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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上辈子,楚瑜为了顾楚生,逃了御赐的婚,走了千里的路,却仍落了个病死他乡的下场。重生到十五岁,楚瑜正在逃婚的路上,她毅然回头,嫁进了卫家大门。
她知道卫家会几近满门战死,只留下一个十四岁的幼子卫韫。她也知道卫韫会撑起卫家,未来成为权倾朝野、人称活阎罗的镇北王。只是,那段路如地狱,卫家走得太惨烈、太辛苦。
她暗暗发誓,不能重蹈覆辙、虚度一生,她要成为卫家说一不二的大夫人,陪着卫韫走过这段*艰难的时光,让卫氏百年忠骨不再受辱。
不承想,楚瑜竟真的成了卫家说一不二的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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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墨书白,晋江超级积分作者,著有《山河枕》《长风渡》《长公主》《假贵族》等十部长篇小说作品,共计600余万字。文笔细腻,注重构建文字画面感,多关注于个人成长与世界的平衡相处等命题,擅长以小人物写大情怀。
自创作以来,连续三年入选晋江年度盘点,作品常登晋江收入金榜及各大榜单前列。
人气作品《山河枕》《长风渡》收藏量均超过二十万,收入在晋江首页金榜记录保持前二十。分别售出影视版权、简体版权、泰文版权、有声小说版权、广播剧版权等。
《长公主》、《围堵男友少年时》(出版名:《围堵可爱的他》)、《假贵族》(出版名:《灿烂的她》)、《琢玉》等均已签约简体出版,部分作品已售出影视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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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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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一 我夫君卫珺何在?!
二 生死卫家人
三 以身为烛,照此世间
四 来是我自己选的,走也得我自己选!
五 沙场生死赴,华京*风流
六 是精心设计,还是有口无心?
七 完了,坑哥了!
八 如今我来了,你随我走吧
九 去长公主府,怎的如入龙潭虎穴一般?
十 以后你要的,我都会给得起
十一 大侠,您得对我负责啊
中卷
十二 守住凤陵,朕就还人
十三 踏平北狄,接她回家
十四 但求同生,亦能共死
十五 上辈子文顾武卫,这辈子也当如此
十六 让他逾越,仅此一次
十七 嫂子也是可以继承的?!
十八 愿得盛世太平,许以江山为聘
十九 送完你这段路,我再走
二十 顺手救了位夫人
二十一 我喜欢年龄大一点的男人
二十二 唯有相思苦
二十三 嫂嫂,等我回来
二十四 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嫁给我
下卷
二十五 昔日少年,可撑天地矣
二十六 待我加冠之日,可能为我一舞?
二十七 我这一辈子,都只是卫七郎
二十八 人都爱少年,可人都会长大
二十九 左前锋沈佑,愿降
三十 我不惹事,可我也不怕事
三十一 阿瑜,我回来了
三十二 这天下,只喜欢你一个
三十三 没有辜负对方,亦不曾亏待自己
三十四 卫家军楚瑜,在此守城迎战!
三十五 她不会背叛,也不能背叛
三十六 来世间走一遭,值得了
三十七 许多人一辈子,连一次真正的喜欢都不曾有过
三十八 你在之处,便是漫漫余生
番外
孩 子
赵 顺
赵 玥
宋世澜
魏清平
顾楚生
楚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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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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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我夫君卫珺何在?!
屋外轻雨微寒,淅淅沥沥的雨声混杂着诵经之声落入耳中,让楚瑜的神志有些恍惚,昏昏欲睡。她身上带着凉意,膝下有如针刺一般疼,似乎是跪了许久。
外面是熟悉又遥远的吵闹声。
“她马上要出嫁了,这样跪着,跪坏了怎么办?!“我听不得你说这些道理不道理的,我且只问,她如今可曾半步迈出将军府了?!既然没有,有什么好罚?!
“如今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你们到底是要如何?”女人的声音里带了哭腔,“非要逼死阿瑜才肯作罢吗?!”
是谁?
楚瑜的思绪有些涣散。她抬起头来,面前是神色慈悲的观音菩萨,香火缭绕而上,让菩萨面目有了那么几分模糊。
这尊玉菩萨像让楚瑜心里有些诧异,因为在她祖母去世之时,这尊像就作为陪葬随着葬下了。而她祖母去世至今,已近十年。
若说玉菩萨像让她吃惊,那神志逐渐回归后,听见外面那声音,楚瑜就更觉得诧异了。因为那声音,分明是她那四年前过世的母亲的!
这是哪里?!她心中惊诧,逐渐想起那神志不清前的后一刻。
那应该是冬天,她躺在厚重的被子里,周边是劣质的炭燃烧后产生的黑烟。
有人卷帘进来,带着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来人身着水蓝色蜀锦裁制的长裙,外笼羽鹤大氅,圆润的珍珠耳坠垂在耳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她已经年近三十,却仍旧带着少女独有的那份天真明媚,与躺在病床上的楚瑜截然不同。
楚瑜与面前的女子是一前一后同日出生的,然而她尚容貌如初,楚瑜却已似暮年沧桑。双手粗糙,满是伤痕,面上因长期忧愁而细纹横生,一双眼里全是死寂绝望,分毫不见当年将军府大小姐的那份飒爽英姿。
那女子上前来,恭恭敬敬地给楚瑜行礼,一如在将军府中时一般:“姐姐。”
楚瑜已没有力气,她迟钝地将目光挪向那女子身边的孩子,静静地看着他。然而,那孩子看见楚瑜,没有分毫亲近,反而退了一步,颇有些害怕的模样。
楚瑜呼吸迟了些,那女子察觉到她情绪起伏,推了推孩子,同他道:“颜青,叫夫人。”
孩子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夫人。”
楚瑜的瞳孔骤然收缩。大夫人?什么大夫人,分明自己才是他的母亲!分明自己才是十月怀胎将他生下来的那个人!“
楚锦……”楚瑜的声音颤抖着,本想脱口骂出,然而触及自己妹子那从容的模样,她骤然发现,谩骂并不会有作用。此时此刻,她早已失去了手中的剑、心中的剑,她想要这个孩子唤一声母亲,须得面前这个妹妹许肯。
她恳求地看着楚锦。楚锦明了她的意思,却是笑了笑,假装不知,上前掖了掖她的被子,温柔道:“楚生一会儿就来,姐姐不必挂念。”
楚瑜知晓,楚锦是不会让她听到顾颜青的那声“母亲”了。她一把抓住楚锦,死死地盯住她。
楚锦则静静地打量着她,许久后,缓缓地笑了。她挥了挥手,让人将顾颜青送了下去,随后又低头瞧向楚瑜的眼睛:“姐姐看上去,似乎不行了呢。”
楚瑜说不出话来。楚锦说的是实话。她不行了,她的身子早就败了。
她曾多次向顾楚生请求,想回到华京去,想看看自己的父亲——这辈子对她好的男人。然而顾楚生一次次将她的请求驳回。如今她将不久于人世,顾楚生终于回到乾阳来,说要带她回华京。
可是她回不去了,她注定要死在这异乡。
楚锦瞧着她,神色慢慢冷漠。“恨吗?”她平淡地开口。
楚瑜用眼神给了她回复。怎么会不恨?她本天之骄子,却一步一步落到了今日的地步,怎能不恨?
