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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血路

書城自編碼: 2987553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社会
作者: 熊焱
國際書號(ISBN): 9787541145193
出版社: 四川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7-04-01
版次: 1 印次: 1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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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清末民初的历史画卷一段乱世烽火中的儿女情仇一个关于爱与信仰、希望与光明的故事
內容簡介:
《血路》是80后诗人、作家熊炎以清朝末年的四川为背景创作的长篇小说。在当时清政府为了镇压革命,不惜丧失国家主权,将铁路收归国有的历史大背景下,书稿以同盟会成员李云舒为主人公,讲述了其与赵尔丰义女杜清漪之间不同家庭背景、不同政治信仰的爱情故事,后来在民族的大义之下,李云舒用实际行动去追求国家未来的希望,杜清漪也抛开一切选择默默陪伴在其身旁!
關於作者:
熊焱,1980年10月生于贵州瓮安,现居成都,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曾获华文青年诗人奖、四川文学奖、海子诗歌奖、天津诗歌奖、尹珍诗歌奖、首届四川十大青年诗人等奖项。著有诗集《爱无尽》《闪电的回音》,长篇小说《白水谣》等。
目錄
目录


第一章成都血案001
第二章保路022
第三章她回来了047
第四章情到深处063
第五章旧梦088
第六章诱捕107
第七章刺杀赵尔丰127
第八章营救149
第九章香靥凝羞一笑开164
第十章可怜我哭不成声190
第十一章截杀端方215
第十二章成都兵变246
第十三章赵尔丰之死274
第十四章尾声301
內容試閱
第六章诱捕
赵尔丰很多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四川的局势像一块重铁压在他的心上,怎么挪也挪不开。好几个深夜,杜清漪都看到赵尔丰的书房里还亮着灯,一袭清瘦的影子孤独地映在窗上。杜清漪很想喊他,叫他早点歇着了,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回去了。
那天下午,杜清漪早早地从报社回来,亲手熬了一碗银耳羹,亲自给赵尔丰端过去。赵尔丰从案牍上抬起头来,疲惫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杜清漪说:义父,你先歇一歇吧。这是我亲手熬的银耳羹,你尝一尝。
赵尔丰尝了几口,只觉丝丝入滑,甘甜爽心,便连连点头,一个劲地赞道:真好,清儿,你的手艺是越来越精进了。
杜清漪说:义父,你太辛苦了,还是多歇着吧。你看你,眼圈都是黑的,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赵尔丰叹了一口气,说:你也看到了的,现在四川这局势,着实让人头疼,我想歇,也歇不住啊。
杜清漪说:义父,虽然你甚少与我谈论家国大事,但我知道,你多次代川人请愿,甚至还联合了玉昆将军一起上奏内阁,希望朝廷顺应民意,维持铁路商办。可朝廷不仅不批准你的奏请,还严令你实力弹压,你这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如今川人罢市罢工,风波越演越烈,大有不可调和之势。义父,你可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尔丰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清儿,你是留过洋的,我想问问,假如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解甲归田,远离这个是非圈。杜清漪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可,不可。赵尔丰说,食君之禄,就要为君分忧,现在正是朝廷需要我的时候,我岂能一走了之?我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半开的门突然轻轻地敲了两下,李云开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大帅。赵尔丰示意他进来。李云开就走进来,说:朝廷来电了。然后将电文恭恭敬敬地呈在赵尔丰面前。
赵尔丰说:你念吧。李云开看了杜清漪一眼,显得有些犹豫。赵尔丰说:念吧,清儿又不是外人。
李云开朗声念道:兹命川督多派员弁,实力弹压。如需援手,即令端方领军入川,助尔一臂之力。再任由川民滋事,贻误大局,定严惩不贷。
赵尔丰长叹一声,说:朝廷是步步紧逼,川民却又蠢蠢欲动,我夹在中间,难啊。
杜清漪说:义父,那何不就此以身体为由,辞呈引退,颐养天年呢?
