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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现代性的追寻:论1919年以来的中国新诗

書城自編碼: 3537461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中国现当代诗歌
作者: 张枣
國際書號(ISBN): 9787541157615
出版社: 四川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0-08-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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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一个语言俭省的诗人跨界写起学术专著还有什么比这更奢侈的呢?张枣板起面孔一本正经谈诗歌史,你依然能瞥见背后一以贯之的诗学光芒闪现,和不经意扮起的鬼脸。
★一部不一样的新诗史。关于中国新诗发展脉络、代际划分,对鲁迅、闻一多、梁宗岱、卞之琳、冯至、食指、北岛、后朦胧诗等的精彩解读,你不一定认同,但其识见会让你认同这是一个真正内行诗人的看法。
★一个供我们反观张枣诗学理念的文本。诗歌现代性、现实与言说之难、元诗当张枣从这些经验构筑自己的新诗史逻辑,我们其实可以更清晰地看到他本人诗歌的那些纹理。
★译笔精确流畅,深得张枣中文神髓。
內容簡介:
诗人张枣至今还有一部著作一直未出版,就是这部《现代性的追寻:论1919年以来的中国新诗》。它是张枣留学德国的博士毕业论文,近由学者亚思明翻译而来。张枣从一个当代诗人的写作经验出发,构造了一种个人的新诗史逻辑,梳理1919年以来的中国新诗发展史。从严格的学术规范来看,这部专著多少会有些偏颇,但它的光芒恰恰在这种偏颇里。张枣对高度提炼的诗人(鲁迅、闻一多、梁宗岱、卞之琳、冯至、食指、北岛)、作品的评析解读,精妙见解层出不穷,显示诗人对审美现代性的卓异洞察,既拓宽我们对张枣诗学认识的边界,也为常规文学史补充一种视角。
關於作者:
张枣(1962-2010),湖南长沙人,当代杰出的汉语诗人。先后就读于湖南师范大学和四川外国语学院。1986年赴德,先后在特里尔大学、图宾根大学求学,并获文哲博士学位。21世纪初回国,先后在河南大学、中央民族大学任教,2010年3月8日因患肺癌去世。张枣通晓英、德、法、俄等外语,他广泛采撷中西诗歌元素,以精妙的诗艺自成一家风格,在海内外享有卓著的声誉。张枣生前出版过一本诗集《春秋来信》,参与主编出版过一本《德汉汉德词典》。去世后《张枣的诗》《张枣随笔集》等作品陆续被整理出版。
亚思明,本名崔春,山东青岛人,德国基尔大学(Uni-Kiel)社会经济学院本科硕士毕业,曾任德国之声(DW)中文部编辑兼撰稿人。文学博士,山东大学(威海)文化传播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山东省签约文学评论家。
目錄
前言

「第一章」
中国新诗现代主义的发展与持续(19191949)
第一节诗人流派的惯常划分
第二节我们的新视角:四代诗人
第三节新月派:浪漫的象征主义者
第四节30年代的现代派诗人
第五节冯至与九叶派诗人

「第二章」
鲁迅:《野草》以及语言和生命困境的言说
第一节怎么写
第二节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第三节我自念:这是病叶呵!
第四节但是,那前面的声音叫我走
第五节阿唷!哈哈!Hehe!He,hehehehe!
第六节我将向黑暗里彷徨于无地
第七节无数美的人和美的事

「第三章」
闻一多:介于纯诗与爱国之间
将精神追求的进退维谷作为抒情主题
第一节可是还有一个我,你怕不怕?