“可是,你凭什么恨呢?”楚锦温和地出声,“我有何处对不起你吗,姐姐?”
这话让楚瑜愣了愣。楚锦抬起手,如同年少时一般,温柔地覆在了楚瑜手上:“每一条路,都是姐姐自己选的。阿锦从来听姐姐的话,不是吗?是姐姐要私奔嫁给顾楚生,阿锦帮了姐姐。是姐姐要为顾楚生挣军功,上战场败了身子,与他人无干。是姐姐一厢情愿要嫁给顾楚生,没人逼姐姐,不是吗?”
是啊,是她要嫁给顾楚生。当年顾楚生是和楚锦定的娃娃亲,可她却喜欢上了顾楚生。那时候顾家蒙难,顾楚生受牵连被贬至边境,楚锦来朝她哭诉,怕去边境吃苦。她见妹妹对顾楚生无意,于是要求自己嫁给顾楚生,而楚锦代替她,嫁给镇国侯府的世子卫珺。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用一门顶好的亲事换一个谁见着都不敢碰的落魄公子。疼爱她的父亲自然不会允许,而顾楚生本对她无意,也没答应。没有人支持她这份感情,是她自己想尽办法跟着顾楚生去的昆阳,是顾楚生被她这份情意感动,感恩于她危难时不离不弃,所以才娶了她。
她陪着顾楚生在边境度过了艰难的六年,为他生下孩子。而顾楚生本也非池中物,他步步高升,回到了华京,一路官至内阁首辅。
如果只是如此,那也算段佳话。可问题就在于,顾楚生心里始终记挂着楚锦,而楚锦代替她嫁去的镇国侯府,却在不久后满门青年战死沙场,只剩一个十四岁的卫韫独撑家门。那时候楚锦不愿意为卫珺守寡,于是从卫家拿到休书,恢复了独身。
顾楚生遇到了楚锦,两人旧情复燃,重修于好。这时候楚瑜哪里忍得?于是,在楚锦进门之后,她大吵大闹,因嫉妒失了分寸,一点一点消磨了顾楚生的情意,终被顾楚生以侍奉主母的名义,送到了乾阳。
在乾阳一待六年,直到她死去,满打满算,她陪伴了顾楚生十二年。
楚锦问得是啊。她为什么要恨呢?顾楚生不要她,当年就说得清楚,是她强求;顾楚生想要楚锦,是她仗着自己曾经牺牲,就逼着他们二人分开。他们或许有错,但千错万错,错在她楚瑜不该执迷不悟,不该喜欢那个不喜欢她的人。
风雪越大,外面传来男人急促而稳重的步子。他向来如此,喜怒不形于色,你也瞧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男人打起帘子进了屋来。
他身着紫色绣蟒官服,头戴金冠,看上去消瘦了许多,一贯俊雅的眉目间带了几分凌厉的味道。他站在门口,止住步子,风雪夹杂灌入,吹得楚瑜一口血闷在胸口。
她骤然发现,十二年,再如何深情厚谊,似乎都已经放下。看着这个男人,她发现自己早已不爱了,她的爱情早就消磨在了时光里,只是她放不下执着。她不是爱他,她只是不甘心。
想通了这一点,她突然如此后悔这十二年。十二年前她不该踏出那一步,不该追着这个薄情人远赴他乡,不该以为自己能用热血心肠,焐热这块冰冷的石头。
她缓慢笑开,好似尚在十二年前,她还是将军府英姿飒爽的嫡长女,手握长枪,神色傲然。
“顾楚生,”她喘息着,轻声开口,“若得再生,愿能与君,再无纠葛!”
顾楚生的瞳孔骤然紧缩。只见楚瑜说完这一句,一口血急喷而出,楚锦惊叫出声,顾楚生急忙上前,将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他双手微微颤抖,沙哑地出声:“阿瑜……”
若得再生……
楚瑜的脑子里回荡着自己死前的后心愿,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巨大的狂喜涌入心中,她猛地站起身来。旁边正在诵经的楚老太君被她吓了一跳,只见她踉跄着扶门而出,冲到大门前,盯着正在争执的楚大将军夫妇。
楚夫人谢韵正由楚锦搀扶着,与楚建昌争执,楚建昌已濒临暴怒边缘,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镇国侯府何等人家,容你想嫁谁就嫁谁?顾楚生那种文弱书生,与卫世子有何可比?莫要说卫世子,便就是卫家那只有十四岁的卫七郎,都比顾楚生强!别说要折了镇国侯府的颜面,哪怕没有这层关系,我也绝不会让阿瑜嫁给他!”
“我不管你要让阿瑜如何,我只知道她如今被你打了还在里面跪着!”谢韵红着眼,“这是我女儿,其他的我不管,我就要她平平安安的。今日她若跪出事来,你能还我一个女儿?!”
“她自幼学武,你太小看她。”楚建昌皱起眉头,“她皮厚着呢。”
“楚建昌!”谢韵提高了声音,“你还记不记得她只是个女儿家!”
“所以我没上军棍啊。”楚建昌脱口而出。
谢韵气得抬起手来,整个人脸涨红,正要将巴掌挥下,就听得楚瑜急促又欣喜的呼唤声:“爹,娘!”
那声音不似平日,而是包含了太多,仿佛是旅人跋涉千里而来,历经了红尘沧桑。两人微微一愣,扭过头去,便看见楚瑜急促地奔过来,猛地扑进了楚建昌的怀里。
“爹……”温暖骤然而来,楚瑜几乎要痛哭出声。
还活着,大家都还活着。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的人生,完全还可以,重新来过。
楚瑜突如其来的撒娇吓了楚建昌一大跳,他的反应是,这孩子是不是跪坏了?毕竟楚瑜自幼跟他习武长大,和一般的姑娘家有些不同,从来没这么哭哭啼啼、扭扭捏捏过。她喜欢顾楚生,就什么好的都给着他。顾家因着为谋反的秦王说话而获罪,所有人躲都躲不及,她就能在自己即将出嫁前给顾楚生送钱送信,还要跟着他私奔去边境。
这个胆子,是大得没边了。不过好在这件事被楚瑜的贴身侍女告诉了楚建昌,他才在楚瑜逃跑的前一刻将她拦了下来,没让她犯下大错。
想到这里,楚建昌又板起脸来,冷着声道:“想清楚没?还没想清楚,就继续去跪着。”
“想清楚了!”