赵尔丰说:清儿,你不明白,我赵家世受皇恩,唯有肝脑涂地以报答,怎能在国家有难之际,临阵脱逃呢?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杜清漪说:可今日之朝廷,已不复当年。丈夫处世,当识时务。
清儿!赵尔丰面色严肃地呵斥一声,随即又将声音放轻,我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再劝我了。
杜清漪说:义父,你想想看,朝廷明知你对盛宣怀和端方有异议,却打算命端方领军入川,这其中可暗藏深意啊。
是啊,大帅。李云开接口说道,昨天端方还弹劾你呢,今日朝廷就要派他领军入川了,这怕是来者不善呀。
赵尔丰说:朝廷说的是,如需援手,即令端方领军入川,并未说即刻派端方来呀。我不需要援手,端方自然就不会来了。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端方来,那又如何呢?他不过是帮我稳定四川之乱局罢了。我们镇定一点,不要自乱了手脚。
李云开急了,说:大帅,朝廷这是在投石问路,将会很快名正言顺地电令端方领军入川。你想想,若真要平定四川乱局,四川的兵力足也,何需端方的援军?朝廷若是只想让端方为你出谋划策,他孤身进川即可,何需领兵呢?很显然,朝廷对你不满,意欲以端方取代你。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说:端方此番复出,自然是雄心勃勃,力求建功立业。如今湖广的路事已趋于稳定,湖广总督的位置,他端方一时半会是谋求不得的了。而四川日益混乱,在端方看来,这是可乘之机了。他领军入川,一来可以兵力镇压,功成之后,就可顺理成章地取代大人的位置;二来可拥兵自卫,以防不测。大帅,你得早做准备啊。
赵尔丰捋着下颌的胡须,久久地沉默不语。
就在这些乱糟糟的日子里,杜清漪一连几天都没有与李云舒见面。终于在一天夜里两人去茶馆观看了川剧。戏曲精彩纷呈,高潮迭出,尤其是演员在长袖挥舞间,一股股鲜艳的火光从嘴里窜出来,在夜间仿佛怒放的昙花,显得绚烂而生动。观众们齐声喝彩,杜清漪瞧得心醉神迷,抿着嘴笑,有时轻轻地鼓掌。
表演结束后,杜清漪还意犹未尽。在分别的时候,两人相约着次日中午一起吃饭,下午去游玩。
第二天,杜清漪早早起床,读了一遍书,抚了两曲琴,再看时间,还不到九点。风在窗外荡漾,清脆的鸟声从屋檐落下来,沾满了阳光的细粉。她只觉得时间无限漫长,于是便决定去找李云舒。
李云舒的家杜清漪曾去过一次,还留下来吃了晚饭。她对麻五的厨艺赞不绝口,对他家书房里那用象牙制作的书架也记忆犹新。她在去往他家的路上时,一颗心跳动着,仿佛钟摆似地战栗。
李家的宅院房门紧闭,杜清漪风风火火地拍门。门是麻五开的,看到杜清漪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杜小姐,你怎么来了?
你家公子呢?杜清漪径直推开门往里闯。
在书房呢!
杜清漪大步往书房走去的时候,听到麻五在身后紧张地喊她,她没有理会,一直朝前走。她突然看到厢房边的楼梯上,一个青年男子正诧异地瞧着她。这个男子其貌不扬,她并不认得,但却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那刀锋一般的目光就像月夜里的浓霜,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她的心里泛着冷冷的寒光。
书房的门是虚掩的,杜清漪一推开,就看到李云舒正搂着一个哭泣的女人。那哭泣的女人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鸟,终于在风暴中找到了温暖的归巢。杜清漪呆了一呆,禁不住后退一步,身子晃了一晃,用手扶住门框,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杜清漪的猝然而至,让李云舒既意外,又尴尬。他手足无措,一双手想放下来也不是,不放下来也不是,仿佛多余的一般。他嗫嚅着说:你,你怎么来了?
杜清漪咬着嘴唇,面容失色,幽怨地剜了李云舒一眼,突然转身跑了。
清漪,清漪!李云舒喊着,追了出去。
杜清漪的身影就仿佛是一只折翅的蝴蝶,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院子。李云舒在大门外追上她,说:清漪,你听我说。
你什么也别说了。杜清漪大叫起来,眼里噙满了泪水。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什么也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说完,转过身走了。
李云舒张了张嘴,似乎想喊她,最终没有喊出来。他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走远,心里仿佛有冰雪飘零。
阳光一丝丝地编织着满世界的金线。远处有车马的响声,像激流中突然卷起的旋涡,转瞬又消失不见。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回过头,看到林采菲正站在大门边,忧伤地看着他。
李云舒冲她勉强一笑,刚走到门前,就听到林采菲低声说:云舒,对不起,都怪我不好,害得那个姑娘对你误会了。
李云舒笑了笑,说:这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林采菲说:你找个机会耐心地向她解释一下吧。那个姑娘真好看,和你很般配。我看她的装束,像是留过洋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谁?
