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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黑狼罗密欧

書城自編碼: 3024460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社会
作者: [美]尼克·詹斯
國際書號(ISBN): 9787229118419
出版社: 重庆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7-06-01
版次: 1 印次: 1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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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我们自以为是动物的朋友,却从未进入过它们的世界
◆美国亚马逊4.7星推荐,犬类N0.1,动物心理学N0.2,比肩《我的野生动物朋友们》的跨物种情缘
◆自然文学作家、摄影师尼克詹斯对黑狼共处6年的忠实记录,诗意的文字下是对人性的拷问及人类与野生动物界限的反思
◆特别收录手绘地图,串联起黑狼罗密欧的生活轨迹
◆35张彩色插图,将罗密欧的野性、温柔,与阿拉斯加门登霍尔湖畔的极地风光真实呈现
◆《纽约时报》《科克斯评论》《出版人周刊》等重磅媒体齐力推荐
內容簡介:
2003年末的一天,尼克詹斯与妻子雪莉在家门前的门登霍尔湖冰面邂逅了一匹幼年黑狼,从起初的互试探到日渐熟悉,一段长达6年的跨物种情缘就此展开。
尽管体格健壮高大,这匹名叫罗密欧的狼性却性情温和,无论对宠物狗还是对人类都表现出极强的社交欲望。黑狼逐渐成为城市一景,而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危机开始逐步显现。意识到与黑狼过从甚密会为罗密欧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詹斯夫妇极力克制自己的情感,但于事无补。关于罗密欧的质疑声不断升级,发酵成为当地的公共事件.。
黑狼凭借着自己的敏捷与聪慧,一次又一次摆脱岌岌可危的险境。而这一次,幸运之神是否会再次眷顾呢?
關於作者:
尼克詹斯(Nick Jans),自然文学作家、摄影师,出生于美国一个外交官家庭,在欧洲、东南亚和华盛顿特区长大,因深受海明威作品的影响立志成为野生动物学家。大学毕业在阿拉斯加最荒僻的村庄里居住两年,与当地因纽特村民成为至交,后定居阿拉斯加首府朱诺,从事文学创作。出版有《灰熊迷宫》(Grizzly Maze)、《冰原之狼》(The Glacier Wolf)等多部作品。此外,他是《阿拉斯加杂志》(Alaska Magazine)的特约编辑,也为《滚石》(Rolling Stone)、《背包客》(Backpacker)等媒体撰稿
目錄
致 谢


1 狼踪初现!
2 社交法则
3 罗密欧
4 吉祥物
5 开枪,抡铲,闭嘴
6 危机四伏
7 名字的意义
8 新常态
9 狼之奇迹
10 狼语者
11 风云突变
12 罗密欧之友
13 离别
14 梦的重量
后记
內容試閱
你确定吗?雪莉轻声问道。她回头看了看我们湖岸边的房子,那里透着舒心、温暖的灯光。她又把目光转向冰封的湖面,渐浓的暮色中,一匹黑狼伫立在那儿的冰面上。
阿拉斯加东南部的天气寒冷彻骨,我们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带了达科塔出门。其实我们有三条狗,达科塔是其中一员。它是一条雌犬,面对野生动物时,无论对方是熊还是豪猪,它总能保持翩翩风度,从不咆哮。
