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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推理作家协会(MWA)票选150年侦探小说创作*优秀作家中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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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枪在哪里?
暗黑的夜就如妓女的谎言,
深不见底
也许我的孤独是天生的。
就像这缭绕的烟雾,终将消散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
枪在哪里?
暗黑的夜就如妓女的谎言,
深不见底
也许我的孤独是天生的。
就像这缭绕的烟雾,终将消散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
他写的是寻常可见的侦探小说,挖到的是文学的金矿。
《泰晤士报》
钱德勒不但是犯罪小说的桂冠诗人,而且他的作品也影响了纯文学。
村上春树
雷蒙德钱德勒,每页都有闪电。
比利怀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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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雷蒙德钱德勒
美国著名作家,被誉为硬汉派侦探小说的灵魂。他是美国推理家协会(MWA)票选150年侦探小说创作史上优秀作家的第一名。
他是艾略特、加缪、奥尼尔、奥登、钱钟书、村上春树等文学大师们崇拜的大师,一生共创作了7部长篇小说和20部左右的短篇。代表作《漫长的告别》获1955年爱伦坡*小说奖,位列1995年美国推理协会评选的史上百部*推理小说第13名。
钱德勒以菲利普马洛为主人公的侦探系列作品,半世纪以来早已突破一般类型小说的局限,跻身经典文学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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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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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 1
勒索者不开枪 47
内华达瓦斯 95
恼人的珍珠 143
齐拉诺的枪 191
铅笔 245
帷幕 283
西班牙血盟 329
英格兰夏日哥特式的浪漫 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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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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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天,我无所事事,闲得只是坐着抖动双腿。办公室窗外吹进来一阵和煦的清风,风中夹杂着巷子对面大厦酒店油炉的烟灰,像是花粉飘落在一片空地上,我桌面的玻璃板落满烟灰。
凯西霍姆进来时,我刚打算出去吃中饭。
凯西是一位高个的金发女郎,衣着朴素,眼神忧郁。她曾当过女警,后来嫁给了约翰尼霍姆,一位开空头支票的小混混,她为了改造他,丢了工作。她还没来得及帮他洗心革面,他就进了监狱,不过她一直在等他出狱,好再试试。这期间,她在广厦酒店经营一家香烟铺,每天看着抽着廉价香烟的骗子来来往往,有时她也会借给他们某个人十美元出城。她真善良。她坐下来,打开她那闪闪发亮的大包,拿出一包烟,用我桌上的打火机点了一根。她轻轻吐出一口烟,皱了皱鼻子。
你听说过利安得珍珠吗?她问,天啊,蓝色哔叽呢西装真是耀眼,看你穿着不俗,你在银行肯定有很多存款吧。
不,我回答,你都说错了,我既没听说过什么利安得珍珠,银行也没存款。
那也许,你也想从两万五千美元的赏金中分杯羹。
我点了根她的香烟,她起身去关窗户,边走边说:当这份差,我都受够了酒店的气味了。
她又坐下来,接着说:那是十九年前的事,他们把他关在莱文沃思十五年,四年前才放了他出来。索尔利安得,一位北边来的木材富商买下了它们我是说,买下了那对珍珠,送给他的妻子。那对珍珠花了他足足两百万美元。
那珍珠肯定大得用手推车才能搬动吧。我说。
看来你真不懂珍珠,凯西霍姆说,这跟大小无关,不管怎么说,今天它们更值钱了,为了找回那对珍珠,保险公司的人悬赏两万五千美元,这赏金还挺诱人的。
我明白了,我说,你是说他们被盗走了。
你总算头脑清醒了,她把烟丢进烟灰缸,让它继续燃着,女士们都这么做。我替她把烟弄灭。这就是为什么那家伙会被关在莱文沃思,只是他们一直没证据证明他偷了珍珠。把他关起来是因为邮差的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躲进邮车的,到了怀俄明州,他突然射杀了邮差,清出挂号信,然后把它们丢在半路上。他一路逃到了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到了那里才被抓住。可是他们没有拿回珍珠后来也没有。他们只是抓到了他这个人而已,他被判了无期徒刑。
要是故事很长,我们喝点酒慢慢聊。
太阳下山前,我从不喝酒的,那样才能保证你不会做出什么混账事来。
对爱斯基摩人来说真是酷刑,我抱怨说,即使夏天也一样。
她看着我拿出小酒瓶,继续说:他叫斯夫威利斯夫,是一个人作案,他对珍珠只字不提,而且看都不看一眼。十五年过去了,他们答应如果他交出赃物,就放他走,他交出了一切,唯独没有交出珍珠。
他把珍珠藏哪儿了?我问,帽子里吗?
