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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一个北京顽主的日常生活
完成了古典和谐谑两种不同文学品质的有效混搭,使小说叙事有了更多自由和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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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不准眨眼》以京味十足的调侃串起了三个男人和一个海归女的故事,语言的华丽狂欢颇有顽主的风采和神韵;《营救麦克黄》中宠物狗麦克黄莫名失踪,它的主人黄蔚妮率领小分队展开营救;农村女孩郁彩彩在营救大追逐中受到了严重伤害,同样需要被营救,在对狗和对人的营救中,写出了人类社会的不公与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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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石一枫,生于1970年代和1980年代的交界处,长在北京的大院,毕业于北京大学。《当代》杂志社资深编辑,著有长篇小说《恋恋北京》《红旗下的果儿》等,中篇小说《世间已无陈金芳》《营救麦克黄》等,译作《猜火车》等。笔下人物多是不得志的小人物,因其戏谑幽默的京味语言、亦庄亦谐的叙述风格被誉为新一代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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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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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救麦克黄
1
与黄蔚妮的友谊,被颜小莉视为她来到北京之后最大的收获。
俩人初见,是在一家广告公司的面试上。当时颜小莉大学毕业已经半年,因而失业的历史也长达半年。她揣着一张不高不低的文凭,仰着一副不美不丑的面孔,给二十家多单位投过不薄不厚的简历,也接受过七八次不咸不淡的约谈,但结果总是不声不响的拒绝。都没下文了。怎么过上一份不穷不富的日子就有这样难?仅仅因为这里是北京吗?她为什么又偏偏非得留在北京呢?记得上学的时候,颜小莉对这地方也没什么好感啊,总是嫌这儿人多、吵,空气浑浊一年中有一半儿的时间出门要戴口罩。如今倒好象一个和丈夫并不恩爱的女人即将被逐出家门,却突然焕发出要做贞洁烈女的热情了。
公司招聘的是行政管理。接到面试通知的时候,颜小莉的打算是,这次再不成功,那就回西北老家去。有个表亲开了家制作亚克力的小工厂,附近两三个县的餐馆招牌都是他那儿出品:正宗清真、百年老店、老王家老蒯家老魏家,此外还有肥硕得失真的牛和鸡。回去替亲戚管管帐,也算学有所用,反正北京的房租是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方便面更是吃得她每天胃里直泛酸水。所以颜小莉走进位于亮马河的那栋玻璃外墙写字楼时,心情几乎是悲壮的,大义凛然的。
仅仅十几分钟后,这点儿气焰就被干净利索地扑灭了。人力资源部的主管通知面试者,职位要求做了临时调整,硕士起步,重点大学优先,关键是还要能说法语,因为将来要和法国总部过来的高层打交道。不符合这些条件的应聘者呢,也不是完全没有出路,前台刚刚空出一个岗位来,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试试。
屋子里登时空了大半。行政管理变成前台,坐办公室的变成接客的,这何止是戏耍人,简直是存心侮辱人了。更何况,做前台还有一个无法逾越的条件限制,那就是性别。离开的大多是身穿廉价西服的男生,而颜小莉的身体刚刚抬起来两寸,却一转念,又落了下去。她朝人力总监举了举手,问前台的招聘在哪儿举行。一个是行政与前台的区别,一个是北京与陕西关中小县城的区别,两相权衡,当然是后一种区别的意义更加重大。别管干什么,留下就行。也许她们西北人还真是像北京人所评价的那样,有点儿轴。
五分钟之后,身穿格子衬衫和灰毛衣的颜小莉坐在了隔壁那群香气逼人的大长腿、黑丝袜和硅胶胸垫中间。姑娘们看着颜小莉,一律是非我族类的眼神,身边的两个人还特地把屁股往一旁欠了欠,仿佛土里土气也是会传染的。这时颜小莉才意识到,刚才的决定可能又是一次失误,将要引发的是另外一种层面上的受辱。她忽然又觉得有点儿好笑:一个月薪四千块钱的工作,犯得着那么争奇斗艳吗?