楚瑜知道楚建昌问的是什么事儿。她捋了捋记忆,现在应该是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十五岁那年,她由皇上赐婚,许嫁镇国侯府世子卫珺。婚事定了下来,三媒六聘,眼看着就要成亲了。结果也是在这时候,谋反了半年的秦王终于被擒入狱,而顾楚生的父亲曾经受恩于秦王妃,便为秦王家眷说了几句求情话,引得圣怒。顾楚生的父亲被砍头,而刚刚步入朝堂的顾楚生也受到牵连,被贬至边境,从翰林学士变成了一个九品县令。
楚瑜得知此事心中焦急,恰巧楚锦来同她哭诉,不愿陪着顾楚生去边境受苦,于是姐妹俩一合计,让楚瑜先跟着顾楚生私奔,等楚瑜跑了,楚家没办法,只能让楚锦顶上,嫁到镇国侯府去。
楚锦也是嫡女,但不是嫡长女。与一贯舞刀弄棒的楚瑜不同,楚锦自幼跟着谢韵学诗作赋,加上容貌昳丽,是华京大半公子日思夜想的正妻人选。将楚锦嫁去镇国侯府,以卫家和楚家的关系,卫家大概也不会说什么。
两人算计得好,于是遣小厮先给顾楚生报了信,让顾楚生离开那天在城门外等着。眼见着就要到时间了,结果楚瑜爬墙的时候被楚建昌逮了个正着。之后,楚瑜跪了一晚上,是楚锦说动了谢韵,将她带回房间,然后又偷偷放跑了她,她才有机会快马加鞭一路追上已经走了的顾楚生。
而这一次,楚瑜是绝不会再跑了。她果断地同楚建昌道:“我不跑了,我好好等着嫁给卫世子!”
楚建昌狐疑地看了楚瑜一眼,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转变了心思,琢磨着她是不是想欺哄自己。然而自家女儿向来是个直肠子,骗谁都不骗自家人,想了想,又看着楚瑜明亮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楚建昌也心疼,便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先去休息吧。后日你就要成亲了,别再动什么歪脑筋。反正那顾楚生也已经走了,你啊,就死了这条心吧。”
“嗯。”楚瑜点了点头。旁边的楚锦走过来搀扶住她,楚瑜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动作。楚建昌见楚瑜低头,却以为她是在难过,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卫世子比顾楚生强,你见了就知道了。感情都是相处之后才有的,你别抗拒,爹不会害你。”
“我知道。”楚瑜再次点头,真心实意。
卫世子卫珺,以及整个卫家,都是保家卫国的铮铮男儿,哪里是玩弄权术的顾楚生能比得上的?不过,虽然此刻的楚瑜也想和卫珺培养感情,但估计是不会有机会了——想到卫家的命运,她倒生出了那么几分惋惜。
见楚瑜没什么精神,楚建昌摆了摆手,让谢韵和楚锦扶着她回去了。
谢韵一路都在说着些劝慰的话,大概就是让她死了对顾楚生的心思,为人父母,总希望自己女儿过得好些。楚瑜没说话,只静静地听着。这位母亲虽然后来也做了些荒唐事,偏袒楚锦一些,但却也是真心对她的。只是手心手背的肉,总是有一些厚,有一些薄。
她沉默着,由楚锦扶着回到了卧房。下人伺候她梳洗之后,她便躺到床上,准备睡觉。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要蓄养精力,然后好好规划一下,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的路,只要追随着顾楚生就可以了。如今骤然有了崭新的选择,她竟然有那么一些不知所措。
合眼没有片刻,她便听见了楚锦的声音。楚锦端着药走进来,屏退了下人,随后来到了楚瑜面前。她放下药碗,坐到床边,温和地道:“姐姐。”楚瑜慢慢睁开眼,看见了楚锦担忧的神色,“姐姐,你还好吗?”
那样的神色不似作伪,楚瑜心神一晃,忍不住思索,或许十五岁的楚锦对于她这个姐姐,还是有着那么几分温情的。
见楚瑜不答话,楚锦靠近了她,又小声道:“姐姐,顾大哥让人带了话来,说他等着你。”
听到这话,楚瑜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楚锦。
顾楚生等着她?不可能。当年的顾楚生根本就不在意她,收到书信后他甚至还提前了半天,快马加鞭地离开了华京,又怎么会等她?是哪里出了差错?
楚瑜盯着楚锦,思索片刻后,便明白了过来。顾楚生是不可能说这样的话的,而楚锦希望自己离开,好腾出镇国侯府世子夫人的位子给她,所以她故意说这样的话,给楚瑜希望,让楚瑜赶紧离开。
上辈子她没这样说,是因为上辈子的楚瑜不需要她给希望,就选择了头也不回地离开。可这辈子的楚瑜却明确地向楚建昌表示要嫁到卫府去!
楚瑜想笑。这个妹妹,果然从来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然而她忍住了已经涌到唇边的笑意,板起脸来,皱着眉头道:“这样的话,你莫要同我再说了。”
“姐姐?”楚锦有些诧异,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楚瑜平淡地继续道:“我想明白了,我与卫世子乃圣上御赐的婚,我若逃婚,哪怕卫家看在楚家面子上不说,圣上不说,但这毕竟是欺君枉法,而卫家心中也会积怨。”
的确,后来楚家的败落,与此不无关系。卫家虽然在楚锦嫁过去不久后满门青年战死沙场,却留下了一个“杀神”卫韫。那少年十四岁就纵横沙场,十六岁灭北狄为父兄报仇。后来的朝廷,几乎就是“文顾武卫”的天下。
而卫韫这个人睚眦必报,恩怨分明。当年对他好的人,他都涌泉相报,对他坏的人,他也不会放过分毫。楚家前有李代桃僵让楚锦嫁给卫珺,后有楚锦落井下石离开卫家,走时还与卫老太君起了龌龊,气得老人家大病一场,这些事儿卫韫全都记着,在平步青云后,一一报复在了楚建昌的身上。如果不是顾楚生对楚家还照拂一二,楚建昌又岂能安安稳稳告老还乡?
想起卫韫的手段,楚瑜忍不住有些胆寒。她用左手压住了自己的右手,抬眼看向楚锦,满眼忧虑道:“妹妹,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置家族于不顾。”
楚锦被楚瑜说得哽了哽,憋了半天才强笑着道:“姐姐说得是。阿锦只是想,这是赔上姐姐一辈子的事,用姐姐的幸福换家族,阿锦觉得心疼。若能以身代姐姐受苦,阿锦觉着,再好不过。”
去卫家受苦?谁不知道现在的卫家正得圣宠,如日中天,卫家自开国以来世代忠烈,乃四世三公之高门,家教雅正,家中子弟个个生得芝兰玉树,那卫世子就算不是秀的一个,也不会让楚锦吃亏。算起来,这门亲事,还是楚家高攀。
楚锦为了说服她,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想到卫家后来的牺牲,听到楚锦这样的话,楚瑜心里有些不适,严正了神色道:“卫家满门忠烈,为国抛头颅洒热血,能嫁给卫世子是我的福气,只是我之前被蒙了心眼,如今我已醒悟,你便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若再让我听到,别怪我翻脸!”