李云舒说:她叫杜清漪,是赵尔丰的养女。我和她是在东京的时候认识的。
林采菲低着头微微一笑,随即轻轻地叹息一声。
李云蔚和林采菲走后,李云舒坐在书房里,心里空荡荡的,发了半天的呆,这才赶往总督府,打算向杜清漪解释。在总督府的门外,看门的人拦住了他,他呈报了姓名,请求拜见杜清漪。
远处,街上的喧嚣仿佛雨后的溪流,一点点地涨起来。有马车从总督府外驶过,沉闷的蹄声就像潮湿的鼓点。前去禀报的看门人回来了,他语气生硬地告诉李云舒:你请回吧,小姐身子不太好,不见任何人。哦,对了,小姐还吩咐了,以后你别再来找她了,她不会见你的。
李云舒无限失落,心里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地散开,像水稻扬花般,洒得纷纷扬扬。
一连几个晚上,李云舒都梦见了杜清漪。但每一次梦见她,总是很快就醒来了。这让他惆怅万端,辗转反侧,心里一阵阵地难过,后来长声喟叹,长叹之后又苦笑起来。
就在李云舒浸泡在爱情的苦水中而满腹忧伤的时候,杜清漪病倒了。尽管她并不知道那个倒在李云舒的怀中哭诉的女人是何来路,但她以一个女人的直觉坚信,他们之间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医生来检查过,说她的病情并不严重,只是着了凉,服上一服药,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康复。但杜清漪却感到全身发软,心里烦乱不定。她躺在床上,浑身都不自在,仿佛一艘风暴中被搁浅了的破船。她想到后花园里走走,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即使有丫鬟扶着她,但她走了几步之后,却又感到胸闷难平了。
她坐在石凳上喘息,丫鬟很心疼地说:小姐,你还是回去歇着吧。
杜清漪摇摇头,看着午后的阳光从树梢间漏下的光斑,就像一个人迷离的眼神。她呆呆地注视着那些光斑,很久,然后轻轻地问:翠云,你有心上人吗?
丫鬟红着脸,说:我身份低贱,哪里敢奢望有男人喜欢我呢?我也就不敢去喜欢别人。如果以后能有人来提亲,或者是太太能帮我找个人家,我就嫁了吧。
杜清漪说:你这样想是不对的。一个人无论身份、地位,无论贫贱、富贵,都有爱的权利。你应该去大胆地追求属于自己的爱,而不是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只是
说到此,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幽幽的:爱一个人,谁也无法预料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丫鬟说:小姐,你是想李云舒公子了吧?
杜清漪低着头,垂下眼睑,脸上一片黯然。
丫鬟怯怯地问:小姐,你跟李公子闹别扭了吗?
杜清漪板着脸,训斥道:一个小姑娘家,瞎打听啥呢?随即她轻叹一声,低声问道:翠云,我是不是太小气了?
你才不小气呢,定是李公子不好,惹小姐伤心了。我明天去咨议局找他,让他给小姐赔礼道歉。
你这个鬼丫头,只晓得瞎说。杜清漪笑着嗔怪了一句,面色很快就沉了下去。
夜里,杜清漪睡不好觉。她梦见了李云舒,可梦里的他显得那么模糊和遥远。她看见一个哭泣的女子倒在李云舒的怀里,李云舒抚着她的头发,拍着她的手背,最后两人牵着手,慢慢走远。虽然是身在梦中,杜清漪却能深切地感受到那种撕裂心扉的疼痛。她痛苦地看着他们走远,一下醒过来了。窗外万籁俱寂,夜风拂过枝叶,就像一个人絮絮叨叨的低语。杜清漪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微湿的冷汗。她感到胸口很闷,便打开灯,看到床头打开的怀表,时针恰好指向十一点。
杜清漪又关上灯,在黑暗中坐了半晌,终是无法平静。她披上衣服,走出门去。清凉的月光皎洁如霜,夜虫的吟唱仿佛喷泉似的冲起来,又四处散落开去。杜清漪在院子里瞎转,深吸风中送来的缕缕花香,感到心绪逐渐平息下来。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赵尔丰的书房外,看到灯还亮着,一袭清瘦的背影映在窗上,不由得心里一酸,正欲过去叮嘱他歇息,突然听到后院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行人急匆匆地走进来。杜清漪躲在墙角,借着明亮的月光,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是李云开,后面跟着几个穿着官服的司道。但她只认得周善培、田征葵和尹良,其他的都不知道,好像有一个曾见过,但却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他们在赵尔丰的书房外停下。李云开朝里喊话:大帅,他们来了。里面传来赵尔丰苍老而疲惫的声音:进来吧。众人走进去,行了礼后分别坐下。赵尔丰说:这么晚了,诸位还十万火急地赶来,到底所为何事?
