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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一部闪现命运微光与隐隐诗意的小说集
在冷硬的物质间,在开阔的空间里
是黑眼睛的注视,是也能柔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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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四个中篇。故事都发生在大型的,甚至老旧的国有工厂,处处弥漫混合着汽油、机油、铁锈的味道,那些废弃的铆钉、螺丝、法兰、阀门、换热器助长了味道的扩散。
师傅和徒弟。他们在检修车间、联合车间、焦化装置工地工作,面对火花闪耀的焊条、高高低低的塔架、密密麻麻的管线但他们仍然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人世的拣选。
苍凉如水。当他们抵达人类生命、生活、情感中*核心的部分时,小说散发出如水的苍凉,彻骨悠长,无可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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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刘建东生于1967年,1989年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鲁迅文学院第十四期高研班学员。河北四侠之一,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1995年起在《人民文学》《收获》《花城》等发表小说。著有长篇小说《全家福》《女人嗅》《一座塔》,小说集《情感的刀锋》《午夜狂奔》《我们的爱》《射击》《羞耻之乡》等。曾获人民文学奖、十月文学奖、河北省文艺振兴奖等。小说多次入选中国小说学会小说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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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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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阅读与欣赏
060 卡斯特罗
122 完美的焊缝
190 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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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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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与欣赏
那一年,我师傅冯茎衣三十岁。
我依然记得当时她风姿绰约的样子。她站在太阳地里,背后是车间的操作间,斑驳的墙上还写着备战大检修的大字标语。太阳就镶在她身后的房顶上。她微笑着,露在外面的黑色长发被微风吹拂着,头顶红色的安全帽干净明亮得能照出人的影子。我踏进院子的那一刻就想呕吐,显然不是因为七月耀眼的阳光,而是处处存在的混合着汽油、机油、铁锈的味道,角落里那些废弃的铆钉、螺丝、法兰、阀门、换热器更助长了味道的扩散。那是个孤独的欢迎仪式,我只是在她伸出的绵软的手心里,找到了一丝安慰。我不知道,跟着一个女师傅,是福还是祸。
刚刚从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我,迎来了最失意的一个夏天。本来分配我来厂里是到子弟中学做语文教师的,但不幸降临,就在我来之前的半个月,学校停办了。我只好被临时改派到了检修车间。那个夏天,我的命运就像是风雨中的小船。
劳动人事处的杨干事在把我分配到检修车间时特别安慰我说:按说应该把你留在政工部门,可是宣传部、党委都人满为患,你还是到车间锻炼锻炼,对你的成长也有好处。你师傅是个顶呱呱的技术能手。她是全厂最好的班长。她在上厂技校时就参加过市里的技能大赛,拿过第一名。她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刚刚和车间主任王铁汉分手,他把我从劳动人事处领回来,一路上都阴沉着脸,我明显感觉到他对我的排斥,从办公大楼到车间的路上,坐在电瓶车里的主任只说了一句话,而那句话让我在工作生涯的起始点郁闷而无奈,对自己辛苦学来的知识彻底失去了信心。他说:不是我想要你,而是你师傅。我磨不过她。
老王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师傅问我,她看我不明白,又补了一句,就是王主任。
他去材料处了。我愁眉苦脸地说。我回头看了看,主任和他乘坐的电瓶车早就没影了,可我还是觉得主任那张黑脸就跟在我的身后。
其他人都去干活了,院子里就我们俩。她把我领到车间里,把安全帽放在桌子上,坐到一张藤条椅子上,指了指那张长条凳。坐下来后我还是没有正眼看她,她和我印象里的女工不一样。
是我把你要来的。劳动人事处的杨姐天天和我坐一个班车,她说起你来很是犯愁,不知道该把你分到哪里。你成了他们的难题。你不知道吧。我说,我这里缺人手呀,让你来这里。你是不是觉得来车间里委屈了你?她丝毫不掩饰我地位的尴尬。
我急忙站起来,没有。没有。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非缠着主任把你要来吗?师傅眼睛在火红色的安全帽的映衬下,黑得那么彻底和纯粹。
不知道。我有些局促不安。
师傅笑了笑,她笑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我听说你是中文系毕业的就动了心。上大学,学中文,那可是我从小的梦想。你别看我现在天天和那些装置、设备打交道,我小时候可是语文课代表,我喜欢看书,喜欢写作文,我的作文是我们班的范文呢。
上小学、中学时我最不喜欢的一门课就是作文课。可是我却上了中文系,真是造化弄人。我愁眉苦脸地说,就如同现在一样,我没想来检修车间,却来了。
直到现在,我都羡慕那些能写写画画的人,连厂里在厂报上发表文章的通讯员,我都羡慕。你来正好,你一边学习铆工技术,一边可以当我们的通讯员。此时,她已经摘下了安全帽,头发卷卷曲曲地垂落到肩上。
我小声嘀咕道:我可不是来当通讯员的。
那你想干什么?
