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推薦:
《
中国古代北方民族史丛书——东胡史
》
售價:NT$
576.0
《
巨人传(插图珍藏本)
》
售價:NT$
3289.0
《
地下(村上春树沙林毒气事件的长篇纪实)
》
售價:NT$
332.0
《
偿还:债务与财富的阴暗面
》
售價:NT$
347.0
《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校释(壹):《命训》诸篇
》
售價:NT$
408.0
《
封建社会农民战争问题导论(光启文库)
》
售價:NT$
296.0
《
虚弱的反攻:开禧北伐
》
售價:NT$
429.0
《
泰山:一种中国信仰专论(法国汉学经典译丛)
》
售價:NT$
380.0
|
編輯推薦: |
《风止步》:无论是《身不由己》中有心无力、处处碰壁的胡文生博士,《介入》中被癌症父亲推入两难境地的郭家兄弟姐妹,还是《日出日落》中被封建世俗桎梏的吴钦文,《天尽头》中痛失独生女陷入人生绝境中的刘传孝夫妇,各色人物都是当今千千万万中国普通百姓生活的化身。读者从中能真切体味到当代中国驳杂斑斓的生活和复杂多样的人生况味。这既是生活对文学的馈赠,更是作者多年来炼蜜成丸的结晶。
|
內容簡介: |
《身不由己》收录了杨晓升的《身不由己》《介入》《红包》《天尽头》四篇中篇小说代表作。作品中的各色人物都是当今千千万万中国普通百姓生活的化身。读者从中能真切体味到当代中国驳杂斑斓的生活和复杂多样的人生况味。
我这个人向来是思想的独行侠,不会人云亦云,行动上也是能自我主宰、自我约束的。可大约是二十年前,我却破天荒有了一次身不由己。那一次我丧失了自我,我既非酊酩大醉,也非被歹徒绑架丧失了行动自由,可我还是实实在在地屈服于一种无形的力量,被这股难以摆脱的力量牵扯着,并且鬼使神差地进行了有悖我自己个人意志的冒险行动。
|
關於作者: |
杨晓升,1961年出生,广东省揭阳市人。《北京文学》主编、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主要作品有:长篇报告文学《中国魂告急拜金潮袭击共和国》《告警中国科技的危机和挑战》《中国教育,还等什么》《只有一个孩子》《六月风暴》《失独:中国家庭之痛》等。曾获徐迟报告文学奖等奖项。
|
目錄:
|
身不由己1
介 入80
红 包189
天尽头239
|
內容試閱:
|
挖掘人性内涵和精神价值
雷达
杨晓升已写了数十万字的小说了。在我印象里,杨晓升首先是一个勤奋、优秀的主编,他主持《北京文学》、《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这些年,精心浇灌,保持住了两份刊物的质量、声誉,殊为不易,其中倾注了多少心血在里面。我也短期做过大型刊物的副主编,每期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眼胀身疲,那是我人生中一段并不轻松的日子。所以我对杨晓升的负担之重,感同身受。杨晓升给我另一个重要印象是,他是一位出色的报告文学作家,具有广阔的视野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从当年对拜金潮的批判写起,一路写教育的,科技界的危机和问题,直写到独生子女意外伤害的悲情,特色突出。我约略知道他也写小说,但没细读过,没想到他写了这么多,这出乎我意料,引我好奇。这次他邀我为他的小说集写序,我正好就此研读一番,看他到底写了些什么,有些什么样的特点和追求。
杨的几个大的中篇,我都读了,短篇也读了大部分,自觉基本掌握了他的格调和思路。他的小说,注重日常生活和民生疾苦,贴近生存,他的人物总是被置于两难的尴尬处境而无法自拔,他于是挖掘其中的人性内涵和精神价值。他的选材的人民性是非常鲜明的,一是关注当下,有充分的现实感;一是严格遵循生活内在的逻辑,具有强烈的真实性。他能咀嚼出生活内里的酸甜苦辣的味,善解人意,所以我每每被打动。读他的小说容易诱发共鸣感,你在生活中遭逢的苦与乐,乃至进退维谷的窘境,会从记忆深处浮起来,形成交流,忍不住发一声长叹。
