一问,学乐器?
大提琴。
他毫不吝啬地赞叹:古典弦乐,不错。
这时齐卿卿找到了温行止的名字,用笔勾画过之后表示签到完成。
温行止翘着嘴角道谢,整个人被斜斜照入的夕阳光芒笼罩住。齐卿卿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和年龄不符的温润感,又透着点儿神秘,让人如雾里看花一般看不分明。但她清楚地感觉到的是,自己一直幻想的某个人会带着满身的光和温柔出现的时刻就在现在到来了。
(2)
这次夏季联合交换研学营为期十四天,是和正式的Summer School(夏校)同等级的官方项目。学校会为国际生提供和本校大一新生同等的住宿条件和课程设置,安排的实验活动也囊括学府内各种著名研究项目,可谓是含金量巨大。此次K大一共选拔了十五名学生参加,都是来自不同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
开幕式定在到达后的第二天,作为音乐学院唯一的代表,齐卿卿免不了被点名要求上去拉琴。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还没来得及倒,她在隔天早上背着比她还高的琴盒独自在校园里兜兜转转将近二十分钟,都没能在没有阿宁的情况下找到去讲学厅的路。
校园里到处都是棕红色的欧式建筑,草地被绿色的栅栏分割,形形色色的观赏树下是背着书包匆匆赶去上课的本校学生。齐卿卿转得晕了头,停在某个学院门口准备逮个人问问路,正纠结着开场白时,听到身后有刷卡出门的声音。她福至心灵般一回头,看到那张算不上熟悉但绝对不陌生的脸。
是温行止。
他还是一身正式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外套搭在臂上,手里拿着一个不小的星系模型,有几颗星球还没来得及组装上去。齐卿卿一惊,那天在电梯里初遇时的紧张感又一次填满了心口,她惊得微微后退,在大脑一片混沌的时刻感受到他扫过来的目光。
她像是突然被人推了一把,什么开场白早就被抛到了脑后,自动自发地走到他面前去,调整出一个温温软软的笑容:你好呀。请问,你知道讲学厅怎么走吗?
脸颊在不断升温,齐卿卿努力维持着笑容,生怕露出不恰当的表情会毁掉这次有预谋的邂逅。
温行止好像认出齐卿卿来了,脸上浮出了温柔笑意,一双黑眸里泛着浅浅的光芒。他迈腿走进阳光里:一起吧,我刚好也要过去。
齐卿卿愣了一秒,立马跟上温行止。她背着大提琴,手里还提着待会儿要换的演出服,走起路来显得有些笨重。温行止回头看了一眼之后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背习惯了。我朋友都说我是甲壳虫式怪力少女。
温行止倒是没怎么听说这种新奇的外号,再看一眼齐卿卿背上黑色的庞大琴盒,极不相称地攀在她瘦小的背上,觉得真是生动形象,没忍住笑了出来。
齐卿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笑,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笑得弯了,笑容里带着治愈感。她毫无防备地被击中。
温行止带着齐卿卿绕进一条小路,她跟着他穿过星罗棋布的各色建筑群,很快到了讲学厅的后台入口处。他突然回头把手里已经组装好的模型递给她: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齐卿卿乖乖接过,看着被安放在支柱上的八颗颜色各异的行星,认出这是一个太阳系的科教模型。她心下觉得可爱,伸手去戳了戳一颗缀着红斑点的黄色星球,不知道是用力过度还是怎的,星球模型居然直接掉了下来!
齐卿卿顿时心肝一颤,幸好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再斜眼去看身侧的人,他正低着头系西装外套的纽扣。齐卿卿想趁这个空当赶紧把模型装回去,试了好几次,却怎么都没办法成功。
完了上次见面是女痴汉,这次见面又是模型破坏王,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走向啊?
她正尴尬得头皮发麻,感觉到温行止看过来的目光,齐卿卿痛苦地闭上眼,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不料,他却没生气,反而轻声问了一句:你喜欢?
齐卿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啊?
这颗是木星,你喜欢就送给你。说罢,温行止伸手拿回只剩七颗行星的模型,还补充解释道,木星表面上的那颗大红斑,是太阳系最狂烈的风暴所致,因为木星没有固体表面,所以它长生不死。而人若在木星表面停留,刚一站上去,顷刻间就会被吞噬。
齐卿卿愣愣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星体,呆呆道:有点像一颗溏心蛋。
温行止没忍住笑,不等她反应就开门走了进去,后台嘈杂的声音在开门的瞬间冲出来,传到她耳边时却明显弱了几分。
齐卿卿握住那颗小小的星球模型,有些雀跃地跟了上去,她笑得眼睛微弯:谢谢你,我很喜欢。
温行止把模型递给迎过来的助理,又侧过脸问齐卿卿:你是G省人?
是啊,我家就住在省会。
他轻笑一声:那我在你隔壁市。
齐卿卿莫名有种被宿命砸中的感觉,好像有千万般巧合才融汇成这个时刻,她和他的相遇相识是一个被造物主精心设计的局。
她红着脸问: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知道她是K大的,知道她来参加研学营,甚至连她是哪儿的人都摸得一清二楚?她当即就脑补出一场在电梯里一见钟情之后,手握重权的男主角疯狂调查不知名女孩儿背景的玛丽苏大戏。
结果温行止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说话带口音。
一招毙命,齐卿卿窘迫地噤了声,看见他扬了扬眉,一边的嘴角小幅度地往上一挑一个无比标准的腹黑笑容。
齐卿卿突然觉得后颈一凉。
讲台的发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主持人开始串场,和在场其他人听到的清晰声音不同,齐卿卿耳朵里响起的是模糊的英文,说着什么最年轻星系的发现者之类的话。温行止整理好着装,站到讲台的幕布后。齐卿卿正疑惑他要干吗,阿宁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催她换演出服。
齐卿卿把背上的大提琴卸下来,再往温行止所在的方向看去,他已经不在了,讲学厅里忽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这片掌声勾起了齐卿卿的好奇心,她猫着腰钻到舞台侧面去,这才发现讲学厅里黑压压的全是人,早就超过了预计的参会人数。而这时的温行止正站在报告台上,沉着声在做英文演讲。
齐卿卿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掏出手机打开维基百科,输入温行止的名字。
温行止,二十四岁,天体物理学家。十九岁获得麦克阿瑟天才奖,二十一岁在美国取得天体物理学博士学位并留校教授天文物理,二十二岁时借助哈勃空间望远镜发现了可观测的宇宙中最年轻的星系,受聘成为该大学天文研究所的常驻科学家。
齐卿卿惊在原地,呆呆地望向台上的温行止,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沉静而明亮,置身于那样广阔的讲学台上,仍然带着一股能够掌控所有的沉稳气度。他果然不是普通人。不知怎的,他突然往她在的方向看过来,意料之中地和缩在角落里的她对视,然后嘴角一翘。齐卿卿看见他笑眼里波光流转。
她忽然感觉脚下踩空,像是站在木星表面,整个人猛地陷进巨大的真空世界里,被喧嚣而来的气体吞没。
阿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齐卿卿钻了出来,站在她身边一起看着台上的温行止,忽然用手肘撞她,古灵精怪地笑道:就看他了?
齐卿卿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阿宁补充道:这次研学营能不能脱单,就看他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
你这小孩儿啊阿宁一副洞穿世事的模样拍拍齐卿卿的肩,用老气横秋的语气道,你看他的时候,眼里的喜欢明晃晃的,直接就从嘴角挂到了眉梢,就差把喜欢两个字通过眼波给人传送过去了。
完全被看穿的齐卿卿脸上一片绯红:我就想试试看呗
阿宁了然地笑起来,看了一眼投影幕上温行止的各式头衔,又像知道什么似的,慨叹地搂过齐卿卿的肩膀:要追这个级别的,朋友,我只有一句话道阻且长啊。
(3)
温行止的演讲结束之后,阿宁终于在一阵汹涌的掌声中想起自己来找齐卿卿的目的,拉着她回后台去催她赶紧准备上台。
齐卿卿的独奏被安排在最后,是整个开幕式里唯一的观赏性节目。她抱着装演出服的袋子在后台转了一圈,都没能找到换衣服的地儿,最后被阿宁一把推进唯一的一间休息室,说是在这之前一直都没有人。
齐卿卿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躲到窗帘遮掩的一个墙角换衣服,在她刚把礼裙套上身的那一刻,听到门咔嚓一声响了。
齐卿卿感觉头皮一紧:有人进来了?刚才好像太着急了,没把锁落下?
这一瞬间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因为羞耻达到了沸点,齐卿卿赶紧伸手去摸身后的拉链,包围着她的窗帘却突然变得碍事起来,在她拼命地想把拉链往上拉的时候,非常不凑巧地卡住了。
齐卿卿又用力拉了几次,链头仍然分毫不动。大脑空白之际,她听到来人的声音,是两位年轻男性,说的是中文,正用着她听不懂的术语讨论道:根据脉冲星经典辐射理论,高速自转的脉冲星通过磁偶极辐射释放能量,同时自转减慢
当然,同样也有人认为,高速旋转的磁场也会产生以接近光速向外运动的星风,这会是导致脉冲星自转减慢的主要原因。我曾经在能量均分假设下进行过一系列推算,得出的结论是星风云中的磁场约为0.8毫高斯。
这是谁的声音?有点耳熟齐卿卿在脑海里仔细搜寻着,终于在听到另一个人的一句谢谢温教授时幡然醒悟是温行止!
呼吸在一刹那停滞,她稍稍拉开窗帘往外看,看见温行止刚好面对着她所在的方向站着,视线正好扫过她露出的半个脑袋。
她涨红的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用口型道:救命。
温行止眉头一皱,找了个借口让穿着K大T恤的学生先离开。
门再次被关上的那一刻,齐卿卿连尴尬的时间都没有,哭丧着脸和盘托出:我在换礼服,但是拉链好像卡住了
温行止走过来的脚步猛地顿住,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过身去,齐卿卿抢先说出一句:你能帮我拉一下吗
他露出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我?
对,我大概还有几分钟就要上场了,我的琴还没有调音呢
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温行止只得走过去。
齐卿卿见状忙从窗帘后出来,一张脸已经红得发烫。温行止扫了眼前的人一眼,她正紧紧抱着自己身上的礼服,纯白色的一字肩长裙,腰部往下的洁白柔软的网纱裙摆正好垂到脚踝,她此刻正踩着一双黑色的高帮帆布鞋。这一身新奇的搭配,满身的温婉矜持却又没有失掉她最吸引人的那股少女元气感。
齐卿卿知道温行止正在看自己的鞋子,讪笑着解释:我还不太习惯穿高跟鞋演出,这个搭配礼服也蛮好看的。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本意是确实很好看,齐卿卿却不能确定他是认同还是敷衍,心里尽是小鹿乱撞的忐忑。
温行止绕到齐卿卿身后,垂下眼睛尽量不去看不该看的地方,伸手准确无误地摸到被卡住的拉链,轻松地将纠缠在链齿里的布料解救出来。链头往上滑过腰线最窄的地方,却再次卡住。这次不是因为窗帘或是链子本身的问题,齐卿卿站在那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熟成西红柿了,忽然听到他一句:收腹。
心里简直像有一万头野羊驼奔腾而过,齐卿卿痛苦地闭眼深吸一口气,感觉拉链成功渡劫,正想放松时又听到他说:再收腹。
早知道这样今早就不吃那两片该死的乳酪吐司!她恨恨地咬牙,用尽全力吸气收腹,链头终于在她戕头自尽前滑到了最顶端。她悻悻地整理裙摆,气势全无地道谢,跟着温行止往外走的时候还不死心地想挽回颜面,说:我我其实吃得不多的
温行止停下脚步回头时,齐卿卿这才看到他脸上也是一片可疑的绯红。他似乎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怔了半晌才说出一句:没关系,胖胖的也很可爱。
齐卿卿彻底愣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胖?又说她可爱?那到底是胖还是可爱,还是又胖又可爱?那她到底应该难过,还是应该高兴?
齐卿卿这头正纠结着呢,温行止也发现自己这话有点不对劲,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健康就好
还不如不解释呢!齐卿卿可没法因为心动的男生夸自己健康而觉得高兴,只觉得羞耻感直冲脑门,她呜咽一声,捂着脸跑了出去。
以后再也不吃安曼伯格新生食堂的乳酪吐司了!