雪莉有些紧张,但也激动万分,欣喜若狂。多年来,她一直想见到一匹野狼,却始终未能如愿。现在,它雪莉亲眼所见的第一匹狼终于出现了。这场完美的邂逅,比预料的来得容易。然而,随着我们在冰面上走得远一些,意外发生了。那匹狼不像前几次那样站在林边向我们眺望,反而一路小跑过来。它突然加大步伐,大张着嘴,脚爪下雪花飞溅。我把雪莉往身边拉了拉,同时去够达科塔的颈圈。我眯着眼,感觉头脑里噼啪作响。这些年我与狼邂逅多次,有几次甚至近在咫尺,但几乎没有恐慌过。但若有人带着心爱之人,与疾奔而来的狼狭路相逢,手无寸铁,无处可逃,却能无动于衷,那他要么愚不可及,要么谎话连篇。
心跳之间,那匹狼已经近在40码内。它僵着四肢,尾巴翘过脊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这个姿势盛气凌人,一副君临臣下的模样。而后,达科塔低低地呜咽两声,忽然猛地挣开我钩住颈圈的手指,直直朝那匹狼冲过去。它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雪莉频频呼喊,但没能阻止成功。距离黑狼还有几个身位时,达科塔滑行着停下来,尾巴拉成直线,咧开了嘴。黑狼也低下头来,与它对峙。一狼一犬如此接近之时,我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这匹狼有多高大。
达科塔是一条传统型的母黄犬,矮壮敦实,体格发达,重达56磅。而黑狼高出它一大截,不止它两倍重,头部和颈部就等同于它整个躯干的大小了,我估摸着足有120磅重,可能还不止。
黑狼傲慢地走向达科塔,而达科塔也做出了回应。虽然听到了我们的呼喊,但它不为所动,那全神贯注、阒然无声的样子,全无平日里的欢快。它似是着了魔,与黑狼深深对视,好似彼此都瞥见了几近忘却的旧识,正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此时此刻,连时间也仿佛屏息静止了。我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个镜头。
那轻轻的咔嚓声如同一个响指,时间重又流逝起来。黑狼变了姿态,双耳高高竖起紧紧靠拢,向前跳了一个身位,屈起前肢,随即躯体后倾,抬起一爪。达科塔迟疑着悄悄靠近,尾巴仍直直地伸着。它们的目光都紧锁着对方,鼻端相距约1英尺时,我再一次按下快门。这声音似乎又一次打破了魔咒。达科塔总算听到了雪莉的声音,跑了回来。至少这时候,无论听到什么野性的呼唤,它也不屑一顾。达科塔轻声呜咽,我们久久凝视着那位黝黑俊朗的陌生来客,它伫立着,也凝望着我们的方向,尖锐高亢的嗥叫声回荡在寂静的雪原上。我和雪莉为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天色渐暗,是时候回去了。黑狼一动不动,目送我们离开,尾巴低垂下去,忽而如遭重击,仰天长啸,久久不息。最终它向西小跑过去,隐没在树林里。冬夜渐深,我们朝家走去,最早升起的星辰在天穹间闪烁。身后,黑狼低沉的嗥叫声在冰川间回响。
2003年12月那天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后,这匹野生黑狼就走进了我们的生活不仅仅是那个黄昏里一闪即逝的模糊身影,而是一条鲜活的生命。随后的漫长岁月里,我们和其他人对它了解日深,它也渐渐与我们熟悉起来。毫无疑问,我们做了邻居;哪怕有些人会嗤之以鼻,我也得说,我们还成了朋友。这个故事伴随着光明与黑暗,希望与哀伤,恐惧与爱意,也许还有些神奇。它发生在这个愈趋微小的世界,我将它讲给别人也是讲给自己听。夜深人静时,这个故事充塞心房,轻轻将我唤醒。将这个故事讲述出来,我并非希望能摆脱它,甚至不是为了理解它,不过仅仅想尽我所能记录下一切事实、沉思和尚未解答的疑问。此后数年,至少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而是曾经真切地遇到过一匹狼,一匹被我们称作罗密欧的狼。这就是它的故事。




2003年12月。