第二节美与爱
第三节闻一多作为现代恶魔诗人
第四节人类同情与爱国
第五节富有创造力的不相容性
第六节奇迹,唯有语言才能召唤

「第四章」
梁宗岱与象征主义诗学
第一节梁宗岱和瓦雷里
第二节梁宗岱关于瓦雷里诗学的诠释
第三节象征主义、传统和宇宙意识
第四节陶渊明、波德莱尔和象征
第五节梁宗岱诗学的影响

「第五章」
传统与实验:卞之琳和冯至的客观化技巧
第一节极端主体性的背离
第二节传统与历史的意识
第三节水作为客观化的宇宙意象

「第六章」
从地下文学到朦胧诗
20世纪70年代前后的现代主义诗歌复兴
第一节假大空诗学
第二节另类的诗学
第三节黄翔与郭路生:两个永远的局外人
第四节重估价值判断的诗学

「第七章」
北岛与词的流亡
第一节可疑之处:写作危机与朦胧诗的再出发
第二节抒情我作为语言风景的探寻者
第三节世界的语言与诗的语言
第四节词的流亡作为去政治化的、文学内在的对现代性的追寻
第五节陌生化的另一个我
第六节流亡在途作为写作的隐喻
第七节打开内部空间的钥匙

「第八章」
后朦胧诗
第一节南方的太阳和后朦胧派身份
第二节日常的太阳:诗人间的一场批判性的互文对话
第三节朝向语言风景的危险旅行
第四节来敞开领域,朋友

参考文献
译后记
前言
钟鸣
就诗的写作,我直觉他正想通过一首抵近史诗级的东西(指未完诗《看不见的鸦片战争》),并不靠好大喜功的长度,而是据更深刻的佯信的世界、丰富的情趣(是由《镜中》和《卡夫卡致菲丽丝》两种样式开始其内在试验的)和高妙的音韵系统来浓缩、容纳我民族多灾多难,既溃泐幻想,也多颓唐、宿弊的命运。他为这积攒情绪和手艺已久,而且,历史和同代语用两种语境(缺一不可),也有助于这点。应该说,这是有涵养和现代意识的诗家,竞相认同也难以回避的渊薮,即旧时所谓夏夷嚆矢之变,在我们生意的中国(取契诃夫生意的俄国)一切都来得太快、湮灭迅猛之际,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大学》)便成为一个诗家的基本素质。我相信他的诗和内心的演练,支撑我的这些看法,但需另辟篇章来谈。
张枣关于现代诗的空白练习
钟鸣
已故张枣先生既写得手好诗,像他谦逊时说的并不常常,又远虑母语的变迁,再敏锐反观民族的现代性和书写的可能,由此训练自我平衡浪漫主义时代被视为综合的精神,迄今回想起来,仍让人感到欣慰。他的论文因涉诗的现代性,又涉语言变迁,叙不同时期众多个体,牵扯颇繁,便有些复杂。而我则又属由着兴致胡乱阅读冥想之人,未专门着力于此,也未想耗力到气绝,便觉得黑格尔的话极妙:这里有蔷薇,就在这里跳舞吧!所以,论及故人大著,也只能就知道的,读到的和想到的说说而已,或可做别人的材料。
就诗的写作,我直觉他正想通过一首抵近史诗级的东西(指未完诗《看不见的鸦片战争》),并不靠好大喜功的长度,而是据更深刻的佯信的世界、丰富的情趣(是由《镜中》和《卡夫卡致菲丽丝》两种样式开始其内在试验的)和高妙的音韵系统来浓缩、容纳我民族多灾多难,既溃泐幻想,也多颓唐、宿弊的命运。他为这积攒情绪和手艺已久,而且,历史和同代语用两种语境(缺一不可),也有助于这点。应该说,这是有涵养和现代意识的诗家,竞相认同也难以回避的渊薮,即旧时所谓夏夷嚆矢之变,在我们生意的中国(取契诃夫生意的俄国)一切都来得太快、湮灭迅猛之际,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大学》)便成为一个诗家的基本素质。我相信他的诗和内心的演练,支撑我的这些看法,但需另辟篇章来谈。