那天的开幕式上,齐卿卿独奏了一首G大调,挑的是她最喜欢的《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G大调第一号无伴奏大提琴组曲,BWV 1007:前奏曲》。寂静的大厅里灯光全熄,仅有的一束白色追光打在独坐的大提琴演奏者身上,海藻般的黑发倾泻而下,白纱礼服在棕红色琴身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典雅明净。拉琴的时候,齐卿卿全程低垂着双眸,没有看谱,也完全不需要看谱,按弦的右指在把位上游刃有余地游走,左手娴熟地握弓运弓,鸣泄出的每一个音符都是恰到好处的畅意潇洒一切琐碎都被湮灭,仿佛只有空旷大厅里一支高雅的独奏曲。它如同琴手本身,赤忱天真,随性洒脱。
台下,一身黑西服的温行止在嘉宾席上静坐,掌声响起时目光都没能移开。他身旁共事多年的华裔朋友凑过来议论道:听说这个学生十三岁就开始全国巡演,演奏埃尔加协奏曲堪称杜普蕾转世。没想到拉巴赫也是一绝。
见温行止有些呆滞,朋友用手肘轻撞他,玩笑道:怎么,看呆了?
她的琴声很复杂。
得了吧,别人不知道,我还能忘了你五音不全?
唱是不会,但不妨碍我听得到很多东西。
那样的琴声,根本不像是出自于一位年少成名、人生顺利得无惧无忧的天才琴家之手。要表达的东西太多,技巧的成分又太重,就像他早前学钢琴时记着指法弹里姆斯基一样,完全只是华丽技巧的堆砌罢了。甚至可以毫不客气地推想,所谓的杜普蕾转世对现在的她而言,根本就是过誉之辞。
但这也不妨碍温行止看到齐卿卿的长处,确实拉得很好,比起许多知名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手来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称不上大家,但作为一个还未毕业的本科学生而言,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高度毕竟并非人人都能成为大家,人一生之中能够触及自身天花板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哪个领域都是如此。
退场的时候,温行止在场外等同事,看到背着琴的齐卿卿站在出口处等人,演出服都还没有换下,正百无聊赖地数着仙人掌盆栽上开的花。他猛然想起妈妈养的那只猫,小时候心高气傲地挠了一爪子楼下花坛的仙人掌,疼得嗷嗷叫了好几分钟。
他莫名有些忍不住笑意。
齐卿卿在温行止笑开的那一刻也不知怎的突然回过头来,两个人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她满目惊喜,温行止看得心里一软。
教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咳,热太天气了他有一瞬间的慌乱,惊觉自己说的不知是什么奇怪的句法,连忙纠正,不是,天气太热了。
这样啊齐卿卿半信半疑。
两个人默契地沉默了几秒,又一起开口,温行止说:刚才
那个
温行止原本是想说刚才演奏得很棒,无奈断句断得不凑巧,还在疑惑他为什么脸红的齐卿卿猛地就想起在休息室拉拉链时的尴尬情况,原本鼓足勇气想问他要联系方式的话最终被脸颊上升高的温度给烫了回去。生怕自己会被他当众拒绝以至颜面扫地,她只得涨红着脸扔下一句我还有事,便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只能这样生生地错过了吧。齐卿卿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时,很是懊恼地想着。



Chapter 02 是温教授送我的!

(1)
盛夏时分,白昼漫长得仿佛永远不会过去,黑夜只短暂而突兀地偶然降临。研学营的交流项目有条不紊地开展着,齐卿卿忙碌得几乎失去真实感,原本还想着这样的情况也是好事儿,起码有利于她忘记对温行止那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扼杀的非分之想。但不幸的是,她总能在不巧的地方和不巧的时刻非常不巧地遇上温行止。
河边、图书馆、咖啡店甚至餐厅,关于这所学校的一切记忆点全部因为偶遇被打上了关于温行止的烙印,如果是浪漫的异国邂逅倒还好,实际场景却是
首先是在河边。那天齐卿卿抱着书路过商学院附近的查尔斯河,晨光明媚,朝晖满地,刚才买的现烤华夫饼松软甜糯,特别好吃。美食总能让一切都变得美好,她看到河边有一只天鹅妈妈带着一小列小天鹅往岸边游来,心里生出一片一塌糊涂的柔软,小跑着过去想和小动物来一次亲密无间的身心接触。诡异的是,不知道是她跑过去的方式不对,还是半蹲下来的姿势太过僵硬,天鹅妈妈并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反而挑衅地看着她,在她刚抬起手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扇着翅膀朝她猛扑过来。她一惊,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反应,拔腿就往小路上蹿。气势汹汹的鹅霸王像是决意要取她的狗命,穷追不舍,一边发出嚣张的叫声,一边撵着她满大街跑。鉴于她八百米测试从未及格,并且在心理防线上已经被对方的气势压垮,此刻毫无招架之力,还没来得及跑进学院大门就被小石头绊倒,脸朝下地摔倒了。再抬头时,她看见商学院的感应大门纹丝不动,她在心里哀号:难道这只鹅已经把门反锁了,这么狡猾吗?她一侧脸就看见不远处正迈着长腿急急走过来的温行止。
虽然他脸上没有丝毫嘲笑之意,但她确定刚才自己被天鹅追着满世界乱窜的那一幕一定被他尽收眼底。她真是欲哭无泪:鹅大妈,您不是要来取我项上的人头吗?就现在!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啊?
然而可惜的是,鹅大妈毕竟腿短些,比不上温行止一米八大长腿的优势,它赶到的时候温行止已经顺利地扶起齐卿卿,用教授ID卡刷开了商学院的大门,带着她躲了进去。
她浑身瘫软地坐在地板上,看着鹅大妈趾高气扬走远的背影,不由得悲从中来:这回真的是丢脸丢到太平洋了。
一旁的温行止在确认齐卿卿没有受伤之后松了一口气,说:刚才那只鹅是查尔斯河出了名的恶霸鹅,不管是学生、游客、划艇队还是其他物种,它统统都攻击过。说完, 他发现齐卿卿还是哭丧着一张脸,以为自己这么说太不解风情了,又补充解释道,其实,从科学的角度来说,鹅的眼睛构造比较特殊,它们看到的动物都比自己矮小,再加上它们的领地意识非常强,所以当有动物走到它们面前的时候,就很容易被攻击。
所以,并不是你的问题,是鹅的先天条件决定了这次不合时宜的战争。齐卿卿却没有理解温行止的温柔,只是一心想着,完了,这下不仅显得自己傻,更是傻得没常识那种。她简直心如死灰,爬起身拍拍屁股,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心道他这样的天才教授怎么看得上自己这样的蠢蛋?这次和小动物的接触可算是把她的身心尽毁了。她细声说:谢谢教授,我还有课,要先走了。
温行止柔声说再见,她点点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然后是在图书馆。起初是阿宁拉着齐卿卿来被称为世界最大规模的大学图书馆里闲逛,她吐槽在各式梵文书籍里流连忘返的阿宁你真以为这里是哈尔滨佛学院啊,获赏栗暴一个。她吃痛地捂头出逃,不知不觉逛到物理专区,拿了一本厚厚的《量子物理》之后,又看中书架顶层的一本科普书,踮着脚想取,却怎么都够不到。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刺眼的阳光先撞进来,视线中是温行止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齐卿卿先是惊愕,然后怀里的书不争气地掉落,正好砸中她穿着单鞋的脚上。她隐隐感觉自己的脚背好像被砸碎了,一阵酸麻之后是钻心的疼痛,她大力吸气忍住不要叫出声,把书捡起来之后飞奔躲到书架深处,蹲下来捂着受伤的脚背用口型连骂二十句脏话。温行止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她正疼得龇牙咧嘴,他把那本她想拿的书递给她。她苦着脸接过之后,他却没有把手收回去,仍然生生地悬在半空中,像带着魔法的召唤咒。
她看得微愣,心里有好几个小人在交战,这是要干什么?要她把书还回去?还是要她的什么?手机?钱包?学生卡?还是手?
她思忖半晌,然后心里一横,正义凛然地把书又放回温行止的手上
温行止哭笑不得,拿稳书之后又伸出另一只手,用口型道:我扶你起来。
齐卿卿看了一眼高高肿起的脚背,红了耳朵,抬手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稍一借力她便站了起来。出了图书馆,他扶着她去了最近的咖啡店,要来一个装满冰块的密封小袋,示意她冰敷伤处,末了,还温柔地问她:想不想喝点什么?
她哪里好意思再让温行止破费,正要摇头婉拒,他却接着问了一句:港式奶茶怎么样?
美国还有港式奶茶?她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很诚实地颔首答应,最后却被端上来的一小杯奶茶苦得五官收缩。
太反人类了,奶茶不都是糖分爆表的饮料吗?做成这样完全就失去了奶茶的灵魂啊!
正愤愤地想着,她又不得已地在温行止的注视下喝了两口,余光瞥见隔壁座的外国学生也点了同款奶茶,刚坐下就抄起桌上的铁壶往杯子里狂倒糖浆
原来是要自己加糖还、还挺人性化
她悻悻地放下杯子,舌尖上还弥漫着久久不散的苦味,又看见温行止嘴角有些狡黠的笑意,立马明白过来他是知道要自助放糖这回事的!所以说给奶茶加糖这件事在这里完全是常识啊!
齐卿卿快哭了,瘪着嘴自言自语道:我真的好蠢啊
他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挑眉问:为什么这么想?
我每次遇见你的时候,不是在丢脸就是在犯蠢说完,她瞟了一眼温行止。
他依旧托着下巴,但是齐卿卿看见他又笑了,一双瑞凤眼微微弯着。摸不透他在笑什么,她只觉得好看,像是摩诃迦叶拈花一笑,似看得通透,又似看不通透。这种笑容若是因她而起,那她再多犯几次蠢也不可谓不值得。
总觉得你和别人很不一样,特别真实可爱。
齐卿卿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在夸她吧?这确确实实是褒义词吧?
从代数的角度看,事情总有很多未知数,你蠢不蠢并不是决定性条件至少在我看来,并不是。温行止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再次弯起嘴角,问她,要一起吃午餐吗?
心里好像一下子放晴了,乌云尽数消退,阳光伴着花香明媚地洒下来。她居然没有搞砸,在发生了这么多走向清奇的奇葩闹剧之后,他不但没有被推远,反而能够从神奇的角度看到她的优点他真不愧是位知名的天文物理学家。
齐卿卿红着脸小鸡啄米般点头,这真是这么多天以来,最让她觉得惊喜的事情了。
(2)
午餐订在附近的意大利餐厅,穿过不长的英式走廊出了校门,往东走上几步就到了。餐厅的装潢是古老的欧式风格,精美庞大的水晶灯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散发出的黄色灯光和彩绘玻璃折射进来的光线交汇,让人恍惚觉得回到了十九世纪。
齐卿卿喜欢吃肉,面对食堂清一色的蔬菜水果沙拉简直叫苦不迭,此刻真是恨不得把菜单上的肉类菜品全部点上一遍。但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可是温行止啊,总不能这么快就暴露自己肉食动物的本性吧?于是她盯着菜单左右为难地挑了半天。
教授,你喜欢吃肉吗?其实,她想问的是:你喜不喜欢爱吃肉的女孩子?
得到的回答是:一般。
齐卿卿悻悻地点头:噢。那我要一道奥尔良烤鸡翅就好。
吃这么少?
她像只被踩中尾巴的小猫,红着脸,连音量都提高了:我真的吃得不多的,现在的女孩子都是小鸟胃。
今早我在食堂看见你吃了两碟肉酱意面。
我,我在长身体嘛!
二十一岁长身体,挺晚熟的。
齐卿卿被噎得死死的,郁闷地合上菜单。
温行止抿嘴笑,问:真的不点了?
实在没脸反悔,齐卿卿坚决地摇头。温行止不再坚持,驾轻就熟地点了一道黑椒牛排,除此之外没有正眼看过任何一道菜。
上菜时黑椒牛排肉香扑鼻,馋得齐卿卿口水直流,把刚才给自己立的小鸟胃的人设抛到脑后,满目精光地盯着温行止盘子里的肉不放。
温行止低头切了几片肉,终于注意到了齐卿卿的眼神,风轻云淡地把那碟牛排推到她面前,说:给你了。
齐卿卿感动得热泪盈眶,要知道她从前和朋友们一块儿吃饭,向来只有互相抢肉或是她吃肥肉别人吃瘦肉的场面,哪会有人伟大到愿意将一份黑椒牛排拱手相让?她简直感动得想以身相许,看了看温行止的餐盘,只剩下寥寥几口蔬菜沙拉,而他正用叉子把当中的胡萝卜挑到一边,并且非常小心地避开了沙拉酱。
她好奇地问:你不爱吃胡萝卜吗?
温行止看了她一眼:我只吃胡萝卜。
齐卿卿惊了:你修仙啊?
温行止噎了噎:我只是,味觉敏感度比较高。
哈?