但再想走却为时已晚,面试已经开始。每人轮番上去自我介绍,同时包括全方位的立体展示:举止、形体、化妆水平、普通话与港台腔英文单词的完美融合轮到颜小莉时,她脑袋里一片杂乱的懵懂,耳朵嗡嗡作响,一句临场发挥的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面无表情地把简历念了一遍。别人一定都在窃笑,只盼着她把这个过场赶紧走完吧?颜小莉也希望如此。于是她加快了语速,却忙中出错地打了两个磕巴。
黄蔚妮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她大概刚开完了一个什么会,便走到这间屋里随便遛遛。颜小莉只觉得身边一亮,一条斑斓的丝巾从她的余光里滑了过去,丝巾上方是一张精致得像件瓷制工艺品的脸。有人欠身让座,黄蔚妮摆摆手把问好压了下去,就坐在了颜小莉身边的空椅子上,仿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刚好念完了,颜小莉吁了口气,脖子上挂着层汗,痴愣愣地往那道磨砂玻璃门走去。
你是经贸大学毕业的?黄蔚妮在身后问她。
颜小莉定身回头,像没听懂对方的话。
行了行了。黄蔚妮笑了,出去等着吧。
本想出门之后就直接去买火车票的,但人家却让她等着,颜小莉只好和其他姑娘们一起坐到走廊里。从磨砂玻璃门的另一侧,传来高高低低的人声,黄蔚妮的略显沙哑的嗓音间或从几个男人的声音之中跳出来,说了什么却听不清楚。十几分钟过后,人力资源部的人就推门出来了。那人扫视一圈,眼睛落在颜小莉身上:
你跟我来。
颜小莉就这样获得了她的第一份工作。不要说是公司里的别人,就连她本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很快她就听说,自己之所以能留下,与黄蔚妮的意见有着直接关系。人力资源部本来倾向于另外一个女孩,黄蔚妮却插了嘴,说颜小莉不错。别人发表异议,指出颜小莉的气质太拘谨了,不适合跟陌生人打交道,黄蔚妮却说拘谨的人都认真,将来不会出差错。别人又说颜小莉的长相不符合公司的形象,黄蔚妮反问,难道公司的形象就是锥子脸和硬挤出来的乳沟吗?又有人挑剔说,颜小莉的口音不是很标准,前后鼻音分不清楚,黄蔚妮就甩着一嘴京片子说,你们刚来北京的时候,有谁的嘴是利索的?总之争了几句。按说黄蔚妮这个销售部副总插手人事上的事儿,是有点儿越俎代庖的,但她手里正盯着几个大单子,又是外国老板跟前的红人儿,并且区区一个前台,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职位,众人也就哈哈一笑,随了她的意。
进而又有嘴碎的人补充,以前那个前台就是个积极进取的大胸锥子脸,居然敢跟前来拜访黄蔚妮的男人打情骂俏,所以她这次力挺颜小莉,也是一朝被蛇咬的结果。
不管怎么样,在北京的茫茫人海里,在几乎走投无路的困境中,能有一个陌生人向你伸出援手,这是足以令人感激涕零的。况且援助颜小莉的黄蔚妮又是那样漂亮、干练、受人瞩目,于是那份感激里便不由自主地加进了崇拜的成分。人要有良心,要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颜小莉是懂得的,尽管她也知道,自己的涌泉难以比得上黄蔚妮洒下来的一滴水。她能够做的,只有在一些小事情上尽力让黄蔚妮高兴。
每天早上,远远地看到黄蔚妮从电梯间拐出来,颜小莉都会走出前台,亲手为她拉开大门,而这是总经理一级的人物才享有的待遇。公司规定上班时间是不能接快递的,因此别人的东西送来了,颜小莉都会照章办事地挡回去,但只有黄蔚妮的,她会认真替她签收,下班的时候默默地递给她。颜小莉还总结出了黄蔚妮每周会有两天熬夜加班,于是次日早上,她就从楼下的星巴克买一杯拿铁,专门留给她。黄蔚妮是喝不惯那种加了过多的糖和奶的办公室咖啡的。
颜小莉不仅是公司的前台,还是黄蔚妮一个人的前台。其他同事提起前台的颜小莉时,也会半开玩笑半刻薄地说:不就是黄蔚妮的那个碎催嘛。对于这个称号,颜小莉是坦然接受的。公司的重要人物中,有几个没有他们的自己人呢?总经理的自己人是办公室主任,财务总监的自己人是会计部的一个出纳,黄蔚妮的自己人就是她颜小莉。她甚至以此为荣。
更让颜小莉感动的是,黄蔚妮也有把她当成自己人的意思。最初是每天上下班碰面时,黄蔚妮会特地朝前台这边颔一下首,露出大而化之却又独具慧眼的微笑。渐渐的,当午饭没有应酬的时候,黄蔚妮就会招呼上颜小莉,一起到楼下的咖啡厅吃套餐,刷她的管理层福利卡。再后来,黄蔚妮周末还会叫颜小莉一起去逛街,带颜小莉见识了许多她敢看不敢试的大牌。
在交往中,颜小莉发现黄蔚妮也爱讲八卦、开无聊玩笑、看低智商的电影,而且尤其热衷于说前男友的坏话。我第几个前任来着那些可以公开的秘密总是这样开头,然后就是罄竹难书的罪恶:小气,切牛排的动作像个木匠,号称最爱阿什肯纳齐演绎的肖邦手机里装的却全是凤凰传奇,吃饭吧唧嘴在黄蔚妮的率先垂范之下,颜小莉也只得声讨起了自己的唯一一个前男友,但却没法儿告诉黄蔚妮,他们分手仅仅是因为那男孩儿找到的工作在南京,而他负担不起每周见面的高铁车票。
你们到底为什么掰了?