听着,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瞎编的笑话,我有关于那对珍珠的一个线索。
我用手捂着嘴,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他说他从没有偷过珍珠,警察肯定还是信了他的话,不然不会放了他。珍珠的确在那堆挂号信里,但是再也没人见过那些信。
我开始感觉喉咙干涩,没说话。
凯西霍姆接着说:一次在莱文沃思,这么年来,就那么一次,威利斯夫把自己紧紧地裹在一个白色虫漆罐子上,就像肥婆的塑身腰带一样。他的狱友是个小矮个,人们都叫他皮勒马多。皮勒因为伪造二十美元的假钞而被判了二十七个月。斯夫告诉皮勒,他已经把珍珠埋在了爱达荷的某个地方。
我微微向前靠靠。
开始感兴趣了,对吧?她说,好,我接着说。皮勒马多现在住在我家,他是个瘾君子,睡觉的时候总说梦话。
我又坐直了,天呀,我说,这样看来,赏金简直就是唾手可得啊。
她冷冷地看着我,后来面色又温和起来。好吧,她有点无助地说,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疯狂,这么多年过去了,肯定有无数聪明人已经为此案费尽心思,包括邮局工作人员、私家侦探之类的。现在又来了个瘾君子,不过他真是个不错的小个子,不知道怎的,我相信他。他知道斯夫的行踪。
我问:这些都是他睡觉时说的梦话吗?
当然不是,你了解我的,曾为女警,还是有分清真假的能力。可能我有点爱管闲事,但我猜他是个有前科的人,而且我总担心他吸毒过多。他是我目前唯一的房客,我多少有点喜欢站在他门口,听他自言自语。我偷听到的足以让我信任他,他后来告诉了我其他的事,还表示需要有人帮忙找珍珠。
我再次往前靠了靠,斯夫现在在哪儿?
凯西霍姆微笑着,摇摇头。斯夫现在身在何处,还有他现在用的假名,皮勒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斯夫现在在北边的某个地方,要么在华盛顿奥林匹亚附近,要么就在那里。皮勒在那里见过他,而且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可是斯夫没有理会他。
皮勒来这儿是打算干什么呢?我问。
这是他被捕入狱的地方,你知道的,一个老骗子总爱去他失手的地方看看,不过现在,他在这儿一个朋友也没有。
我又点了一支烟,喝了杯小酒。
你说,斯夫出狱已有四年了,而皮勒只在牢里蹲了二十七个月,那这段期间,皮勒一直在干什么呢?
凯西霍姆可怜巴巴地睁大她那青蓝色的大眼睛,说道:或许你以为他只蹲过那一个监狱。
好吧,我说,他会愿意和我谈谈吗?我想他需要有人帮他应付保险公司的人,要是珍珠是真的存在,说不定斯夫以后会把珍珠交到皮勒手上,你说是吧?
凯西霍姆松了口气,是的,他会和你面谈的,他一直都很想和你谈谈呢,有些他很担心的事。你现在能过去吗?赶在晚上他喝醉之前。
当然可以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
她从包里取出一串钥匙,在我的便笺簿上写了个地址,慢慢站起来。
我家是拼接式房屋,我住的那边是独立的,不过两间房间中间有道门,可以用我这边的钥匙打开,这串钥匙给你,以防他不开门。
好的,我对着天花板吐了口烟,然后凝视着她说。
她向门口走去,然后停了下来,又走回来,低头看着地板。
我对此不抱太大希望,她说,也许一点希望都没有,但是如果我能分到一千美元或两千美元赏金,那等约翰尼出来,也许
也许你该直接跟他坦白,我说,这是个梦,凯西,可能一切都是个美梦而已,不过万一是真的,你就能分到三千美元呢。
她屏住呼吸,瞪着我,忍住没哭,向门口走去,停住,又走回来。
根本不是做梦,她说,那个老家伙斯夫,他为此付出了十五年的代价,多么沉重的代价呀,你这么说不觉得有点太刻薄吗?
我摇摇头说,是他偷了珍珠,不是吗?而且他还杀了个人,他靠什么谋生呢?