简而言之,就是舌头上的味蕾数量多于常人,因此尝得出食物的怪味,所以拒绝大部分普通人喜欢的食材。
齐卿卿:
没见过有人能把挑食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但无论怎样可不能饿着这位伟人了,齐卿卿当机立断地把她心爱的三只鸡翅全部挑到温行止的餐盘里。
看着温行止把眼睛瞪大,一副完全不敢置信的表情时,她还一脸希冀地露出满满的笑意:你分我好吃的,我也要把喜欢吃的分给你。
温行止微微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齐卿卿猜他是有些感动了。然后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齐卿卿的想法,狠狠地皱着眉把齐卿卿挑过来的三只鸡翅全部吃了下去。齐卿卿流着口水看他吃完,然后叉了一块切好的牛肉塞进嘴里,在满口的肉香里笑弯了眼。
直到几天后她再次和室友一起来这家餐厅,遇到那位和温行止相识的前台大叔,才知道温行止来这里只会点黑椒牛排这一道菜品,原因是他真的极度挑食。每种肉类他都有指定的烹饪温度,愿意吃的蔬菜不超过十种,盘子里的食物不能互相触碰,甚至连调味的酱料都必须是日期新鲜的袋装。由此可知,他把整碟牛扒让给她,又怕伤了她的心而硬着头皮吃下了那么多只鸡翅,整个过程是有多么煎熬且痛苦,难怪那之后他的脸色一直都很僵。齐卿卿坐在吧台的各类瓶瓶罐罐面前,又尴尬又感动,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她开始相信了,不是教研室的老师们天生毒奶,而是她自带反作用体质,命犯孤星,在带有非分之想的关系里,永远都会弄巧成拙。
(3)
那之后时间继续不紧不慢地过着,研学项目也渐渐趋近尾声,齐卿卿在一大堆课程和作业之中奔波,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被占用了。缺觉导致精力不足和记忆力严重下降,某一天下课之后回寝室,她站在门口才惊觉忘记带钥匙出门了,只得去找在实验室的室友拿。
齐卿卿的室友是本校正式录取的新生,一个学物理的加州女生,典型的白人富家女。齐卿卿来串门的朋友曾经毫不客气地揶揄她是大惊小怪得看到飞机起飞都要鼓掌喝彩的白人,笑翻众人。
赶到实验室门外时,他们已经开始上课了,一众穿白大褂的学生围在某台器材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齐卿卿在室友的示意下猫着腰潜了进去,趁着教授和助教都没注意的时候拿到了钥匙,沿路返回时却发现后门居然也站了几个穿白大褂的男生,看样子不像是普通学生。
齐卿卿穿着一身根本不符合进入实验室要求的便装,若是被抓到了可就麻烦大了。她硬着头皮想回头找张桌子当掩护,眼尖的助教却突然发现了她,语气严厉地呵斥:你是谁?为什么没穿实验服?
齐卿卿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实验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汇聚到她身上,她转头看见室友痛苦地扶额,这下闯大祸了她脑袋里仿佛响起一声系统死机的叮,目光再往后扫,看见正在搬仪器的某个熟悉的身影。
于是她灵光一闪,向众人解释道:实验服不够用了,我是来帮忙搬东西的,我是她抬手往最后排一指,我是温教授的学生!
正在搬一台中型器械的温教授一愣,剑眉微微一挑,怔了三秒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失风度地微笑起来,向正在上课的教授致歉后,目光淡淡地扫向齐卿卿:还愣着?来帮忙啊。
齐卿卿赶紧奔到温行止身边去,接过他手里的仪器前,听到他低声问:脚好了?
她的笑容明亮:好啦,就剩下点儿瘀青,不碍事的。
温行止有一瞬间的走神,回过神后才放心地把手里的仪器交给齐卿卿,沉得齐卿卿差点重心不稳。他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抱稳喽,怪力少女。
齐卿卿感觉一道冷气从脊骨直直蹿上脑门,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完了,她是不是得罪他了?
她的想法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得到了证实。别的学生抱着物件坐上了电梯,唯独她要进去的时候被身后的温行止一把拎住了衣领,回头看见他眉眼间一片寡淡萧瑟。他说:你进去就超重了,我们一起走楼梯。
然后,她怀里抱着重达20公斤的仪器,跟在两袖清风的温行止身后,爬了整整五层的楼梯其间她想过耍赖,还没来得及出招儿就被温行止一句轻飘飘的要小心哦,你怀里的可是最新引进的价值千万美金的物理仪器吓得没了胆儿,抱着它的手还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力度。
温行止绝对是故意的价值千万啊!既然那么担心,为什么还要让她搬,为什么还不来帮个忙?
终于小心翼翼地把那台可能比她还值钱的仪器放到实验台上,齐卿卿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着反抗,简直比被人生生揍了一顿还要难受。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温行止凉凉地问:累吗?
她花去半秒钟舍弃了逞强的想法,撇嘴道:累
他一脸的从容自若:不累不知道长记性。
果然腹黑的男人好可怕
非物理专业学生随意进出物理实验室,如果只是发生点仪器损坏的小事还不在话下,要是不小心受伤了,才是真的因小失大。你要懂得保护自己。
齐卿卿不想也完全没有力气狡辩,她知道这时候要是垂死挣扎的话,只会死得更加惨烈。她像个被教导主任抓住训话的中学生,气势全无,弱弱地说:教授,我只是溜进去拿寝室钥匙。我知道错了
他低低地叹了一声:回吧。局部按摩或者泡个热水澡,可以适当缓解肌肉酸痛。
齐卿卿像是突然得了特赦令,坐直身子想开溜时又突然觉得舍不得,欲言又止地看了温行止一眼。
怎么,还想搬?
齐卿卿瞬间溜得没了影儿:打扰了,告辞。
(4)
等她一脸惨状地回到寝室时,齐卿卿已经累得完全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洗漱之后连饭都懒得吃,瘫倒在床上化身为无脊椎动物。隔天早上醒来,一坐起身她就感觉浑身酸软,显然是运动过度留下的后遗症。她拖着几近报废的身体起床去上课。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因为肌肉酸痛无力而精神颓靡,一脸的苦大仇深。
几天没看过齐卿卿好脸色的室友以为她是被温教授带走之后,遭到了什么非人的待遇,在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什么难以磨灭的创伤,忧心忡忡地在学生服务中心给她预订了心理咨询服务。
接到心理老师的询问电话时,齐卿卿正因为拉空弦被打断而抓狂,因此又被加上一条轻微狂躁。她艰难地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向老师说明,竭尽全力想洗脱患有心理疾病的嫌疑,但服务中心的老师仍然判定她需要心理上的关怀,在第二天早晨向K大研学营所有的相关老师发送了要求他们更多关注她的邮件,其中自然包括了温行止。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齐卿卿身边的所有人都开始对她抱有莫大的包容和爱护之心,老师甚至主动免除她的作业,劝她多给自己一些放松的时间,不要把神经绷得太紧。
齐卿卿的课余生活一下子空了出来,她又回到从前在K大上学时那种时常得空独自练琴的日子,真是不得不感慨外国大学对学生心理健康的重视程度。
研学营的最后一个项目,是有关天体物理研究所的参观与交流,时间定在闭幕式的前一晚,负责的老师是温行止。
团队在晚上八点集合完毕,天还没有完全黑透,齐卿卿帮阿宁点完名之后急急上了校车,在有女生问温行止能否坐他隔壁的时候,一把钻过缝隙坐到他身边。
温行止无奈地笑,对那个女生说:抱歉,有人了。
那个女生还不愿意走,犹犹豫豫地从身后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越过齐卿卿的脑袋递给他。
温行止接住,却并没有收起来,他对陌生人永远是不温不火水一样的性格。他说:抱歉,我并不喜欢吃甜食。
女生的笑容一僵。
眼看气氛就要凝固,齐卿卿立马凑热闹,兴致勃勃道:我!教授,我喜欢吃甜食!
温行止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想起那封来自学生服务中心的邮件,拿着巧克力的左手不自觉地就伸到了她面前:多摄入糖分分泌多巴胺,对轻微狂躁症确实有一定的缓解作用。
齐卿卿的脸腾地就烧红了,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确定她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拿过巧克力抱进怀里,抬起脑袋朝温行止甜甜地笑:谢谢温教授。
他的笑容里因此染上了几分真心,还没开口回答,一旁的女生突然被朋友扯走。那位忍无可忍的朋友好像非常生气,一边拉那个女生还一边酸气冲天地大声说:跩什么跩,不就是个大学教授吗?说到底就是运气好而已!
温行止眼里的笑意顿时消失了,他往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好像并没有打算反驳什么。齐卿卿猜他是心有愧疚,并且为人师表,当众和学生计较这些,确实有损形象。但她越想越憋不住情绪,想都没想,护着他的话便脱口而出:那你也运气好一个给我看看?
气氛骤然升温,对方显然不是善茬儿,认出齐卿卿的声音之后挑准她的痛处就踩:哟,谁有你运气好?拉个埃尔加就是杜普蕾转世,现今耳朵也听不清楚了,是不是打算碰碰运气写首《命运交响曲》,又做贝多芬转世啊?
齐卿卿被戳中肺管子,起身准备和对方理论,双方即将红眼之际,带队教授突然上了车,强大的气场瞬间压过了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
带队教授是K大物理学院的教研室主任兼任K大总务处副处长,据说是历届研学营带队老师里职位最高的一位,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偏生选中了他老人家,带着这帮高智商熊孩子漂洋过海地来见世面。
带队教授上车后直接走到温行止身边,挥了挥手就要把齐卿卿赶走。
齐卿卿正想开口说话,被紧随在后的阿宁一把拉开。齐卿卿不情不愿地让座时看到温行止的视线越过众人,甚是复杂地落在她身上。
对了,他还不知道刚才那个女孩儿话里的意思呢。
但没有机会解释,阿宁看到齐卿卿怀里的巧克力,皱眉问:哪儿来的巧克力?
问到点子上了,齐卿卿脑袋一昂,像得了小红花的幼稚园小朋友一样,笑得如春光般明媚:温教授送我的!
此言一出,车厢内一片起哄声,她余光里看见温行止抿嘴一笑,笑意里盈着的温软味道一点点转浓,连耳朵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Chapter 03 他悬在我心上,做我的太阳和月亮。

(1)
校车缓缓驶出市中心。
虽然路程不算远,但折腾了一天的大家都颇为疲倦,不少人已经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齐卿卿和阿宁一起整理着待会儿要用到的资料,阿宁在收好资料之后叮嘱她:晚餐我们和温教授同桌吃饭,带队教授交代了,一定要安排妥当,温大教授可是半分都怠慢不得。
齐卿卿听后八卦地挑了挑眉:他这么大牌的吗?
不是他大牌,是咱们有求于人,必须得方方面面都照顾周全了,不然带队教授就白跑这一趟研学营了。
齐卿卿更好奇了:求他什么?莫不是他手中掌握了最高机密,一个人的力量顶得上十个师?
阿宁差点又赏她一个栗暴:就你嘴贫。
那到底是为什么?
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吗?你服从安排就好了嘛。
那我倒是有一个讨好温行止的绝佳办法。
阿宁信以为真:什么?
齐卿卿没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神秘兮兮地凑到阿宁耳边,耳语道:你们把我打包了,给他送过去。
阿宁静默三秒,真诚地发问:国家怎么没拿你的脸皮去研究防弹衣呢?
恶作剧得逞的齐卿卿险些笑翻。
抵达天文台附近的旅馆时,天空刚刚变成青蓝色,晚风夹杂着青草的味道,仔细嗅来好像还能闻到来自远方的湿气,像是要下雨了。
齐卿卿到附近的中餐厅去预订晚餐,发现餐厅的环境以及食物都远没有预想中的好,但周围已经是人迹罕至的郊区,他们别无选择。
齐卿卿和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中餐厅老板再三确认好菜单之后,走出店门时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夜幕完全降临,天空中一片窒人的黑,看来今夜无缘观星了。往回走时路过一家巴掌大的连锁便利店,她进去买了几包即食水果胡萝卜,揣进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还没走回旅馆,就在半道上遇见了因为挨不住饿而提前出来觅食的营员们。她被拉着一同折返,坐在主桌前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温行止和带队教授。意料之中的是,温行止的脸色从他走进餐厅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缓和过,他被众人拥簇着走到桌前,却绕开主座拉开齐卿卿右手边的座椅:我坐这儿,你介意吗?