他也吧唧嘴颜小莉像交差似的说。
黄蔚妮登时同仇敌忾地亢奋起来:吧唧嘴太恶心了,谁都受不了,对不对?
颜小莉跟着黄蔚妮大笑,好像她们能共同从吧唧嘴的臭男人那里虎口脱险,是一件惊险而值得庆幸的事情。有了这些琐碎的小愉悦,颜小莉也感到黄蔚妮这个人陡然真实了许多。黄蔚妮不仅是她的贵人,而且称得上是她的闺蜜了吧?假如颜小莉一定要高攀的话。
颜小莉还会不自觉地想:如果她也能活成黄蔚妮那样,该有多么美好啊。这个愿望,大概可以成为颜小莉留在北京之后的奋斗目标。
不准眨眼
基本情况是没发大财没成大师没得大病,基于这个前提,我们暂时躲开了陈青萍,心怀鬼胎的闲扯叙旧。首先陷入滔滔不绝的是伪大款吴聊同志。吴聊毫不谦虚地说,他已经进入了我们国家正在大力扶持的那个中产阶级阶层,这个阶层的象征性符号是日本车、三环路附近的商品房和皮尔-卡丹西服,阅读《财富》周刊和男性《时尚》杂志。虽然以目前的社会格局看来,他很难更上一层楼,成为国家小心提防,也被广大群众一致认为道德败坏的资产阶级,但毕竟已经脱离了越来越值得同情的大多数。中产阶级是个名利兼收的阶级。他应该对这个现状很满意了,即使不满于实际的财富数量,也应该对他和我与肖潇在经济上的落差知足了,况且最近他还有一喜:当前一阵非典来袭,举国上下都在温度计上战战兢兢的时候,他趁机大赚了一笔,从德国进口了大批电子温度计,供人随时随地战战兢兢。吴聊同志的情绪像温度计一样飙升,这两天正准备响应历以宁先生高屋建瓴的号召,在郊区再买一套联体小楼,供他穿着休闲服遛狗、钓鱼、阅读《财富》《时尚》并思考人生用。这时肖潇以学者的正义感指出:你这是在发国难财。吴聊感到这种说法很无趣,怏怏地说:国家有难,匹夫发财,不过我的主要目标还是为国分忧,分忧。他又问肖潇:那你国难当头又在做啥?肖潇说他遍查史料,研究我国历史上的历次大疫,有感而发,写作《sars的考据学批判》。吴聊道:倒没发财,不过屁用没有。肖潇也觉得没趣,又问我:你在干嘛?我说:那时误吻广东妹,爽了嘴,苦了肺,躺在床上等死。吴聊道:这不像你,怎么不是在床上吃淫药,再活活把自己干死?我有些不忿,说:你为什么总把我和西门庆扯到一起?我承认我在某些方面的表现是直接了一些,但这更证明了我有一颗纯洁的心。肖潇说:西门庆怎么了,我认为西门庆也是具有形而上的苦闷,但无从解决,只好以形而下的方式排遣出来,他是中国文学的第一个零余者形象,我还有一篇论文《对金瓶梅的再叙述》,考证的是西门庆与毕晓林、叶甫盖尼-奥涅金乃至美国六十年代垮掉的一代,艾伦-金斯伯格之间的渊源。吴聊道:现在的学术真奇怪,怎么谁鸡巴越硬越流氓他们就认为谁越有形而上的追求。我说:所谓胡操乱操,替天行道,枪杆子里出政权,也出学术,这个道理弗罗伊德已经指出过了。吴聊更加恶毒地说:我看并非是论证鸡巴硬才形而上,而是想论证形而上的人鸡巴都硬,学者在那方面自信不足,所以用这个办法给自己壮壮声势。肖潇听了此言,孩子般的圆脸大耳涨得通红,说:你们不懂学术,我就不该和你们说,现在请你们不要乱说。我们一直喜欢他这个样子,感到他可怜可笑又可爱,是个语言上的娈童,颇堪玩味。我就说:你们学院派即使和美国接了轨,也不要滥用话语霸权么,我们民间学者的话一定是乱说么?吴聊道:你真别说,学者的鸡巴也确乎不软,我的秘书,半年前我提出搞她的时候,害怕她刚毕业的大学生和我玩儿气节,告我性骚扰,谁想人家小姑娘大大方方地说,来吧来吧,反正俺上学的时候和老师睡得,上班之后为什么就和老板睡不得?肖潇绝望地怯生生:师生恋也是有的吧?比如说鲁迅和许广萍?我说:狗屁师生恋,和老师睡是为了换学分,和老板睡是为了换工分,两腿一开,交换的倒都是数字,既然如此,须要量化,按抽插次数计价,吴聊兄,国外有没有安在女性生殖器上的打表器?进口一批,给我们母校的师妹们试用试用?吴聊道:这东西我们公司就能搞出来,出租车打表器改装一下而已。我说:为何不投放市场?吴聊道:你怎么连一点经济常识都没有?打表器按下儿蹦字儿,那性能力强的男人还不亏死?反而是超级大阳痿女人一脱袜子他就射精的那种占便宜,这样一来我们公司进口的性药品哪儿还卖得出去?就是我答应肖潇也不能答应,这不是导致中国人普遍丧失形而上追求么?我说:咦?你们公司还进口形而上壮阳药?吴聊道:你这么快就得吃药了?搞得如此不济。我说:目前倒还正常,只不过春宵一刻值千金,千金散尽又何其太快,我在这方面一向贪得无厌。吴聊道:给你搞一些也容易。我说:是不是蓝色的那种?