他的妻子有钱,凯西霍姆说,他平时只是养金鱼玩。
金鱼?我说,去他的。
她走了出去。
2
上次我在格雷湖区时,帮过一个名叫伯尼奥尔斯的地方检察官,他枪毙了一个名叫波克安德鲁斯的持枪歹徒。但是那一次离湖区很远,又是在高山上。而这栋房子位于第二级阶梯,在环山公路边上。它坐落在一块梯田上,前面有破旧的挡墙,后面是几块空地。
这原本就是栋拼接式房屋,因此有两个前门,而且门前各有一段台阶。其中一扇门的格栏上钉着一块标牌,盖住了猫眼,上面写着:1432环。
我停好车,踏上陡峭的台阶,两旁种满了石竹花,又走了几步来到有门牌的那边。这边应该是房客住的,我按响了门铃,可是没人回应,所以我走到另一扇门,同样没人回应我。
我正等人开门时,一辆灰色的道奇轿车从蜿蜒的山路上呼啸而过,车里一个穿着蓝衣服、容貌清秀的小姑娘看了我一会儿,我没看到车里还有人,也没太留意,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很重要。
我拿出凯西霍姆的钥匙,打开门,走进一间客厅,香柏油味扑面而来。客厅里的家具勉强够用,窗子装了纱窗,一道阳光透过前面的窗帘,照进客厅。后面有一间小小的早餐室、一间厨房和一间卧室,很明显那是凯西的房间。前面还有个卧室,不过看起来以前是缝纫室,就是这间房有道通往房屋另一头的门。
我开了门,走进去,这边跟刚才那边完全一样,就好像是在照镜子。除了家具以外,其他的东西都很陈旧。这边的客厅里有两张一模一样的床,不过看起来好像没人睡过。
我穿过第二间浴室,径直走向屋后,敲响了凯西卧室对面的房门。
还是没人回应,我扭动门把手,走了进去。躺在床上的那个小个子应该就是皮勒马多,我首先看到的是他的双脚,因为尽管他衣着整齐,穿了裤子和T恤,可是脚却赤裸着,悬在床边上。一根绳子绑在他的脚踝上,将两脚捆在了一起。
他的脚掌被烧伤了,虽然开着窗,可是依然能闻到一股肉焦味,还有木头的焦味。原来桌上的电熨斗还通着电,我走过去把它给关了。
我走回凯西霍姆的厨房,在冷藏柜里找到一品布鲁克林威士忌。我喝了一点儿,深吸了几口气,看了看窗外的空地。屋子后面有条狭窄的水泥路,绿色木台阶通往马路边。
我又走回皮勒马多的房间,椅子上挂着件带有红色细条纹的棕色西装外套,外套的口袋被翻出来,东西散落了一地。
他穿着的西裤口袋同样被翻了出来,几把钥匙、一点零钱,一块手帕就放在了他身旁,还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女士粉饼盒的铁盒子,一些亮白的粉末从里面漏出来,那是可可因。
他身材矮小,身高顶多五英尺四英寸,浅棕色的头发盖不住他那对大耳朵。他的眼睛颜色很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睁得相当大,却没有一点儿神采。他的手臂被绑在手腕上的绳子拽着,而绳子另一头被固定在了床底下。
我仔细检查,看看他身上是否有枪伤或者刀伤,但是一无所获。除了他的脚掌被烧伤之外,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可能是惊吓过度,或者心脏病突发,又或者两者都有,才导致了死亡。他的身体还有余温,塞在嘴里的东西也还是湿热的。
我擦拭了我碰过的所有东西,注视着凯西卧室的窗外好一会儿,才离开了屋子。
我走进广厦酒店大堂时,刚好是下午三点三十分,我走到角落的香烟铺,靠在玻璃窗口,要了一包骆驼牌香烟。
凯西霍姆丢了一包给我,然后把零钱塞进了外套胸前的口袋,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招牌式的微笑。
怎么样?这么快就回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斜眼看着旁边的一个醉汉,那个人正试图用老式的火石钢轮打火机点烟。
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我告诉她,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她迅速转了个身,拿了包纸和火柴,从窗口丢给那个醉汉。那个醉汉努力想接住火柴,却笨手笨脚的,没接住火柴,又弄掉了香烟,他气鼓鼓地从地上把它们捡了起来,然后起身走开,不时地还回头看看,好像希望有人来给他一脚似的。
凯西往我脑后看了看,她的眼神冷静,不带一丝情绪。
我准备好了。她小声说。
你现在能分到一半的赏金了,我说,皮勒已经出局了,他被人干掉了死在了床上。
她的眼睛开始抽搐,靠近我手肘边的两个手指开始折靠在窗边,她唇边的白色粉底线露了出来,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变化。
听着,我说,在我调查清楚前,什么都不要说,他是受到惊吓而死亡的,有人用廉价的电熨斗烫伤了他的脚掌,我看过了,那不是你的电熨斗。我猜他是猝死的,所有没来得及喊救命。那堵嘴布还塞在他的嘴里,说实在的,我从走出来时,觉得一切都泡汤了。不过现在我没那么肯定了,如果他把线索告诉那些人了,那我们就没戏了,斯夫也一样没戏,除非我赶在他们之前找到斯夫。如果他到死都没说,那我们还有时间。
她把头转了过去,坚定地看向大堂入口处的旋转门,脸颊上的白斑特别明显。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她平静地呼吸着。
我捅开香烟盒的外包装,把她的钥匙丢了进去,她修长的手指很顺利地就从里面把钥匙抽出来,偷偷藏了起来。
你到家的时候才发现他死了,关于他的事,你一概不知,不要把珍珠还有我的事说出来。警察调查的时候,会发现他有前科,他们只会以为他是摊上了麻烦。
我开了我那包烟,点了一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么久了,她寸步未移。
不能承受这件事吗?我问,要是不能的话,现在就说出来吧。
当然不能,她眉头一皱,我看起来像是受虐狂吗?