齐卿卿愣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带队教授:可是
我坐这儿有安全感。
齐卿卿理解不了温行止话里的意思,但看了一圈桌上的人,好像只有自己算是经常和他搭话的。她点头同意后,他坐下。
上菜时,齐卿卿不知所措地看着带队教授热情地给温行止夹菜,而他一直神色僵硬地推托最近肠胃不好,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动筷。
成年人的耐心总是非常有限,特别是来自人情社会的成年人,唯面子论的调调无论去到哪里都很难自我摆脱。在屡次被拒绝之后,带队教授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齐卿卿确定温行止这硬骨头确实没藏着什么应对的招儿后,瞅准机会把打在手机屏幕上的字给温行止看。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温行止心领神会地眉头一皱,捂着肚子喊起疼来。整桌人顿时乱起来,倒水的倒水、叫服务员的叫服务员,齐卿卿在一片乱忙之中喊了一声我带他去洗手间,顺道就把温行止拐了出来。
雨还在下着,密密麻麻地飘进来,落在皮肤上有些难忍。齐卿卿和温行止站在屋檐下躲雨,她把刚才顺手端出来的一杯热水递给他,他仍然摇头表示拒绝。
这一晚上光摇头了,他难道是车载娃娃吗?热水都不喝,车载娃娃都没他这么挑。
齐卿卿郁闷地喝了一口热水,又被烫得龇牙咧嘴。余光瞥到温行止在偷笑,她微囧地望着覆盖下来的雨幕,转移话题道:这天气真是一会儿一个样。
他适时地接过话茬:波士顿的夏日天气本来就变化无常。
你知道今晚会下雨吗?
他不答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你不是天文学家吗?
天文学家又不是气象学家。
不都是无时无刻不在看天看云看星星吗?
温行止啼笑皆非,知道齐卿卿是故意耍宝逗自己,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傍晚时,我确实看到了鱼鳞状的卷积云。但这次项目的重点在于天文研究所的相关科普,观星只是保留节目,无足轻重。至于天文学家的日常他顿了顿,做沉思状,除了看天看数据之外,偶尔也会看看电视剧什么的。
齐卿卿被温行止逗笑,从口袋里摸出藏着的水果萝卜,递给他说:先填填肚子吧,天文学家。
温行止有些讶异地接过,眼神里有些暖色显露出来,虽然看起来还是平日里那个温和毫不张扬的温教授,但柔沉下来的声音里已经显露他在面对亲近朋友时才有的诚恳,还透出一派江南水乡般的温软绵密。他说:谢谢。幸好你把我捞出来了。
齐卿卿有些不好意思了,摆摆手说:我也不是多会应酬的人,只是上有张良计,下有过墙梯嘛。
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吧。
已经习惯被温行止智商碾压的齐卿卿已经锻造出了不一般的承受能力了:哈哈哈哈哈,我们搞艺术的就是没你们搞理工的严谨。
温行止听后也是笑,难得地愿意主动说话:一直以来,我都是孤身一人,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如果放到国内的人情网里,肯定会非常格格不入。
齐卿卿突然想起论文指导课上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学者总是很孤独的。孤独地做实验,孤独地思考,孤独地演讲,他们的一生中其实很少能够遇到被理解的时刻。
温行止对带队教授的热情一直表现出很直白的抗拒,但在这样的场面里,抗拒完全失效,每一个表情和字眼都能被人用无数种方式解读。拒绝被看作不识趣,不礼貌的长者反而成了受害者,所谓的人情交际总是如此荒谬可笑。
齐卿卿无厘头地答了一句,当作安慰:因为我们是猛兽啊。
温行止眼神里露出疑惑,她解释道:鲁迅先生说: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我也不喜欢一大堆人聚在一起,我也从来不希望每个人都能懂我喜欢我。要是每个人都能明白我在想什么,那我得多平庸啊?
温行止莞尔,真是想不明白齐卿卿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他借着店里透出的光去看她,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清冽的泉,一圈圈地荡着涟漪。
可是,为什么旁人都无法了解,你却知道我想逃呢?
齐卿卿受不了温行止这种眼神,心律忽然就紊乱了起来,虽然大脑自动弹出答案,她却手忙脚乱地捂住脸,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底气十足地说出口。
因为喜欢你呀。
所以眼睛里全都是你,看得到你的每一个表情,设身处地地去想象你的每一分情绪,所有的智商都用来思考关于你的事。才终于在一个你无措的盲区,稍微窥探到一点点你的世界。
然后,更加喜欢你了呢。
后来一直到营员们用餐完毕,温行止都没有再回餐厅里,宁愿冒着雨先带着一批学生爬坡到天文台去,都不想再进去和带队教授大眼瞪小眼了。
齐卿卿留下来等阿宁结账,两个人几乎是最后抵达天文台的。阿宁在大厅点完人数之后发现还少了一个物理学院的学生,让齐卿卿去会议室找带队教授问问。
齐卿卿摸索着跑向会议室,路过一排办公室时不经意看到了温行止的名牌。黑底金字的长方形金属牌就挂在棕色的房门上,写着:Professor.Wen Xingzhi(教授温行止)。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齐卿卿还没开始敲,门就滑开了一道缝。她刚准备出声喊人,眼角余光就瞟见办公桌后边,一个穿浅紫色研学营T恤的年轻姑娘趴在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怀里,两只胳膊环着对方的脖子。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数小时前还和她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堆着尴尬的笑容不停地劝温行止吃菜。
齐卿卿万没有想到还能撞上这么一出戏码,惊悚了半秒后慌忙地转身,抬头看见温行止办公室的门开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跑过去,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温行止再度推回办公室内,慌慌张张地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一片漆黑,惊魂未定的齐卿卿喘着气说:教授开开灯。
温行止他抬手按开关,光线盈盈地洒下来。他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了这灯好暗,能再开亮点儿吗?
早前曾在会议室门口和带队教授说话的温行止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还没来得及回应齐卿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齐卿卿被吓得差点叫出声,好在温行止眼疾手快地在她出声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她顺着温行止的力道往后靠着木门,暂时充当了顶门柱,露出求救的眼神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开门。
温行止会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压着声音问门外的人:谁?
带队教授的声音就响在门后:温教授,是我。
有事?
想问问,你刚才是出来了吗?
居然被看见了!齐卿卿暗叫不妙,温行止确定她已经控制住情绪之后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开了封的水果胡萝卜,示意她躲好后半拉开了门:您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
你在吃东西?
有点饿了。
带队教授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原来如此。对了,关于聘书的事
我正在考虑。
行,那你好好考虑。
温行止点点头,然后一脸从容不迫地把门关上。
他的目光对上缩在角落里的齐卿卿,只见她红着双眼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她有点慌乱地问:能把灯调亮点儿吗?他的办公室太暗了,和刚才在她脑海里不断播放着的各种惊悚片搅和在一起,简直恐怖至极,人心真是比恶鬼更难揣测。
温行止抬手把智能照明灯的亮度调到最大,解释道:我不喜欢太亮,所以
齐卿卿猛然发觉自己只能看到他嘴唇微动,却听不到一丝声音,耳膜像是胀成了一只巨大的气球,把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她突然就慌了,下意识地去抓温行止的手,声音慌乱而无助:你在说什么?靠近一点,我听不
话还没说完,温行止就俯身靠了过来。掠过鼻尖的灼热气息还带着一丝甜味,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到一个人的声音,就响在她万籁寂静的耳中,柔和而清晰。他说:我说,我不喜欢太亮,所以一般只开一半的亮度。齐卿卿,你以后要听话一点。
听到了。
齐卿卿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啊。
温行止细想,不置可否。
齐卿卿以为他是不相信,反问:不是吗?
他没忍住轻笑:是。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满意,像是驯服了一只又靓又烈的小野猫,它只在自己面前露出柔软的肚皮。他嘴角微弯,但几乎和他侧脸相贴的齐卿卿却没有看见。他仍然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只是有点担心如果再遇到什么奇怪的情况,我不在的话,你要怎么办呢?
这句话让齐卿卿有一刹那的失神,她后知后觉地笑道:我还真的从来没有人想过我要怎么办。
五岁开始学大提琴,小小的手指因为按弦握弓而起泡长茧的时候,没有人想过她要怎么办;一个人背着巨大的琴盒上课下课,艰难地挤着地铁的时候,没有人想过她要怎么办;十七岁在一片雪白的病房里醒来,耳朵听不见任何一丝声响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人想过她要怎么办。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在人群里扮演独立的角色,她其实能够独自应对很多尴尬或狼狈的局面,可是人潮汹涌,亿万人互相招呼之后冷漠地走过,只有眼前这个人真切地为她着想。他为她想,如果她一个人的话要怎么办?
温行止安静地望着齐卿卿,一双秋水一般温润清澈的眸子里含着浅浅的疼惜。他没有唐突地追问深究,只是简单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你要怎么办呢?
齐卿卿被问倒,耍赖道:不知道哇,总不能赖在你这儿不走吧。
他没搭话,只是垂下眼眸,笑意清浅地泛开。
那一刻齐卿卿想,这个世界乱糟糟的,唯独这个人干干净净,可以悬在她心上,做她的太阳和月亮。
內容試閱
Chapter 01 “温行止。温柔的温。”

(1)
九月的美国波士顿,天空是彻底纯粹的蓝色,炽烈的阳光张狂地在头顶上曝晒。齐卿卿整理好行李后上车,坐在前面的带队助理阿宁略带兴奋地朝她招手,给她看手机上的微信名片:“信科院那个一米八九的营员的微信我搞到了,要吗?”
齐卿卿曾一度怀疑阿宁和音乐学院教研办公室的所有老师一样,副业都是开婚姻介绍所的。她没比齐卿卿大多少,本科毕业之后留校任职音乐学院的教务老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身婚姻生活,然后不负众望地在工作中被教研办公室老师们同化,拥有了大学老师们一贯自称严肃正当的业余爱好——打麻将和给人介绍对象。
齐卿卿曾经担任教研办公室的老师助理,在次和老师们聚餐的时候,她的脱单大业便成功上升成了整个办公室的光荣使命。只可惜,不知道是她命犯孤星,还是办公室的老师们天生“毒奶”,每次想要介绍给齐卿卿认识的男孩儿全都会在隔天顺利恋爱,以至于到现在大三都要开学了,齐卿卿脱单的光荣使命仍然没有完成,俨然已经成为音乐学院教研办公室的十大历史遗留难题之一。
齐卿卿还没来得及回答,阿宁就突然一拍大腿,懊恼道:“他刚发的朋友圈,居然这么快就和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法学院的女学生在一起了!”
又一次成功地反向“毒奶”。齐卿卿有些无奈地笑出声,大巴在这时启动,往此次研学营要去的校区驶去。阿宁窝进座椅里,一边滑着手机,一边和齐卿卿闲聊道:“这次研学营,我一定要帮你追到一个男朋友!”
“是吗?去年冬令营时秦老师也这么和我说的。”
“冬令营不一样!这次咱们可是去世界排名的大学,而且K大研学营的脱单率,你不知道吗?”
关于K大“去研学,必脱单”的传闻,齐卿卿倒是早有耳闻,再加上刚才那件事作为辅证,确实由不得人不信。只是她的态度和多数人认为的不同,尽管也一直期盼着在尺璧寸阴的大学时光里能遇到一个交付满腔热情的人,但从来不是饥不择食的那一类。
齐卿卿总觉得,那个人会在某一个合适的时间里,就会非常恰当地带着满身的光和温柔出现在她面前。也许会晚一些,但也会更好一些。
“说真的,齐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齐卿卿的回答显然已经经过千锤百炼:“男的,像也可以。”
阿宁差点踹她:“你正经点儿!”
“喜欢——温柔的,聪明的,成熟稳重的……”
阿宁了然地挑眉:“我以为你这种条件的,对男朋友的要求也会高上天呢。”
齐卿卿拍拍自己的大提琴琴盒:“是吗?我刚才在说我家大提琴的择偶标准呢。”
“……”
大巴很快到达校区,分配好寝室之后,阿宁被带队教授派遣去跟进研学营开幕式的彩排,她拉上身为助理营员的齐卿卿就往讲学厅奔。
按照地图上的指引,两人跑过灰色的羊肠小道和稀疏的草地,顺利进了校园中心的电梯,准备到六楼的讲学厅去。齐卿卿深呼吸平复着心跳,电梯行到三楼时突然走进来一位穿着白衬衫的亚洲人,柔顺的黑发和宽阔的肩膀,像古典画报里走出来的英俊青年。他嵌进电梯原本沉默的空气里,站在他右侧的齐卿卿明显听到了自己再次加快的心跳声。她难以自控地看了男人好几眼,然后压着声音里不知来处的紧张,凑到阿宁耳边问道:“他……会是华人吗?”