12月初的一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在屋后的门登霍尔湖上滑雪,门登霍尔冰川巨大的蓝色身影隐隐出现在眼前。蜿蜒起伏的麦金尼斯山、斯多勒-怀特山、门登霍尔塔、布拉德山和奔雷山白雪皑皑,在冬日的蓝天下熠熠生辉。离我最近的同伴在一英里开外徒步前行。我专注于自己的动作,差点错过了与我的路线相交的那行足迹。当时不过瞥了一眼,心头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我滑行着停了下来,原路折回去看个究竟。
这不可能。
但确然无误。
这些足迹大过我的手掌,比狗的足迹也要大,且更接近于菱形。前后足迹几乎一模一样,呈流线型延展开来。我在距离北极1 000英里的荒野生活了20年,这样的足迹分布已司空见惯。我轻轻抚过一个脚印,痕迹清晰但柔和如羽最多也就是几个小时前留下的。
一匹狼。就在那儿,在首府朱诺城的边界。当然,这里是阿拉斯加。但即使是在阿拉斯加灰狼在地球上最后的主要栖息地之一,其分布也是零星的。据政府估计,美国现存灰狼仅剩7 00012 000匹,平均下来,阿拉斯加每50多万平方公里内生活的灰狼只有一两匹。大多数阿拉斯加人,哪怕居住在人迹罕至的村庄里,终其一生也未必见到过灰狼,甚至连狼嗥的回声也听不到。而在朱诺这座人口超过3万的阿拉斯加首府,户外活动爱好者和生物学家们就最近发现的狼群展开讨论。它们沿着伯纳斯湾的山脊线奔跑而过,南下穿越门登霍尔冰原,足迹远至塔库山谷。繁茂的雨林、蜿蜒的山脉、无垠的雪原和裂隙密布的冰川构成了那里多样广阔的天地。我和妻子雪莉刚在城郊盖了房子,那里濒临荒野,在屋后的阳台上时不时能隐约听到嗥叫,这让我们倍感幸运。冬天里,湖泊是全城最受欢迎的游乐场,而今一串新的动物足印出现在这里,真是个大事件。
我花了好几分钟研究这些脚印。脚印从冰川西部附近弯弯曲曲地朝疏浚湖区延伸开去。那里小径纵横交错,海狸出没,灌木葳蕤,如迷宫一般。这个动物的脚印与狼的相仿,而且左后腿一贯拖拽着,留下清晰的沟痕。回家途中,我反复睁大双眼,以为这行足迹是我的幻觉,但它确确实实在那儿。循着足迹进入森林,发现与之交叠的旧迹,通往它栖息的圆形浅坑。几天前刚下了场雪,至少那时候起,它便在这附近徘徊了。
回到家里,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事儿告诉了雪莉。她虽然点了点头,但我知道她不太相信我。难道不会是一条流浪狗吗?或者像我们之前在湖上碰到的丛林狼?雪莉从佛罗里达搬来阿拉斯加已经15年了,游历过这里几千平方英里的浩瀚土地,苦苦寻觅,想要发现一匹灰狼,但却连灰狼的一丝毛发都没看到过。而现在,我们就在这儿发现了新的足迹,就在门外半英里远的地方,从州长府邸过去不过20分钟车程。实不相瞒,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虽然我回头又去瞧了一眼。
两天后,我懒洋洋地躺在屋后的热水浴池里,水汽蒸腾,我忍着肩痛琢磨那件事。突然,我发现远处的冰原上,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移动。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看得出那个脊背挺直、步伐流畅的身影就是那匹狼。我跳出水池,来不及擦身,就匆匆套上滑雪用具出发了。10分钟后,我撑着两根滑雪杆沿着湖的西岸前进,还有三条猎狗紧紧跟随。狗是忠实的同伴,我了解它们,也知道自己的狗不会跑开,但以防万一,还是给年纪最小的那只加了颈圈。我不想如同看海市蜃楼一般只远远看着那匹狼就好了,当然,除非我很走运。
