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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止步》收录了胡学文的《隐匿者》《风止步》《第三种传说》《秋风杀》四篇中篇小说代表作。作品结构精巧,语感鲜活,故事一波三折,引人入胜。作品中的主人公都是底层人物,处于边缘地带,作者侧重在人心深处开掘,彰显出悯贫怜弱、伤逝惜美的博大情怀和浓郁深邃的哲理思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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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风止步》收录了胡学文的《隐匿者》《风止步》《第三种传说》《秋风杀》四篇中篇小说代表作。作品中的主人公都是底层人物,处于边缘地带,作者侧重在人心深处开掘,彰显出悯贫怜弱、伤逝惜美的博大情怀和浓郁深邃的哲理思辨。
开口是很难的。难也要说。他就是为这事来的。吴丁话没落地,王美花噌地站起来,腮帮子像装了鼓风机,突突地抖,谁说的?谁这么造谣?吴丁说谁说的并不重要王美花往前一拱,几乎撞着他。她的脸是青的,双目喷着血汪汪的火,咯吱声不知从她嘴里发出,还是她身体某个部位迸开了,异常骇人。吴丁下意识地往后移了移,和她拉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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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胡学文,1967年出生,河北张家口人。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私人档案》《红月亮》《漩涡》《血梅花》等,中篇小说集《麦子的盖头》《命案高悬》《我们为她做点儿什么吧》《奔跑的月光》等。曾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小说选刊》全国优秀小说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十月》文学奖等多种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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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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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匿者 1
风止步 94
第三种传说 174
秋风杀 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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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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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匿者
1
我得知自己死亡那天,领白荷逛了一趟北国。
白荷从老家赶来看我,坐了一天汽车,一夜火车,我还没来得及和她亲热。我不必像三叔和他相好那样偷偷摸摸,两人寻在一起,恨不得把时间拽长几米。我不急,白荷是我妻子,我和她可以在任何时候还是别说了,我可是腼腆人。我想给她个惊喜。
如果你到过皮城,一定听说过北国,那是皮城最牛的商场,上下六层,每层都有几十亩大。扎进去,分不清东南西北。第一次领白荷逛,差点没走出那个迷宫。当然,现在不会了,我和她直奔三层卖丝巾的地方。还是那个小妞,嘴巴翘翘的,等谁亲吻的样子。我问价钱,她荡起目光,掠过我和白荷,很快凋零了,懒洋洋地报了数。我说,来一百条!小妞以为听错了,多少?三百八一条啊!白荷发慌地拽拽我,我拍拍她胳膊,清清嗓子,使每个字准确地落在小妞的翘嘴巴而不是耳朵上。两个五十,没听清?小妞受了惊似的,眼球冻了许久。我抱着膀子,看着小妞手忙脚乱。忽而,她搬过椅子,请我和白荷上坐,忽而把头栽进某个角落。白荷压低声音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终于凑够一百条,我交了钱,让小妞帮我抱到楼下。小妞乖乖的。站在大街,我冲熙熙攘攘的人群吆喊几声,便分发那些五彩的丝巾,数不清的手伸过来,我听见咔咔的拍照声。白荷拧我,我没理她。我不在乎钱,要的就是这个派。还剩最后一块丝巾,我大声说,不送了,我要留给白荷。我的头被狠狠击了一下。
我睁开眼,看见三叔脏了吧唧的脸悬在头顶。我欲起身,被三叔摁住,他问我做什么梦,脸都扭出花了。我抱怨三叔毁了我的好事。三叔嘁地一声,奇怪的是他没像往常那样说我是没出息的熊货,只会在梦中逞能。他摸摸我的头,问我怎样了。我说好多了。我想起三叔已经好几天没来,问他活儿是不是很多。三叔点头,我瞥见他眼球上的血丝,又粗又长,要胀破的样子。我鼻子突然一酸,三叔那么忙,还得照看我,谁让我嘴馋呢?吃坏肚子不说,那份差事怕也要丢了。我说出自己的担心,三叔安慰我,年轻轻的,还怕找不到活儿?我的怒气无端地卷上来,说全是那块猪耳朵闹的,那个塌鼻子摊主坑我,少要两块钱,我付出多大代价?这事不能算完,要和他算这笔帐。有时,我和三叔被酒烧胀脑子,会在嘴上干一些跌皮的勾当。跌皮是老家话,耍赖的意思。三叔没说话,绷了脸环视一圈我租住的小屋。墙壁坑坑洼洼,被咬过似的。正墙上贴了一张海明威肖像,不大,是我从书店门口捡的。一次,三叔喝高了,眯缝着眼问我那老家伙是干什么的,我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作家。三叔嘁地一声,我咋看他都像个嫖客。我欲辩护,三叔横扫我一眼,说我就是被这种人毁的,文不文,武不武。
三叔绷够脸,缓缓道,算了,白日梦就别做了。我也就是说说,我不是那样的人,三叔也不是。我说明天就能下地了,三叔似乎有一点儿紧张,再次环视一圈,红红的眼睛盯住海明威,问,那老家伙是个硬汉?我说是啊。三叔又问,你喜欢他?我愕然,三叔这是怎么了?不等我答,三叔说,你喜欢他,很好,范秋,你也得做个硬人哩。我越发糊涂,目光罩住三叔疲惫的脏脸。三叔摁住我的肩膀,声音悲沉,从现在起,你就是个死人了。
我弹了一下,没起来,三叔粗硬的手异常有力。我叫,三叔,你开什么玩笑?