阿宁答:“难说,这儿在咱们国家的录取名额一般是个位数。”
齐卿卿点点头,就连这次K大夏季联合交换研学营的名额都差点抢破头。这所学府的录取名额竞争只会更加残酷激烈。想罢,她又偷偷抬眼去看男人,不是令人惊艳叫绝的精致脸庞,但胜在清秀且斯文,五官周正深邃,简直是按照她的审美来长的,让她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电梯快到五楼,减速感从脚下逐渐蔓延上来,齐卿卿想着反正对方也听不懂中文,就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在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阿宁说话一般,感叹道:“长得好好看……”
这回男人忽然有反应了,转过脸来看齐卿卿时,一双狭长而漆黑的眼睛里带着隐忍的笑意,他用非常标准的中文来了一句:“谢谢。你也很漂亮。”然后长腿一迈出了电梯,将尴尬到凝固的空气留给齐卿卿和阿宁。
齐卿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时间惊愕、欣喜和微窘统统涌上来,她和阿宁面面相觑了十秒,才终于问出一句:“我刚才……是不是特别‘痴汉’?”
阿宁柔着声音想安慰她:“还好还好,九分‘痴汉’一分真诚……”
“你这样会把人安慰死,你知道吗……”
到达讲学厅后,阿宁忙着和对方学校的代表对接,齐卿卿则被差遣去门口做彩排签到的工作。
半小时后,阿宁来检查,正好有一个姓“sugarman(糖人)”的英国女生来签到,齐卿卿笑着道:“她真的长得特别甜欸。”
阿宁趁机揶揄她:“是吗?那你喜欢温柔的,咱们就给你找个姓温的?”
齐卿卿红着脸笑,突然听到身侧传来一个声音,是低沉且极其温柔的男声:“你好,在这里签到对吗?我是物理学院的教授代表,姓温。”
齐卿卿猛地抬头,撞进眸里的竟然是刚才在电梯里遇见过的俊美青年,剑眉飞扬,星眸漆黑,像是一潭深水,清澄且直入人心。她感觉心里像是有什么被猛地打翻了,感觉阿宁倒抽的那口凉气真是抽出了自己的心声,她手忙脚乱地翻起桌上的花名册,磕磕绊绊地问:“嗯,嗯,您的名字是?”
“温行止。”他慢条斯理地回答,颇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温柔的温。”
齐卿卿惊愕地再次抬头,看着温行止人畜无害的表情,确信他刚才并没有听到自己和阿宁的对话,脸却还是不争气地蒸成了粉红色。
温行止微笑着问齐卿卿:“怎么了?”
她无厘头地答:“我、我叫齐卿卿,三公九卿的卿,带后鼻音的。”
齐卿卿看到温行止的神色明显一僵,才惊觉这哪是自我介绍的时候!
她懊悔地埋下头,胡乱地找借口想把话题带过去:“我的意思是,那个,如果每个人的姓氏都要按照自身特点分配的话,以我的智商,可能要改姓笨之类的……”
温行止看了一眼齐卿卿身上浅紫色的研学营T恤,正色答:“K大是国内的学府,你能考上,证明十八岁之前你的脑龄是正常发育的。”
齐卿卿心想他果然是个物理教授,虽然还这么年轻,但说话时理论是一套又一套的,正经之中又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可爱。她继续翻花名册,但没忘记接话:“我是音乐生……”
“是吗?”温行止像是饶有兴致,又像是随口一问,“学乐器?”
“大提琴。”
他毫不吝啬地赞叹:“古典弦乐,不错。”
这时齐卿卿找到了温行止的名字,用笔勾画过之后表示签到完成。
温行止翘着嘴角道谢,整个人被斜斜照入的夕阳光芒笼罩住。齐卿卿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和年龄不符的温润感,又透着点儿神秘,让人如雾里看花一般看不分明。但她清楚地感觉到的是,自己一直幻想的某个人会带着满身的光和温柔出现的时刻——就在现在到来了。
(2)
这次夏季联合交换研学营为期十四天,是和正式的Summer School(夏校)同等级的官方项目。学校会为国际生提供和本校大一新生同等的住宿条件和课程设置,安排的实验活动也囊括学府内各种著名研究项目,可谓是含金量巨大。此次K大一共选拔了十五名学生参加,都是来自不同学院里秀的学生。
开幕式定在到达后的第二天,作为音乐学院的代表,齐卿卿免不了被点名要求上去拉琴。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还没来得及倒,她在隔天早上背着比她还高的琴盒独自在校园里兜兜转转将近二十分钟,都没能在没有阿宁的情况下找到去讲学厅的路。
校园里到处都是棕红色的欧式建筑,草地被绿色的栅栏分割,形形色色的观赏树下是背着书包匆匆赶去上课的本校学生。齐卿卿转得晕了头,停在某个学院门口准备逮个人问问路,正纠结着开场白时,听到身后有刷卡出门的声音。她福至心灵般一回头,看到那张算不上熟悉但不陌生的脸。
是温行止。
他还是一身正式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外套搭在臂上,手里拿着一个不小的星系模型,有几颗星球还没来得及组装上去。齐卿卿一惊,那天在电梯里初遇时的紧张感又一次填满了心口,她惊得微微后退,在大脑一片混沌的时刻感受到他扫过来的目光。
她像是突然被人推了一把,什么开场白早就被抛到了脑后,自动自发地走到他面前去,调整出一个温温软软的笑容:“你好呀。请问,你知道讲学厅怎么走吗?”
脸颊在不断升温,齐卿卿努力维持着笑容,生怕露出不恰当的表情会毁掉这次有预谋的邂逅。
温行止好像认出齐卿卿来了,脸上浮出了温柔笑意,一双黑眸里泛着浅浅的光芒。他迈腿走进阳光里:“一起吧,我刚好也要过去。”
齐卿卿愣了一秒,立马跟上温行止。她背着大提琴,手里还提着待会儿要换的演出服,走起路来显得有些笨重。温行止回头看了一眼之后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背习惯了。我朋友都说我是甲壳虫式怪力少女。”
温行止倒是没怎么听说这种新奇的外号,再看一眼齐卿卿背上黑色的庞大琴盒,极不相称地攀在她瘦小的背上,觉得真是生动形象,没忍住笑了出来。
齐卿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笑,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笑得弯了,笑容里带着治愈感。她毫无防备地被击中。
温行止带着齐卿卿绕进一条小路,她跟着他穿过星罗棋布的各色建筑群,很快到了讲学厅的后台入口处。他突然回头把手里已经组装好的模型递给她:“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齐卿卿乖乖接过,看着被安放在支柱上的八颗颜色各异的行星,认出这是一个太阳系的科教模型。她心下觉得可爱,伸手去戳了戳一颗缀着红斑点的黄色星球,不知道是用力过度还是怎的,星球模型居然直接掉了下来!
齐卿卿顿时心肝一颤,幸好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再斜眼去看身侧的人,他正低着头系西装外套的纽扣。齐卿卿想趁这个空当赶紧把模型装回去,试了好几次,却怎么都没办法成功。
完了——上次见面是“女痴汉”,这次见面又是“模型破坏王”,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走向啊?
她正尴尬得头皮发麻,感觉到温行止看过来的目光,齐卿卿痛苦地闭上眼,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不料,他却没生气,反而轻声问了一句:“你喜欢?”
齐卿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啊?”
“这颗是木星,你喜欢就送给你。”说罢,温行止伸手拿回只剩七颗行星的模型,还补充解释道,“木星表面上的那颗大红斑,是太阳系狂烈的风暴所致,因为木星没有固体表面,所以它长生不死。而人若在木星表面停留,刚一站上去,顷刻间就会被吞噬。”
齐卿卿愣愣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星体,呆呆道:“有点……像一颗溏心蛋。”
温行止没忍住笑,不等她反应就开门走了进去,后台嘈杂的声音在开门的瞬间冲出来,传到她耳边时却明显弱了几分。
齐卿卿握住那颗小小的星球模型,有些雀跃地跟了上去,她笑得眼睛微弯:“谢谢你,我很喜欢。”
温行止把模型递给迎过来的助理,又侧过脸问齐卿卿:“你是G省人?”
“是啊,我家就住在省会。”
他轻笑一声:“那我在你隔壁市。”
齐卿卿莫名有种被宿命砸中的感觉,好像有千万般巧合才融汇成这个时刻,她和他的相遇相识是一个被造物主精心设计的局。
她红着脸问:“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知道她是K大的,知道她来参加研学营,甚至连她是哪儿的人都摸得一清二楚?她当即就脑补出一场在电梯里一见钟情之后,手握重权的男主角疯狂调查不知名女孩儿背景的玛丽苏大戏。
结果温行止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说话带口音。”
一招毙命,齐卿卿窘迫地噤了声,看见他扬了扬眉,一边的嘴角小幅度地往上一挑——一个无比标准的腹黑笑容。
齐卿卿突然觉得后颈一凉。
讲台的发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主持人开始串场,和在场其他人听到的清晰声音不同,齐卿卿耳朵里响起的是模糊的英文,说着什么“年轻星系的发现者”之类的话。温行止整理好着装,站到讲台的幕布后。齐卿卿正疑惑他要干吗,阿宁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催她换演出服。
齐卿卿把背上的大提琴卸下来,再往温行止所在的方向看去,他已经不在了,讲学厅里忽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这片掌声勾起了齐卿卿的好奇心,她猫着腰钻到舞台侧面去,这才发现讲学厅里黑压压的全是人,早就超过了预计的参会人数。而这时的温行止正站在报告台上,沉着声在做英文演讲。
齐卿卿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掏出手机打开维基百科,输入温行止的名字。
“温行止,二十四岁,天体物理学家。十九岁获得麦克阿瑟天才奖,二十一岁在美国取得天体物理学博士学位并留校教授天文物理,二十二岁时借助哈勃空间望远镜发现了可观测的宇宙中年轻的星系,受聘成为该大学天文研究所的常驻科学家。”
齐卿卿惊在原地,呆呆地望向台上的温行止,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沉静而明亮,置身于那样广阔的讲学台上,仍然带着一股能够掌控所有的沉稳气度。他果然不是普通人。不知怎的,他突然往她在的方向看过来,意料之中地和缩在角落里的她对视,然后嘴角一翘。齐卿卿看见他笑眼里波光流转。
她忽然感觉脚下踩空,像是站在木星表面,整个人猛地陷进巨大的真空世界里,被喧嚣而来的气体吞没。
阿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齐卿卿钻了出来,站在她身边一起看着台上的温行止,忽然用手肘撞她,古灵精怪地笑道:“就看他了?”
齐卿卿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阿宁补充道:“这次研学营能不能脱单,就看他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
“你这小孩儿啊——”阿宁一副洞穿世事的模样拍拍齐卿卿的肩,用老气横秋的语气道,“你看他的时候,眼里的喜欢明晃晃的,直接就从嘴角挂到了眉梢,就差把‘喜欢’两个字通过眼波给人传送过去了。”
完全被看穿的齐卿卿脸上一片绯红:“我就……想试试看呗……”
阿宁了然地笑起来,看了一眼投影幕上温行止的各式头衔,又像知道什么似的,慨叹地搂过齐卿卿的肩膀:“要追这个级别的,朋友,我只有一句话——道阻且长啊。”
(3)
温行止的演讲结束之后,阿宁终于在一阵汹涌的掌声中想起自己来找齐卿卿的目的,拉着她回后台去催她赶紧准备上台。
齐卿卿的独奏被安排在后,是整个开幕式里的观赏性节目。她抱着装演出服的袋子在后台转了一圈,都没能找到换衣服的地儿,后被阿宁一把推进的一间休息室,说是在这之前一直都没有人。
齐卿卿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躲到窗帘遮掩的一个墙角换衣服,在她刚把礼裙套上身的那一刻,听到门“咔嚓”一声响了。
齐卿卿感觉头皮一紧:有人进来了?刚才好像太着急了,没把锁落下?
这一瞬间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因为羞耻达到了沸点,齐卿卿赶紧伸手去摸身后的拉链,包围着她的窗帘却突然变得碍事起来,在她拼命地想把拉链往上拉的时候,非常不凑巧地卡住了。
齐卿卿又用力拉了几次,链头仍然分毫不动。大脑空白之际,她听到来人的声音,是两位年轻男性,说的是中文,正用着她听不懂的术语讨论道:“根据脉冲星经典辐射理论,高速自转的脉冲星通过磁偶极辐射释放能量,同时自转减慢……”
“当然,同样也有人认为,高速旋转的磁场也会产生以接近光速向外运动的星风,这会是导致脉冲星自转减慢的主要原因。我曾经在能量均分假设下进行过一系列推算,得出的结论是星风云中的磁场约为0.8毫高斯。”
这是谁的声音?有点耳熟……齐卿卿在脑海里仔细搜寻着,终于在听到另一个人的一句“谢谢温教授”时幡然醒悟——是温行止!