沿西岸往前走有一个湖湾,尽头处的浅滩上突起了一块花岗岩巨石,足有10英尺高,那是冰川沉积留下的,人们称这一片为巨石滩。在弯道处,我碰到了两位女士。她们带着狗,神色匆匆,声称自己刚被一匹硕大的黑狼尾随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它虎视眈眈,步步紧逼,把她们吓坏了。她们比划着说,就20英尺吧,她们朝它摆手大喊,它终于走开了。在哪儿呢?我问道。她们朝湖的北边指了指,就匆匆跑回了停车场,那些狗紧跟着她们。我继续在湖上滑行,大约走了四分之三英里后,在一片树林里,我发现了她们说的那匹狼。它伫立着,回头凝望。
一匹狼!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在胸腔中涌动,正如我二十多年前第一次碰到狼时那般强烈。我的牧牛犬和两条黄犬都清楚,这不是什么走丢的爱斯基摩犬。哪怕温驯如古斯我们最近收养的一只黑色拉布拉多犬,先前是导盲犬也竖起了颈部的毛发,低低地咆哮起来。达科塔是一只母拉布拉多犬,生得十分漂亮,几乎通体雪白,也跟着吠叫不止。牧牛犬蔡斯才一两岁大,生来便是为保护兽群不受狼这种动物侵害,于是当狼跑进灌木丛时,它不顾一切地发出了尖锐的示警。
虽然机会渺茫,我还是跑回家里,取了照相机和三脚架,然后把三条伤心的狗关在屋子里,任它们将鼻子紧贴在玻璃窗上,自己只身气喘吁吁地回到黑狼消失的河口。它站在那儿,黑色的身影矗立在有深厚积雪的岸边。它肯定看到我过来了,但却没有跑开,而是如我所期待的那样,步子慢下来,缓缓踱着,四处嗅嗅,然后在桤木丛边蜷曲着打起盹儿来。
在热水浴池里的匆匆一瞥,然后尾随至此,这一连串事情看起来像个荒诞离奇的梦。
我想,在室外是不太可能进入拍摄距离内的。不过我还是装上了最大的长焦镜头,丢开滑雪设备,扛起三脚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及膝深的雪,迂回前行,极力克制自己,不要看向它。生物学家汤姆史密斯博士曾提醒过我,当陌生的动物凝视靠近另一个动物,可能传递了三个信息:我要赶走你;我要吃了你;我想和你交配都不是什么友好的暗示。而且,照相机的镜头虎视眈眈,加上摄影师倚身其后,无声地散发出令动物不安的讯息,只会加剧它感知到的威胁。
我低着头,步履维艰地继续前进,每当它看向我的方向时,我便停下来,坐上好一会儿。相隔还有200码远的时候,它打了个哈欠,伸展四肢,挪动了几步,又躺了下来。机会难得,哪怕最有职业道德的野生动物摄影师,有时也会为自己的行为进行开脱。而这匹狼并没紧张或走远,但我还是抵制住了诱惑,避免太过于靠近它的私人领地。我们在一小时内完成了一组慢动作跨物种两步舞,大多时候我都坐着,扭开脸,有时候转过背。走一阵坐一阵,最终,我到了离它80码的距离之内。蓝色的光线不断黯淡下去,我极力稳住呼吸。
调试完毕,我连拍了一系列镜头披雪的树林作为背景,狼眺望着湖泊,仰天长啸。随后,它隐没在一片灌木丛里,而我在暮色中朝家走去,感觉自己像是《国家地理》的超级明星。
回到家里,雪莉刚刚下班回来。我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她,不出所料,她异常兴奋,你说什么?你真的当然,她想立刻出去,马上。我指着外面,已是漆黑一片。黑狼,黑夜,而且天寒地冻。
但次日晚上她一到家,我们就要再去碰碰运气。我们站在庭院里,想听到它的嗥叫声,但什么也没听到。或许它已经重返乡间,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三天破晓,我便独自出门前往湖泊了,虽然知道见到它的可能性很小,可要是它没出现,还是会感到沮丧,然而恰好就在那时候,它出现在了之前现身的地方:沿着巨石滩后方湖湾的树林踱了回来,就在西冰河步道旁。不过这一次它看起来更像匹狼了,不再像之前那样乐意与人接近。我坐下来,拿双筒望远镜观察它。现在可以确定那是一匹公狼,因为我看到它抬腿给覆盖着积雪的原木留下气味。这家伙不同于其他任何狼。我在北极地区历经千辛万苦见到过百来只狼,它在其中十分突出脑袋阔大,胸脯饱满,比例堪称完美。由于缺乏参照物,很难准确判断它的实际大小,但明显体型相当庞大。它的皮毛黑亮,漂亮利落,好似刚刚从威斯敏斯特搜集来的最佳品种。总之我还没见过一匹如此完美的狼。