可是你嫁给了一个恶棍。我的话有点尖酸刻薄。
她脸噌地一下红了,这正是我想看到的。他并不是坏,只不过是个笨蛋。没有人会看不起我,即使是警察总署的人也不会。
好吧,现在这样的局面挺好的。毕竟,不是我们杀了皮勒。如果我们现在就把知道的说了出来,那你一分钱赏金也别想拿到即使之前有人得到过一点儿赏金。
你说的没错,凯西霍姆有点傲慢地说,噢,那个可怜的人儿,她几乎快哽咽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心里偷笑着,离开了广厦酒店。
3
诚信保险公司在格雷斯大厦设有几间办公室,其实就是三个小房间,没有一点儿办公室的模样。格雷斯大厦气派的外观,让这几间办公室显得更加小家子气。
诚信保险公司的常务经理叫路丁,是个秃头的中年男人,眼神坚定沉着,指间优雅地夹着一根斑点雪茄。一张满是灰尘的大桌子摆在面前,他坐在桌后,静静地盯着我的下巴看。
马洛,是吗?我对你早有耳闻。他用小指抚弄着我的名片,小指甲修得整齐锃亮,你想告诉我什么呢?
我将香烟玩转于指间,压低声音说道:记得利安得珍珠吗?
他过了一会儿才挤出个笑容,显得有点不耐烦,我怎么会忘了那对珍珠,我们公司可是为此赔了十五万美元,我那时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小理财员呢。
我说:我有个点子,不过听起来可能有点疯狂,事实上也很可能如此,但是我愿意一试。你们承诺的两万五千美元的赏金还算数吗?
他冷笑道:是两万美元,马洛,我们自己收取部分差价。你这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我的时间我说了算,两万美元就两万美元,那我能得到多少协助呢?
那得看你需要怎样的协助。
能给我写封贵公司其他分行通用的担保信吗,这样万一我得去别的州,万一我需要地方法院为我美言几句,这信就能派上用场了。
你要去哪个州呢?
我对他笑了笑,他靠着烟灰缸边缘抖了抖烟灰,对我也回敬一个笑容。我们俩的笑容都是虚伪的。
不会给你担保信,他说,纽约这边也不会为你作保,我们有自己的规矩。但是你可以私底下地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如果成功了,两万美元就是你的了,当然,你不会成功的。
我点着香烟,靠在椅子上,对着天花板吐烟。
你觉得我不会成功?为什么不会呢?你们一直都没有找回那对珍珠,可是它们的确存在,不是吗?
没错,它们确实存在,如果它们出现,早晚会属于我们,但是二十年来,这价值两百万美元的珍珠一直杳无音信又怎么可能突然被人找出来呢?
好吧,可是我浪费的还是自己的时间。
他又抖了抖烟灰,垂下眼帘,看着我。我喜欢的直白,他说,即使你不切实际,但是我们的组织相当庞大,假设我从现在开始监视你,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
那我就输了,要是被监视了我会察觉的,那时我已经在游戏中迷失了,我将会停止行动,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法院,然后滚回家。
你为什么那样做呢?