这篇论文,虽着力新诗跨世纪的语言实践,但,拉通看,无非仍是国语的文学,但又涉时代变迁和思想反应。所以,据他自身的语言苗头(在张枣,表现出层累性来),追溯或反省,便孳乳先验的一面,既神秘,也不神秘,尤其在他清醒意识到之前就出现在自己的作品中时,遗憾的是,他灵动的生命戛然而止。这方面,我是很悲观的,有时会生出宿命感来,尽管好意提醒过不少较近的人,包括张枣本人,但宿命问题,自我族1840年(道光二十年)被西洋、东洋打败以来,除了解放的意识形态,文人诗家,随意给人民灌输得太多了些,孳乳惰性和思想的阴影几多,也未可知,所以,也一直认为,在自戕或变形的独断自讼文化本有语境中,但凡戳到时代痛处者他特别喜欢这个词(涉生理、性灵、国祚),都会夭折,很少幸免于难,其实,每个人无论是坏蛋或正人君子,无论是英雄还是昆虫,不用解嘲的方式,而就着小范围,琐事,直接体验其湮灭性,互戕或自戕,或即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庸俗和不道德,就不难理解我说的这番话。在吾民的语境中,这些才是大谜,看他自己是怎么说的:我有一道不解的谜是不是每个人都牵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惜别莫妮卡》,尤其,在心魔把我们自己一览无余囊括进乖舛的命运时,立即就会明白那莫名毁灭的力道,很长时间,或被精英叙诸种族气质,梁漱溟的漠视公法之徇情,人皆小皇帝,辜鸿铭之群氓,卡夫卡之实用的精明,等等,或又因了鲁迅的聪明人,溃散为苦闷的象征,恰好,张枣这篇论文,由特别的角度,有所叙述,可和诗篇相印证,为破解长期困惑我们民族的迷信,生成不少线索和注解。
有他,有他的诗文行思相伴,那拮据、慌张的岁月,似乎显得不那么慌张,人文转型砥砺下来,人皆伤痕累累,那诗界一向的误读、追名逐利、横蛮,也不显得有多野蛮、荒芜,或惨不忍睹。尽管曾一度相近而活着的人,关于他,或滴水不漏,或以为遇了浪荡子,或得妙处,暗诋也烈,都要看事由。而史家所言事由,恰好在他诗中比比皆是。许多效仿者,尽管阴用其言,阳更其貌,明翻其说,暗剿其意,终不得要领,也在于此。并非因他先我们而去,大家心有愧疚当然,也包括毫无愧疚,我才来说漂亮话,至少在余是没有的,他尚存时,余就写过其专论,屏绝集体叙述,是他在世时的首篇。中国人活着时,自惭形秽,遂好强词,说服,对自己,很难恰当,更遑论他者。在他最后为时代病(独断的、风流倜傥的)遭遇离间、嗔怪时,也唯余敢做诤友,破坏佳话(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而也讨厌鬼祟小人。好在,总体上,我和张先生都相信诗歌和作者本人,除了生成历史进程中的述说与倾听,没有别的。在不看好自己一代人这点上,余或更甚。所以,某种程度,余绝非这篇论文佳话方面最好的诠释者。但我的观点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一代人活着必解决一代人的问题,最好不留遗憾,免得后学再来猜忌费口舌。
我特别这样说,乃因为他是诗人,但更是普通人,他在生活里或意识中犯的错,遭遇的尴尬,不比我们少,染种族痼疾也不比谁浅,或更深。聪明这玩意,也解决不了人生大多问题,故和所有生者一样,他或也会务实,伶俐,或避实就虚,指东说西,或偶尔撒点善意的谎,也不无遮蔽但相对而言,他诗的诚实程度却是同代人最高的,把自我经验作为诗的独特性(这恰好也是他论文的主要特征),正好可让人领略写作的癖性,或波德莱尔以来的新奇或这交融,也就涵盖了一代人的现实感、认知、陋习与虚名,逼迫着调适以迎合威权社会,虽他违逆自己相对较少乃因南方诗氤氲独特不久,他便开始了自己跨语境的写作实践,较其他人更有运气。所以,在他对别人自我介绍说我是诗人时,或书信中呢喃亲爱的,不觉得别扭。最幸运的是,就书写形式和内在历练而言,他不光经历了自胡适倡白话诗以来,语言形态的巨大变更,也融入了从古典主义的完整性到后现代碎片化写作这一漫长过程,显然,他更青睐前者。这点,术语形容化的批评未曾注意到。但从同代的写作感知,和文学与时代的断裂,勿用费劲即可看出,就算从他设定的1919年以来,他恐怕也是自己看好的那帮人鲁迅、梁宗岱、闻一多、卞之琳、冯至、穆旦(或也包括后来发掘的吴兴华)最直接的继承者。倒不是因为他和我们一样,一直在使用汉语,或沿民国遗绪写了商籁体,而在于,他刻意要把自己塑造为保持古典姿态的现代诗人。冷静地想,这在1949年后的语境,固然是一种奢求,但,正是这点激起了我的兴趣,毕竟那是泰西人文和自我教育的结果,而更多,则是数代诗家标新立异带来的问题的复杂性,包括了思想和行动的异化,甚至连张先生也难以回避的巧智因素,自古已然,于今为烈,这些,都还不曾进入批评的眼界。