连夜赶来的众司道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尹良咳嗽了一声,说:大帅,今日保路同志会的人发了一份传单,叫《川人自保商榷书》,你可看过?
赵尔丰满不在乎地说:现在街上天天都在发传单,没啥大不了的。
尹良从身上掏出一份传单,放在赵尔丰的面前,说:但这份自保商榷书的传单可大不一样,并不仅仅是争路,里面可是大有文章。表面上,这份传单要求竭尽赤诚,协助政府,保护官长,维持治安,一律开市开课开工,但后面却提出保路同志会要制造枪炮,编练国民军,设立炮兵工厂,尤其是说到这里,他凑过去,指着传单上用红笔勾画的一行小字,继续说:在除去自保妨碍这一条中,还特别说明,凡自保条件中,既经川人多数议决认可,如有卖国官绅从中阻挠,即应以义侠赴之,誓不两立于天地。这意思可是说,以后我们若是阻止,他们便可名正言顺地污蔑我们为卖国官绅,名正言顺地造反了。这可是背叛朝廷,图谋不轨,鼓吹四川自治和独立呀。
赵尔丰摆摆手,说:蒲殿俊和罗纶我了解,他们还没有那个胆量造反。这八成是乱党在其中挑拨离间,我们切不可自乱了阵脚。
尹良说:今天铁路公司召开股东大会,这份传单就是在会上分发的,蒲殿俊、罗纶他们都看过了,未提任何异议,可见他们是认可了的。前几天保路同志会还在股东会上宣传抗税罢粮,还布告全国,声明以后不担任外债分厘,并恳告全国人民,实行不买卖田地、房产,以困国库。大帅,我看蒲殿俊、罗纶他们不是没有那个胆,而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街上人心萌动,各种同志会、股东会、维持会、协会等机构名目繁多。他们四处散播谣言,蛊惑人心,还把持着各地交通,阻止各州县解送银两到省潘库来,据悉有六十万两之多。我还得到消息称,两湖的革命乱党,正与川内的同志会勾结,准备造反。大帅,你戍边时功名显赫,自知乱世病深,当下猛药。现在四川就是这样一个乱局,你得当机立断啊。
赵尔丰说:怎么个当机立断呢?四川的局势太乱了,整个运动遍布全川,稍有不慎,必酿成大祸啊。
尹良焦急地说:大帅,你来川已一月有余,你是亲眼看到的,这局面可是越来越乱了。再这样拖下去,只怕成都不,整个四川都要易主了。
赵尔丰叹了一口气,说:朝廷在逼我,现你们也在逼我。
大帅众司道齐口叫了一声。
尹良说:我们绝没有逼大帅之意,只是当下形势严峻,我们才星夜赶来,提请大帅早做决定。他说完,朝周善培使了使眼色。
周善培从怀里摸出一张写满小楷的白纸,呈给赵尔丰,说:大帅,这是我们来之前,由我草拟的一份电文,请大帅过目。
这是周善培、尹良等人打算联名上奏朝廷的电文,请求朝廷收回铁路国有的成命,继续维持商办。由于情况危急,若三日内收不到朝廷的回复指示,那就矫旨办理,以稳定大局。
赵尔丰喃喃地说道:矫旨办理,矫旨办理这可是要把老夫逼上绝境呀!
周善培说:我们之前商议了很久,迫于当下形势,这是无奈之举啊。秦始皇三十七年,始皇帝在出巡中病故沙丘,赵高和李斯矫旨拥立胡亥继位,下令赐死扶苏,让强大的秦王朝由此走上了一条短命的道路。晋永平元年,贾后矫旨诏楚王玮率领北军诛锄汝南王亮,随即又矫旨杀楚王玮,开始独掌朝政,但也开始了长达十六年的八王之乱
赵尔丰打断他的话:你别再说了。我想一想,我想一想。
众人便不再作声,默默地看着赵尔丰闭着眼,双肘撑在桌上,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分别轻揉着两边的太阳穴,面色冷峻如铁。半晌,赵尔丰突然睁开眼,目光炯炯地盯着陆军第十七镇统制朱庆澜,问道:朱统制,若同志会的人真要造反,那我们可得靠你来保护大家了。明天你派五十名士兵到督府来,加强防备,以防不测。另挑选一百名精干的士兵随时待命,一有行动,他们就立即执行。
朱庆澜说:大人放心,我回去后即办。但有一事我想告知大人,我在军队里常听士兵们议论,他们多是主张争路的,要他们剿匪,他们必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若是要他们镇压同志会,只怕指挥不动。
赵尔丰怒了,提高了声音:什么是匪?管他是同志会、股东会,还是维持会,只要犯上作乱的,那都是匪!