《身不由已》便是一篇背景比较弘阔,充满荒诞和幽默,但又极真实,颇有几分辛酸的作品。写的是,在狂热炒股、股票虚涨的年头,主人公,一个博士,高校青年教师胡文生,受家乡的一家民企老板所托,为其获得证监会上市公司的名额指标而奔走钻营,但他遭人愚弄,受尽奚落,四处碰壁,越陷越深,一败涂地的故事。小说通过胡博士的经历,演示在茫茫现代大都会中,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的尴尬与无奈,颇有几分卡夫卡《城堡》永远不得其门而入的况味。尤其是,作品揭示了乡土中国社会里人情与面子的不能承受之重。平时稳重儒雅的胡博士之所以一切都乱了套,被弄得团团转,疯狂打电话,垫钱送重礼,轮番请吃,四处拜乞,无奈中甚至印制假名片,当了一回副总,全因为老父亲在家乡吹嘘他名声很大,地位显赫,而他隐藏的虚荣心,以及潜在的发财欲,也是暗中动力。着墨无多的社会油子高兴,那一副可憎多变的市侩嘴脸,给人印象深刻,是作者的一个贡献。这个荒诞剧不啻当代中国社会的一个奇观,但谁又能说,它不是随时上演的常态呢。
杨晓升小说的另一特点是,善于透过外在事件,剥露裹藏其中的伦理道德冲突,新旧观念冲突,直抵民族文化心理深层的某些弱点。《介入》就是一部值得重视的有份量,有深度的作品,也是集子里在艺术创造上最值得称道的一篇。主要人物郭秀英脱颖而出,小说也从事件为主上升为以人物为中心。小说写一向健壮的郭老汉,突患肝癌,急坏了孝女郭秀英,她干练,操劳,身为长女,勇挑重担,抢救父亲。她认定,必须掩盖病情,不然病人会被吓死,只有隐瞒得密不透风,才是对父亲的爱。为此她煞费苦心,身心交瘁,把肝癌淡化、改写成肝囊肿。她固执地要求全家上下都服从她的爱隐瞒。也曾有明智的声音出现,那是身在美国的妹妹秀梅,要求给父亲以知情权,认为人对自己的前途,命运,抑或疾病,都有权知情并选择,知情才能更好地配合治疗,却遭到秀英的压制,仍是以爱的名义。隐瞒真相是很难的,编造假病历就更难,秀英居然都做到了。当然是以钱铺路。
介入本是医学专用名词,但又是小说中各个人物处境的形容。所有的人既未介入,又都介入了,在介入与不介入的问题上层层递进。无论把信封迅速装入口袋的主治医师,还是热情的女财务科长,都实际介入了合谋欺骗一个老人的行动。当然,以目前中国乃至世界医疗水平,患肝癌的郭老头似难逃一死。但他死得不明不白。他未能介入、配合他自己的治疗,在忐忑不安,将信将疑,惊惧交加中,受尽了罪,度完了残生。他是猜测到了真相的。这不是孝女因其孝而制造的悲剧吗,这不是一个爱的悲剧吗,这不是一种更大的残酷吗?小说对孝女郭秀英的刻画有相当深度:她既怀抱仁爱,在家中又不无跋扈,专制,她每天不但要承担超负荷的家务,身心俱疲,而且要把自己导演的戏维持下去,只能强颜欢笑,把沉重藏起来。
在我们这个人口众多的国度和广大城乡,人口与资源呈反差,于是在看病,上学,住房,求职等等问题上,不但一个车位难求,即是一张床位也要费尽心机。供不应求的尖锐矛盾,使拉关系,送红包成风,影响了普遍的社会道德面貌,并不是一句喝斥就能消除的。杨晓升的不少小说涉笔于此。他总能捕捉到时代,家庭,伦理冲突的敏感部位。这是他作为报告文学作家特有的素质,将之带入小说中来,并开采出丰富的戏剧性,显示了某种富于时代感的优势;而这恰恰是某些小说家所缺乏的。《红包》即是一篇令人发出苦涩的笑的作品。为了床位和手术成功,一次次送红包的情景就不说了。小说中塑造了一位两袖清风,医德高尚的宋大夫,与《介入》中那位异化了的、冷冰冰的孙大夫恰成鲜明对照。写贪财的医生毕竟容易些,要写一个清高自重的医生,却很难。但小说写得真实可信。
杨晓升终究还是一个偏重于故事性、且能充分施展故事性魅力的作家。峰回路转,惊愕,反常,突转,以曲尽人生的无常,多变,人情世态的炎凉,这些元素构成了他小说的可读性,吸引力。以《天尽头》而论,构思奇特,折转的难度很大,他偏能开出别一片天地。娇娇女刘晔遭遇车祸夭折,如五雷轰顶,轰倒了夫妻俩,每天以泪洗面,但事情似也可划上句号,还有多少戏可以延伸呢?想不到杨晓升居然把戏继续演了下来,写成了一个大中篇,这是本领。夫妻俩最后选择双双自杀,也许是生活中有过的实情,但显然过头了,且不尽合情,他们并不老,何至于此?这与作者选择封闭式的写作有关。
作为一手写报告文学,一手写小说的双栖型作者,要让两者文风截然不同,是很难的。杨晓升的小说固然好看,但与他的报告文学放到一起,视角上的共同性便很明显。若以小说艺术来要求,我们也许会觉得,他写得有点直露,直白,意义外显,不太擅长与读者捉谜藏,不够含蓄。我们还会觉得,他过份依赖事件,总是从事件中引发矛盾,人物相对偏弱,被动地服务于故事过程及其意义。在语言上,我们或会觉得,生活化,个性化,陌生化还不够,看不到太多尖新的,俏皮的、鲜活的表述,用成语多。他习惯于用评述性话语代替小说化的状绘。总之,机位太正,变化较少,以理入文,切入点和视角较为单一,还不够泼辣,不够狂放,不够幽默,个性不够突出。叙述调子的变化也不多。这可能是我对杨晓升小说的不满足。但未免有些苛求,即使很成熟的小说家有时也难做到。