歌德曾言,作诗有两种江湖:一种是忽视必不可少的诗的技巧的人,他以为只要表现了精神与感情,便算是诗;一种是只想借诗的技巧写诗的人,他虽然得到了艺术家的熟练技巧,却没有一点灵魂与内容。他还认为,前者对艺术危害最深;而后一种人,却害了自己。这应该是古典时代,还没出现索绪尔、弗洛伊德、瑞洽慈、阿多诺、福柯、海德格尔、德里达,甚至批评家乔治斯坦纳、诺思洛普弗莱、哈罗德布鲁姆这些人时的化约说法。据R韦勒克之见,那时或还没有critic批评家这个词。但有了刚提到的这些现代人,事情或可反着看:无力表现说教,缺乏吸引力,遭人嫌弃,浪费好思想(仍是歌德说法),是害自己;而片面追求技术和最高成就,以牺牲他者(鲁迅时代就概谓取彼)为代价,掩饰事由本末,混淆语言现实,动物似的拓其生存空间,满脑壳虚假意识,则贻害匪浅。德国史家梅尼克就此曾说过,歌德时代那种较过去高一级的理性,在后来的技术时代,很快就被巧智和强人所取代,神圣自私主义的换位,生成了群众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而最有意思的是,理性这个词,竟常挂在希特勒嘴边。理性的负面(一种算计功能),韦伯也强调过。如果说在德国,希特勒时代的民族性格之成为可能,是由于自从歌德时期以来灵魂的力量之持续不断换位的结果,那我们的民族,从孔子时代的礼仪诉求,到周秦霸天下取蜀荆之材,从19世纪的东亚病夫,再到庚子年的新型冠状病毒,一切文化的嚆矢,又经历了怎样的精神换位?至少,由了匹夫眼光来看,吾等社会,哪一代并不重要,还从未像今天这么明显地,在广泛匮乏的基础上,以高技术凸显其力量,造成表面的进步和技术自恋,出现了偏差,令人咋舌!而在这一过程中,不幸的是,诗也无独多耽溺先锋,让敏锐者注意到巧智和冷酷的并生现象,早非悠悠空白,净地,也非唯那醉眼的蒙眬。旧时被革命和文学动摇着的智识阶级,在今天,也仍被利益和权力动摇着,虽然,新诗曾孳乳的平民性和贵族,于景观精英社会有所转换,但由它流露的民族感情,施展的魅力,也未必全是对现代性的健康诠释。
尤其在各位写手,辨识风向,一味迁就着政治传统中一向弥漫的反智的气氛这一惯性时,诗学的清高或绥靖,才落了浮光掠影的圈套,愉悦着大家,尽管夸夸其谈就没少过多元性历史记忆一类。为避免这些习惯,新批评一般还会把文学视为人之身份综合得以揭示的场域,或空间。至于作者和诗、语言的关系,也即和精神样式的关系,甚至包括狭义的意识形态,都该据相同语境不同的视角来判别,概属于斯坦纳说的奢侈的激情,奥登则比喻为:诗人是其诗作的父亲,母亲则是语言。而这语言,更接近自然有机体,庶难拆分,多数时候,会被误解为固定财产似的个人风格去了,所以,弗莱才说:不存在个人的象征主义。个人象征主义这个词没有意义。日常现实里,余曾时闻一个人的抗战一个人的诗歌之类,就像说一个人的天气一个人的清流(美之为美,斯恶矣,没污浊,又如何知清流),一个人所批的武汉糟糠(乔伊斯语),都将遭遇尴尬,或每每和国家摩擦得来生出老茧,却又叙之和国家没有张力,等等,都属于悟空金箍棒画出恕难防御的大话系统。
诗人的自大,更是耸人听闻,近似玩具,既乏味,又无脑,都侥幸于批评、读者未窥破实质,或有失于公正、良知。诗人表达什么,或自以为发明了什么,其实,都关联先驱者生成的语境,或刺激,好听一点。自哈罗德布罗姆影响的焦虑问世后,有不少诗作的生成和批评叙述,如何理解、阐释,都成为问题,除非不觉。所以,一个诗人,边思考,边写作,若有余力,再考竟源流,知其所以然,结果勿论,也要归于对思想健全的诉求,也符合这篇论文捎带的德国哲学的传统:现代文化天生就是一种反思性的文化。尽管稍简陋了些。我一直很好奇的是,在张枣学习德语的过程中,究竟,荷尔德林(他在信里谈过)、里尔克、海德格尔、卡夫卡甚至是卡夫卡的布拉格外表,这些对他有过怎样的掺杂、熏染,虽说是个颇有难度的话题,但并非没有意义,希望有人来做。特别是里尔克《杜伊诺哀歌》中所叙关联章句,包括俄耳甫斯或吐出的果核捎带果肉一类,当然,也少不了与他平行的同侪的各种语言神话(这点为一般研究家忽略,张先生也未必看透),这神话,正好延伸着畸形的民族志和解放意识形态下的写作习俗,形成某种偏移。他最出众的诗篇,恰好是在他伴随德语学习和论文的形成之间,也正因为这点,才值得我们今天来咀嚼。这些微妙的组合,带来非同一般的历史循环,和我们可称之为文学的结构,不存在外在、内在,而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平面。