呼吸在一刹那停滞,她稍稍拉开窗帘往外看,看见温行止刚好面对着她所在的方向站着,视线正好扫过她露出的半个脑袋。
她涨红的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用口型道:“救命。”
温行止眉头一皱,找了个借口让穿着K大T恤的学生先离开。
门再次被关上的那一刻,齐卿卿连尴尬的时间都没有,哭丧着脸和盘托出:“我在换礼服,但是……拉链好像卡住了……”
温行止走过来的脚步猛地顿住,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过身去,齐卿卿抢先说出一句:“你能帮我拉一下吗……”
他露出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我?”
“对,我大概还有几分钟就要上场了,我的琴还没有调音呢……”
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温行止只得走过去。
齐卿卿见状忙从窗帘后出来,一张脸已经红得发烫。温行止扫了眼前的人一眼,她正紧紧抱着自己身上的礼服,纯白色的一字肩长裙,腰部往下的洁白柔软的网纱裙摆正好垂到脚踝,她此刻正踩着一双黑色的高帮帆布鞋。这一身新奇的搭配,满身的温婉矜持却又没有失掉她吸引人的那股少女元气感。
齐卿卿知道温行止正在看自己的鞋子,讪笑着解释:“我还不太习惯穿高跟鞋演出,这个搭配礼服也蛮好看的。”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本意是确实很好看,齐卿卿却不能确定他是认同还是敷衍,心里尽是小鹿乱撞的忐忑。
温行止绕到齐卿卿身后,垂下眼睛尽量不去看不该看的地方,伸手准确无误地摸到被卡住的拉链,轻松地将纠缠在链齿里的布料解救出来。链头往上滑过腰线窄的地方,却再次卡住。这次不是因为窗帘或是链子本身的问题,齐卿卿站在那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熟成西红柿了,忽然听到他一句:“收腹。”
心里简直像有一万头野羊驼奔腾而过,齐卿卿痛苦地闭眼深吸一口气,感觉拉链成功渡劫,正想放松时又听到他说:“再收腹。”
早知道这样今早就不吃那两片该死的乳酪吐司!她恨恨地咬牙,用尽全力吸气收腹,链头终于在她戕头自尽前滑到了。她悻悻地整理裙摆,气势全无地道谢,跟着温行止往外走的时候还不死心地想挽回颜面,说:“我……我其实吃得不多的……”
温行止停下脚步回头时,齐卿卿这才看到他脸上也是一片可疑的绯红。他似乎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怔了半晌才说出一句:“没关系,胖胖的也很可爱。”
齐卿卿彻底愣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胖?又说她可爱?那到底是胖还是可爱,还是又胖又可爱?那她到底应该难过,还是应该高兴?
齐卿卿这头正纠结着呢,温行止也发现自己这话有点不对劲,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健康就好……”
还不如不解释呢!齐卿卿可没法因为心动的男生夸自己“健康”而觉得高兴,只觉得羞耻感直冲脑门,她呜咽一声,捂着脸跑了出去。
以后再也不吃安曼伯格新生食堂的乳酪吐司了!
那天的开幕式上,齐卿卿独奏了一首G大调,挑的是她喜欢的《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G大调号无伴奏大提琴组曲,BWV 1007:前奏曲》。寂静的大厅里灯光全熄,仅有的一束白色追光打在独坐的大提琴演奏者身上,海藻般的黑发倾泻而下,白纱礼服在棕红色琴身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典雅明净。拉琴的时候,齐卿卿全程低垂着双眸,没有看谱,也完全不需要看谱,按弦的右指在把位上游刃有余地游走,左手娴熟地握弓运弓,鸣泄出的每一个音符都是恰到好处的畅意潇洒——一切琐碎都被湮灭,仿佛只有空旷大厅里一支高雅的独奏曲。它如同琴手本身,赤忱天真,随性洒脱。
台下,一身黑西服的温行止在嘉宾席上静坐,掌声响起时目光都没能移开。他身旁共事多年的华裔朋友凑过来议论道:“听说这个学生十三岁就开始全国巡演,演奏埃尔加协奏曲堪称杜普蕾转世。没想到拉巴赫也是一绝。”
见温行止有些呆滞,朋友用手肘轻撞他,玩笑道:“怎么,看呆了?”
“她的琴声很复杂。”
“得了吧,别人不知道,我还能忘了你五音不全?”
“唱是不会,但不妨碍我听得到很多东西。”
那样的琴声,根本不像是出自于一位年少成名、人生顺利得无惧无忧的天才琴家之手。要表达的东西太多,技巧的成分又太重,就像他早前学钢琴时记着指法弹里姆斯基一样,完全只是华丽技巧的堆砌罢了。甚至可以毫不客气地推想,所谓的“杜普蕾转世”对现在的她而言,根本就是过誉之辞。
但这也不妨碍温行止看到齐卿卿的长处,确实拉得很好,比起许多知名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手来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称不上大家,但作为一个还未毕业的本科学生而言,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高度——毕竟并非人人都能成为大家,人一生之中能够触及自身天花板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哪个领域都是如此。
退场的时候,温行止在场外等同事,看到背着琴的齐卿卿站在出口处等人,演出服都还没有换下,正百无聊赖地数着仙人掌盆栽上开的花。他猛然想起妈妈养的那只猫,小时候心高气傲地挠了一爪子楼下花坛的仙人掌,疼得嗷嗷叫了好几分钟。
他莫名有些忍不住笑意。
齐卿卿在温行止笑开的那一刻也不知怎的突然回过头来,两个人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她满目惊喜,温行止看得心里一软。
“教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咳,热太天气了……”他有一瞬间的慌乱,惊觉自己说的不知是什么奇怪的句法,连忙纠正,“不是,天气太热了。”
“这样啊……”齐卿卿半信半疑。
两个人默契地沉默了几秒,又一起开口,温行止说:“刚才……”
“那个……”
温行止原本是想说“刚才演奏得很棒”,无奈断句断得不凑巧,还在疑惑他为什么脸红的齐卿卿猛地就想起在休息室拉拉链时的尴尬情况,原本鼓足勇气想问他要联系方式的话终被脸颊上升高的温度给烫了回去。生怕自己会被他当众拒绝以至颜面扫地,她只得涨红着脸扔下一句“我还有事”,便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只能这样生生地错过了吧。齐卿卿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时,很是懊恼地想着。



Chapter 02 “是温教授送我的!”

(1)
盛夏时分,白昼漫长得仿佛永远不会过去,黑夜只短暂而突兀地偶然降临。研学营的交流项目有条不紊地开展着,齐卿卿忙碌得几乎失去真实感,原本还想着这样的情况也是好事儿,起码有利于她忘记对温行止那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扼杀的非分之想。但不幸的是,她总能在不巧的地方和不巧的时刻非常不巧地遇上温行止。
河边、图书馆、咖啡店甚至餐厅,关于这所学校的一切记忆点全部因为偶遇被打上了关于温行止的烙印,如果是浪漫的异国邂逅倒还好,实际场景却是——
首先是在河边。那天齐卿卿抱着书路过商学院附近的查尔斯河,晨光明媚,朝晖满地,刚才买的现烤华夫饼松软甜糯,特别好吃。美食总能让一切都变得美好,她看到河边有一只天鹅妈妈带着一小列小天鹅往岸边游来,心里生出一片一塌糊涂的柔软,小跑着过去想和小动物来一次亲密无间的身心接触。诡异的是,不知道是她跑过去的方式不对,还是半蹲下来的姿势太过僵硬,天鹅妈妈并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反而挑衅地看着她,在她刚抬起手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扇着翅膀朝她猛扑过来。她一惊,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反应,拔腿就往小路上蹿。气势汹汹的鹅霸王像是决意要取她的狗命,穷追不舍,一边发出嚣张的叫声,一边撵着她满大街跑。鉴于她八百米测试从未及格,并且在心理防线上已经被对方的气势压垮,此刻毫无招架之力,还没来得及跑进学院大门就被小石头绊倒,脸朝下地摔倒了。再抬头时,她看见商学院的感应大门纹丝不动,她在心里哀号:难道这只鹅已经把门反锁了,这么狡猾吗?她一侧脸就看见不远处正迈着长腿急急走过来的温行止。
虽然他脸上没有丝毫嘲笑之意,但她确定刚才自己被天鹅追着满世界乱窜的那一幕一定被他尽收眼底。她真是欲哭无泪:鹅大妈,您不是要来取我项上的人头吗?就现在!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啊?
然而可惜的是,鹅大妈毕竟腿短些,比不上温行止一米八大长腿的优势,它赶到的时候温行止已经顺利地扶起齐卿卿,用教授ID卡刷开了商学院的大门,带着她躲了进去。
她浑身瘫软地坐在地板上,看着鹅大妈趾高气扬走远的背影,不由得悲从中来:这回真的是丢脸丢到太平洋了。
一旁的温行止在确认齐卿卿没有受伤之后松了一口气,说:“刚才那只鹅是查尔斯河出了名的恶霸鹅,不管是学生、游客、划艇队还是其他物种,它统统都攻击过。”说完, 他发现齐卿卿还是哭丧着一张脸,以为自己这么说太不解风情了,又补充解释道,“其实,从科学的角度来说,鹅的眼睛构造比较特殊,它们看到的动物都比自己矮小,再加上它们的领地意识非常强,所以当有动物走到它们面前的时候,就很容易被攻击。”
所以,并不是你的问题,是鹅的先天条件决定了这次不合时宜的战争。齐卿卿却没有理解温行止的温柔,只是一心想着,完了,这下不仅显得自己傻,更是傻得没常识那种。她简直心如死灰,爬起身拍拍屁股,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心道他这样的天才教授怎么看得上自己这样的蠢蛋?这次和小动物的接触可算是把她的身心尽毁了。她细声说:“谢谢教授,我还有课,要先走了。”
温行止柔声说再见,她点点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然后是在图书馆。起初是阿宁拉着齐卿卿来被称为世界规模的大学图书馆里闲逛,她吐槽在各式梵文书籍里流连忘返的阿宁“你真以为这里是哈尔滨佛学院啊”,获赏栗暴一个。她吃痛地捂头出逃,不知不觉逛到物理专区,拿了一本厚厚的《量子物理》之后,又看中书架顶层的一本科普书,踮着脚想取,却怎么都够不到。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刺眼的阳光先撞进来,视线中是温行止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齐卿卿先是惊愕,然后怀里的书不争气地掉落,正好砸中她穿着单鞋的脚上。她隐隐感觉自己的脚背好像被砸碎了,一阵酸麻之后是钻心的疼痛,她大力吸气忍住不要叫出声,把书捡起来之后飞奔躲到书架深处,蹲下来捂着受伤的脚背用口型连骂二十句脏话。温行止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她正疼得龇牙咧嘴,他把那本她想拿的书递给她。她苦着脸接过之后,他却没有把手收回去,仍然生生地悬在半空中,像带着魔法的召唤咒。
她看得微愣,心里有好几个小人在交战,这是要干什么?要她把书还回去?还是要她的什么?手机?钱包?学生卡?还是……手?
她思忖半晌,然后心里一横,正义凛然地把书又放回温行止的手上……
温行止哭笑不得,拿稳书之后又伸出另一只手,用口型道:“我扶你起来。”
齐卿卿看了一眼高高肿起的脚背,红了耳朵,抬手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稍一借力她便站了起来。出了图书馆,他扶着她去了近的咖啡店,要来一个装满冰块的密封小袋,示意她冰敷伤处,末了,还温柔地问她:“想不想喝点什么?”
她哪里好意思再让温行止破费,正要摇头婉拒,他却接着问了一句:“港式奶茶怎么样?”
美国还有港式奶茶?她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很诚实地颔首答应,后却被端上来的一小杯奶茶苦得五官收缩。
太反人类了,奶茶不都是糖分爆表的饮料吗?做成这样完全就失去了奶茶的灵魂啊!
正愤愤地想着,她又不得已地在温行止的注视下喝了两口,余光瞥见隔壁座的外国学生也点了同款奶茶,刚坐下就抄起桌上的铁壶往杯子里狂倒糖浆……
原来是要自己加糖……还、还挺人性化……
她悻悻地放下杯子,舌尖上还弥漫着久久不散的苦味,又看见温行止嘴角有些狡黠的笑意,立马明白过来他是知道要自助放糖这回事的!所以说给奶茶加糖这件事在这里完全是常识啊!
齐卿卿快哭了,瘪着嘴自言自语道:“我真的好蠢啊……”
他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挑眉问:“为什么这么想?”
“我每次遇见你的时候,不是在丢脸就是在犯蠢……”说完,她瞟了一眼温行止。
他依旧托着下巴,但是齐卿卿看见他又笑了,一双瑞凤眼微微弯着。摸不透他在笑什么,她只觉得好看,像是摩诃迦叶拈花一笑,似看得通透,又似看不通透。这种笑容若是因她而起,那她再多犯几次蠢也不可谓不值得。
“总觉得你和别人很不一样,特别真实可爱。”
齐卿卿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在夸她吧?这确确实实是褒义词吧?