一旦你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么,就不会把狼认作狗了。这不仅仅是尺寸和重量的问题。狼的构造是不一样的腿更长,脊柱更直,脖子更粗,尾巴更多毛,皮毛更厚,且有好几层。狼矫健的滑行动作,和它的足迹一样,也是独一无二的。不过狼和狗真正的差别还在眼睛上。狗的眼睛可能显露出聪明与亲密,但狼会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就好像激光器一样。那目光以惊人的强度射进来,似乎要摸清你的底细。这匹黑狼深琥珀色的虹膜正拥有那样的力量。但它身上发散出来的还有另一种特质,那是我在别的野狼身上从未发现过的:它放松地接受了我的出现。我遇见过的大多数狼,哪怕是出于好奇而接近我,靠近时也是不安的,它们一旦发现可疑的举动,闻到奇怪的气味,就准备逃到天边去。事实上,据我所知,大多野狼一旦察觉到人的存在就会立刻跑开,有时会跑到几英里外,甚至更远。另一方面,无论是在保护区还是自然原野,有些狼可能会完全忽视低调的人类,自顾自地活动,好像那些观察者是隐形的。只有极少数情况下,一匹狼通常是年轻些的狼,或许之前从未接触过人类的狼可能会遵从好奇心大胆地来了解人类。我曾随伊努皮克猎人在布鲁克斯山以西追寻狼的踪迹,以摄影师、作家和博物学家的身份观察它们,亲眼看见了狼群各种各样的行为表现。但这匹狼却有所不同。它静静地躺在那儿,不慌张,不畏惧。正如我在研究它一样,它也在研究着我,试图弄清楚我接下来要干什么。不论它在想些什么,我跟我的同伴一块儿要做什么,确实是个极好的问题。
真的,雪莉应该来看看这匹狼,为了我,也为了她自己。毕竟多年前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我就承诺过要带她看狼,有数次都很接近了,却从没如愿以偿。毕竟看狼不可能提前计划,就像不能计划着要坠入爱河一样。她下班回家时,夜幕已低垂,一线黑云飘浮在地平线上。不需要我催促,她就匆匆套上派克大衣、雪花裤和靴子。我们带上达科塔朝湖泊进发。蔡斯作为一只牧牛犬,对任何靠得太近的未知犬类都过于敏感,而温驯的古斯是个完美的临时保姆。20分钟后,距离后门不过几百码远,我们便在冬日的黄昏中与那匹黑狼相遇了故事由此展开。多年以后,我闭上眼,还能回忆起那一刻的画面,就好像是被风吹起的一阵雪花,在我周围盘旋着,挥之不去。不过,回不去的,才叫过去。
而后一周,寻常的日子戛然而止。雪莉心不在焉地去上班,心里记挂着有关狼的最新消息,想再去看看,有时竟匆匆忙忙跑去湖区待上一阵子,直到天黑。我把家务和截稿日抛在一边,碟子在水槽中堆积如山,家里弹尽粮绝。
时间紧迫。从我在雪地里看到的迹象来判断,黑狼在这儿逗留很长时间了,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当然,我们实在太激动,以至于忍不住想跟所有朋友分享这一消息,让他们参与进来:快过来,来看狼!我知道人们连看到脚印都会兴奋不已,更别说脚印的主人很有可能现身。
但我们觉得知情者越少越好。在不合适的圈子里,哪怕只透露一个字,整件事情也可能会演变成一出悲剧。我们对安妮塔说了这事儿,她是我们楼下的租客,也是我们的好朋友。她应该知道这事儿,因为她每天会带着两条狗去湖边散步。老友约尔班内特也是知情者,他是位受人尊敬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多年前我曾在科伯克河谷带他寻找驯鹿和狼。二人都发誓保密。他俩最初都跟我们一起去看狼,后来就自己去了,或者跟别人一块儿。
最初,我早上寻狼,出发前把狗关在屋子里。这跟是不是伙伴或者受没受过训练没有关系,很显然,有狗在,是没办法拍摄野生动物的。我得完全集中注意力,但即使是控制力良好的狗也是另一个移动物体,只会增加拍摄的难度。而且野生动物会数数,不喜欢对方比己方数量多。此外,对于大多数动物而言,狗都是猎食者。事实上,生物学家将人类和其他物种的攻击性遭遇称为紧张遭遇,比如在人类与灰熊、驼鹿、狼等遭遇的案例中,狗作为诱因,可是记录在案的。抛开这一切不谈,我始终运气不错,印象最深的事情都是独自经历的,连人类同伴都没有。