因为这篇论文的轴径,是汉语白话诗,自新文化运动以来,不断通过主体性表达而充盈现代性,就必然牵涉自我认同一类老话,但也很管用,因为,只要大家声明叙述的是现代性,就不能不置身于一种对话性的关系,而非腾说,一个人不能基于他自身而是自我,这也就是我为什么经常嘲笑某些诗人的行径,犹如拧了自己的头发说离开了地面,太多太多了。所以,弗莱说一首好诗就是一个民主国家,就是创作行为关系的全部,审视各家诗文之妙,也应在这些方面。恰好张枣的论文所涉(包括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为他构成了这样的关系:通过作者的叙述,能观察今天诗人的历史意识,他采了哪种视角,甚至策略,对过去的什么更感兴趣,或偶然漏掉了什么,或故意回避了什么。虽然,作者避开了难度最大的,新文体(谭嗣同、梁启超语)形成之初的变法语境(历史文学双向叙述忒难),即宗白华《新诗略谈》所叙:中国文艺界发生了一个大问题,就是新体诗怎样做法的问题或好的真的新体诗?各种力道汇聚一块,使社会濒临崩溃,就非啻语言文学了。对这些,我们仍有记忆,旧时史家多把戊戌维新运动视为近代文学之始,乃因为时势思潮互为影响,所以才孳乳了文学革命诗界革命独辟新境革命者当革其精神,诸如此类。故张枣所择叙述时间段落不同,也并非没有交错,就像是要来回答这些问题似的,至少是触及这些问题,让语境效用稍微清晰。
在他叙述这些他者的关系时,聪颖的读者毫不费力,就能察觉作者的观点、思索、意图,甚至隐隐约约的技术自恋。他突出鲁迅,嫌弃胡适,即陌生国故学衡派,也忽略左翼一路,尤其是创造社那帮人(和《语丝》派之争,生成了革命文学的问题),只在反派人物似的叙述中一笔带过。辩证二分法导致解放的意识形态又何止他们,更浅薄和高明的他也没看出来,好在他倒也不是为了擦亮新的左右,而是西方现代主义视野下的语言奇迹。但把文学革命全寄放在语文学上,把语言鼎革又单薄寄放在隐喻和象征手法上(却又略了李金发、徐志摩、朱湘等),哲学思辨托于我的衍变(尤其涉朦胧诗部分敷衍最明显),不太合今日社会学和哲学的叙述路径。但总体看,还是讨论的姿态,毕竟不是假精英或伪君子们画地为牢的门槛难度和成功的姿态等。即便如此,也多蹈袭别人的试验,是狡黠的无政府主义和意识形态互戕的双面料,其实只泥近权力、阶级文学(还谈不上中产)和威权新八股。骨子里也还是TS艾略特在《荒原》里叙及的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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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枣关于现代诗的空白练习
钟鸣
已故张枣先生既写得手好诗,像他谦逊时说的并不常常,又远虑母语的变迁,再敏锐反观民族的现代性和书写的可能,由此训练自我平衡浪漫主义时代被视为综合的精神,迄今回想起来,仍让人感到欣慰。他的论文因涉诗的现代性,又涉语言变迁,叙不同时期众多个体,牵扯颇繁,便有些复杂。而我则又属由着兴致胡乱阅读冥想之人,未专门着力于此,也未想耗力到气绝,便觉得黑格尔的话极妙:这里有蔷薇,就在这里跳舞吧!所以,论及故人大著,也只能就知道的,读到的和想到的说说而已,或可做别人的材料。