说完哈哈大笑,气氛一转融洽,笑声沆瀣一气,惹得邻桌的几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直向这边看。只有肖潇不停地喝水,害口渴一般地咽唾沫,并不停地眨着眼。那些小青年也许就是他学校的学生,难怪他如此尴尬。我和吴聊交换一个眼色,继续逗他。
我说:肖潇啊,你为什么一定要搞学术呢?学术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吧?肖潇头垂得低低的,几乎像个啮齿类动物啃着桌面,轻声嗡嗡说:我不好财不好色,这是我的人生追求。吴聊拍案叹道:这个追求把你毁啦。肖潇说:学术哪点不好?我说:学生当然没甚不好,可惜缺了一样东西。肖潇说:缺什么?我正色道:眼儿!肖潇道:眼儿?什么眼儿?我把两根指头围成一个圆圈说:就是这个眼儿啊,hole。肖潇好奇道:何解?我说:吴聊爱钱,钱上有眼,所以唤作孔方兄,我爱女青年,也因为女人有三个洞,可学术有眼儿么?有眼儿么?没眼儿的东西自然没有妙处,所以说自古书生百无一用。
吴聊也说:还真是,还真是,眼儿这个东西还真是妙,有眼儿的东西都是人生的出口,没眼儿的东西只能把人生引向绝路,所谓无眼儿不入,没有眼儿,让我们往哪儿钻呢?然而肖潇到这个时候终于说出了一句有意思的话,自然也是刻薄话:这是蛔虫的逻辑吧?
我们意外地被他回了一句,两个人瞪着眼儿,对看一回,马上高兴得嘿嘿乱扭,好像两个曼妙的蛔虫。肖潇啊肖潇,吴聊说,你这个家伙还真是有趣得紧啊。我也说:这些年过去,肖潇比过去更有趣了。肖潇不好意思:我随口说,随口说,无意讽刺你们,何必这么激动?我们说:本来没有意思的学术,经你这句话,好像有点意思啦。
而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从另一张桌子旁站起来,表情肃穆地向我们走过来。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龄青年,连脖子带脸一片腐烂菜叶的暗黄色,干巴巴,脏乎乎的,好容易用半秃顶伪装的有些智商的形象,却轻易被那身乡镇企业家式的双排口青西服给抹煞了。他朗声对我们说:对不起,我刚才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感到有话要说,我不能眼睁睁地听任你们这样侮辱学术。
我和吴聊打量了这人一眼,又看了看他坐的那张桌子。桌边坐着两个目光简单、脸色糙红的外地姑娘。看来这男的是一个有志向的学术青年,这种人在我们上学的时候就很多,现在应该也没有减少,他们都不是在校的大学生,却特别痴迷于夹着一个破书包,在学校里晃来晃去,嘴上用唐山话贵州话广东话响亮地说着一些有点儿名气的老师的名字,看见土一点儿的姑娘就和人家谈文学、哲学或人生。我问他:您是何方神圣?他炯炯道:我并不是神圣,但我认为学术很神圣。吴聊又问:您是中文系的研究生?他说:我也并不是研究生,但我已经在北京从事了五年的文学研究。我说:哦,原来您考了五次研究生都没考上。他耳边渗出一线飞红,登时染遍脸颊、脖子和秃顶,对着我愤怒地瞪着眼。我说:没错吧?怪不得你把学术搞得像邪教一样。他干瞪了半天才想起鄙视我一下,于是使劲鄙了一下,转向肖潇:肖老师,我听过您的课,也很尊重您,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和他们这些人混在一起。肖潇也被他唬得木楞了,看看他,好像因为我们而尴尬,又看看我们,好像因为他而尴尬。双向尴尬了一会儿,他才道:您有什么见教?