楚锦被楚瑜说得哑口无言。看着面前人一脸正直的模样,楚锦简直想提醒她,昨晚她还在和自己谋划着如何私奔一事。然而她心知这位姐姐武力强悍,心思简单,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回头,若多做争执,动起手来恐怕自己要吃亏。于是楚锦艰难地笑了笑,道:“姐姐能想开便好。我看姐姐也已经累了,药放在这里,阿锦先告退吧。”
楚瑜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没再说话。
楚锦恭敬地退出来,刚走到庭院中,便冷下神色来,捏紧了拳头。
如今楚瑜不肯私奔,她难道还真的要嫁顾楚生不成?!不行,她绝不能嫁给顾楚生。世子夫人当不了,她也绝不能跟着顾楚生到边境去。从边境回华京,从九品县令升迁回来,她美好的年华,怕都要葬送在北境寒风之中了。
就在楚锦暗自盘算着自己的未来时,顾楚生正坐在城门外的马车里,静静地阅读着的邸报。他染了风寒,一面看,一面轻声咳嗽。父亲逝世,牵连被贬,这位天之骄子骤然落入尘埃,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手足无措,不想这个少年却展现出了一种超常的从容。他似乎是在静静等候着谁,不慌不忙。
旁边的守门护卫有些不耐烦,道:“顾公子,该走了。”
顾楚生抬眼看了城门一眼,给了小厮一个眼神。小厮赶紧上前去,又给了护卫一两银子,赔笑道:“大人再稍等片刻,很快就好。”
“迟等到日落,”护卫皱起眉头,“不能再拖了。”
听到这话,顾楚生亦皱起了眉头。
日落。他回想了一下上辈子楚瑜追上来的时间,他……应该能等到的。想到这个名字,他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外人都以为面对家族的一切,他毫不畏惧,其实并不是。他少年时面对这一切,的确是惶惶不安,自暴自弃。是那个姑娘驾马而来,在夜雨里用剑挑起他的车帘,她朗声说出的那句话——“你别怕,我来送你”——给了他所有勇气。
但年少时的他并不知晓自己朦胧的内心,只以为自己讨厌她满身汗臭,不喜她不知收敛,厌恶她与兵营军士谈笑风生。于是,她追逐,他躲避。他一直以为自己心里住着的该是楚锦那样纯洁无瑕的姑娘。
直到她死在他面前。
回想到那一刻,顾楚生觉得心脏骤然被人捏紧。他闭上了眼睛,试图用缓慢的呼吸平息这份痛楚。
楚瑜的死,是他对她爱情的开始。死后才知,无人再驾马踏雨相送的人生,有多么难熬;才知道当年他的厌恶,其实是嫉妒,是对不知名感情的惶恐,是少年人对于羞涩的反击。她死去越久,他对她的感情就越执着,越深。直到他死于卫韫剑下,那一刻,方才觉得解脱。
一觉醒来,他回到了自己的十七岁,他欣喜若狂。
真好。他睁开眼,弯起眉眼。他又能看到那个活生生的楚瑜了。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陪伴她。
然而,顾楚生在城门外一直等到日落,都没见到楚瑜的身影。与记忆中不一致的事让他忍不住有些担忧,这时护卫也再没有了耐性,强行拉过马车,不满地道:“走了!”
顾楚生看着人来人往的城门,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起程。
没事,楚瑜一定会来。他告诉自己。他知道自己此番回来必然会引起一系列变故,但十五岁的楚瑜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他是知道的。上辈子她来了,这辈子,一样会来。
然而,事实上顾楚生满怀希望踏上自己的官路时,楚瑜正在睡着美觉。
一觉醒来,她就收到了楚锦派人送过来的消息,说顾楚生已经离京了。
楚瑜倒不是很关心顾楚生离京与否,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这位妹妹,何时这么神通广大了?她现在对外面的消息一点都不知道,楚锦却连顾楚生什么时候离的京都清楚。这样确切的消息,应该是楚锦从顾楚生那里得到的,也就是说,其实那些年,顾楚生和她的联系一直没断过。在她说着她对顾楚生没有任何情意、让楚瑜和顾楚生私奔的时候,她却一直保持着和顾楚生的联络。
楚瑜抬手将手中的纸条扔进火炉,同来传信的侍女道:“同二小姐说,这种事以后不必跟我说了。规矩不用我说太多,她心里很清楚。”说着,楚瑜抬头,瞧向那侍女,冷声道,“将军府要脸,让她自己掂量着些!”
侍女不知道纸条内容,被楚瑜说得有些发蒙。待她慌慌张张离开后,楚瑜看着炭炉里明明灭灭的火光,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张纸条,让她对自己的这位妹妹也差不多是彻底死心了。
楚锦这两面三刀的性子,并不是未来养成的,而是坏在了骨子里,坏在了根里。当年楚瑜喜欢顾楚生,但因着他是楚锦的未婚夫,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她没有多说过一个字,甚至日常相处也会刻意避开他,圣上赐婚,她就答应,她自认做得极好,因此就连当年她追着顾楚生到昆阳时,顾楚生本人都是蒙的。
如果不是楚锦哭诉,如果不是楚锦求她,她又怎么会去苦等顾楚生?一面说着自己不喜欢,鼓励姐姐去寻求真爱,一面又与顾楚生藕断丝连……楚瑜有些无奈,她不明白楚锦为什么会是这个性子,明明同样出身将军府,明明同样是嫡小姐,怎么她会有与自己这般不同的性格?
楚瑜想了一会儿,也不愿再多想下去,趁着刚刚回来,她找了笔墨来,开始回忆上辈子所有她记得的大事。既然重新回来了,她自然是不能白白回来的。
短期来看,的事莫过于卫家满门青年战死沙场。
当年七月二十七日,也就是楚锦嫁给卫珺的当日,边境急报送往华京,卫珺随父出征。卫家一共七个孩子,包括小的卫七郎卫韫,都跟着上了战场。所有人都以为战神卫家会像以前一样在不久后凯旋,然而一个多月后,传来的却是七万精兵在卫家带领下被全歼于白帝谷的消息。
卫韫扶柩回京,于大理寺受审,因为此次战役失利,是镇国侯卫忠不顾皇令强行追击北狄逃兵所致。于是各大世家纷纷表明与卫家脱离关系,除了二公子卫束的夫人蒋氏自刎殉情,其他各房夫人、侍妾均自请离去。卫韫代替父亲、兄长给这些人写了和离书,一时之间,卫家树倒猢狲散,偌大侯府只剩下卫韫和卫老太君,带着五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楚瑜当时跟着顾楚生远在昆阳。昆阳是北境第二线,亦是粮草运输要地,楚瑜那几年间多次帮着顾楚生往前线运输粮草。然而楚瑜听闻白帝谷战事,也已经是卫家人都死了之后的事情了。当年卫家人具体怎么死的,因何而死的,她的确不清楚。
她只知道,后来国舅姚勇临危受命,驻守白城,后却弃城而逃。各地均起战乱,备受牵制,朝中无人可用之际,卫韫于牢狱之中请命,负生死状上了前线。
要么赢,要么死。
而后卫韫凯旋,回来那一日,提着姚勇的人头进了御书房。他出来之后,皇帝为卫家所有战死的男儿,都追加了爵位。
她不希望卫家人死。卫家的那些铁血男儿,不该死。
楚瑜捏着笔,眼里带了寒光。她细细写下所有她记得的关于卫家的片段,力图还原当年的事。
一直写到接近天明,谢韵带人端着盘子走了进来。此刻将军府已经挂满了红灯,张贴了红纸。谢韵看见正在写东西的楚瑜,着急地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啊?马上就要成亲了,还不好好休息,明天我看你怎么过!”