放下我对小说性的偏执,我仍然要说,这是一部富于时代感和新鲜气息的,贴近老百姓生存的,酸甜苦辣齐备,令人感动的小说集。
2015年5月26日
【作者系文学评论家、中国小说学会会长】
身不由己
我这个人向来是思想的独行侠,不会人云亦云,行动上也是能自我主宰自我约束的,可大约是二十年前,我却破天荒有了一次身不由己。那一次我丧失了自我,我既非酊酩大醉也非被歹徒绑架丧失了行动自由,可我还是实实在在地屈服于一种无形的力量,被这股难以摆脱的力量牵扯着,并且鬼使神差地进行了有悖我自己个人意志的冒险行动。
将近二十年前的中国,那时候的股市牛气冲天,无数的企业即便借壳上市也可以摇身一变摆脱困境,由步履维艰度日如年的企业变成身价数千万甚至上亿数亿的阔佬式股份公司。无数的股民争先恐后磕破头都想买到新上市的股票----即新股,因为所有新上市的股票股价都会在短时间内迅速上扬,让股民们的腰包像吹气球般迅速膨胀,一夜之间成为暴发户式的富翁。我这个博士毕业后一直在研究所工作、远离商界和股市的书生,就是在这种社会大背景下,被黄老板不知不觉裹挟着推上冒险行动的。
黄老板是我的老乡,还是我的远房亲戚,他是家乡一家味精企业的厂长。他们厂生产的一种叫荷花牌味精,在全国的销售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这家企业的规模和知名度,在全国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国各地多多少少都有这种味精的消费者,许多人都知道荷花味精,同时也有许多的人不知道荷花味精。虽然黄老板这家生产荷花味精的工厂年利润也有数百万元,但相比于那些利润上千万元的味精企业,黄老板这家味精企业自然是相形见绌,甚至自惭形秽,要想在同行业中成为股票上市公司,显然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差得太远。这种差距,黄老板当然也心知肚明,要按照常规,黄老板的味精企业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上市公司。
但黄老板并非等闲之辈,在商界打拼了这么多年,他可不是吃素的那种老板。黄老板自有黄老板的办法,他是那种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老板。面对眼前炙手可热的上市公司,面对上市之后滚滚而来的财源,黄老板欲望奔腾心潮澎湃,他冥思苦想彻夜难眠,面对中国股市眼前大发横财的大好时机,他不愿束手就擒,他要大干特干,他要横空出世,他要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经过黄老板将近一年的运筹帷幄和精心策划,黄老板总算寻到了良方,他与当地一家餐饮连锁企业多次磋商、多次讨价还价之后,决定资产联合、组建成荷花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共同申请上市。那家餐饮连锁企业,在我们家乡那个地级市的餐饮业中,资金、规模、知名度、综合实力等等,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市区许多地段有他们的餐饮连锁店,但另外的许多地段尤其是黄金地段,还没有他们的餐饮连锁店。与当地那为数不多的几个财大气粗、牛气冲天的高档豪华酒楼企业相比,这家不大不小的餐饮企业同样是相形见绌,在日益激烈的同行业竞争中,他们可谓四面受敌,压力日增,想出人头地成为当地餐饮业中的龙头老大,没有外来雄厚资金的注入,要想咸鱼翻身、后来居上,简直是痴心妄想。跟黄老板一样,这家餐饮企业的李老板也是个不满足于现状的老板,李老板雄心勃勃,却同样财力不足犹如困兽,两只困兽于是惺惺相惜,经过一番热恋之后一拍即合,决定组成联合舰队,将双方目前各自拥有的5000万元企业资产联合起来进行包装,使总资产达到一亿,黄老板的味精企业占51%的股份,李老板的餐饮企业占49%的股份,一旦集团申请上市成功,黄老板任董事长,李老板当总经理,但前提是集团所有上市事务包括前期策划和托关系找门路由黄老板全权负责。
用李老板对黄老板的话说:你各方面关系多,能说会道,有活动能耐,像癞蛤蟆; 我关系少,不善交际,像井底之蛙。
对于李老板的这个比喻,黄老板既高兴又不高兴,癞蛤蟆这个名字,使他多少心生不悦。他且喜且怒地盯住李老板问:李老板,此话怎讲?