三叔锁着眉头,我哪有闲心开玩笑,你真的死了。
我的眼睛瞪得碌碡似的,有一刹那,我觉得三叔脑子出了问题。
三叔说,是个意外,你听我说。
三叔在皮城建材市场爬活儿,他有一辆三轮车。几天前,一个买地板的人雇了他。住址很远,在二环外。三叔送到,并吭哧吭哧背到四楼。送是送的价,搬是搬的价,可三叔折腾完,那家伙咬定运费含了搬的钱。三叔和他吵,对方还是少给三十块。三叔很生气,没少骂娘。返程途中,一个人拦车。那时,天已经黑了。三叔开过去,又倒回来。那人想搭车。往常,三叔遇这种情况会顺便捎一程,谁还没个难处?可那天三叔憋一肚子火,说搭可以,要三十块钱。三叔想把被坑掉的钱补回。那人说他受了骗,并说只剩五块钱了,然后脱鞋,从里面掏出那张散发着脚臭的票子。三叔没看清是五块还是五毛,顺手揣了。开了一段,三叔憋尿,把车停在路边。他没看那个歪在车上的人,由于揣一张臭票子,三叔的火气没释放掉,憋得更厉害了。他边尿边骂着什么。那辆车是怎么开过来的,他现在都糊涂着。巨大的声响险些将他击倒,等他转过神儿,三轮车已经没了影。
等交警赶到并询问那个和车一样面目全非的死者是三叔什么人时,三叔说是自己侄子。三叔说他起初并不是有意撒谎,他吓坏了,不知那句话是怎么滑出嘴的。他意识到,想改口,却不敢张嘴。怕交警说他欺骗,怕他也得担责任毕竟,他拉了那个人并收了他的钱。交警并没有怀疑,又问了些别的情况,三叔都回答上了。
后来的事,三叔说根本由不得他。他就像一只风轮,不转都不行。现在,一切都处理完了。车老板赔三叔一辆新车,给了白荷二十万。
我觉得数股寒气从坑坑洼洼的墙壁渗进来,不由缩了缩。想起几天前,三叔匆匆忙忙来的那一趟。他带来一大堆食品,叮嘱我不要出门,好好养病。算起来,从那天我已经死了。三叔让我死掉了。我没了跳的力气,就那么躺着,看看对面的硬汉,再看看三叔。三叔几天没洗脸了,眼角结着脏乎乎的东西。
半晌,我用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问,白荷不知道我活着?
三叔说,我咋能让她知道?除了你和我,没人晓得。
我说,怎么也得告诉白荷啊。
三叔说,现在不行,以后慢慢对她说。女人不经事,她装不出来,一露馅,窟窿就捅大了。
难道窟窿还小啊?我无力地削三叔一眼。
三叔说,她对得起你,哭得泪泡似的,还昏过去两次。
我颤声问,她这会儿在哪儿?
三叔说,在宾馆歇着,明早我陪她回,那个骨灰盒带回去,顺便埋了。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腾地坐起来。我去看看她。
三叔推我一把,恼怒道,你疯了?你要吓死她?我说半天你没听懂?你已经死了,从现在起,哪也不准去,老实在屋里呆着,等我回来。
我说,我害怕,坦白吧,把钱还了人家。
三叔说,没那么简单,开弓没有回头箭。就是现在认了,逃得了干系?我和白荷都得坐牢。我倒愿意替白荷顶着,谁信?到时候,你也得拽进来。将错就错,好在咱没杀人,那人是撞死的。
我说,那个人的家属不找他?要是找到头上呢?
