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只眼睛(代序)
我曾在SIOK的一幅公路照片上题注曾经凯鲁亚克,想用几层意思来表达我对于SIOK其人其事的印象。Live, travel, adventure, bless, and don''t be sorry.①这是SIOK引用过的杰克凯鲁亚克的话,虽与她本人表象迥异,却也有着相似的精神映射。
几年前的冬天,我在一位设计师好友那里认识了SIOK,一位朴素寡言的新加坡纪录片制作人。印象很深的是她随时携一个相对于她小巧身材显得巨大沉重的背包,讲话缓慢文雅,倾听时特别专注,非常地客气礼貌。
互加微信之后,我渐渐养成了每天看她发布照片的习惯,也慢慢开始添加文字评注。虽然每年只遇几面,但文字与照片的交互却成为我们之间的平常交往。SIOK每日贴出的照片,大多是她纪录片工作室附近的人物与场景,也大多使用手机黑白模式抓取。那是雍和宫附近的一条胡同,寻常百姓,寻常日子,春夏秋冬,经由SIOK的眼睛和镜头,透出温暖的心境,常常触动我写下一点儿什么。
网络改变了生活,让慢的快起来,把原本完整的碎片化。而SIOK是慢性子,默默地观察和记录着身边细微而平凡的一切,把这当作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日复一日,一片一片,把碎片拼凑完整,还给我们一个曾经熟悉而今忽略的北京。
我始终觉得摄影分两种,一种是捕捉甚至放大转瞬即逝的美丽,一种是记录生活里的点滴寻常。固然这都需要有善于发现的眼睛和高超娴熟的技巧,后者更需要一份耐得住司空见惯的坚持和对不那么惊艳震撼的景象的凝视。而这,更代入了拍摄者对微尘凡世的悲悯关切。
SIOK关注凡人凡事,她的镜头里常常出现倚杖独行的孤单老人,也有放学回家的欢乐孩童,还有胡同拐角破旧的家具、蒙灰的脚踏车、辛劳的早点摊贩和公车窗口忧郁的面孔,当然也有日出日落、雨雪风霾。她曾为一张日出图标了埃克哈特大师的话:Be willing to be a beginner every single morning.②也曾因艾青的《树》而一次次地找寻、拍摄:
一棵树,一棵树
彼此孤离地兀立着
风与空气
告诉着它们的距离
但是在泥土的覆盖下
它们的根伸长着
在看不见的深处
它们把根须纠缠在一起
2016年的最后一天,SIOK再次拍摄了北京冬日里挺拔的白杨,并借W.S.默温来表达自己的新年心情,On the last day of the world, I would want to plant a tree.③这让我想到这些树,想到它们在北方的萧瑟冬天里挺拔着相互守望,牢牢向下,默默向上
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讲过,人之所以伟大,乃在于他是桥梁而不是目的;人之所以可爱,乃在于他是过渡和没落。人生短暂,世事无常,我们每个人对于他人无非是桥梁,要么渡人,要么渡己,可以用镜头,用文字,用金钱物质,用爱欲情仇,但最重要的,是要用心。
开始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恰逢新年,又是回头想、往前看的辰光。人的回忆总是主观的,会有意无意地修正、删减、添加、粉饰,所以回头是想。而展望,则更客观现实,更多考虑实现的可能性,得评估外在内在的条件,所以偏保守谨慎,因此往前是看,要看得见,看得清。
那么,对于正发生的当下呢?
也许需要以旁观的角度,心怀情感而不陷于感情,好奇敏锐而非麻木漠然,投身其中又神游其外,注意周遭又不惹人注意。若依此,则SIOK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观察者,如同她所从事的纪录片领域的注解,是第三只眼睛。
今晨梦醒,阴霾如晦。打开手机,看到SIOK的霾行图,又读到Lens杂志转引的马丁瓦尔泽的话,我渴望生活,但当生活经过我时,我并不看它,我只看路。小小屏幕上的日历显示出2017年1月5日,腊八,小寒。本来还打算说点儿什么,想想算了,熬粥泡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