我又往桌边靠了靠,因为,我缓缓说道,今天那个知道线索的人被人干掉了。
噢噢,路丁摸摸鼻子。
不是我杀的。我补充道。
我们都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路丁说:你不需要什么担保信,你根本不会随身带着它,现在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之后,我更不敢给你写担保信了。
我起身,咧嘴一笑,向门口走去。他也迅速起身,绕过桌子,向我跑过来,把他那干净瘦小的手搭在我的肩上。
听好,我知道你已经疯了,但是如果你真的有什么线索的话,就告诉我们的人,我们很需要线索。
你他妈的以为我是靠什么谋生的?我咆哮着。
两万五千美元的赏金都是你的。
我还以为是两万美元呢。
两万五千美元,你现在还不懂吗?斯夫从来就没找到珍珠,要是他真的找到过,多年前,他就会和我们谈条件的。
好吧,我说,让你下定决心真是费了不少时间。
我们握了握手,相视而笑,就好像两个自以为是的男孩,明知耍不到对方,但仍然不放弃地尝试。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我回到办公室。小酌了几杯,填满了烟斗,然后坐下来整理思绪。接着,电话响了。
一个女人问道:是马洛吗?她的嗓音很小,但很尖,冷冰冰的。我不认识她。
是的。
你最好来见见拉什马德尔,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撒了谎,我为什么要见他?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响亮的冷笑声,因为那个脚掌烫伤的家伙。那个女人说。
电话被挂断了,我把听筒放在一边,点了根火柴,盯着墙发呆,火烧到手指时才缓过神来。
拉什马德尔是阔恩大厦的一个讼棍,专办交通事故损害赔偿等案件,替人做伪证的专家。他处理的案件看起来不起眼,实则获利颇丰。不过我还真没听说过他处理过什么与烧伤别人的脚有牵连的大案件。
4
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期,曼哈顿春天街道人潮涌动。办公室的速记员早早就下班了,的士沿着路肩缓慢行驶,有轨电车也加入了堵车的行列,交通警察正在禁止车辆右转,尽管这是完全符合交通法规的。
阔恩大厦的正门是干芥末色,不够气派,入口处挂有一个超大的假牙广告。大厦里面的向导牌上只写着无痛牙医、快递员培训等之类的,有些只有名字,有些则只有门牌号,连名字都没有。拉什马德尔,律师,619室。
我走出颠簸的开放式铁笼电梯,看到脏兮兮的橡胶垫上放着同样脏兮兮的痰盂,走廊里全是烟味,我试着扭了扭619室磨砂玻璃门上面的把手,门是锁着的,我便敲门。
玻璃门后出现一道身影,门咯吱一下被往里拉开了。一个肥胖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又圆又肥的下巴,深邃的黑眼珠,油腻腻的脸,还有那陈查理式胡子让他本来就肥的脸显得更加臃肿了(陈查理,美国作家厄尔德尔比格斯笔下华人探长)。
他伸出两根被尼古丁熏黄的手指,噢,很好,这拥有过目不忘本领的老捕手大驾光临,我猜,你就叫马洛吧。
我踏步走进去,等着门咯吱一声被关上。房间没有铺地毯,只是铺了一层棕色的油毡布。里面摆放着一张翻盖书桌,一个看起来和熟食袋一样防火绿色大保险柜,两个文件储存箱,三把椅子,一个内置式衣柜,门边还有个洗手池。
好了,好了,坐下吧,马德尔说道,很高兴见到你。他赶忙走回桌后,挪了挪粗糙的坐垫,然后坐了上去。真的很高兴你能来,有什么事呢?
我坐下,嘴里叼着根烟,看着他,一言不发。我看到他开始冒汗,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流,然后他抓起支笔,在记事簿上做标记。他匆匆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看他的记事簿,对着记事簿说话。
有什么好主意?他轻声问。
关于哪件事?
他没有看我,继续说:关于我们怎么一起合伙做点小生意,比方说,关于一些石头的生意。
那个女人是谁?我问。
啊?什么女人?他依旧不看我。
那个给我打电话的人。
有人给你打过电话?
我伸手去够他的电话,那是部老式的手摇电话,我拿起听筒,开始拨打警察总署的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慢慢地按。我知道他能把这个号码倒背如流。
他伸手过来,按下电话叉簧。现在,听着,他抱怨道,你太心急了,你打电话给警察干什么呢?