三叔嘁地一声,亏你比我多识两个字,怎么跟猪脑子一样?失踪的人多了,这么大个城市,谁知道失踪的人哪去了?咋会找咱头上?
我担心地,要是熟人知道我没死,走露风声
三叔说,先躲一阵,过个三年两载,谁还管你死没死过?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满街窜的都是你这样的熊货。
我仍不甘心,埋怨,你咋能让我死呢?
三叔粗声粗气,死的不过是你的名字,一个名字,白白换二十万。
我说,不就二十万吗?
三叔眼球往外突起,红色的目光锉我许久。你一年挣几个钱?多少年能挣二十万?那些钱三叔顿顿,声音悲沉,都是你和白荷的,我没打算花你一分。凭良心说,我做梦都巴望你过好呢。
我叫,三叔,我不是怀疑你咋的
三叔说,我自个儿怀疑自个儿。这几天,我老是犯疑惑,我这么做,倒是图啥呢?
我的怨气突然荡尽,哽咽道,三叔,你是为我好。你的好,我记着呢。
三叔说,收起你的破尿,像个硬汉样儿,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我讲的你都记清了?
我像个硬汉大声说,记清了!
三叔舒口气,皱纹展开,脸更脏了,像刚刚施过肥的地。三叔说,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咱也是歪打正着。你别有心理负担,这事比杀人放火强几百倍,退一步说,就算将来有什么事,我一个人兜着。不过,能有什么事?我倒是担心你有了钱会不像个人样,那样我就是戳瞎眼也不能原谅自己。
我保证,我不会的。
三叔说,那就好,咋说你识文断字的,不会做出有辱祖宗的事。我得走了,白荷还没吃饭。每天都是我逼她,她才咬那么一点点儿。她都脱了形,可怜了她,不过,干什么没代价呢?
我嘱咐三叔,三叔说,我会照顾好她,你操心自个儿就是了。
我欲送三叔,三叔右手劈了一下,我便粘在那儿。
少了三叔,小屋突然变得空阔,我感觉自己站在苍远的草原,四顾茫茫。直到摸住墙,才确信自己仍在不足十平米的小屋。我死了?我自问,不会在梦中吧。没错,我死了,顶替一个人死了。三叔的话还在耳边绕着,死就死了吧,又不是故意的,三叔的话不是没道理,这比杀人放火强几百倍。二十万,确实不是小数目,我需要钱。我触到墙上那束硬扎扎的目光,慌慌躲开。身体说不清的部位隐隐疼着,持续了一会儿,我便适应了。我嘲笑自己,读几本小说,充什么大尾巴狼?我不过是街上乱窜,四处觅食的熊货。遭过多少白眼?现在,我是有钱人了,二十万就这么突如其来地砸我头上。肚子适时叫了一声,我撕开堆在小桌上的食品袋,狠狠往嘴里塞。突然,苍白的、脱了形的白荷滑出来,我停止咀嚼,狠狠地在鼓囊囊的腮帮上掴了一掌。
2
四天后,三叔返回。他替我在二环边上租了房,我又搬了趟家。好在没什么东西,除了行李,就是简单的生活用品,几本我从地摊上买的盗版小说。我没忘了墙上那幅发旧的肖像,撇下他不大地道是不?新租的地方说是村子,但都是二层楼,二楼基本出租给外地人。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面孔,适合我。其实,原先的地方并没有谁认识我。谁愿意认识我呢?三叔这样做,不过是让我更加放心。
家里那边,三叔说已安顿好了。我清楚安顿的含义。那个骨灰盒埋在我爹娘旁边,整个村庄都晓得我死了,也都晓得白荷得了二十万。我问三叔是不是从此不能回村了,三叔嘁地一声,村里有什么好?你不是做梦都想变成城里人吗?我无话可说,我和三叔的梦没什么不同。不过,三叔又安慰我,过些年,你想回就回,谁管你的烂事?现在不行。
皮城没几个人认得我,但毕竟有,我和三叔不约而同想到赵青。赵青和我一个村,在皮城收废品。我来皮城二年,只碰到他一次,但三叔没少撞见他。三叔告诫我,除了买饭,不能轻易出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三叔不让我再去找他,每个星期他会来看我一趟。过几个月,确信没什么问题,三叔说,我可以在附近找个不经常露面的活儿。
我开始隐居。每天黄昏,下一次楼,在小摊上吃过饭,同时买上第二天中午的,在一些僻静的街道转一圈,再溜回屋。除了睡觉,就是读小说。除了从地摊,我还从一个废品收购点儿买了几本。都很便宜。杀人的,盗墓的,偷情的,五花八门。我爱看小说,不然咋认识海明威呢?我喜欢他,可能与我的懦弱有关。我承认,每次外出,我的坦然是撑出来的。我没了过去的轻松,可三叔说的对,什么没代价?三叔每个星期来一趟,带一些让我放心的消息,像过去一样吧咂几口酒。