就诗的写作,我直觉他正想通过一首抵近史诗级的东西(指未完诗《看不见的鸦片战争》),并不靠好大喜功的长度,而是据更深刻的佯信的世界、丰富的情趣(是由《镜中》和《卡夫卡致菲丽丝》两种样式开始其内在试验的)和高妙的音韵系统来浓缩、容纳我民族多灾多难,既溃泐幻想,也多颓唐、宿弊的命运。他为这积攒情绪和手艺已久,而且,历史和同代语用两种语境(缺一不可),也有助于这点。应该说,这是有涵养和现代意识的诗家,竞相认同也难以回避的渊薮,即旧时所谓夏夷嚆矢之变,在我们生意的中国(取契诃夫生意的俄国)一切都来得太快、湮灭迅猛之际,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大学》)便成为一个诗家的基本素质。我相信他的诗和内心的演练,支撑我的这些看法,但需另辟篇章来谈。
这篇论文,虽着力新诗跨世纪的语言实践,但,拉通看,无非仍是国语的文学,但又涉时代变迁和思想反应。所以,据他自身的语言苗头(在张枣,表现出层累性来),追溯或反省,便孳乳先验的一面,既神秘,也不神秘,尤其在他清醒意识到之前就出现在自己的作品中时,遗憾的是,他灵动的生命戛然而止。这方面,我是很悲观的,有时会生出宿命感来,尽管好意提醒过不少较近的人,包括张枣本人,但宿命问题,自我族1840年(道光二十年)被西洋、东洋打败以来,除了解放的意识形态,文人诗家,随意给人民灌输得太多了些,孳乳惰性和思想的阴影几多,也未可知,所以,也一直认为,在自戕或变形的独断自讼文化本有语境中,但凡戳到时代痛处者他特别喜欢这个词(涉生理、性灵、国祚),都会夭折,很少幸免于难,其实,每个人无论是坏蛋或正人君子,无论是英雄还是昆虫,不用解嘲的方式,而就着小范围,琐事,直接体验其湮灭性,互戕或自戕,或即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庸俗和不道德,就不难理解我说的这番话。在吾民的语境中,这些才是大谜,看他自己是怎么说的:我有一道不解的谜是不是每个人都牵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惜别莫妮卡》,尤其,在心魔把我们自己一览无余囊括进乖舛的命运时,立即就会明白那莫名毁灭的力道,很长时间,或被精英叙诸种族气质,梁漱溟的漠视公法之徇情,人皆小皇帝,辜鸿铭之群氓,卡夫卡之实用的精明,等等,或又因了鲁迅的聪明人,溃散为苦闷的象征,恰好,张枣这篇论文,由特别的角度,有所叙述,可和诗篇相印证,为破解长期困惑我们民族的迷信,生成不少线索和注解。
有他,有他的诗文行思相伴,那拮据、慌张的岁月,似乎显得不那么慌张,人文转型砥砺下来,人皆伤痕累累,那诗界一向的误读、追名逐利、横蛮,也不显得有多野蛮、荒芜,或惨不忍睹。尽管曾一度相近而活着的人,关于他,或滴水不漏,或以为遇了浪荡子,或得妙处,暗诋也烈,都要看事由。而史家所言事由,恰好在他诗中比比皆是。许多效仿者,尽管阴用其言,阳更其貌,明翻其说,暗剿其意,终不得要领,也在于此。并非因他先我们而去,大家心有愧疚当然,也包括毫无愧疚,我才来说漂亮话,至少在余是没有的,他尚存时,余就写过其专论,屏绝集体叙述,是他在世时的首篇。中国人活着时,自惭形秽,遂好强词,说服,对自己,很难恰当,更遑论他者。在他最后为时代病(独断的、风流倜傥的)遭遇离间、嗔怪时,也唯余敢做诤友,破坏佳话(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而也讨厌鬼祟小人。好在,总体上,我和张先生都相信诗歌和作者本人,除了生成历史进程中的述说与倾听,没有别的。在不看好自己一代人这点上,余或更甚。所以,某种程度,余绝非这篇论文佳话方面最好的诠释者。但我的观点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一代人活着必解决一代人的问题,最好不留遗憾,免得后学再来猜忌费口舌。