“母亲,不妨事。”楚瑜将那些纸扔进了炭炉里,梳理了一夜,所有细节都在她脑中盘过,已无比清晰。她从容转身,看见侍女准备的东西,含笑道:“是喜服?”
“是啊,赶紧换上吧。”谢韵有些不满,但看着自家女儿欢欢喜喜的样子,那些不满也被冲淡了不少,招呼了人进来,伺候着楚瑜开始梳洗。
沐浴、更衣,擦上桂花头油,换上大红色金线绣凤华袍。而后楚瑜便端坐在镜前,由侍女上前来为她化妆。
这时楚锦端了梳子进来,走到谢韵旁边,同谢韵道:“母亲,梳发吧。”谢韵看着镜子里的楚瑜,沙哑着声音同楚锦道:“你瞧瞧她,平日都不打扮,今日头一次打扮得这样好看,便是要去见夫君了。”说着,谢韵拿起梳子,抬手将梳子插入她的发丝,低了声音,“日后去了卫家,便别像在家里一样任性行事了。嫁出去的女儿终究是吃亏些,你在卫家,凡事能忍则忍,别多起争执。”
若换作往日,听到这番话,楚瑜大概是要和谢韵争执一下的。然而如今听着谢韵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她那点争执的心都散了去,叹了口气,只是道:“女儿知道了。”
谢韵点点头,抬手开始给楚瑜梳发:“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谢韵一面给楚瑜梳发,一面含了眼泪。末了,她有些压抑不住,似是累了一般,由楚锦搀扶着走到了一边。侍女便上前来给楚瑜盘发,然后为她戴上了凤冠。
屋里众人忙碌着时,天已渐渐亮起来,外面传来了敲锣打鼓之声。一个侍女急急忙忙冲进来,欢喜地道:“夫人,大小姐,卫家人来了!”
闻言,谢韵站起身来,似是要出去,然而刚踏出门,又骤然想道:“不成不成,他们还有一会儿。”于是她又折返回来,同屋里女眷一起等候。按着习俗,卫家人来迎亲,楚家这边会设一些刁难之事,一直要等到了时辰,才会让楚瑜出去。于是外面热闹非凡,楚瑜一干人等在屋里候着,心里不由得痒了起来。
楚锦毕竟还是少女,听着外面的声响,小声道:“母亲,不如我出去看一下吧?”
这话一出来,大家都起了心思,所有人都看向谢韵,谢韵不由得笑起来:“你们这些个沉不住气的,不过就是迎亲,这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楚瑜在心里琢磨着。上辈子她的婚礼十分简陋,和顾楚生在昆阳,就在院子里请了两桌他的下属,掀了个盖头就算了事了。顾楚生曾经说会给她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可她等了一辈子。
等了一辈子的东西,总有那么几分不一样。楚瑜压着心里那份好奇,同谢韵道:“母亲,我们便出去看看吧。”
“你这孩子……”谢韵笑着推了她一把。说话间,就听外面有争执吵闹之声,随后便看见两个少年在房顶上打了起来。楚锦惊呼出声来:“是二哥!”
楚家一共四个孩子,世子楚临阳,二公子楚临西,剩下的就是楚瑜和楚锦两姐妹。楚家将门出身,楚临阳还因着身份有些顾忌,楚临西则早就没给卫家人客气地动起手来。
女眷们拥到窗户边,争相探出去头去看屋檐上的人,楚瑜也同谢韵、楚锦一起走到门前,仰头看了上去。
只见楚临西穿着一身蓝色锦袍,看上去颇为俊秀。而他对面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四出头,身着黑色劲装,头发用黑白相间的发带高束,穿得虽然干净利落,但身上那股子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傲气却丝毫不逊于楚临西。
楚临西本就生得已算好看,而对面人却生得更加俊朗。眼如星月,眉似山峦,丹凤眼在眼角处微微向上,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昳丽。然而少年神色端正严肃,便只留那如刀一般锐利的气势,直逼人心。
那是华京世家公子难有的肃杀严谨,犹如北境寒雪下盛开的冰花,美丽又高冷。
楚瑜的目光凝在了那少年身上,一瞬间,她仿佛是回到了上辈子。那日是她次,也是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这个人。彼时他已经是名震天下的镇北王,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手握兵权,权倾朝野。
她被顾楚生送离华京那日,风雪交加。他驾马回京,黑衣白氅,面色冷然。那时候的他比现在生得硬朗许多,也不似此刻这样,眼中尚含着少年人的稚气和勃勃朝气。
他的目光冷如寒冰深潭,驾马拦住她的马车。
“顾夫人?”他的语调没有起伏,虽然是询问,却没有半点怀疑,早已知晓车帘之后的人是谁。
楚瑜让人卷起车帘,坐在马车里恭敬地向他行礼,平静地回道:“卫大人。”
“顾夫人往哪里去?”
“乾阳。”
“何时回?”
“不知。”
“顾夫人,”卫韫轻笑,“后悔吗?”
楚瑜微微一愣。卫韫看向远处:“顾夫人可知,当年卫府上门提亲前,家中人曾来询问,楚家有二女,兄长心慕哪位。兄长说,他喜大小姐,因大小姐习武,日后待我成年,他若不敌,可带妻上阵……成亲前一夜,兄长一夜未眠,同我吩咐,楚家好武,若迎亲时动了手,我须得让着些。”说着,他转头看向她,“顾夫人与令妹不同。令妹趋炎附势,乃蝇营狗苟之辈,顾夫人却愿舍御赐圣婚,随顾大人远赴北境,征战沙场。可惜顾夫人有眼无珠,我兄长待夫人如宝珠,夫人却不屑一顾。”
“夫人走至今日,”他的目光平静,“可曾后悔?”那时候楚瑜轻笑,她迎着对方的目光,神色坦然:“妾身做事,从来只想做不做,不想悔不悔。”
青年没有说话,他静静看了她许久,淡然出声:“可惜。”
她没有回话,只恭恭敬敬跪坐着,看那青年打马离开。
如今,楚瑜仰着头,看着卫韫和楚临西过招。他手上功夫明显是高出楚临西很多,却与楚临西纠缠许久,让得不着痕迹。楚瑜不由得弯起嘴角,从旁边花盆里捡了一颗石子,朝着楚临西就弹了过去。
石子弹在楚临西身上,楚临西不防,当场翻了下去。只听他号叫出声:“卫七郎你阴我!”
卫韫站在屋顶上呆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朝着楚瑜的方向看过去。便看见那女子身着喜服,头戴凤冠,斜靠在门边,手里拿着一块石头,上上下下扔着,笑得好不正经。
卫韫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粲然笑开。他朝楚瑜拱了拱手,随后纵身跃下。楚临西正和卫家其他兄弟在闹,楚临阳在调和,卫韫迅速绕到了卫珺后面,小声说了句:“大哥,嫂子可漂亮了!”
卫珺穿着喜袍,双手负在身后,面上假装淡定,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往卫韫靠了靠,小声地道:“你见着了?”