“从代数的角度看,事情总有很多未知数,你蠢不蠢并不是决定性条件……至少在我看来,并不是。”温行止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再次弯起嘴角,问她,“要一起吃午餐吗?”
心里好像一下子放晴了,乌云尽数消退,阳光伴着花香明媚地洒下来。她居然没有搞砸,在发生了这么多走向清奇的奇葩闹剧之后,他不但没有被推远,反而能够从神奇的角度看到她的优点——他真不愧是位知名的天文物理学家。
齐卿卿红着脸小鸡啄米般点头,这真是这么多天以来,让她觉得惊喜的事情了。
(2)
午餐订在附近的意大利餐厅,穿过不长的英式走廊出了校门,往东走上几步就到了。餐厅的装潢是古老的欧式风格,精美庞大的水晶灯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散发出的黄色灯光和彩绘玻璃折射进来的光线交汇,让人恍惚觉得回到了十九世纪。
齐卿卿喜欢吃肉,面对食堂清一色的蔬菜水果沙拉简直叫苦不迭,此刻真是恨不得把菜单上的肉类菜品全部点上一遍。但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可是温行止啊,总不能这么快就暴露自己“肉食动物”的本性吧?于是她盯着菜单左右为难地挑了半天。
“教授,你喜欢……吃肉吗?”其实,她想问的是:你喜不喜欢爱吃肉的女孩子?
得到的回答是:“一般。”
齐卿卿悻悻地点头:“噢。那我要一道奥尔良烤鸡翅就好。”
“吃这么少?”
她像只被踩中尾巴的小猫,红着脸,连音量都提高了:“我真的吃得不多的,现在的女孩子都是小鸟胃。”
“今早我在食堂看见你吃了两碟肉酱意面。”
“我,我在长身体嘛!”
“二十一岁长身体,挺晚熟的。”
齐卿卿被噎得死死的,郁闷地合上菜单。
温行止抿嘴笑,问:“真的不点了?”
实在没脸反悔,齐卿卿坚决地摇头。温行止不再坚持,驾轻就熟地点了一道黑椒牛排,除此之外没有正眼看过任何一道菜。
上菜时黑椒牛排肉香扑鼻,馋得齐卿卿口水直流,把刚才给自己立的“小鸟胃”的人设抛到脑后,满目精光地盯着温行止盘子里的肉不放。
温行止低头切了几片肉,终于注意到了齐卿卿的眼神,风轻云淡地把那碟牛排推到她面前,说:“给你了。”
齐卿卿感动得热泪盈眶,要知道她从前和朋友们一块儿吃饭,向来只有互相抢肉或是她吃肥肉别人吃瘦肉的场面,哪会有人伟大到愿意将一份黑椒牛排拱手相让?她简直感动得想以身相许,看了看温行止的餐盘,只剩下寥寥几口蔬菜沙拉,而他正用叉子把当中的胡萝卜挑到一边,并且非常小心地避开了沙拉酱。
她好奇地问:“你不爱吃胡萝卜吗?”
温行止看了她一眼:“我只吃胡萝卜。”
齐卿卿惊了:“你修仙啊?”
温行止噎了噎:“我只是,味觉敏感度比较高。”
“哈?”
“简而言之,就是舌头上的味蕾数量多于常人,因此尝得出食物的怪味,所以拒绝大部分普通人喜欢的食材。”
齐卿卿:“……”
没见过有人能把挑食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但无论怎样可不能饿着这位伟人了,齐卿卿当机立断地把她心爱的三只鸡翅全部挑到温行止的餐盘里。
看着温行止把眼睛瞪大,一副完全不敢置信的表情时,她还一脸希冀地露出满满的笑意:“你分我好吃的,我也要把喜欢吃的分给你。”
温行止微微张了张嘴,但终什么都没说出来,齐卿卿猜他是有些感动了。然后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齐卿卿的想法,狠狠地皱着眉把齐卿卿挑过来的三只鸡翅全部吃了下去。齐卿卿流着口水看他吃完,然后叉了一块切好的牛肉塞进嘴里,在满口的肉香里笑弯了眼。
直到几天后她再次和室友一起来这家餐厅,遇到那位和温行止相识的前台大叔,才知道温行止来这里只会点黑椒牛排这一道菜品,原因是他真的极度挑食。每种肉类他都有指定的烹饪温度,愿意吃的蔬菜不超过十种,盘子里的食物不能互相触碰,甚至连调味的酱料都必须是日期新鲜的袋装。由此可知,他把整碟牛扒让给她,又怕伤了她的心而硬着头皮吃下了那么多只鸡翅,整个过程是有多么煎熬且痛苦,难怪那之后他的脸色一直都很僵。齐卿卿坐在吧台的各类瓶瓶罐罐面前,又尴尬又感动,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她开始相信了,不是教研室的老师们天生“毒奶”,而是她自带反作用体质,命犯孤星,在带有非分之想的关系里,永远都会弄巧成拙。
(3)
那之后时间继续不紧不慢地过着,研学项目也渐渐趋近尾声,齐卿卿在一大堆课程和作业之中奔波,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被占用了。缺觉导致精力不足和记忆力严重下降,某一天下课之后回寝室,她站在门口才惊觉忘记带钥匙出门了,只得去找在实验室的室友拿。
齐卿卿的室友是本校正式录取的新生,一个学物理的加州女生,典型的白人富家女。齐卿卿来串门的朋友曾经毫不客气地揶揄她是“大惊小怪得看到飞机起飞都要鼓掌喝彩的白人”,笑翻众人。
赶到实验室门外时,他们已经开始上课了,一众穿白大褂的学生围在某台器材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齐卿卿在室友的示意下猫着腰潜了进去,趁着教授和助教都没注意的时候拿到了钥匙,沿路返回时却发现后门居然也站了几个穿白大褂的男生,看样子不像是普通学生。
齐卿卿穿着一身根本不符合进入实验室要求的便装,若是被抓到了可就麻烦大了。她硬着头皮想回头找张桌子当掩护,眼尖的助教却突然发现了她,语气严厉地呵斥:“你是谁?为什么没穿实验服?”
齐卿卿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实验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汇聚到她身上,她转头看见室友痛苦地扶额,这下闯大祸了……她脑袋里仿佛响起一声系统死机的“叮”,目光再往后扫,看见正在搬仪器的某个熟悉的身影。
于是她灵光一闪,向众人解释道:“实验服不够用了,我是来帮忙搬东西的,我是……”她抬手往后排一指,“我是温教授的学生!”
正在搬一台中型器械的温教授一愣,剑眉微微一挑,怔了三秒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失风度地微笑起来,向正在上课的教授致歉后,目光淡淡地扫向齐卿卿:“还愣着?来帮忙啊。”
齐卿卿赶紧奔到温行止身边去,接过他手里的仪器前,听到他低声问:“脚好了?”
她的笑容明亮:“好啦,就剩下点儿瘀青,不碍事的。”
温行止有一瞬间的走神,回过神后才放心地把手里的仪器交给齐卿卿,沉得齐卿卿差点重心不稳。他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抱稳喽,怪力少女。”
齐卿卿感觉一道冷气从脊骨直直蹿上脑门,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完了,她是不是得罪他了?
她的想法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得到了证实。别的学生抱着物件坐上了电梯,唯独她要进去的时候被身后的温行止一把拎住了衣领,回头看见他眉眼间一片寡淡萧瑟。他说:“你进去就超重了,我们一起走楼梯。”
然后,她怀里抱着重达20公斤的仪器,跟在两袖清风的温行止身后,爬了整整五层的楼梯……其间她想过耍赖,还没来得及出招儿就被温行止一句轻飘飘的“要小心哦,你怀里的可是引进的价值千万美金的物理仪器”吓得没了胆儿,抱着它的手还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力度。
温行止是故意的——价值千万啊!既然那么担心,为什么还要让她搬,为什么还不来帮个忙?
终于小心翼翼地把那台可能比她还值钱的仪器放到实验台上,齐卿卿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着反抗,简直比被人生生揍了一顿还要难受。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温行止凉凉地问:“累吗?”
她花去半秒钟舍弃了逞强的想法,撇嘴道:“累……”
他一脸的从容自若:“不累不知道长记性。”
果然……腹黑的男人好可怕……
“非物理专业学生随意进出物理实验室,如果只是发生点仪器损坏的小事还不在话下,要是不小心受伤了,才是真的因小失大。你要懂得保护自己。”
齐卿卿不想也完全没有力气狡辩,她知道这时候要是垂死挣扎的话,只会死得更加惨烈。她像个被教导主任抓住训话的中学生,气势全无,弱弱地说:“教授,我只是溜进去拿寝室钥匙。我知道错了……”
他低低地叹了一声:“回吧。局部按摩或者泡个热水澡,可以适当缓解肌肉酸痛。”
齐卿卿像是突然得了特赦令,坐直身子想开溜时又突然觉得舍不得,欲言又止地看了温行止一眼。
“怎么,还想搬?”
齐卿卿瞬间溜得没了影儿:“打扰了,告辞。”
(4)
等她一脸惨状地回到寝室时,齐卿卿已经累得完全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洗漱之后连饭都懒得吃,瘫倒在床上化身为无脊椎动物。隔天早上醒来,一坐起身她就感觉浑身酸软,显然是运动过度留下的后遗症。她拖着几近报废的身体起床去上课。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因为肌肉酸痛无力而精神颓靡,一脸的苦大仇深。
几天没看过齐卿卿好脸色的室友以为她是被温教授带走之后,遭到了什么非人的待遇,在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什么难以磨灭的创伤,忧心忡忡地在学生服务中心给她预订了心理咨询服务。
接到心理老师的询问电话时,齐卿卿正因为拉空弦被打断而抓狂,因此又被加上一条“轻微狂躁”。她艰难地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向老师说明,竭尽全力想洗脱“患有心理疾病”的嫌疑,但服务中心的老师仍然判定她需要心理上的关怀,在第二天早晨向K大研学营所有的相关老师发送了要求他们“更多关注”她的邮件,其中自然包括了温行止。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齐卿卿身边的所有人都开始对她抱有莫大的包容和爱护之心,老师甚至主动免除她的作业,劝她多给自己一些放松的时间,不要把神经绷得太紧。
齐卿卿的课余生活一下子空了出来,她又回到从前在K大上学时那种时常得空独自练琴的日子,真是不得不感慨外国大学对学生心理健康的重视程度。
研学营的后一个项目,是有关天体物理研究所的参观与交流,时间定在闭幕式的前一晚,负责的老师是温行止。
团队在晚上八点集合完毕,天还没有完全黑透,齐卿卿帮阿宁点完名之后急急上了校车,在有女生问温行止能否坐他隔壁的时候,一把钻过缝隙坐到他身边。
温行止无奈地笑,对那个女生说:“抱歉,有人了。”
那个女生还不愿意走,犹犹豫豫地从身后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越过齐卿卿的脑袋递给他。
温行止接住,却并没有收起来,他对陌生人永远是不温不火水一样的性格。他说:“抱歉,我并不喜欢吃甜食。”
女生的笑容一僵。
眼看气氛就要凝固,齐卿卿立马凑热闹,兴致勃勃道:“我!教授,我喜欢吃甜食!”
温行止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想起那封来自学生服务中心的邮件,拿着巧克力的左手不自觉地就伸到了她面前:“多摄入糖分分泌多巴胺,对轻微狂躁症确实有一定的缓解作用。”
齐卿卿的脸腾地就烧红了,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确定她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拿过巧克力抱进怀里,抬起脑袋朝温行止甜甜地笑:“谢谢温教授。”
他的笑容里因此染上了几分真心,还没开口回答,一旁的女生突然被朋友扯走。那位忍无可忍的朋友好像非常生气,一边拉那个女生还一边酸气冲天地大声说:“跩什么跩,不就是个大学教授吗?说到底就是运气好而已!”
温行止眼里的笑意顿时消失了,他往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好像并没有打算反驳什么。齐卿卿猜他是心有愧疚,并且为人师表,当众和学生计较这些,确实有损形象。但她越想越憋不住情绪,想都没想,护着他的话便脱口而出:“那你也运气好一个给我看看?”
气氛骤然升温,对方显然不是善茬儿,认出齐卿卿的声音之后挑准她的痛处就踩:“哟,谁有你运气好?拉个埃尔加就是杜普蕾转世,现今耳朵也听不清楚了,是不是打算碰碰运气写首《命运交响曲》,又做贝多芬转世啊?”