那人道:见教不敢当,这是我近三个月写的作品,一直就想请您指正一下。我已经请戴锦华老师和曹文轩老师指正过了。肖潇忙说:那就用不着我指正了吧,我水平有限有限。那人却说:不不,戴锦华老师擅长文化批评,曹文轩老师搞的是纯文学对吧?我希望您从考据学方面再提出一点意见。说着已经从破得像麻袋一样的皮包里拿出了那么多的油印纸:这一摞是文学批评,这一摞是我的诗集,这一摞是我刚杀青的一个长篇
我们看到肖潇面无表情地对着那些纸眨巴眼,几乎笑得不行了。肖潇半天才说出一句:先不要看文章,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经常读哪些学者的书?那人昂然道:余杰。我登时笑得从椅子上绌溜了下去。肖潇眨着眼又问:那作家呢?那人又昂然道:余秋雨。这一次连吴聊也绌溜了下去。肖潇看到他两次昂然,我们纷纷下跌,也笑了。笑归笑,却也只能说:你就沿着他们的路子走去吧,走哪条路都行,我就不好再坏了你的方子吧。那人却非常坚决,执意把稿子往肖潇怀里塞,还要给肖潇留电话,并问肖潇的电话,还问:您能顺便把钱理群老师谢冕老师的电话一并给我么?小东像被挟持,连躲闪都不敢,只好低着头找我们。我一看这事儿不好收场,便拿出当年流氓无产者的劲头,斜着肩晃悠起来,对那厮道:你丫烦不烦?那人倔强地和我对视了一下,脸通红,又不愿就此走开,便把三寸高的油印纸放在了我们桌上。吴聊就尖声尖气地叫起来:这是你的桌儿吗?谁让你往这儿放了?那人赌气又拿起来,硬往肖潇腿上一撂,掉头就走。吴聊刚想说这是你的腿儿吗?肖潇结结巴巴地说:算了算了,他也不容易。吴聊道:不容易的多了,肖老师你容易么?我说:那厮怎么不容易了,我看他认为学术挺容易的,一写就那么多东西,三个月时间,又文批又长篇还诗集一块儿上马。肖潇却喜道:嘿嘿,你还有学术关怀啊。我们一听,又觉得有趣,自又笑作一团。
经这人一搅,我们更加热闹。只是我突然想起来,低头看了看表,都已经七点半了。陈青萍去哪儿了呢?有些问题我想说,我不能说,可是我还得说。再看吴聊肖潇二位,也是繁华散尽,露出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看来还得我说。我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宣布性地展开正式的话题:
咱们来这儿,不是蛋逼,而是等人吧?那个人怎么还不来呢?
话音落后,半晌沉默。一会儿,吴聊道:也许堵车。肖潇道:也许倒时差,没把握好时间。
说完以后,我们又不再说,却又盼着别人说。吴聊整整西服,把手机打开又关上,啪嗒啪嗒;肖潇摸摸稿纸,又把它们不识字一样翻来翻去,哗啦哗啦;我打量着这二位,把手指弹着玻璃方杯,叮当叮当。
啪嗒复哗啦,哗啦复叮当,足有两分钟,我们的桌上只有拟声词。肖潇必然在恨吴聊油滑,吴聊应该也在鄙视我的散漫,我则抱怨着肖潇木讷,总之三个人都在怨对方,等对方,斗智斗勇斗耐心,狭路相逢,全看谁耗得住。我确实不知道,提起陈阳平,我能跟那两位说点儿什么,所以就憋住了,一直等,等啊等。我认为最先憋不住的会是肖潇,可却是吴聊首先停止了啪嗒啪嗒。我们见他要发言,立刻停止了哗啦哗啦和叮当叮当,全场肃穆地瞅着他。
吴聊把手机像惊堂木一样往桌上一拍,问道:陈青萍离婚回国,大家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说,上回书交待过了。
他又说:咱们三个跑到这儿来,就证明还是贼心不死对吧?
也是也是,我又说,三个司马昭。
他又说:那这事儿就不好办了,就像几年前一样不好办。据我分析,当年我们谁都没追上陈青萍,是什么原因?有人认为是因为美帝介入,其实不然。试想我等之才,本应该在美国佬儿登陆之前就把战斗结束了啊,为什么久攻不下,反被外人占了先机?
我说:先别我们我们的,我们不是战友,我们是情敌吧?
吴聊一拍大腿:对啦!就是这个原因!我认为,本来凭我们三个,谁都可以追上陈青萍,可问题偏偏就出在三方面同时出击,又不可能协同作战,以至于互相牵制。坏就坏在内耗上面。你想啊,陈青萍看看这个不错,看看那个也不错,犹豫不决,此事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美国佬儿来了,渔翁得利。所以说当年痛失陈青萍,实可谓三国相争,一朝归晋啊。
我说:这不是废话么,难道这种事儿还能协同作战咱是想追求爱情爱情对吧,毕竟不是轮奸吧。
吴聊道:协同作战当然要求太高了,其实这事儿只要有两个人发扬发扬高风亮节,主动推出,另一个人就方便了
我说:这简直就是狗屁了。那你说谁发扬高风亮节?肖潇最有涵养,肖潇干么?
肖潇漠然。我又转回来问吴聊:那你这么说,就是你想发扬啦?
吴聊道:跟你这人简直没法儿说话。你要不想听别听,算我光跟肖潇说行了吧?
小马你就别忙着打岔了,肖潇开口道,吴聊说这么多肯定是有想法的吧?