李老板仰头哈哈大笑,笑毕,才解释道:嘿,这还用解释吗?青蛙是保守派,我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而癞蛤蟆是浪漫派,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股票上市公司就是天鹅肉,这不对吗?
黄老板打骂道:你不也想吃这块天鹅肉吗,那你也是癞蛤蟆啊!
李老板答:对,我也想吃天鹅肉不假,可我连癞蛤蟆都不如,只能是井底之蛙,只能借你这只癞蛤蟆共同去吃天鹅肉嘛!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个人都哈哈大笑,笑得无拘无束,笑得前仰后合。笑毕, 双方啪地一声两掌相击,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这是准备合作的标志。
不过,两个老板都已经有言在先,两家企业之间的合作只是名义上的,就是说,为了股票上市这块天鹅肉,他们在名义上将双方的资产组合起来,组成名义上的荷花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按照股票上市公司所需的一切要求,从资产、经营、成本、利润、股东构成等等一系列的环节进行精心的报表制作、策划包装。为了避免出差错,黄老板还不惜重金、特地从省城聘请来上市公司方面的顾问,进行了长时间的、精密细致的策划准备。现在,黄老板他们这个名义上的荷花集团股分有限公司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东风是什么呢?就是股份公司的上市指标,这可是关键中的关键。拿不到这个指标,你资产再多,利润再好,实力再雄厚,那都是白搭。可这样的指标,如凤毛麟角,少而又少,按行政区域划分,每个省、直辖市、自治区每年平均只能拿到由中国证监会审核批准的二到三个指标。所以,那个时候,全中国的老板们连睡觉都在挖空心思,琢磨着怎么才能拿到上市指标。那时候要能拿到指标,就像阿里巴巴拿到了打开金库的钥匙,随着公司的上市,金银财宝立即滚滚而来。这样的金库钥匙,谁肯放过?问题是,这样的钥匙要想拿到,就像癞哈蟆执意要吃天鹅肉,首先必须登天,可谁都知道登天有多难啊!