我慢悠悠地回答说:他们想和你谈谈,关于你所知道的那个脚掌被烧伤的男人的事情。
非这么做不可吗?他突然用力扯衣领,好像这会儿衣领太勒似的。
就我来说,不是的,但是你要是以为我坐在这儿,就能任由你牵着鼻子走,那就不好说了。
马德尔撕开一盒锡纸包装的香烟,往嘴里塞了一根,发出类似剖鱼的声音,他的手颤抖着。
好吧,他语气沉重,好吧,别动气。
别再浪费力气试图糊弄我了,我低声吼道,讲重点,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我做,可能那勾当太肮脏,我不会去干,但是至少我会听完。
他点点头,现在感觉放松多了,因为他很清楚我是在虚张声势。他吐出一口烟,看着它飘到空中。
好吧,他语气平和,我承认我刚才是在装傻,看来我们都是聪明人。卡罗看到你走进房子,后来又离开了,而警察始终没有出现。
卡罗?
卡罗多诺万,我的一个朋友,就是她给你打的电话。
我点点头,继续说吧。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在那儿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咧嘴笑了笑,稍稍往桌边靠了靠,说道,这就是困扰你的问题吧,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进那栋房子,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前没有叫警察。放轻松点,我当时以为这事应该保密。
我们这样都只是在玩弄对方而已。马德尔没好气地说。
那好吧,我说,我们说说珍珠的事吧,这样是不是简单多了?
他的眼睛发亮,他试图让自己兴奋起来,可是失败了。他压低声音,冷冷地说:一天夜里,卡罗去接他那个小矮子,一个疯子,成天吸毒,回家路上他一直惦记着那个蠢念头。他说了关于珍珠的事。他说,很久之前,一个来自美国西北部或者加拿大的老东西偷了珍珠,而且现在还藏着它们。只是他没有说那个老家伙是谁,也没说他身在何处。他太狡猾了,竟然忍住没说,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是想让人烧他的脚,我说。
马德尔的嘴巴颤抖着,额头又冒出一滴汗。
我可没那么干,他含混地说。
是你还是卡罗,又有什么区别呢?既然那个小矮个死了,那警察早晚会查出凶手。你并没有查出你想要知道的,这就是我到这儿来的原因。你以为我知道你没查出的线索,算了吧,要是我知道得足够多,那也就不会出现在这儿。而如果你知道得足够多,也不会希望我出现。对吧?
他龇着牙,许久才挤出笑容,好像我伤害到他似的。他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从桌子里侧拉出一个大抽屉,拿出一个精美的棕色酒瓶、两个条纹玻璃杯,放在桌上。他小声说:你和我五五分,我会把卡罗踢出局。她太他妈的粗鲁了,马洛,我见过心狠手辣的女人,可是她简直就是钢板上的漂白剂,你不会想见她的对吧?
我见过她吗?
我想是的,她说你见过。
噢,那个道奇轿车里的女孩?
他点点头,倒了两大杯酒,放下酒瓶,站了起来。加水吗?我习惯加水。
不加,我说,但是为什么把我算进去呢?我并不比你知道的多呀,或者说,少得可怜。你真的不必为了我这点信息大费周章。
他瞟向杯子,说道,我知道从哪儿可以从利安得珍珠上弄到五万美元赏金,是你能弄到的两倍。我可以给你一份,而且还能自己得到一份。你得到保险公司保护,可以光明正大地调查,这正是我需要的。要加水吗?
不加。我说。
他走到室内的那个洗脸池边,打开水龙头,装了大半杯回来。他又坐下来,咧嘴笑着,举起杯子。
我们一起对饮。
5
到目前为止,我犯了四个错误。一是掺和这件事,即使是为了凯西霍姆;二是发现皮勒马多死了后,仍然继续掺和这件事;三是让拉什马德尔知道我知道他说的事;四是最糟糕的错误,就是喝了那杯威士忌酒。
酒刚下肚那会儿,就感觉味道怪怪的。随后有一瞬间,我异常清醒,就好像亲眼所见,我意识到他把自己的那杯酒与事先藏在壁橱里没下药的酒调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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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摇摇晃晃向他走去,直接给他的脑袋来了一拳。
他被打得犯晕,试图起身。我又瞄准他的下巴挥了一拳,他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手从大衣中甩出来,打翻了桌上的酒杯。我把酒杯扶起,静静地站着,听着周围的动静,眩晕感阵阵袭来,我尽力保持清醒。
我走到逃生门,试着转动门把手,门是锁着的。我现在已经站不稳了,我从办公室拖来一把椅子,把椅背抵在大门的门把手下方。我靠在门上大口喘气,咬牙切齿,咒骂自己。我拿出手铐走向马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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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穿一套蓝色的西装,上面有很多按扣;头戴一顶倒置茶托似的帽子,帽檐搭在额前。她清灰的眼眸看上去虽冰冷,却掩饰不住内心的轻松感。一张清秀的脸庞精致而有朝气,完美得就像刻出来的一样。
好了,马洛,躺下睡好,你完蛋了。
我踉踉跄跄走向她,挥舞着我的皮棍。她轻松闪开头,这时她的脸在我眼中不断变大,脸庞的轮廓开始模糊变形,她手中的枪看起来时而像隧道那样宽,时而像牙签那样细。
不要傻了,马洛,她说,你乖乖睡上几个小时,我们行动几个小时。别逼我开枪,我真会开的。
该死的,我咕哝着,我知道你会的。
很好,亲爱的,我是那种敢说敢做的女人,行了,坐下吧。
地板像海平面一样升高,向我袭来,我坐在地板上,就像坐在一只木筏上。我徒手支撑着自己,但几乎感觉不到地面,我的双手麻木了,全身也都麻木了。
我企图用眼神挫挫她的锐气,嘲笑道:哈哈,女杀手!