我读小说,喜欢是一个原因,也想借此分心。我惦记着白荷和女儿。女儿刚刚四岁,上次白荷来看我,女儿都认不出我了。女儿晓得我死了吗?白荷一定瞒着她吧?不知白荷现在是否还伤心,是否仍吃一点点?那可不行,长期下去怎么受得了?还有那些钱,三叔说已存银行,不知白荷是否把存单藏好,那可是我的死亡换来的。某天夜里,我梦见两个蒙面人闯进家,逼白荷要二十万,白荷不给,其中一个抽出刀,猛刺过去。我惊叫一声。从梦中跑出,心跳得水泵一样。我做过各式各样的梦,吃香喝辣的,路见不平的,英雄救美的,也做过不少龌龊的梦,睁开眼,就丢到脑后了。可那个夜里,我仰天躺着,一遍遍追忆着梦里的过程。天亮的时候,我总算放弃。但另一个问题勾起我的好奇:二十万有多厚?我光腚跳下床,抽出书,一本一本撂上去,直到把所有的书撂完。有这么高?不可能吧,我又慢慢往下撤,撤一本心疼一下太薄了,又往上加。反反复复,折腾到中午,仍未搞清。忽然触到墙上那束硬扎扎的目光,我被咬了似的,慢慢蹲下去。
那个周末,三叔没来。我想可能是太忙,换了新车,他比过去揽的活多了。秋天就要过去,这是装修旺季。或许一两天,他会突然撞进来,别看他五十大几的人,精神得像愣头青,我饭量不如他,酒量不如他,掰手腕很少有赢的时候。三叔曾一次吃掉半颗猪头两个猪蹄。可半个月过去,三叔仍没露面。我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三叔莫不是我打个寒噤。
我沉不住气了。三叔不让我找他,特殊时候他的话就成了泡沫。三叔住尖岭,是个城中村。我没敢坐车,两个小时怎么也走到了。数日没上街,看见什么都新鲜。水蛇一样扭来扭去的公交车,眼珠子一样吊在空中的霓虹灯,勾肩搭背的情侣。可惜没工夫细看,我急急窜行,不好的念头轮番上演。
我悄然走进那个大院,几间屋子亮着灯,但东边第二间黑漆漆的。我的心迅速下沉。我不知怎么走过去的,怀疑自己戴了脚镣。眼睛有湿乎乎的东西往外渗,我像硬汉抹了抹,猛地一甩。屋里有声音,我屏息侧耳,不错,是三叔和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猜出她是谁了。
哎呀,瞧瞧你的肚。
谁让你带那么多大饼。
我没让你吃完呀。
那算啥,我过去吃过半颗猪头,两个猪蹄。
三叔逮住机会就吹嘘他的饭桶战绩,放往常,我肯定要笑歪嘴巴,但那一阵,我愤怒得双目裂响。三叔没时间看我,却有时间和女人睡觉,我提心吊胆,他却在寻快活。还吹,吹个鸟!我猛地拍一下窗户,又朝门踹几脚。灯亮,我转向就跑。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当面质问三叔?我不知道。越过两个路口,我慢下来,看见拐角的烧烤摊儿,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要了一把肉串,两瓶啤酒。夜凉了,没多少人。我前面的桌围着四个青皮,其中一个正吹嘘他打架的经历。我和三叔也在烧烤摊儿上吃过,三叔说钱不能乱花,但也不能过于委屈自己。那次,旁边一个青皮膀子上刺一条龙,三叔压低声音告诫我,这种人绝对不能惹。我和三叔灌完,匆匆离开。现在,我不着急,慢慢悠悠咬着瓶口。我甚至想喝到天明。我侧面是一个汉子,不时瞄我一眼。有几次,我和他对视在一起,每次总是我先避开。可能是这冷然的目光使我想到自己的处境。汉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这样盯着我?两瓶酒不知不觉就光了,我斜视一眼,汉子仍在喝。我结了帐,走出好一段方回回头。没人跟踪我。
其实,在回去的路上,我已经原谅三叔。三叔没娶过媳妇,我很小的时候就晓得他与一个女人相好。父亲在世时总骂三叔是讨吃货,还一度要与三叔断绝关系。三叔被捉奸在床,父亲没有按要求去赎他,三叔的屁股被划了一刀。可三叔不记仇,父母过世后,是三叔养了我。那时,我刚上高中。三叔说只要我能念出个牛鞍鞍样,他卖血都行。我几乎哭出声。三叔没手艺,跑镇上帮人杀猪。他吃半颗猪头两个猪蹄其实是打赌,对方输了,三叔算是白吃,他自己哪舍得?正是我用钱的时候。我沉迷小说,什么也没考上。三叔只说过我一句,命里没有折腾也白。没有三叔帮衬,我怕是要和他一样在世上赤条条走一遭了。我不知三叔在我念书期间找没找相好,反正我没听说。城里这个相好,三叔并没瞒我。我见过那个女人,又粗又壮,头发却稀稀拉拉,是个卖大饼的。
我有什么理由生三叔气?我的事重要,三叔的事就不重要?我后悔踹那几脚,别把三叔吓出毛病来。
快到住处时,我看见前面的黑影和一闪一灭的火星,明白三叔追来了。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我打开后门房东走前门,租住者走后门上楼,进屋。三叔跟我身后,呼吸声牛一样粗重。
我坐床沿上,歪过头。三叔死死盯着我,直到我不得不抬头。他脏兮兮的总是洗不干净的脸被豆子摁过似的,一些地方洼下去,一些地方凸得很高。
喝酒了?