所以,黄老板和李老板也做好了吃不上天鹅肉的准备。一旦这个名义上的集团公司上市申请失败,吃不上天鹅肉,那就让这个名义上的集团公司和那为上市申请所付出的一切报表和一切努力,通通随风飘去让其成为历史,他们各自的企业也依然各自为战,各自发展。事实上,他们也已经有言在先,即便这个名义上的集团公司上市成功,黄老板的味精企业和李老板的餐饮企业也是各自经营,各自独立核算,互不干预,貌合神离。他们之所以愿意合作,组成名义上的集团公司,目的很一致:套钱,牟取新股上市股价上扬之后的巨大利润。有了钱,他们就不怕没有实力,不怕与同行竞争,不怕当不上本行业或至少是本地同行业的龙头老大了。至于上市公司应该如何健康发展,如何合理运营,是否应该为广大的股民们负责,他们还没有时间考虑,这话是黄老板找我想办法帮忙时,亲口对我说的。
黄老板千里迢迢来北京找我,就是为了拿到他们那家名义上的集团公司的上市指标、为了找到那把打开金库的钥匙,黄老板在找到我之前,已经按照上市公司的有关要求通过正常渠道申报,并已先后在我们家乡的地市、省一级的主管机构和有关领导中来回穿梭,该找的人都找了,不该找的人也都找了。该花的钱都花了,不该花的钱也都花了。眼看着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一两年、两三年,可上市的事不但依然没有进展,甚至还一点眉目都没有。那些被黄老板找过的人礼和红包倒是收下了,高档宴请倒也吃了,而且也都信誓旦旦口口声声说愿意帮忙,可帮来帮去,就是没有什么效果。眼看着时间不断流逝,好处费流水般花花地往外流,黄老板焦躁不安,心急如焚。无奈之际,有一天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千里迢迢从家乡来到北京,找到了我。
你身居京城,在天子脚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天时地利人和有利条件全让你占了。何况你是博士,已经在京城工作了那么多年,见多识广。你爸都说了,你在京城名声很大、地位显赫,找你办事的人多如牛毛。看在咱既是老乡又是亲戚的份上,无论如何,我这事你也得帮助我想想办法找找关系呵!黄老板是在一古脑儿倒出为此事到处碰壁的苦水之后,对我说出这一翻话的。来北京之前,他拎着一大堆好烟好酒去找我父亲。而我北京的客厅里,眼下也堆放着他不远千里送来的礼物,有名烟、名酒,还有洋参鹿茸等高级补品。此时的黄老板仍然心急火燎、一脸苦相地注视着我,左手挟着的一支香烟静静地燃烧着,眼看着就要灼烧到他的手指了,他仍不知不觉、无动于衷。到了这个份上,我已经没有办法推辞。但要说我有什么能耐,什么名声很大、地位显赫,那绝对是瞎扯。我父亲根本不知道京城之大和我的底细,见人就爱吹我如何如何,那纯粹是因为我是我们家里四代出的唯一一个大学生,而且是一路读到博士,还在京城工作,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听起来好像多么不得了。其实博士生在京城他妈的算什么,什么都不是!那时候我仍然住着一套总面积不到三十来平米的旧一居室楼房,月收入只有区区的一千多元,上班骑一辆轮子转起来吱吜吱吜响的破旧自行车。妻子是另一家研究所资料室一位普通的资料员,月工资不到五百。六岁的儿子那时为了上一所重点小学,我们夫妻俩正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托关系却还没有任何进展呢,我这个博士在京城的生存苦衷,我父亲知道么?眼前的黄老板知道么?不知道!当然,他们不知道我也没必要说。毕竟在我们家乡,我这个博士很风光,在老家我父亲母亲兄弟姐妹至今也还都因为我的存在而风光,风光与不风光,仅仅隔着一层无形的薄纸,我不能去捅破,也没必要去捅破。能让我那远在家乡的父母亲与兄弟姐妹生活在子虚乌有的风光之中,满足一下虚荣心,也没什么坏处啊。
面对眼前黄老板恳切而又急切的求助,我别无选择,我抖擞精神对黄老板说:我没你想像的那么有能耐,尤其是股票上市这种事,我是外行,也没啥关系,能力真的很有限,但我会全力以赴,我试试看,尽量帮助你找找关系吧。黄老板听罢,喜形于色,脸颊瞬间红润起来,笑容随之在脸上荡漾。那样子似乎我这么一答应他就有希望拿到股票上市指标似的。这无形中又增添了我的心理压力,我忽然感觉自己此刻如同出征前向首长立下军令状的将士,无论前方多么危险,也只有冲锋陷阵了。
黄昏,我同妻子商量着上街采购,炒几个好菜好好招待一下黄老板和这次同来的女秘书,可黄老板不肯。他执意要请我们全家到外面的酒家吃,他身边漂亮的女秘书小赵也热情地不时帮腔,说着还亲热地搂住我的妻子和儿子。一推再推,我们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一听要到外面酒家吃饭,不谙世事的儿子高兴得像过节似的又蹦又跳,殊不知此时他那双又蹦又跳的小脚丫,就像擂在我心上的鼓点,既紧张又急促。儿子当然不知道吃人家的嘴短这句话此刻对我施加了多大的压力,只有我知道吃了这餐饭,我就更是身不由己、更应该百倍努力地偿还黄老板的这个人情债了。