冷锋压境。已近冬至,太阳只在山上晃荡几个小时就匆匆落下,早晨的气温徘徊在零度以下我之前住在科伯克河谷,纬度较这里还要高,虽然都冰天雪地,但相比之下,这里温和些。摄影设备用得不顺手,冻伤的手指也更加难受,但我耐心忍着,尽可能兼顾工作和身体。
这些年我在北极吃尽了苦,损耗了很多设备,但我拍摄的狼的照片中只有三张拿得出手。其余的虽费尽千辛万苦,但都只拍下了狼匆匆逃离的背影毛茸茸的屁股,得用高倍放大镜才能从底片上辨认出来。要想给动物留下漂亮的影像,哪怕备有大镜头和一流设备,也得离它们几十码远;而众所周知,野狼是很难拍摄的对象。即使遇到拍摄狼的时机,大多也是稍纵即逝,好像烟雾随风消散一般。
黑狼不会每次一见我就脚底抹油,我真是感激涕零。不过它似乎天赋惊人,每次灯光推进到可以拍摄的范围内,这家伙就溜之大吉,且恰好停留在拍摄范围之外。我很想拍张完美的照片,但又不愿吓跑它,这得把握好尺度。我眯着眼瞧着尼康相机,手动调焦,再把光圈缩小1.4倍,尽量不让取景器蒙上水汽,小心翼翼为的是不让三脚架摇晃,然后以极其缓慢的快门进行远距离拍摄。
虽然从专业角度来看,我早期拍摄的黑狼照片大多都很失败,但看到一匹狼,任何一只,我都乐不可支。不过愈发快意的还是看到这匹狼看到它的行动,它的去向,它的举止。
有一天,刚刚破晓,我便蹲坐在湖岸上遥望,希望那匹狼会像它先前那样转向我这边。突然,它甩甩头,凝视湖面,竖起耳朵。有人滑行靠近是一位女士,身边小跑着一只爱斯基摩混种犬。狼朝他们轻快地跑过去。我看着这场景,微微屏住了呼吸。几天前,《朱诺日报》头版报道了狼吃狗事件,发生在几百英里以南的克奇坎市境内。尽管黑狼与达科塔开始的接触看起来很友好,但我不敢肯定能否再一次亲眼见到那番场景。狼就是狼,对于改变它们的生存方式,我不抱丝毫幻想。可能那正是它来到此地的原因它喜欢上了被狗粮喂大的家犬的新鲜血肉。
狼靠近了,狗猛冲出来,迎头而上。它们对峙而立,尾巴伸出,脊背僵直。虽然那只爱斯基摩犬生得结实,体型的差异还是触目惊心。狼足可以将它60磅重的远亲像熟香肠一样打横衔在嘴里,然后摇晃着猎物欢快地跑开,想想这可怕的后果便叫人毛骨悚然。一狼一狗都绷紧了身体。
开始了。狼躬起身,随即腰胯着力,像芭蕾舞演员一般轻盈优雅地冲天而起,悬停于空,完成半个单脚尖旋转,飘然落地。相比之下,狗则显得犹豫而笨拙。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它们忽然切换到幼崽打闹一般的抓挠撕咬模式,狼不时跳跃旋转,似乎全然不受重力牵制。它的动作洋溢着艺术热情,超越了玩乐的范畴,更像是庆贺,或者说舞蹈。那位女士倚着滑雪杖观看,专注而放松,并不在意自己与狗的安全,很是怪异。
在北极地区,朋友们谈起过没有攻击性的孤狼,它们跟着行进的雪橇狗队伍,短则几分钟,长则好些天,或徘徊在小屋附近。尤其是到了早春交配季节,刚成年的狼一般都会离开狼群,组建自己的家庭。这些漂泊者自然会寻找同类,但迫不得已时,也会选择狗,尤其是年轻而独身的狼。友人塞思坎特纳在科伯克河有一座小屋,一匹母狼数次出现在附近,显然是想与塞思的狗伍夫交往。伍夫是只半野生的雪橇狗,生得高大。母狼落花有意,那狗却是流水无情;无论母狼何时出现,它都只顾着把骨头团在一起,压在身下,低声咆哮。我和伊努皮克人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他们的祖先间或鼓励雪橇狗与其他物种杂交。可能也是因为当一匹狼溜进被拴住的几只狗中间,发现一只中意的交配对象时,杂交这事就避无可避了吧。在科伯克和诺阿塔克河边,很多爱斯基摩犬族群里都能听见狼的回声,尤其是伍夫这种狗数量稀少,体型庞大的老派役畜。