我便对吴聊道:那你说,你说。
吴聊道:其实我的主意也很简单,无非是借用一下前人的伟大思想。先请教肖老师,所谓社会契约论,或者民主政治,是不是建立在人不利己天诛地灭,和可用的资源偏偏又不能满足所有人这两个前提之上的?
肖潇道:没错没错,这个思想是约翰-洛克和卢梭都提出过的。
吴聊道:你看,我功力犹存。不过我更会活学活用以前咱们在追求陈青萍方面,有个君子协定吧?今天我们不妨把它再进一步,搞成民主选举,从三个人中间选出一个最应该、最能够也最适合的人去追陈青萍,其他人遵守规则,无怨无悔,有闲心的话还可以衷心祝福当然不作硬性要求啊诸君以为如何?
我笑道:哼哼,当年君子协定,如今民主选举,怎么越来越知识分子了?
肖潇道:知识分子有什么不好?这法子听起来倒很理性。
吴聊道:甭管知识分子不知识分子吧,总之这办法又有效,又不会伤哥儿几个的和气毕竟这么多年交情了,伤了和气才是最可悲的,小马你想想,当年是谁借你钱的?我!当年是谁给你写哲学史论文的?肖潇!你忍心和我们伤和气么?
我说:当年我也没少帮你们吧?你那时候倒卖圆规光收钱不交货让物理系的东北糙汉追着揍是谁在肌肉的狂欢里把你活着抢出来的?
吴聊道:所以说啊,万事和为贵,家和万事兴,考虑到爱情,又顾及交情,还要保证效率,我们只能用这个法子了吧。
我说:那行,那行,民主选举,怎么个选举法儿?提名候选人?我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就是马小军同志,马小军同志最有战斗性,而且是老一辈无产阶级恋爱家了。谁敢立马横得儿?唯我马大将军,要打好这次攻坚战,选马大将军众望所归。
滚蛋。吴聊也笑了,你丫能不能在党内会议上严肃点儿?什么横得儿不横得儿?谁的得儿都是竖的崩管往上竖还是往下竖横着的那是用扳手拧过。
那你们也甭指望我提你们俩人的名儿。我说。
是是,吴聊道,谁也没要求你流氓假仗义。咱们就是自荐,自荐完了再不存私心、实事求是地进行评选,这自然也要求与会人员具有较高的民主素质。
我说:那我自荐完了,我也没什么长处了。
这就是你的自荐?吴聊说,可见你丫素质真是不高
那你给我来一素质高的?
我刚说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肖潇忽然抬起头来,真挚地望着我们的眼睛:那我说两句儿。
我说:行了,素质高的来了。欢迎肖潇同志发言。
肖潇却干望着我们,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只得又喝了口水开了开塞,一憋,又一憋,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我这些年都没有结婚。
哈哈哈。我和吴聊立刻停止互相攻击,一起拍桌子。我说:肖潇,你此言怎讲?没结婚的又不止你一个,我也没有结婚,吴聊结了么?吴聊也不言语,伸出左手,让我们看看光秃秃的无名指,示意他也是王老五。但他捎带又抖动了几下戴着白金戒指的其他两个手指,示意他与我们不同,是钻石王老五,只不过抖动手指的时候手形有些问题,好像在骂我们两个人是王八。
你看,你看,我说,无论有钱人还是没钱人,都知道结婚不好,因为有钱人有富乐子,没钱人有穷乐子,结了婚就是没乐子啦。
肖潇很茫然地有憋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自己是否辞不尽意。等他考虑好了,便说:
我这些年都没有恋爱。
哈哈哈。我和吴聊又拍桌子。吴聊这次的手势是把手一摊,又轻轻一挥,表达过眼烟云之意。我又在旁作注道:肖潇,你此言又怎讲?虽说我们俩人都没闲着吧,但你是搞文学的,你应该知道,男女之间的感情多种多样,可以相互安慰也可以相互慰安。可就像纯文学一样,纯粹的爱情也只有一种对吧?我们在别人身上都没找到纯粹的爱情呢。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和吴聊也保存着一颗处男的心啊。
肖潇又被我们闷回去,开始干眨巴眼,脸上渐渐憋得有些发红,好像一只小螃蟹在被文火逐渐蒸熟。我们见他不再说话,相互一笑,可他却又迸出一句话来,说的格外坚决:
我是说,这些年来,我从没接近过其他异性,我是对得起陈青萍的。
我们都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全吓了一跳。吴聊这次平摊出两只手,耸起肩膀,像美国人一样表示奇怪,我还没开口,他已经自己说话了:肖潇啊,你此言就更不知怎讲了。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你还是处男,所以在追求陈青萍方面,你有更大的合法性么?你就应该享受特权么?或者说我们就应该同情你,让着你么?这个逻辑很荒谬不是么?仆尝闻提拔干部时党员优先,却未尝闻追女人时处男优先啊,即使搞学术,也不要求童子身练功吧?