我特别这样说,乃因为他是诗人,但更是普通人,他在生活里或意识中犯的错,遭遇的尴尬,不比我们少,染种族痼疾也不比谁浅,或更深。聪明这玩意,也解决不了人生大多问题,故和所有生者一样,他或也会务实,伶俐,或避实就虚,指东说西,或偶尔撒点善意的谎,也不无遮蔽但相对而言,他诗的诚实程度却是同代人最高的,把自我经验作为诗的独特性(这恰好也是他论文的主要特征),正好可让人领略写作的癖性,或波德莱尔以来的新奇或这交融,也就涵盖了一代人的现实感、认知、陋习与虚名,逼迫着调适以迎合威权社会,虽他违逆自己相对较少乃因南方诗氤氲独特不久,他便开始了自己跨语境的写作实践,较其他人更有运气。所以,在他对别人自我介绍说我是诗人时,或书信中呢喃亲爱的,不觉得别扭。最幸运的是,就书写形式和内在历练而言,他不光经历了自胡适倡白话诗以来,语言形态的巨大变更,也融入了从古典主义的完整性到后现代碎片化写作这一漫长过程,显然,他更青睐前者。这点,术语形容化的批评未曾注意到。但从同代的写作感知,和文学与时代的断裂,勿用费劲即可看出,就算从他设定的1919年以来,他恐怕也是自己看好的那帮人鲁迅、梁宗岱、闻一多、卞之琳、冯至、穆旦(或也包括后来发掘的吴兴华)最直接的继承者。倒不是因为他和我们一样,一直在使用汉语,或沿民国遗绪写了商籁体,而在于,他刻意要把自己塑造为保持古典姿态的现代诗人。冷静地想,这在1949年后的语境,固然是一种奢求,但,正是这点激起了我的兴趣,毕竟那是泰西人文和自我教育的结果,而更多,则是数代诗家标新立异带来的问题的复杂性,包括了思想和行动的异化,甚至连张先生也难以回避的巧智因素,自古已然,于今为烈,这些,都还不曾进入批评的眼界。
歌德曾言,作诗有两种江湖:一种是忽视必不可少的诗的技巧的人,他以为只要表现了精神与感情,便算是诗;一种是只想借诗的技巧写诗的人,他虽然得到了艺术家的熟练技巧,却没有一点灵魂与内容。他还认为,前者对艺术危害最深;而后一种人,却害了自己。这应该是古典时代,还没出现索绪尔、弗洛伊德、瑞洽慈、阿多诺、福柯、海德格尔、德里达,甚至批评家乔治斯坦纳、诺思洛普弗莱、哈罗德布鲁姆这些人时的化约说法。据R韦勒克之见,那时或还没有critic批评家这个词。但有了刚提到的这些现代人,事情或可反着看:无力表现说教,缺乏吸引力,遭人嫌弃,浪费好思想(仍是歌德说法),是害自己;而片面追求技术和最高成就,以牺牲他者(鲁迅时代就概谓取彼)为代价,掩饰事由本末,混淆语言现实,动物似的拓其生存空间,满脑壳虚假意识,则贻害匪浅。德国史家梅尼克就此曾说过,歌德时代那种较过去高一级的理性,在后来的技术时代,很快就被巧智和强人所取代,神圣自私主义的换位,生成了群众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而最有意思的是,理性这个词,竟常挂在希特勒嘴边。理性的负面(一种算计功能),韦伯也强调过。如果说在德国,希特勒时代的民族性格之成为可能,是由于自从歌德时期以来灵魂的力量之持续不断换位的结果,那我们的民族,从孔子时代的礼仪诉求,到周秦霸天下取蜀荆之材,从19世纪的东亚病夫,再到庚子年的新型冠状病毒,一切文化的嚆矢,又经历了怎样的精神换位?至少,由了匹夫眼光来看,吾等社会,哪一代并不重要,还从未像今天这么明显地,在广泛匮乏的基础上,以高技术凸显其力量,造成表面的进步和技术自恋,出现了偏差,令人咋舌!而在这一过程中,不幸的是,诗也无独多耽溺先锋,让敏锐者注意到巧智和冷酷的并生现象,早非悠悠空白,净地,也非唯那醉眼的蒙眬。旧时被革命和文学动摇着的智识阶级,在今天,也仍被利益和权力动摇着,虽然,新诗曾孳乳的平民性和贵族,于景观精英社会有所转换,但由它流露的民族感情,施展的魅力,也未必全是对现代性的健康诠释。
尤其在各位写手,辨识风向,一味迁就着政治传统中一向弥漫的反智的气氛这一惯性时,诗学的清高或绥靖,才落了浮光掠影的圈套,愉悦着大家,尽管夸夸其谈就没少过多元性历史记忆一类。为避免这些习惯,新批评一般还会把文学视为人之身份综合得以揭示的场域,或空间。至于作者和诗、语言的关系,也即和精神样式的关系,甚至包括狭义的意识形态,都该据相同语境不同的视角来判别,概属于斯坦纳说的奢侈的激情,奥登则比喻为:诗人是其诗作的父亲,母亲则是语言。而这语言,更接近自然有机体,庶难拆分,多数时候,会被误解为固定财产似的个人风格去了,所以,弗莱才说:不存在个人的象征主义。个人象征主义这个词没有意义。日常现实里,余曾时闻一个人的抗战一个人的诗歌之类,就像说一个人的天气一个人的清流(美之为美,斯恶矣,没污浊,又如何知清流),一个人所批的武汉糟糠(乔伊斯语),都将遭遇尴尬,或每每和国家摩擦得来生出老茧,却又叙之和国家没有张力,等等,都属于悟空金箍棒画出恕难防御的大话系统。