“楚临西就是被嫂子打下来的。”卫韫说到这里,颇有些忧愁,“大哥,我觉得以后我可能真打不赢你们夫妻俩了。”
卫珺弯眉笑开:“那是自然,你大哥的眼光能错?”
说话间已到了时辰,楚建昌也不再耽搁,抬了手,楚临阳赶紧招呼楚临西和其他卫家人站列在两边。内院里,侍女慌慌张张冲进来,急忙给楚瑜盖上盖头,扶着楚瑜往外走去。
出得院外,只见卫珺站在正前方,卫韫和二公子卫束站在卫珺身后,其余人等分列几排站在这三人后面,楚家人则站在台阶上。站在右首位的礼官唱和出声:“开门迎亲——”
大门缓缓打开,楚瑜身着喜袍,由楚锦搀扶着,出现在众人眼前。她眼前一片通红,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喜乐鞭炮之声在耳边炸开,而后一截红色的绸布被递到了她面前,她听见一个温雅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的声音说道:“楚……楚……楚姑娘……”
楚瑜轻笑,她握住红绸,温和地出声:“卫世子,别紧张。我跟着您。”
卫珺的心骤然安定,他握着红绸,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没有选错人。镇国侯府的世子夫人,理当是这样的人,用一句话,便能让他从容而立。
而面前人平静的情绪也让楚瑜很放心。她没瞧见这个未来丈夫的模样,但从他递过来的手来看,大约也不会太差。她被他拉着送入花轿,他一路做得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个需要倍加呵护的娇弱女子。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过去三十多年,在所有人心里,她都是一位铮铮女子,不需要怜惜,也不用宠爱。顾楚生对她从来都是相敬如宾,甚至更多的是上司对下属那样冰冷的态度。
楚瑜坐在花轿里,偷偷掀起帘子,想去看前面的卫珺。然而卫珺驾马走在前方,她反而是一眼看见了守在边上的卫韫。卫韫察觉到楚瑜的动作,朝她勾了勾唇角,眼里全是了然的笑意,似乎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一般。
楚瑜仿佛是被人看穿了心思,还是被一个小孩子看穿心思,心里不由得有些尴尬,赶紧放下盖头和轿帘,乖乖坐了回去。
坐回轿子里后,楚瑜开始盘算。上辈子边境消息抵达华京就是在这一日,但具体是在哪个时间,楚瑜却是不大知道。边境如今危急,卫家是适合出征的人选,她很难阻止卫家人上战场。卫珺或许可以试一试以新婚之名留下,其他人却的确没什么理由。
那只能从预防他们战败入手。听闻当年是因为卫忠追击残兵却中了圈套,这一次,如果卫家好好守城,应该就不会有此灾祸。
楚瑜思索着,听着外面吹吹打打了许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没一会儿,她听见轿帘被人猛地掀开,在一片哄笑声中,那一方红绸又被递了过来。
这次卫珺没有结巴,笑着道:“楚姑娘,我带你进去。”
楚瑜握住红绸,看着脚下,被卫珺拉着往前。她走得稳当,卫珺提醒得细致,周边是卫家子弟窃窃私语的声音,虽然小,却也足以让她听到。许多都是半大的孩子,带着朝气道:“听说嫂子好看。”
“小七说的,特别漂亮。”
“能比那个美人楚锦漂亮吗?”
“小七眼光很高的,肯定比楚锦漂亮!”
…………
楚瑜听着卫家人率真的言语,面上忍不住带了笑意。卫珺也听到了,略有些尴尬。他知道楚瑜习武,想着她肯定也是听得到的,于是在扶着她过火盆的间隙,卫珺在她旁边小声道:“你别生气,等一会儿我去收拾他们。”
楚瑜听到这话,实在有些忍不住,笑出声道:“无妨的,他们这样,我很喜欢。”
卫珺听到楚瑜带笑的声音,虽然还没见到楚瑜的样子,却也会想,这样的姑娘,一定是很好看的。他心里有些期待,带着楚瑜来到了大堂上。
两人依着礼官的唱和声拜了天地。这一路很顺利,楚瑜心里高兴,对卫家的生活也多了那么几分期待。她内心很平静,一种从容放松的欢喜在她直起身来时蔓延了开来。她没有嫁给顾楚生,一切,便都不会重来。
她站在卫珺面前,很想掀开盖头看一看面前这个男人。她猜想卫珺比她高上半个头,凭直觉,他应该是个稍稍文弱一点的男子。见楚瑜站着没动,旁边人上来要扶她回房中。这时卫束上前来起哄道:“大哥,赶紧去掀盖头吧,别喝酒了!”
“对对,”其他公子跟着大喊,“大哥快去掀盖头!我们不要你喝酒!”
“去去去!”卫珺红了脸,同他们道,“按规矩来,一边儿去!”说着,他又有些担心楚瑜不高兴,扭过头小声道,“楚姑娘,你先去等一会儿……”
“世子一会儿就来吗?”楚瑜小声开口。
那声音柔软清脆,卫珺心里软成一片,小声道:“嗯,不会很久。”
“那世子答应我,”楚瑜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郑重,“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尽快回来。”觉得这话有些突兀,她又小声道,“妾身等着世子回来挑盖头。”
卫珺起初有些疑惑,随后便明白了,楚瑜怕是不喜欢被这盖头盖着。他小声道:“你若不喜欢这盖头,别人不在,你便取下来等我。卫家没有这么多规矩。”说完,他又担心楚瑜会以为他要在外多加停留,便加了一句,“我会尽快回来。”
楚瑜点点头,由其他人扶着回了房,卫珺回过身去,开始招呼宾客。
楚瑜回房之后,便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她的确不喜欢这盖头,可她喜欢卫家。卫珺待她上心,她便愿意用自己能做到的好去回报卫珺。
坐在床上,她有些无聊,便开始幻想。她不是个记仇的人,上辈子的事既然在这辈子没有发生,她也不愿为此苦恼。顾楚生已经离开华京,她也嫁到了卫家,如今她和顾楚生、楚锦的过去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朝前看。
今天来看,卫家果然如传说中那样好相处,她日后在卫家,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等一会儿卫珺回来,她便以新婚之名试试看能不能让卫珺留下,就算不能,她也要试试跟着卫珺一起到前线去,哪怕去不了,她提醒了让他们别追残兵,或许也就不会出什么事。
卫家只要此战胜了,日后她和卫珺便可以好好过日子。她知道未来十二年的朝事变迁,可保卫家于不败之地。卫家好好的,卫韫大概也不会成为日后那尊“杀神”。她今日见着这少年,还是如鸟雀一般欢喜的孩子,应该也会长成他大哥那般温雅的将军吧?
楚瑜思索着,思绪已经有些远了。等了半天,旁边的侍女见她一动不动,便上前来询问道:“少夫人是否需要吃些糕点?”