肖潇已经急扯白脸了,他呼哧呼哧地摸着头,两腮的肉几乎扇乎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接上去说:肖潇却是也不是这个意思。吴聊这样揣测别人,确实吴聊。肖潇的意思是,他想给我们讲一个感人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的几位文学家和学者之间。从前有个林徽音,长得又白又嫩且及其小资,这样就有很多人追。来了个诗人徐志摩,没追上,又来了个逻辑学家金岳林,也没追上。可是徐志摩也不想吃亏,扭头就去搞了个bitch陆小曼,权且先使着。但是金岳林这人实在啊,把爱情看得神圣啊,人老人家就干等着,林徽音跟别人结了婚,他还在她家旁边守着,守了一辈子,终身不娶,元阳未泄。通过这个故事,肖潇要告诉我们,比起徐志摩,金岳林无疑伟大得多,形而上得多,纯文学得多,所以老天有眼,应该给他一次机会,因为他要比徐志摩更爱林徽音。肖潇追求的就是这种绝唱般的深沉的爱情,对不对,肖潇,说到你心坎儿里去了吧?
肖潇喘得稍微轻了些,想摇头,又没摇起来,像个帕金森患者一样歪了两歪,说:也不全是这个意思。
我说:也不全不是这个意思对吧?咱们还是有话直说好吗?
看他不言语,吴聊便说:那就更不对了,肖潇。既然你是这个意思,那你今天又干嘛来了?你应该独自一人高山流水怆然泪下地等着守望着去啊,你要是再缠陈青萍想跟她发生点儿什么实质性的关系,那不就不够柏拉图不够纯文学了么?你那绝唱般的伟大爱情不也就不够伟大了么?你不来就怕得不到爱情,来了爱情又不伟大不深沉了,这个问题在台湾学术界讲,应该算是一个吊诡吧?
这下肖潇就有点生气了,伟大的情怀被人讲成悖论,任谁都要生气。肖潇生气的时候也很可爱,你看不出这个人在生气,他还是闷闷坐着,脸上一团和气,只不过手指在紧张地攥着裤脚,眼神飘忽,不知看哪儿,终于锁住面前的玻璃方杯,出神了,入定了,不理人了,自顾自伟大去矣。
三张嘴去了一张,接下来该吴聊发言。他现在兴头正高,所以开始赤裸地吴聊:我倒不想说别的,我就想说说爱情。大家都是为了爱情来的,可是光讲爱情有意义么?爱情不能当饭吃,诸君这般年纪,也该琢磨过味儿来了。当然处男除外。
我说:你何必还挤兑肖潇。
他说:那我说的也没错儿吧?
肖潇压根儿不抬眼看他,我也只好说:基本没问题。于是吴聊继续道:既然爱情不能当饭吃,咱就只能谈经济问题了。肖潇也不要总回避政治经济学批评是吧?
我看看肖潇的神色,说:你要再说肖潇,我可急了啊。
吴聊道:好,好,咱论事不论人,论事不论人。你们想想,陈青萍这几年在哪儿生活?美国。跟谁生活?教授。美国教授别的不说,钱总是有的,一年十万美刀还是底薪不算加班儿。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汽车、house、手挎lv,身穿channel。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她再找人结婚,得再找一个能提供这些东西的主儿是吧?否则生活质量下去了,天鹅变老鸦,大熊猫儿变成猪,她能乐意么?就是她乐意,在座诸君也不乐意吧?深爱着她的男人们,你们就不希望陈青萍过着幸福的生活么?
我说:你这意思,也就你吴聊养得起她,我们俩都得靠边儿站对吧?
他说:当然如果不满足于靠边儿站,你们还有权祝福我们这么说就太吴聊了啊我是说,二位也确乎是人中龙凤,只不过手儿也实在不宽裕,肖潇还是三千块钱一个月,据说学校改革还要拿你这样的开刀呢吧?小马现在还租着房子呢吧?你们还指望陈青萍跟着你们打一块二的车吃六块钱一斤的肉穿外贸店的衣服?情况并不复杂,但现实还是很残酷的,money is not only money,money is all。
当然了,我说,money is all,不过吴聊,你也忽略了一点,陈青萍当年傍洋人傍大款,现在可今非昔比了啊。据我所知,美国离婚都得分钱,老婆分男人一半儿的钱,而且陈青萍自己在美国也有工作,她那人那么能折腾,还能少挣得了?所以她现在是女大款了,女大款不但可以不傍大款,还可以包养个把面首。
这时肖潇不知从哪儿神游回来,猛抬头来了一句:我不用她的钱。
我回了他一句:我用!我觉得软饭是世界上最香的饭,这可是我一生的梦想啊。
嘿嘿,那倒有趣了,吴聊道:人家凭什么包养你呢?你有什么特长?money is all,我说的倒不是钱能买一切东西,我说的是经济上的成就总能代表一个人的某种价值吧?女人总喜欢有才能的男人,在这个社会上,什么才能说明男人的才能呢?
我揶揄道:怎么着也得中产阶级吧?