她冷冷一笑,我几乎没听到声音。现在我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就像远处丛林中传来的战争号角。光线开始晃动,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我不想倒下,却还是倒下了。
女孩的声音如精灵一般,从远处传来。
五五分,嗯?他不喜欢我做事的方式,嗯?上帝保佑他那个傻瓜,我们会回来处置他的。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一声闷响,好像是枪声。我希望她杀了马德尔,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帮忙把我打晕了用的是我的那根皮棍。
等我醒来时,已经天黑了。头顶上有某样东西噼啪作响,桌边那扇开着的窗户外,街边昏黄的灯光洒在大厦的高墙上。那东西又噼啪作响,接着灯熄灭了。是屋顶上的一个广告牌。
我从地板上爬起来,就像一个男人从沼泽地中挣脱出来一样。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洗脸池边,往脸上泼水,脑子渐渐清醒,我动了动脸部的肌肉,慢慢走到门边,开了灯。
桌上散落着文件,断了的铅笔,信件,棕色的空酒瓶,香烟头和烟灰。抽屉被洗劫一空,我觉得也没必要再检查一遍了。于是我离开办公室,坐着摇摇晃晃的电梯下楼来,来到街上,我溜进一家酒吧,要了杯白兰地,然后取了车,开回家。
我换了身衣服,打包了行李,喝了点儿威士忌,接了个电话。那会儿大约是九点半。
是凯西霍姆,她说:所以你还没走咯,我正希望你还没走。
你是一个人吗?我问,声音还是有点沙哑。
嗯,但目前还不是。屋子里全是警察,他们来了几个小时了。他们很友善,也很体贴。他们觉得是仇家前来报复而杀了皮勒。
所以这会儿电话是被监听了的,我低声咆哮着,你刚刚说我要去哪里?
嗯是你的女朋友告诉我的。
一个年轻的黑发女孩?态度冷冰冰的?叫卡罗多诺万?
她有你的名片,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她不是
我没有女朋友,我冷冷地说,我只是猜测,你想都没想,就把那个北部的小镇名字告诉她了,是吧?
是,是的,凯西霍姆委屈地回答。
我赶上了夜间一班开往北部的飞机。
除了我头很疼,很渴望喝上一口冰水之外,整个旅程还算是很愉快的。
6
奥林匹亚的斯诺夸尔米酒店位于国会路上,对面是一个常见的广场公园。我从咖啡厅大门溜了出来,沿着山路往下走,到了普吉特海湾的尽头,那儿人迹罕至,只有一排废弃的码头。码头最显眼的地方堆满了捆好的柴火,有些老工人在柴堆里漫无目的地走动;有些人则坐在集装箱上,嘴里叼着大烟,脑后还挂着牌子,上面写着:柴火,劈柴,免费送货上门。
他们身后有一个低矮的悬崖,北方广袤的松林在浅蓝的天空中若隐若现。
两个老男人坐在箱子上,相隔二十多步远,故意无视对方。我划船靠近他们其中一个,他穿着灯芯笼裤,披着红黑相间的双排扣呢子。他的毡帽饱尝了二十个夏天的汗水,他一只手握着一支黑色的短烟斗,另一只脏兮兮的手正慢慢地揪着一根从鼻子里伸出来的长卷毛,动作小心翼翼,内心却欣喜若狂。
我把一个箱子立起,然后坐下来,塞满我的烟斗,点燃它,吐了一口烟。我把手放在水里,说:你永远不会想到,这片水域最终注入太平洋。
他看着我。
我说:这是尽头悠远,宁静,就像你的家乡。我喜欢这样的小镇。他继续看着我。
我打赌,我说,一个人住在这样的镇上,一定认识镇里和隔壁镇上的所有人。
他说:你赌多少呢?