事实上,这匹狼的毛色正是野狼与家养犬科动物杂交的证明。2007年,国家科学基金会资助一个国际生物学家小组进行了一项前沿研究,肯定了黑色狼与家养犬杂交繁殖的联系。黑狼在北美很常见,但在欧洲、亚洲却极为罕见。这种家养犬在千万年前便被早期美洲土著驯化,当然不仅包括接近人类寻求繁衍机会的狼,还有一些喂养后逃脱的狗,比如杰克伦敦在《野性的呼唤》里描述的情景。狼狗杂交持续至今,既有人为设计,也有自然发生。因此,物种间由来已久持续不断的基因混合在这匹黑狼身上得到了生动鲜活的体现。
这样也好。杂交物种间交配,可以理解。玩耍一阵子,当然必要。一点试探交往,有何不可?这画面,看上去跟迪士尼动画片一般。
然而狗突然就没了兴致,溜去一边嗅别的东西了,好像它跟狼语言不通,而它已经不想查字典了。它跑回女士身边,狼也走开了,我继续朝前滑行。她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还跟我讲,他们这些天时不时地碰到这匹狼,一开始狼就自来熟。这是她遇到的第一匹狼吗?是的没错。这匹狼就是一个古老的幽灵。
幽灵个鬼!这事儿就没发生过阿拉斯加没发生过,哪儿都没发生过。见过一颗能说会道的大头菜都比这要可信。但没必要让她知道自己的经历有多特殊,毕竟她这态度所反映的想法提醒了我:简单来说,就是你不可能想到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如何发生的。打猎为生的爱斯基摩老朋友克拉伦斯伍德曾阻止我思考过度,走火入魔,当时他眯着眼斜睨着我,气愤地咕哝:吃饱了撑的。
不过,比起这位女士对此事的解读,我对黑狼更感兴趣,而它那时候已然退到湖岸边的柳树林那儿了,在半英里开外。它挑了冰面边缘躺下来,仰着头,伸着前爪平静而接纳的姿态。女士带着狗继续沿湖滑行,而我则朝着狼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移动,将距离保持在100码以内。随后我架起三脚架和相机,再一次开始拍摄。我当然知道,在这个距离内,光线昏暗的条件下,要拍好一匹躺着的狼,就跟从岩层里刨出旱獭一样,不过是白费力气。但是哪怕这样一个不尽如人意的拍摄机会也弥足珍贵,我在20分钟内烧掉了三卷专业胶卷(当时我还没用数码相机)。这些胶卷都注定了要丢进垃圾桶,但我还是不停地按下快门。我想大多数专业人士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滑行回家,沉思良久,渐渐理清了这事儿的头绪。或许对这家伙来说,狗比较有吸引力,而不仅仅是一次戏耍。
天寒地冻,湖面冰层较新,滑雪的人和他们的宠物并不如平常那么多,我也是早晚才出去,有意避开人流。这匹狼和其他狗之间无疑也有互动,这些狗可能恰好就是达科塔和那位新潮女士的爱斯基摩犬那一类型。我在那湖边见过很多狗和人来来往往,狼却从没出现过,甚至仅仅是远远一瞥也没有过。当然,我也有可能见过,却误认成了狗(常常如此)。但出于某种原因,黑狼数日前接近了那两位女士和她们的狗;隔天靠近了雪莉、达科塔和我;而与这位女士和她的狗,至少是碰过几次面了。
从黑狼的身体语言来判断,一切迹象看起来都很像社交往来,一点挑衅意味都没有。如果它靠近了,距离则可能取决于彼此是否认出了对方以及当时的环境身体暗示、心情以及只有它自己能分辨的细微差别。如无意外,狼乃是解读他者意图的个中高手。这个笼统的想法则又提醒我:还得再慢些,往后撤,不要急于求成。
数日之后,黑狼仍在外游荡,我和雪莉却都愈发觉得,它随时都可能离开。圣诞节来临,我们打算去墨西哥海滩旅游一周。然而,雪莉决定取消行程。她说,我们身边有这匹狼,怎么能去别的地方。要清楚这件事她做出了多大的让步,她出生于佛罗里达,讨厌冰雪,对黑魆魆的雨林也毫无耐心。我甚至都搜出潜水设备和人字拖了。但我们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实在太充分了,因为一年以后,巴亚尔塔港还在原地,但黑狼不一定会。这是观察野生动物难得的机会。我们交流过,哪怕就是能多见到它几次,留下来也值了。
那些日子里,这匹狼成了我们的主要话题。它经历了什么?来自哪儿?如何到了这里?