“不用了……”楚瑜温声开口。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战马嘶鸣之声,以及匆忙的脚步声。楚瑜心中一紧,她猛地掀开盖头,朝着外面走去。
侍女被她惊到,上前拦她,焦急地道:“少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楚瑜不敢表现得太过奇怪,毕竟未卜先知这种事让他人知道,她怕是要被当作妖孽一把火烧了。于是她只能压住自己的焦急,皱着眉道:“我听到外面有战马之声,怕是出了事,我去看看。”
“少夫人不必担忧,”侍女笑起来,“世子会处理好一切,少夫人在此等候即可。”
“我放心不下。”楚瑜推开侍女便往外走去,冷着脸道,“我必须去看看。”
她不知道卫家的房舍的布局,只能朝着喧闹声的方向走去。此时外面脚步声越发急促,人也多了起来,侍女追着楚瑜,脸上全是焦急,试图去拉她:“少夫人!少夫人您还没掀盖头,您……”
侍女话还没说完,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卫韫便从转角处出现。他身穿铠甲,尚带着稚气的眉目之间全是肃杀。楚瑜停住步子,捏紧了拳头。卫韫看着面前这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迎上对方了然的眼,果断单膝跪下,朝着楚瑜行了个军礼,将手中一块玉佩恭敬地奉上,平静地道:“前线急报,少将军奉命出征,命末将将此玉交于少夫人,吩咐少夫人,会凯旋,无须担忧。”
听到这话,楚瑜看见了卫韫双手捧着的玉佩。那玉佩被抚摸得光滑无比,显然是贴身佩戴之物。她抬手握住玉佩,抬眼看向外面:“卫世子在哪里?”
“少将军已起程。”卫韫的声音小了些,似乎也是知道,新婚之日出征,对于女方而言是多大的打击。他想了想,正想安慰什么,便看见楚瑜猛地冲了出去。她跑得极快,喜服翻飞在风中。卫韫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追着楚瑜也冲了出去,焦急地道:“嫂子!”
楚瑜没回答,她一路狂奔到大门前,抬手抓了一个将士便扔下马来,抢了马就冲了出去。这一幕将卫家人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卫韫追出来,学着楚瑜的样子也抢了马追出去,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那是世子夫人?”
“是少夫人?!”
在所有人惊诧之际,楚瑜却是格外冷静。她的马打得太快,风割在脸上如刀划过一般疼。
卫韫紧随在她身后,他全然没想过,这位嫂子的骑术竟如此精湛。他艰难地喊出声:“嫂子!你别追了,追上去也没用啊!大哥会回来的,你别担心!”
楚瑜还是没说话。她知道出城的路线,从华京带兵出城往北境去,必然是走北门。她一路绕道捷径,终于从山上看到了那疾驰的队伍,夹着马就从山坡上俯冲了下去。卫韫吓得肝胆俱裂,琢磨着这嫂子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他该怎么向父兄交代。他咬着牙跟着楚瑜冲下山,却见楚瑜已经直接冲到了官道上,一人一骑逼停了队伍。
卫家人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都愣了,随后又看见跟着而来的卫韫,卫忠上前,有些不敢相信:“小七,这是……”
“父亲。”楚瑜朝着卫忠行了个军礼,恭敬地道,“儿媳失礼了。”
听了这话,卫家军众人面上五颜六色。看着这人的喜服和卫韫,大家就有了猜想,没想到来者真的是楚瑜。而卫珺在卫忠身后,整个人都蒙了。随后他便看见楚瑜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微雨细细密密,楚瑜手握缰绳,大红色广袖喜服染雨带尘。
她微微仰头,提高了声音,朗声开口:“我夫君卫珺何在?!”
卫家军纷纷低头,不敢抬头。卫珺硬着头皮,驾马出列,艰难地出声:“我……我在。”
卫珺出得列来,大家都有点尴尬。被妻子追着出来,放谁身上都不是件体面事。
楚瑜看着卫珺,只见面前的青年清秀温雅,和她想象中一样,更像个书生,不像武将。他生得普通,比不上未来卫韫那份惊了整个大楚的俊美,却让楚瑜心里觉得格外喜欢。
她静静地看着他,捏着缰绳道:“夫君可还记得你承诺过我什么?”
卫珺不言。楚瑜驾马来到他的身前,抬手将盖头放下,身子微微前倾:“世子曾答应过我,会回来挑盖头。”
周围听到这话的人都愣了愣,卫珺的手指微微一颤。他看着面前烈烈如火的女子,心里仿佛是被重重撞击了一下。本是媒妁之言,本也只是尽一份责任,却在这一刻,凭空有了那么几分涟漪。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掀开了楚瑜的盖头。楚瑜垂着眼帘,在光线重新进入视线的那一刻,她抬眼看向他。明眸孕育春水,她粲然笑开:“夫君,日后妾身的一辈子,就系于夫君一身了。”
卫珺没有说话,心跳快了几分。只见楚瑜坐直了身子,平静地道:“妾身愿随夫出征。”
“不可。”卫忠率先开口,“我卫家断没有让女子上战场的道理!”卫家不乏将门出身的妻子,却的确从来没听说哪一位跟着自己夫君上过战场。
楚瑜还想再争:“父亲,我自幼习武,以往也曾随家父出征……”
“那是楚家。”卫忠皱了皱眉头,想了想,放软了口气道,“阿瑜,你想护着珺儿的心情我明白,但男儿有男儿的沙场,女子也有女子的内宅。你若真是为珺儿着想,便回去帮着你母亲打理家中事务,静静等着珺儿回来。”
卫忠是个大男子主义极重的人,对此楚瑜早有耳闻。然而此刻她看了一眼周边将士的神色,哪怕是卫珺脸上也带着赞同。对于这个结果,她早有准备,如今也不过是试一试。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卫珺:“好,我等夫君归来。”
“你放心……”卫珺心里感动,声音都忍不住有些低哑。他知道战场多么凶险,以往一贯也不觉得什么,今日却有了那么几分不安。他低着头道:“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好,”楚瑜点点头,认真地看着他,“那你且记住,我在家等你,你务必好好保护自己。此战以守为主,穷寇勿追。”
卫珺愣了愣,有些不明白,楚瑜盯着他,再次开口:“答应我,这一次无论如何,卫家军绝不追击残兵。”
“父亲不会做这种莽撞之事。”卫珺回过神来,笑道,“你不必多虑。”
“你发誓,”楚瑜抓住他的袖子,逼着他,小声道,“若此战父亲追击残兵,你必要阻止。”
卫珺有些无奈,只以为楚瑜是担心过度,便抬手说道:“好,我发誓,绝不会让父亲追击残兵。”
听到这话,楚瑜放下心来,她松开卫珺的袖子,笑着道:“好,我等你回来。”说罢,她便果断地让开了路,同卫忠道,“侯爷,叨扰了。”
卫忠神色柔和,看见自己儿子娶了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对待他的妻子,他心里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同卫韫道:“小七,你送你嫂子回去。”说完,不等卫韫应声,便带领队伍重新起程了。
楚瑜看着卫珺走远,他身上的喜服还没换下来,在队伍里格外惹眼。卫韫陪着她目送卫家军离开,等队伍走远后,才道:“嫂子,回吧。”这一次,他的言语里没有了平日的嬉闹,多了几分敬重。
楚瑜回头看他,见少年目光清澈柔和。她平静地道:“追去吧,我不需要你送。”
“嫂子……”“你一来一回,再追他们会浪费太多时间,上了前线还要消耗体力,别把体力耗在这事儿上。”
卫韫有些犹豫,楚瑜则看向了卫珺离开的方向。她把能做的都做了,卫珺已答应了她不追击残兵,应该就不会发生什么了。可她总还是有那么几分担忧,虽然只有这匆匆一面,可她对卫珺是极为满意的,这个人哪怕不当丈夫,作为朋友,她也很是喜欢。
她扭过头去看着卫韫。卫韫当年活了下来,必然有他的法子。她看着他,认真地道:“卫韫,答应我一件事。”
“嫂子吩咐。”卫韫看见楚瑜那满是期望的目光,下意识就应了,却是连她要让他做什么都没问。只听见楚瑜言语中带了几分请求:“好好护着你哥哥,你们一定要好好回家。”
——如果真的发生意外,那至少……不要只剩下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回来,独身承受未来那些腥风血雨。
听到这话,卫韫愣了愣,随后便笑了。“嫂子放心,”他言语里满是自豪,“您别看大哥看上去像个书生,他其实很强的。”楚瑜还要说什么,卫韫赶紧又道,“不过我一定会在战场上好好护着他,要是他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我提头来见!”卫韫拍着胸脯,打着保票,明显是对自己的大哥极有信心。
楚瑜有些想笑,却还是忧心忡忡。她想了想,终于说:“去吧。不过记得,”她冷下了脸色,“卫家此次,一定要以守城为主,穷寇莫追!”