我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银元,口袋里还剩不少,这个老男人看着硬币,点点头,突然拔出那根鼻毛,对着灯光看着它。
你会输的。他说。
我把钱放在我的膝盖上,知道这儿有个养着很多金鱼的人吗?我问。
他盯着钱看,旁边另一个男人,身穿工装裤,脚上套着懒人鞋,他也盯着钱看。他们几乎是同时啐口水,第一个老男人嚷嚷着:听不见你说什么。他慢慢起身,走向一个用参差不齐的旧木板建成的简陋小屋。他走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第二个男人气冲冲地丢了他的斧头,朝那关着的门上吐口水,然后往木材堆里走去。
小屋的门被打开了,那个穿着呢子大衣的男人伸出头来。
他就是只阴沟里的螃蟹。他说完,又关上了门。
我把钱放回口袋,往回走。我觉得弄明白他们说的话太浪费时间。
南北走向的国会路上,一辆开往塔姆沃特的绿色有轨电车缓慢行驶着。我老早就看到了政府大楼,街道向北延伸,街边有两家酒店和几家商店,之后有个分岔路口,右边通往塔科马港市和西雅图,左边过了桥,便是奥林匹克半岛。
过了这个分岔路口,街道突然变得破旧不堪。地面的柏油路凹凸不平,街边有家中国餐馆、一家木板搭成的电影院和一家当铺。脏兮兮的人行道上有个招牌立在中间,上面写着烟铺,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台球,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我继续走着,经过了一家花里胡哨的杂志摊和一个苍蝇飞舞的雪茄柜。店里左边有一个长长的木展柜,几台老虎机,一张台球桌。三个小孩在老虎机上瞎捣鼓,一个瘦高的男人,鼻子长长的,没有下巴,嘴里叼着根吸完的香烟,独自一人玩着台球。
我在一张高脚椅上坐下来,展柜后面一个眼神犀利的秃头男人站了起来。他把手在厚厚的灰色围裙上蹭了蹭,对我笑了一下,露出了一颗金色的假牙。
来点儿黑麦威士忌,我说,知道这儿有什么人养金鱼吗?
好。他说,不认识。
他在柜台后面往结实的玻璃杯里倒了点东西,然后把杯子推给了我。
25分。
我嗅了嗅那杯东西,皱了皱鼻子。你说好是回应我的黑麦威士忌吗?
秃头男人举起一个大瓶子,上面贴了个标签,写着:纯正迪克西黑麦精华酿造,威士忌生产时间至少四个月以前。
好吧,我说,在我看来,它刚刚灌进来不久。
我往里面加了点水,然后一饮而尽,喝起来就像是霍乱培养液。我往柜台上放了个25分的硬币。酒保又笑了笑,露出了另一边的一颗金牙,他强壮的双手牢牢地抓住了柜台,然后对我耸了耸下巴。
你打听那个干吗呢?他很绅士地问。
我刚刚搬来不久,我说,想找些金鱼放在房子前窗。金鱼。
酒保缓缓地说:我看起来像认识养金鱼的人吗?他脸色有点苍白。
那个长鼻子男人已经玩完一轮台球,他放下台球杆,优哉地走到柜台这边,往桌上扔了个五分钱,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在你胡说八道之前,先给我倒杯可乐。他对酒保说。
酒保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自己的手从柜台上松开,我低头想看看他手指有没有在柜台上留下压痕。他倒了杯可乐,用玻璃棒搅了搅,乓的一声把可乐放在了酒吧台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鼻孔呼出,哼了一声,就朝标有厕所的门走去。
那个长鼻子男人端起可乐,看向吧台后面满是污渍的镜子,他左边的嘴角很快地抽搐了一下,低声说道:皮勒怎么样了?
我捏着大拇指和食指,遮在鼻子上,抽了下鼻子,悲伤地摇摇头。
说到重点了,是吧?
是的,我说,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叫我夕阳吧,因为我一直往西边跑,你觉得他还会保持沉默吗?
他会保持沉默的。我说。
你叫什么?
道奇威利斯,埃尔帕索来的。我说。
在哪儿落脚?
酒店。
他放下空酒杯,说:我们去那儿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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