这顿丰盛晚餐,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让平时难得开荤的儿子和妻子吃得都心满意足。走出酒家,儿子唇油脸红,一边往外走一边抹着嘴,兴奋得一路说说笑笑,甚至时不时还哼着歌儿。
回到家,我放下手头这几天正在进行的一个课题,一个人开始翻箱倒柜,寻找我的电话本和多年来对外交往收到过的所有名片。不知为什么,自从这一天黄老板将托关系找门路跑上市指标的这件大事端出来托付给我,无论我愿意不愿意,无论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我都已身不由己、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这个任务接了过来,开始郑重其事地将其作为自己的头等大事来完成,否则我感觉会对不起对我满怀希望、不远千里前来京城求助于我的黄老板,同时也会对不起我自己老家那年迈的、将我当成京城能人的父亲。毕竟我这个上了大学一直读到博士的儿子,是唯一可供我父亲他老人家在乡亲父老面前津津乐道的骄傲。这层对我来说更像皇帝新衣的脸面,无论如何我是不能撕破的。这时候我的大脑像放电影一样将我从读书到参加工作这十几年来的所有关系,儿时的少年的青年的,朋友的同学的亲戚的同事的,甚至还有妻子那边的各种关系,通通像大扫除一样扫了个遍,然后将包围圈进一步缩小,集中在首都京城这个万众瞩目的中心地盘上。然后,我一遍遍打电话。每打一次电话,都要先跟人家寒喧一番,问问人家,说说近况,然后话峰一转,直截了当地问对方有没有什么关系、有没有什么路子可以找到中国证监会的熟人,帮助弄个股份公司上市指标,电话中每每说到这里,我都会适时加重声音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谢。我所强调的这最后一点,也是黄老板找我想办法帮忙时所强调的。黄老板向我强调时还生怕我不在意,特意说这个重谢可不只是名烟名酒或者土特产什么的,也不仅仅是几千元而是几万元甚至十几万元的回报,事成之后一定少不了给你送数量可观的原始股让你也尝尝一夜暴富的感觉。黄老板在我家说这番话时眉飞色舞天花乱坠,直说得我妻子两眼放光喜形于色,那样子似乎我们家真的眼看着就将要一夜暴富。如此的重谢和这么大的许诺,当然对我来说也是个巨大的诱惑,因为我跟妻子一样做梦也想搬离眼下这破旧的楼房住进宽敞明亮的住宅小区,甚至跟妻子一样还想着拥有家庭轿车等等。但我知道这一切对我家来说都只能是梦想而已。因为我知道对于弄股票上市公司指标这样的事情,自己没有这种能耐,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中国证监会的人,别说是那些手握审批上市公司的人,就是证监会里那些扫厕所的或者看大门的,我一个都不认识。我所在的单位也仅仅是搞环保研究的,我平时接触的人八竿子与证监会也打不着,我凭什么能弄到股票上市公司的指标?
我一遍遍惦量这件事的难度,黄老板许诺的那些诱惑很快在我心中就大打折扣,因为我觉得自己根本帮不上黄老板这个忙,所以我在黄老板许下的诱惑面前心如止水,我的心境就像平时听说天上要陷饼一样无动于衷。现在,我之所以开始将黄老板求助的这件事当作自己的事来对待,完全是为了不伤黄老板的情面,也为了维护我父亲在乡亲父老面前的脸面。所以打电话给别人时,即便是明知不抱希望,我也会异常恳切地请求对方想方设法竭尽所能,像我一样将黄老板托付给我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做。我也着重强调了黄老板所说的事成之后必有重谢的这一点,唯恐人家不重视不当回事似的。我想只要人家能够跟我一样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就算万事大吉,没准儿还真能址出一条与证监会的人搭得上话的关系来。我甚至心焦地想,只要能维护住我与黄老板的情面和我父亲在乡亲父老面前的脸面,黄老板重谢不重谢对我来说都已无关紧要。然而,无论我心情多么焦急,无论我当晚打了多少次电话找了多少个人,都一无所获。眼看着写字台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晚上十一点,我不得不鸣锣收兵,一脸沮丧。
第二天一早,黄老板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怎么安排,能不能找到关系?如果找到赶紧请人家出来吃饭,咱们找最高档的酒家!黄老板边说边拍拍系在肚皮前那个长条形的鼓鼓腰包,意思是那里面有的是钱,足够攻关的。
我说:别急,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昨晚我打的电话都找不到人,今天我抽时间继续打。由于急着上班,我让黄老板白天自由活动,到故宫天安门王府井什么的随便逛逛,晚上回来再等我消息。由于女秘书是第一次来北京,趁机带她在北京游玩,黄老板自然是求之不得,反正他在北京除了我没有其他任何关系,有劲使不上,他将一切的希望都托付给我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