写小说。我的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我担心会不会给未来的师傅留下一个不务正业的印象。
师傅笑了,那正好啊。这里有那么多的人物、素材,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每天发生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你去挖掘呢。这可是个生活的宝藏啊。毛主席不都号召要深入生活吗?你就当是深入生活吧。
我权当这是师傅的安慰,心情仍然无法兴奋起来,倒是师傅随后的一句话让我郁闷的心舒展了许多,她说:我特别喜欢看小说,现在每月都买 《 小说月报 》,你哪天把你的小说让我欣赏一下呗。这句普普通通的话,在以后的二十多年时间里,都是我写作的动力和座右铭。
我像是得到了大赦一样长舒了一口气,从她的表情中看到的是真诚的期待,我急忙说:一定,一定,请师傅多批评指正。
以后别这样酸溜溜的,跟工人阶级少说这种酸文人的话,要不你在车间待不住的。
小说,是我意想不到的一个开始,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它竟然成了我和师傅之间一条紧密相连的纽带,直到如今。
我成了冯茎衣的第八个正式徒弟。工种是铆工,我特意在字典里查了这两个字,却没有查到,只是一个铆接的条目里这样写道:连接金属板或其他器件的一种方法,把要连接的器件打眼,用铆钉穿在一起,在没有帽的一端打出一个帽,使器件固定在一起。事实证明,不管我怎么从理论的高度去接受这个工种,在以后的实践中这些字眼都是苍白的。
第一天,师傅把我领到了一联合车间,登上催化塔,塔有三十多米高,站在上面,整个厂区一览无余,大大小小的装置塔、设备、密密麻麻的管线尽收眼底,环视这些的师傅的眼神里充满了自豪和骄傲,她说:你看到没有,这就是一个巨大的丛林,成功的机会多,也隐藏着重重的危险。这些装置、设备、管线,以及它们上面的每一个螺丝、法兰、垫片、衬里,甚至是管线中的每一滴油,都是这个丛林中的一分子,它们就像是狮子、老虎、大象、猴子、蛇,等等。如果它们其中的任何一位不高兴了,闹别扭了,使小性了,炸窝了,这块丛林就不太平了。而我们就像是猎人,我们不杀戮,我们只是给它们一个小小的警告。
我第一次惊奇地感觉到,我眼前的女师傅是不同凡响的,师傅,你的想象力太奇特了。
师傅摇摇头,这和想象力无关。我天天和它们打交道,我知道每台设备的脾气秉性。
正式上班的第三天,师傅把五十块钱塞到我手里,对我说:你得摆谢师宴。你刚来,还没有工资,算我借你的。
酒桌上的师傅豪气冲天,这让我一个不胜酒力的小伙子羞愧无比,师傅批评我说:你怎么能不会喝酒呢?不会喝酒怎么行呢?令人称奇的是,师傅划拳的本事奇高,她教了我半天,我也没有领会其中的奥妙。她干脆抛开我,和张维山、小曹几个徒弟划拳喝酒,她的划拳声在屋子里回荡着,在我已经恍惚的意识里格外响亮。
在他们不管不顾地拼酒期间,我看到有一个中年男人推开我们包间的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犹豫片刻又退了出去。之后师傅包里的BP机就一直响个不停,师傅说:烦死了烦死了。还让不让人喝个痛快。到底她还是从包里拿出了寻呼机,看了看,然后推开椅子说:烦死了。我出去一下。回来再跟你们几个小子算账。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包间。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还不见师傅回来,张维山对我说:你去叫师傅回来喝酒。她就在隔壁房间里。我去洗手间时看到了。
我没有质疑张维山为什么不去而非要我去。我不假思索地站起来,跨出房门时,我听到了身后张维山不怀好意的笑声。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在隔壁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那个中年男人抓着师傅的胳膊,他们正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这就是我推开房门时看到的一切。我发誓我是被张维山误导着闯入的,因为那个中年男人对于我的莽撞非常愤怒,他大喝了一声:出去。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师傅说:是我让他来的,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大学生,学中文的,会写小说。你看书吗?你不看的。跟你说也是白说。
中年男人穿着西服,脸上的表情焦躁不安,他对小说和对我,根本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草草看了我一眼喊道:你想找死呀!还不出去。
别走。你坐下。师傅看着我,坚定地说。
在初出茅庐的我眼里,师傅是最大的官,所以我听从她的话,坐在圆桌的另一边,盯着那个男人,眼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如果当时我没有喝酒,如果我当时知道他就是厂里管销售的副总工程师王同信,我无畏的目光早就跑到九霄云外了。有长达五分钟的时间,我们就那样僵持着,我借着酒胆,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尴尬,而他们两人,彼此盯视着对方,因为我的打扰,他们的谈话无法继续下去了。最后,男人坚持不住了,他丧气地说:不管怎样,我答应你的,我决不食言,我希望你也是。
师傅抢白说:我没有答应谁任何事,我从不承诺。
男人松开她的胳膊,气呼呼地向外走,走到我身边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站起来关心地问师傅:师傅,你没事吧。
有什么事?师傅毫不在乎地说,走,喝酒去,不醉不归。
那天晚上,师傅真的醉了,我把师傅搀回了生活区的家,这个家她不常住,平常她都会回二十公里之外市区的家。家里简洁而明净,从阳台上能看到远处燃烧着的火炬。这让我想到她的安全帽。师傅头上的火红色的安全帽永远是全厂最新的,仿佛刚刚从仓库里拿出来一样。这是她的招牌。我把师傅放到床上,刚要转身离去,手突然被师傅拽住了,她惺忪的眼里布满了忧伤,她问我:你说,我是个坏女人吗?
师傅的话问得莫名其妙,也只是在以后的时间中我才慢慢地体会她这句话的深意。此时此刻,我被她问得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好在,喝醉了的师傅并不需要一个答案来满足自己的忧伤,她很快就松开我的手,落入了软软的床上。
而那个夜晚的忧伤,师傅眼中的忧伤,却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里,因为,在那之后几年的时间里,我很少从她的眼睛里找到那直抵内心的忧伤了。而她所有的生活,几乎被一个词所笼罩:放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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