碰见孤狼并不奇怪。事实上,这些年来,我遇到的半数狼和大多数其他动物都是独来独往的当然极有可能只是离群索居一小段时间。狼本是群居动物,紧紧地与其族群维系在一起,它们共同狩猎,相互交往,集体育儿,协力御敌,捍卫领地。虽然紧密团结,但狼也常常独自或成对离开族群狩猎或巡逻,短则几个小时,长则好些天。这匹狼很可能正是单独闲逛时离开了山林,正要重回族群。
同样的,它也可能同其他年轻的离群者一样,独自迁徙流浪,寻找伴侣和领地,建立自己的族群。这匹狼正处在青少年期,无论行为还是身体都能体现出来高高瘦瘦,稚气未脱,牙齿完整毫无破损。它不可能是今年春天出生的,否则不会在六七个月大时独自出行,身躯也不会这么庞大。它至少得有一岁半了,极有可能再大个一两岁这正是离群之狼的年龄,正如我们即将成年的孩子离家打拼一样。
不仅青年期的狼,甚至稳固族群的成年狼也会离开族群,至于原因,就不得而知了。有些狼会自立谋生,心血来潮地就远走千里。阿拉斯加研究者利用绑在动物身上的追踪项圈进行记录,发现离群动物绝大部分均为年轻雄性,常常独行三四百英里之远。阿拉斯加渔猎部生物研究员吉姆道说:数据显示,有些离群者甚至可能游走五百多英里。根据定位系统记录,美国本土的OR-7号狼独行数千英里,足迹西至俄勒冈,北达加利福尼亚,最近大出风头,赢得大批拥趸。
这匹冰川狼所行之路很可能要短得多。不过,它可不是常见的亚历山大群岛狼一种体型相对较小的灰狼亚种。灰狼栖息在阿拉斯加东南部和英属哥伦比亚沿岸及附近岛屿上,通常顶天也超不过80磅。而这匹狼可不止其一个半大,也就是说,两者并非同根同源阿拉斯加或加拿大腹地的灰狼乃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一种,显然其基因经过多雪国度里狩猎驼鹿的磨炼而更加强大。它可能和我一样,从很靠北的科伯克老地方出发,一路向南迁徙了一千多英里;也有可能,它就轻轻松松跑了25英里路,从加拿大那边过来,翻过海岸山脉,穿越朱诺冰原。至于它的毛色,狼的毛色从黑至几近雪白都有,最常见的是那种灰色的狼(正如它们的名字一样),多多少少还有些黄褐、黑色、白色和棕色间杂在其层层叠叠的厚毛皮上。亚历山大群岛狼里,一半多的狼都有着深色皮毛,有的甚至乌黑发亮。
至此不得不再提一下狼犬混杂的基因,可能由于雨林环境幽暗,自然选择又将其毛色有所加深。比起其他地方的狼,更黑了。所以这匹狼的颜色可能暗示其为当地品种,但它的体型又显示了它应是来自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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