诗人的自大,更是耸人听闻,近似玩具,既乏味,又无脑,都侥幸于批评、读者未窥破实质,或有失于公正、良知。诗人表达什么,或自以为发明了什么,其实,都关联先驱者生成的语境,或刺激,好听一点。自哈罗德布罗姆影响的焦虑问世后,有不少诗作的生成和批评叙述,如何理解、阐释,都成为问题,除非不觉。所以,一个诗人,边思考,边写作,若有余力,再考竟源流,知其所以然,结果勿论,也要归于对思想健全的诉求,也符合这篇论文捎带的德国哲学的传统:现代文化天生就是一种反思性的文化。尽管稍简陋了些。我一直很好奇的是,在张枣学习德语的过程中,究竟,荷尔德林(他在信里谈过)、里尔克、海德格尔、卡夫卡甚至是卡夫卡的布拉格外表,这些对他有过怎样的掺杂、熏染,虽说是个颇有难度的话题,但并非没有意义,希望有人来做。特别是里尔克《杜伊诺哀歌》中所叙关联章句,包括俄耳甫斯或吐出的果核捎带果肉一类,当然,也少不了与他平行的同侪的各种语言神话(这点为一般研究家忽略,张先生也未必看透),这神话,正好延伸着畸形的民族志和解放意识形态下的写作习俗,形成某种偏移。他最出众的诗篇,恰好是在他伴随德语学习和论文的形成之间,也正因为这点,才值得我们今天来咀嚼。这些微妙的组合,带来非同一般的历史循环,和我们可称之为文学的结构,不存在外在、内在,而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平面。
因为这篇论文的轴径,是汉语白话诗,自新文化运动以来,不断通过主体性表达而充盈现代性,就必然牵涉自我认同一类老话,但也很管用,因为,只要大家声明叙述的是现代性,就不能不置身于一种对话性的关系,而非腾说,一个人不能基于他自身而是自我,这也就是我为什么经常嘲笑某些诗人的行径,犹如拧了自己的头发说离开了地面,太多太多了。所以,弗莱说一首好诗就是一个民主国家,就是创作行为关系的全部,审视各家诗文之妙,也应在这些方面。恰好张枣的论文所涉(包括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为他构成了这样的关系:通过作者的叙述,能观察今天诗人的历史意识,他采了哪种视角,甚至策略,对过去的什么更感兴趣,或偶然漏掉了什么,或故意回避了什么。虽然,作者避开了难度最大的,新文体(谭嗣同、梁启超语)形成之初的变法语境(历史文学双向叙述忒难),即宗白华《新诗略谈》所叙:中国文艺界发生了一个大问题,就是新体诗怎样做法的问题或好的真的新体诗?各种力道汇聚一块,使社会濒临崩溃,就非啻语言文学了。对这些,我们仍有记忆,旧时史家多把戊戌维新运动视为近代文学之始,乃因为时势思潮互为影响,所以才孳乳了文学革命诗界革命独辟新境革命者当革其精神,诸如此类。故张枣所择叙述时间段落不同,也并非没有交错,就像是要来回答这些问题似的,至少是触及这些问题,让语境效用稍微清晰。
在他叙述这些他者的关系时,聪颖的读者毫不费力,就能察觉作者的观点、思索、意图,甚至隐隐约约的技术自恋。他突出鲁迅,嫌弃胡适,即陌生国故学衡派,也忽略左翼一路,尤其是创造社那帮人(和《语丝》派之争,生成了革命文学的问题),只在反派人物似的叙述中一笔带过。辩证二分法导致解放的意识形态又何止他们,更浅薄和高明的他也没看出来,好在他倒也不是为了擦亮新的左右,而是西方现代主义视野下的语言奇迹。但把文学革命全寄放在语文学上,把语言鼎革又单薄寄放在隐喻和象征手法上(却又略了李金发、徐志摩、朱湘等),哲学思辨托于我的衍变(尤其涉朦胧诗部分敷衍最明显),不太合今日社会学和哲学的叙述路径。但总体看,还是讨论的姿态,毕竟不是假精英或伪君子们画地为牢的门槛难度和成功的姿态等。即便如此,也多蹈袭别人的试验,是狡黠的无政府主义和意识形态互戕的双面料,其实只泥近权力、阶级文学(还谈不上中产)和威权新八股。骨子里也还是TS艾略特在《荒原》里叙及的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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