我含混地唔一声。
踹门挺过瘾?
我不答,心里虽愧,却不愿让三叔看出来。
半夜往外跑,喝酒,踹门,你出什么法相?三叔声音陡地变高。
我又偏过头。那张脏脸竟有些恐怖。
说呀!三叔吼道,似乎意识到深夜,突又低下去,为追你,我差点儿就报销了,一辆破摩的,跑的比奥迪还快,妈的!我马上问是不是剐着他了,三叔说差两公分,亏他反应快。你别惦记我,少让我操心就烧高香了,你说你黑天半夜的,乱跑什么?我知道你等我,可这一段实在忙得不行,本打算今天来,偏巧那女人给我送大饼,我也是个人是不是?这女人对我死心塌地的,我打算给你找个三婶哩。找三婶也是我和三叔酒后的重要话题,他的梦想之一。我说了自己的担心,三叔说能有什么事?我看你看书把脑子看坏了,胡思乱想,除非你自找。三叔说幸亏大饼女人不晓得我出事,不然三叔重重刺我一眼,将后果的悬念留给我。
我急于打听白荷的消息,三叔说白荷好的很。三叔铿锵有声,我反而犯疑,可三叔是我信息的唯一来源,除了三叔,我又能向谁打听?我要具体点儿的,三叔说行啊,我把她每天吃什么饭都给你搞清楚。
但三天后准确点儿说,是两天半三叔把我从梦中摇醒。我马上意识到有麻烦,不然他不会扔下生意不干,大白天过来。果然是劈头盖脸的消息:有人张罗给白荷介绍对象。我的眼睛被劈蒙,雾罩罩的,不才两个多月吗?她就急着找男人?三叔说,不是她急着找,是别人踢破门槛给她介绍,这也正常,甭说她有二十万,就是一分没有,没女人的那些家伙也会打主意。我问,她答应了?三叔说没有,不过她可能顶不住。我死盯着三叔,三叔躲闪一下,摸着脏脸说,可能她和人见过面了。什么可能?肯定是。我质问,你早就知道不是?干吗不早说?三叔说他是知道一点点儿,本来以为白荷回绝一个,就不再有人登门,谁想我往外急走,三叔一把揪住,问我干啥。我说要回去,必须回去。白荷都要嫁人了,我还藏个什么劲儿?三叔也很生气,说,你是死掉的人,怎么能回去?我说我没死,是你让我死的,那钱我宁愿不要。三叔骂混帐,狠狠一摔,我倒在床沿。我欲扑起,三叔死死将我抵住,他的脏脸涨得像一面锅盖。他骂我混球,我这样是拽白荷下枯井。三叔的眼球从锅盖突起,你以为这只是你我的事吗?
我蔫下来,也冷静了许多。我问三叔怎么办,三叔说他过来就是和我想办法的,我却像个小公马,又踢又咬。勾了会儿头,我让他回村,把白荷接来。三叔说,我也想过,就怕她不出来,她凭啥和我出来?你要有个三婶就好办了。我说把一切都告诉她,三叔皱巴一会儿脸,说,也只能这样。我带她走,怕是瞒不了别人的眼,我的名声反正我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热热地叫声三叔,三叔白我一眼,说我算毁你小子手上了,别高兴得太早,白荷来有来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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