这朱庆澜面色通红,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田征葵突然拍着胸脯,说:大帅放心,我巡防营随时听候大帅的调遣,誓死保护大帅的安全。
赵尔丰欣赏地冲着田征葵点点头,然后把语调降下来,一字字地说:就按大家说的话办吧!
杜清漪躲在窗外,将众人的这一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一些事情似乎就要发生了。
众司道告辞后,赵尔丰仍然待在书房里。杜清漪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他双眉紧锁,呆呆出神。她想喊他,但最终又忍住了。
两天后,杜清漪一大早就发现一队新来的士兵,正趴在屋顶上,紧张地布置着什么。她满腹狐疑地往前走,看到总督府里在一夜之间新添了很多士兵,全都是新面孔,个个荷枪实弹,面色冷峻。
她穿过大厅,来到总督的值房外,看到李云开头微低,正沿着回廊走得步履匆匆。她迟疑了一下,叫了一声:李会办!
李云开停下来,微笑着,应了一声:小姐。
杜清漪朝他招了招手。李云开走过来,说:小姐有何吩咐?杜清漪问道:总督府里突然来了这么多新的士兵,这是要干什么呢?
李云开说:保护大帅呀。
杜清漪说:保护我义父,用得着这么多人吗?
李云开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就得加派人手嘛。
那好,你不愿说,我就亲自去问我义父。
她气呼呼地朝前走,李云开追上来,低声说:小姐,大帅正忙着呢,你就别去打扰他了。
杜清漪盯着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那你告诉我,这么多士兵突然来府里,到底是为什么?
李云开面现迟疑之色,突然环顾了一下四周,咬了咬牙,压低声音说:大帅这是准备要将同志会和股东会的那群带头人抓起来。
杜清漪大吃一惊,说:抓他们?为什么呀?再说了,即使要抓他们,派兵出去就行了,为什么调那么多士兵进总督府来呢?
大帅是想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然后在这里抓捕。
杜清漪继续问:那,那我义父会杀他们吗?
李云开摇摇头,说:我不知道,那就得看他们是否配合了。如果他们拒不配合,也许,也许大帅就会杀鸡儆猴了。
哦,那我明白了。
杜清漪表面上说得很平静,但内心里却波澜翻滚。义父会不会把云舒李云舒也抓进来呢?嗯,应该不会。云舒还算不上是同志会和股东会的带头人。可是,可是云舒是同盟会的人,义父一旦知道他的身份,只怕,只怕也不会放过他的她坐在书房里,心里有万千散落的思绪,像乱麻一样绕了一圈又一圈。
她深吸了一口气,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云舒,义父意欲镇压路事,世事艰难,你要当心说到这里,她突然叹息一声,搁下笔,将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她发了半天愣,又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小心,督府有变!写完后,她将信装进牛皮纸的信封里,小心地封好,随即走到门口,轻声叫唤:翠云!