齐卿卿被戳中肺管子,起身准备和对方理论,双方即将红眼之际,带队教授突然上了车,强大的气场瞬间压过了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
带队教授是K大物理学院的教研室主任兼任K大总务处副处长,据说是历届研学营带队老师里职位的一位,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偏生选中了他老人家,带着这帮高智商熊孩子漂洋过海地来见世面。
带队教授上车后直接走到温行止身边,挥了挥手就要把齐卿卿赶走。
齐卿卿正想开口说话,被紧随在后的阿宁一把拉开。齐卿卿不情不愿地让座时看到温行止的视线越过众人,甚是复杂地落在她身上。
对了,他还不知道刚才那个女孩儿话里的意思呢。
但没有机会解释,阿宁看到齐卿卿怀里的巧克力,皱眉问:“哪儿来的巧克力?”
问到点子上了,齐卿卿脑袋一昂,像得了小红花的幼稚园小朋友一样,笑得如春光般明媚:“温教授送我的!”
此言一出,车厢内一片起哄声,她余光里看见温行止抿嘴一笑,笑意里盈着的温软味道一点点转浓,连耳朵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Chapter 03 “他悬在我心上,做我的太阳和月亮。”

(1)
校车缓缓驶出市中心。
虽然路程不算远,但折腾了一天的大家都颇为疲倦,不少人已经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齐卿卿和阿宁一起整理着待会儿要用到的资料,阿宁在收好资料之后叮嘱她:“晚餐我们和温教授同桌吃饭,带队教授交代了,一定要安排妥当,温大教授可是半分都怠慢不得。”
齐卿卿听后八卦地挑了挑眉:“他这么大牌的吗?”
“不是他大牌,是咱们有求于人,必须得方方面面都照顾周全了,不然带队教授就白跑这一趟研学营了。”
齐卿卿更好奇了:“求他什么?莫不是他手中掌握了机密,一个人的力量顶得上十个师?”
阿宁差点又赏她一个栗暴:“就你嘴贫。”
“那到底是为什么?”
“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吗?你服从安排就好了嘛。”
“那我倒是有一个讨好温行止的绝佳办法。”
阿宁信以为真:“什么?”
齐卿卿没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神秘兮兮地凑到阿宁耳边,耳语道:“你们把我打包了,给他送过去。”
阿宁静默三秒,真诚地发问:“国家怎么没拿你的脸皮去研究防弹衣呢?”
恶作剧得逞的齐卿卿险些笑翻。
抵达天文台附近的旅馆时,天空刚刚变成青蓝色,晚风夹杂着青草的味道,仔细嗅来好像还能闻到来自远方的湿气,像是要下雨了。
齐卿卿到附近的中餐厅去预订晚餐,发现餐厅的环境以及食物都远没有预想中的好,但周围已经是人迹罕至的郊区,他们别无选择。
齐卿卿和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中餐厅老板再三确认好菜单之后,走出店门时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夜幕完全降临,天空中一片窒人的黑,看来今夜无缘观星了。往回走时路过一家巴掌大的连锁便利店,她进去买了几包即食水果胡萝卜,揣进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还没走回旅馆,就在半道上遇见了因为挨不住饿而提前出来觅食的营员们。她被拉着一同折返,坐在主桌前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温行止和带队教授。意料之中的是,温行止的脸色从他走进餐厅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缓和过,他被众人拥簇着走到桌前,却绕开主座拉开齐卿卿右手边的座椅:“我坐这儿,你介意吗?”
齐卿卿愣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带队教授:“可是……”
“我坐这儿有安全感。”
齐卿卿理解不了温行止话里的意思,但看了一圈桌上的人,好像只有自己算是经常和他搭话的。她点头同意后,他坐下。
上菜时,齐卿卿不知所措地看着带队教授热情地给温行止夹菜,而他一直神色僵硬地推托近肠胃不好,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动筷。
成年人的耐心总是非常有限,特别是来自人情社会的成年人,唯面子论的调调无论去到哪里都很难自我摆脱。在屡次被拒绝之后,带队教授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齐卿卿确定温行止这硬骨头确实没藏着什么应对的招儿后,瞅准机会把打在手机屏幕上的字给温行止看。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温行止心领神会地眉头一皱,捂着肚子喊起疼来。整桌人顿时乱起来,倒水的倒水、叫服务员的叫服务员,齐卿卿在一片乱忙之中喊了一声“我带他去洗手间”,顺道就把温行止拐了出来。
雨还在下着,密密麻麻地飘进来,落在皮肤上有些难忍。齐卿卿和温行止站在屋檐下躲雨,她把刚才顺手端出来的一杯热水递给他,他仍然摇头表示拒绝。
这一晚上光摇头了,他难道是车载娃娃吗?热水都不喝,车载娃娃都没他这么挑。
齐卿卿郁闷地喝了一口热水,又被烫得龇牙咧嘴。余光瞥到温行止在偷笑,她微囧地望着覆盖下来的雨幕,转移话题道:“这天气真是一会儿一个样。”
他适时地接过话茬:“波士顿的夏日天气本来就变化无常。”
“你知道今晚会下雨吗?”
他不答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你不是天文学家吗?”
“天文学家又不是气象学家。”
“不都是无时无刻不在看天看云看星星吗?”
温行止啼笑皆非,知道齐卿卿是故意耍宝逗自己,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傍晚时,我确实看到了鱼鳞状的卷积云。但这次项目的重点在于天文研究所的相关科普,观星只是保留节目,无足轻重。至于天文学家的日常……”他顿了顿,做沉思状,“除了看天看数据之外,偶尔也会看看电视剧什么的。”
齐卿卿被温行止逗笑,从口袋里摸出藏着的水果萝卜,递给他说:“先填填肚子吧,天文学家。”
温行止有些讶异地接过,眼神里有些暖色显露出来,虽然看起来还是平日里那个温和毫不张扬的温教授,但柔沉下来的声音里已经显露他在面对亲近朋友时才有的诚恳,还透出一派江南水乡般的温软绵密。他说:“谢谢。幸好你把我捞出来了。”
齐卿卿有些不好意思了,摆摆手说:“我也不是多会应酬的人,只是上有张良计,下有过墙梯嘛。”
“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吧。”
已经习惯被温行止智商碾压的齐卿卿已经锻造出了不一般的承受能力了:“哈哈哈哈哈,我们搞艺术的就是没你们搞理工的严谨。”
温行止听后也是笑,难得地愿意主动说话:“一直以来,我都是孤身一人,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如果放到国内的人情网里,肯定会非常格格不入。”
齐卿卿突然想起论文指导课上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学者总是很孤独的。孤独地做实验,孤独地思考,孤独地演讲,他们的一生中其实很少能够遇到被理解的时刻。
温行止对带队教授的热情一直表现出很直白的抗拒,但在这样的场面里,抗拒完全失效,每一个表情和字眼都能被人用无数种方式解读。拒绝被看作不识趣,不礼貌的长者反而成了受害者,所谓的人情交际总是如此荒谬可笑。
齐卿卿无厘头地答了一句,当作安慰:“因为我们是猛兽啊。”
温行止眼神里露出疑惑,她解释道:“鲁迅先生说:‘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我也不喜欢一大堆人聚在一起,我也从来不希望每个人都能懂我喜欢我。要是每个人都能明白我在想什么,那我得多平庸啊?”
温行止莞尔,真是想不明白齐卿卿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他借着店里透出的光去看她,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清冽的泉,一圈圈地荡着涟漪。
“可是,为什么旁人都无法了解,你却知道我想逃呢?”
齐卿卿受不了温行止这种眼神,心律忽然就紊乱了起来,虽然大脑自动弹出答案,她却手忙脚乱地捂住脸,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底气十足地说出口。
——因为喜欢你呀。
所以眼睛里全都是你,看得到你的每一个表情,设身处地地去想象你的每一分情绪,所有的智商都用来思考关于你的事。才终于在一个你无措的盲区,稍微窥探到一点点你的世界。
然后,更加喜欢你了呢。
后来一直到营员们用餐完毕,温行止都没有再回餐厅里,宁愿冒着雨先带着一批学生爬坡到天文台去,都不想再进去和带队教授大眼瞪小眼了。
齐卿卿留下来等阿宁结账,两个人几乎是后抵达天文台的。阿宁在大厅点完人数之后发现还少了一个物理学院的学生,让齐卿卿去会议室找带队教授问问。
齐卿卿摸索着跑向会议室,路过一排办公室时不经意看到了温行止的名牌。黑底金字的长方形金属牌就挂在棕色的房门上,写着:Professor.Wen Xingzhi(教授温行止)。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齐卿卿还没开始敲,门就滑开了一道缝。她刚准备出声喊人,眼角余光就瞟见办公桌后边,一个穿浅紫色研学营T恤的年轻姑娘趴在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怀里,两只胳膊环着对方的脖子。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数小时前还和她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堆着尴尬的笑容不停地劝温行止吃菜。
齐卿卿万没有想到还能撞上这么一出戏码,惊悚了半秒后慌忙地转身,抬头看见温行止办公室的门开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跑过去,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温行止再度推回办公室内,慌慌张张地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一片漆黑,惊魂未定的齐卿卿喘着气说:“教授……开……开灯。”
温行止他抬手按开关,光线盈盈地洒下来。他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了……这灯好暗,能再开亮点儿吗?”
早前曾在会议室门口和带队教授说话的温行止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还没来得及回应齐卿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齐卿卿被吓得差点叫出声,好在温行止眼疾手快地在她出声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她顺着温行止的力道往后靠着木门,暂时充当了顶门柱,露出求救的眼神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开门。
温行止会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压着声音问门外的人:“谁?”
带队教授的声音就响在门后:“温教授,是我。”
“有事?”
“想问问,你刚才是出来了吗?”
居然被看见了!齐卿卿暗叫不妙,温行止确定她已经控制住情绪之后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开了封的水果胡萝卜,示意她躲好后半拉开了门:“您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
“你在吃东西?”
“有点饿了。”
带队教授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原来如此。对了,关于聘书的事……”
“我正在考虑。”
“行,那你好好考虑。”
温行止点点头,然后一脸从容不迫地把门关上。
他的目光对上缩在角落里的齐卿卿,只见她红着双眼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她有点慌乱地问:“能把灯调亮点儿吗?”他的办公室太暗了,和刚才在她脑海里不断播放着的各种惊悚片搅和在一起,简直恐怖至极,人心真是比恶鬼更难揣测。
温行止抬手把智能照明灯的亮度调到,解释道:“我不喜欢太亮,所以……”
齐卿卿猛然发觉自己只能看到他嘴唇微动,却听不到一丝声音,耳膜像是胀成了一只巨大的气球,把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她突然就慌了,下意识地去抓温行止的手,声音慌乱而无助:“你在说什么?靠近一点,我听不……”
话还没说完,温行止就俯身靠了过来。掠过鼻尖的灼热气息还带着一丝甜味,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到一个人的声音,就响在她万籁寂静的耳中,柔和而清晰。他说:“我说,我不喜欢太亮,所以一般只开一半的亮度。齐卿卿,你以后要听话一点。”
听到了。
齐卿卿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啊。”
温行止细想,不置可否。
齐卿卿以为他是不相信,反问:“不是吗?”
他没忍住轻笑:“是。”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满意,像是驯服了一只又靓又烈的小野猫,它只在自己面前露出柔软的肚皮。他嘴角微弯,但几乎和他侧脸相贴的齐卿卿却没有看见。他仍然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只是有点担心……如果再遇到什么奇怪的情况,我不在的话,你要怎么办呢?”
这句话让齐卿卿有一刹那的失神,她后知后觉地笑道:“我还真的从来没有人想过我要怎么办。”
五岁开始学大提琴,小小的手指因为按弦握弓而起泡长茧的时候,没有人想过她要怎么办;一个人背着巨大的琴盒上课下课,艰难地挤着地铁的时候,没有人想过她要怎么办;十七岁在一片雪白的病房里醒来,耳朵听不见任何一丝声响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人想过她要怎么办。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在人群里扮演独立的角色,她其实能够独自应对很多尴尬或狼狈的局面,可是人潮汹涌,亿万人互相招呼之后冷漠地走过,只有眼前这个人真切地为她着想。他为她想,如果她一个人的话要怎么办?
温行止安静地望着齐卿卿,一双秋水一般温润清澈的眸子里含着浅浅的疼惜。他没有唐突地追问深究,只是简单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你要怎么办呢?”
齐卿卿被问倒,耍赖道:“不知道哇,总不能赖在你这儿不走吧。”
他没搭话,只是垂下眼眸,笑意清浅地泛开。
那一刻齐卿卿想,这个世界乱糟糟的,唯独这个人干干净净,可以悬在她心上,做她的太阳和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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