卫韫懵懂地点头,驾马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楚瑜:“嫂子,为什么你要反复强调这一点?”卫韫敏锐,卫珺觉得是楚瑜担心过度,可卫韫的直觉却不是这样。
楚瑜不擅说谎,她沉默片刻后,慢慢地道:“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你们追击残兵而出,于白帝谷兵败,卫家满门……只有你回来。”
听到这话,卫韫瞬间冷下脸来。出征之前说这样的话,是为大不祥,他有些想发怒,可楚瑜的神色却止住了他。
却见她神色里全是哀寂,仿佛这事真的发生了一般。于是他将那些反驳的话堵在唇齿之间,僵着声说:“梦都是反的,您别瞎想。”说罢,那少年便转过身,追着自己父兄去了。
他偶然回头,看见的是那平原一路铺至天边,女子身后高城屹立,天地带着秋日独有的枯黄,女子红衣驾马,独立于那带着旧色的原野之上。她似乎是在送别,又似乎是在等候。清瘦的脸轮廓分明,细长的眼里从容平静。
他此生见过女子无数,却从未有一个人,美得这样惊心动魄,落入眼底,直冲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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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瑜目送卫家军后一人离开,驾马回了卫府。管家见她归来,焦急地道:“少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不好意思。”楚瑜点点头,翻身下马,同那管家道,“烦请您同夫人说一声,我这就过去。”
管家从未见过如此出格的新娘子,对楚瑜本是不满,但见楚瑜道歉态度诚恳,他心里舒服了不少,便恭敬地道:“少夫人放心,您先去洗漱吧。”说着,管家便安排了人领着楚瑜回到卧室。楚瑜简单梳洗过后,换上一身水蓝色长裙,便跟着下人来到卫夫人房中。
卫夫人本名柳雪阳,是卫忠的妻子,卫珺和卫韫的生母。卫家七个孩子,除了这两个嫡出,剩下的五位里,老二卫束、老五卫雅是二房梁氏所出;老三卫秦、老四卫风、老六卫荣,均为三房王氏所出。
柳雪阳出身诗书之家,因身体不好,不太管事。而卫忠的母亲——老妇人秦氏,当年不管小事,只管杀伐大事,于是家中中馈便落到了二房梁氏手中。嫁入卫家之前,谢韵曾将卫家的事好好交代过,说到柳雪阳,只是道:“这位夫人性子软弱,耳根子软,从没发过什么脾气,你不必太在意。反而是管事的梁氏,须得好好讨好。”
新妇讨好婆婆,这是后院生存之道,谢韵一辈子经营于此,这样教导楚瑜,倒也并没错处。只是楚瑜自幼多在楚建昌身边长大,对于谢韵这一套有些不大喜欢。柳雪阳是她婆婆,是卫家正儿八经的大夫人,她对梁氏如何敬重,对柳雪阳只能更甚。
更何况,谁说柳雪阳性子软?当年卫韫下狱后,士兵查封卫府时羞辱到卫家女眷头上,卫家女眷走的走逃的逃,那梁氏早就卷了钱财不见踪影,便就是贞烈的卫束妻子蒋氏,也只是选择了自尽。唯独这位大夫人,提着剑直接杀了人,后被士兵误杀于兵刃下,这才惊动了圣上。
虽说以命相搏的行为蠢了点,可她这样书香门第出身的柔弱女子,竟能在绝境之下提剑抗争,谁又能说她软弱?
楚瑜心中对柳雪阳有赞许和敬仰,她整理了衣衫,恭恭敬敬站在柳雪阳的门口,等着下人进去通禀。
过了一会儿,下人带着楚瑜进了房中。楚瑜没有抬头,她进门之后便一丝不苟地朝榻上之人行了礼,恭敬地道:“儿媳见过母亲。”
上方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女声:“看上去倒也是个守规矩的,怎么就做出了这种混账事儿呢?”
楚瑜没有说话。柳雪阳被人扶着直起身来。她一动,便轻轻咳嗽起来,旁边的侍女熟门熟路地上前给她递上帕子。柳雪阳轻咳了片刻后,方才看向楚瑜,无奈地道:“身于将门,战事常有。我知你新婚逢战委屈,但这便是我卫家女人的命。我卫家儿郎保家卫国,我等不能征战沙场报效国家,便好好居于内室,等候丈夫归来,不能为了一己之私阻拦丈夫征战前线,你可明白?”
听了这话,楚瑜明白了。估计柳雪阳以为她是去拦着卫珺,不让他上战场的。于是她接口道:“母亲说得是,儿媳也是如此作想。儿媳稍有武艺,因而想随着世子到前线去,也可协助一二。”
听到楚瑜如此说,柳雪阳惊诧之余,面上已好看了许多。她叹了口气:“是我误会你了,难为你有这份心。不过打仗毕竟是他们男人家的事,身为女子,安稳内宅、开枝散叶才是本分。”说着,她招了招手,旁边一个同柳雪阳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上前来,将一个盒子捧到了楚瑜的面前。
“这是见面礼。”柳雪阳的声音温和许多,看着楚瑜的目光也带了柔情,“你进了我卫家门,便好好侍奉承言,我不会亏待你。”
承言是卫珺的字,卫珺如今已二十四岁,只是因着和楚家的婚约,一直在等着楚瑜及笄。楚瑜听了这话,诚心诚意地道:“母亲放心。”
柳雪阳打量着楚瑜,楚瑜垂着眼任她看了许久,终于听上面人道:“好好歇息去吧。”
楚瑜应声,恭敬告退。
退至庭院中,楚瑜重重地舒了口气。她拿出卫韫交给她的玉佩,想起了卫珺。
这人,是个好人吧。她悠悠地想——
这辈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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