吴聊居然说:对啦,既然她还不认识李嘉诚曾宪梓。
我对肖潇道:瞧,多浅薄的中产阶级。
吴聊倒也洋洋得意:陈青萍也并不深刻,我早就看出来,她只是个小资女性而已,充其量也就是野心强点儿对物质要求高点儿的那种。
肖潇这时用捍卫真理的架势爆了喝一声:不要这样说陈青萍!吓的吴聊手舞足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邻桌那个学术青年倒非常敏感,支愣着耳朵对两个村姑道:陈青萍可能是个海外汉学家的中文名字,肖老师可能最推崇他。我看到火药味儿一下这么浓,连肖潇都红了眼,连忙出来打圆场:别别,别生气,我们不要这样赤裸好不好?毕竟还是战友关系。
吴聊挨了吼,就不敢再惹肖潇,他也知道老实人发了火更可怕,于是把气撒到我这里:我是赤裸了点儿,可我也是实事求是,肖潇倒还有点儿追求,你呢?成天就俩追求,一、女的,二、活的,有眼儿就是好窝头。
是是是,我说,我是不济,可你也得承认,人生还是很丰富的,除了钱眼儿以外,还有很多眼儿都很美妙对吧?否则你又干嘛来了?所以咱也不能一叶障目,光那钱说事儿吧?你吴聊确实比我们有钱,可是我们有的你也未见得有。
吴聊表现出一幅很有兴致的样子:愿闻其详。
我又看了看表,差十五分八点了,这个陈青萍怎么还不来?她不来,我只好说下去。我把两肘架在桌上,下巴盖住玻璃方杯说:咱们还是来讲故事,昔年西门庆要淫潘金莲,托王婆说项,王婆道,让女人就范,无非五个条件。
吴聊道:哪五条?他抖擞身板,好像马上要参加检验。我说:当年西门庆也是这样问。那王婆就说:这五条,叫做潘驴邓小闲。我掰着手指头,一一道来:何谓潘?潘安之貌,这一条,我看大家都算了吧,我浓眉小眼,吴聊瘦长丝瓜脸,肖潇是个白面团。下面是驴,驴指驴大行货,生殖器像驴一样大,诸君都是黄种人,也该有个自知之明。这两条外,其余三条,我们可谓各得其一。邓指邓通之财,吴聊有钱;小指脾气小,小东有涵养;闲是有闲工夫,只能由我愧居,我这人别的没有,有的就是时间。这样看来,到了如今还是三分天下,成鼎立之势,谁也不要看不起谁。
吴聊便说:既然三分之势,也总得三家归晋吧,否则不又走上当年的老路了么?究竟谁上呢?
我说:依现在看来,还真是各有优势,相争不下,难于取舍,只好另想一个办法当然也是君子协议。这个办法就是各尽其力,优化组合:吴聊得其邓,陈青萍花钱的时候可以找你,你当倾囊资助;肖潇得其小,陈青萍通经头疼气儿不顺的时候可以找他,肖潇也必定会逆来顺受全身心地抚慰她吧?我既得其闲,也只能应付陈青萍闲着没事,又想干点儿什么事儿的时候,我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不在话下。这个提议,诸君以为如何?
肖潇的鼻子里哼哼了一声,把头一扭,根本懒得说话。吴聊倒被逗笑了:狗屁,你想得倒美。我出钱,肖潇受气,你去做那闲来无事便特别想做之事,你当我们都是傻波依啊?
我嘿嘿一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看来你们都没有牺牲精神
这样一说,三人又笑作一团,气氛重归融洽。不过看来一切民主到最后都是一团糟,吴聊提议,既然选举这条道儿走不通,我们就再换一个办法。
肖潇便问:什么主意?
吴聊道:我们轮流去追陈青萍,一个人追的时候,其他人不准插手,看谁能追上。每人一个月时间够用么?
我说:狗屁,那先上的人追上了怎么办,对后面的人不公平。
吴聊道:这个简单,我还有一法,也是fair play。可他刚要说话间,我忽然看到一个人在咖啡馆门口探头探脑,心下一紧,赶紧伸着脖子张望。我一翘首,那两人也立刻像牵线木偶一样扭了脖子去看,三个脑袋几乎从脖子上弹起来。门口那人便马上发现了我们,径直向桌子这边走来。这人一来,吴聊立刻眉开眼笑,嘴裂得脸像个掰断的丝瓜;肖潇也不禁喜上眉梢,但又不好那么露骨,便抿了嘴,倒像个捏紧了的包子;只有我傻了眼,心头一盆冷水泼下,冻成了个霜打了的茄子。原来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从天上掉下来,来的正是我的姘居小伙伴,黑脸林黛玉。她今天无端又穿了一身白,黑里衬白,恰如一颗乌鸡白凤丸,香喷喷滚了过来。我目瞪口呆,想着足球、斑马、大熊猫等一切黑白相间的东西,但也没办法,恍然一眨眼,眼前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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