丫鬟跑过来。杜清漪低声吩咐道:你赶快去咨议局,把这封信交给李云舒公子。
丫鬟笑嘻嘻地说:小姐,你看我没说错吧,你终于是想李公子了。
杜清漪板着脸,严肃地说:别胡闹,这是大事。
丫鬟调皮地伸了伸舌头,揣好信走了。
天上的阳光是淡的,空中堆满了云朵。叫翠云的丫鬟来到咨议局,却没有找到李云舒。咨议局的人告诉她,李云舒到铁路公司开会去了。
正当翠云马不停蹄地赶往铁路公司的时候,铁路公司里正在召开的股东大会已接近尾声。大家依然情绪激昂,纷纷表达对朝廷的不满和愤怒。李云舒注意到同志会的人领着一个军官走进来了,那军官跟蒲殿俊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蒲殿俊又跟罗纶耳语一番,罗纶不住地点头。随后,罗纶走上前来,示意大家安静,大声说:诸位,刚才总督大人派人来传话,说有一个好消息,朝廷的回复已经到了。总督大人要我们几个人去督府观看电文,现在我们就去督府,请诸位稍候,我们去去就来。
人群议论纷纷,大家猜测着会是什么好消息呢?莫不成是朝廷妥协了,最终答应了川人的请求吗?有的人兴奋难耐,有的人满腹质疑,有的人惴惴不安,有的人一个劲地叹息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山洪暴发,卷起泥沙俱下的水声。
李云舒看到蒲殿俊、罗纶、张澜、颜楷、胡嵘、江三乘、叶茂林、玉铭新等九人随着那军官走出门去。他心里滋生出疑问来,朝廷回复的电文,总督府只需要将其抄写,送过来即可,何必要叫这么多人一起去观看呢?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是在脑子里隐隐地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翠云在这时候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她把信递给李云舒,嬉笑道:李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给你的信。她想你都想得害病了,你可不能薄情寡义,得多去看看她呀。
李云舒说:你这丫头,才多长时间呢,都被你家小姐惯坏了。
打开信,李云舒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杜清漪写好的这封只有短短几个字的信,印证了他的质疑和预感。但要追蒲殿俊等人,阻止他们去总督府,已经来不及了。李云舒将张天瑞和马建龙拉到一边,命他们去外面散布消息,就说赵尔丰抓捕了蒲殿俊,然后组织民众去总督府要人。
安排完毕后,李云舒本想登台向众人宣布总督抓人的消息,但最终犹豫着,打消了这一念头。他害怕事后有人追问起来,他是为何早早地得知这一机密的,那么必然有人会联想到送信的丫鬟,刨根问底,追踪溯源,最后会牵连了杜清漪。他跑出去,坐上一辆洋车,直奔将军衙门。
成都将军玉昆正独自研究一个棋谱,听到下人来报,说李云舒求见,顿时高兴得迎了出去。一看到李云舒,老远就说:李公子,你来得正好,昨天一友人给了我一个新棋谱,我正在琢磨呢,很多地方都想不通,你来帮我参详参详。
李云舒突然单膝跪下,朝玉昆行大礼,沉着嗓子说:将军,李云舒有急事相求。
玉昆诧异地扶起李云舒,说:李公子此乃何意呀?
李云舒说:刚才总督大人派人到铁路公司的股东大会会场来,以看朝廷的电文回复为名,将蒲殿俊、罗纶、张澜、颜楷等九人召到了总督府。据可靠消息,他这是要抓捕他们。
竟有这等事?总督为什么要抓捕他们呢?玉昆很是吃惊。
李云舒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一定是赵总督要镇压路事,先将带头人抓起来,以平息四川的局势。但现在我最担心的是,赵总督会杀了蒲议长他们。当年他戍边平乱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招。
玉昆说:之前我还两次与他联名上奏,请朝廷顺应民意,维持铁路商办。赵总督怎么突然就转变了呢?那李公子,你是希望我去劝诫他吗?
正是,还请将军施以援手,去督府劝诫赵总督放人。在下代川中父老,感谢将军的大恩!李云舒说得很诚恳,朝玉昆行礼。
玉昆说:李公子不必多礼。如今四川局势混乱,若强行以武力镇压,势必会引起更大的骚乱。我这就赶去总督府,请赵总督放人。
在赶去总督府的路上,李云舒一颗心终是悬得高高的。玉昆让他在门外等待,便一个人走了进去。蒲殿俊、罗纶、张澜等人已被赵尔丰拘捕,他们一行九人刚踏进总督府的花厅就被刀架脖子,枪抵胸前。众人先是骇然失色,随即都镇静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均点点头,随即抬头挺胸,面色凛然。
少顷,赵尔丰从内屋里走出来。蒲殿俊淡然地说:赵大人,你请我们来,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不待赵尔丰回答,张澜就厉声呵斥道:朗朗乾坤,你赵总督平白无故地抓人,还讲不讲王法?
赵尔丰一拍桌子,叫道:大胆!你们这一群暴徒,滋事扰民,企图谋反,我就要治你们的罪。
张澜冷笑道:你说我们谋反,那么证据何在?你说我们滋事扰民,那请问我们是滋的何事,扰的何民?
赵尔丰哼了一声,说:你们发布了自保商榷书,鼓吹四川自治和独立,这就是谋反的证据。如今外面日益混乱,罢市罢课,罢粮抗捐,都是你们怂恿和鼓动起来的。
张澜仰头大笑,说:一份传单竟然将堂堂的总督大人吓成了这样,可笑啊可笑。朝廷不体恤民意,强行收路夺款,出卖主权,已是昏庸无道,民心背离。没想到你赵总督助纣为虐,与盛宣怀之流乃一丘之貉,都是卖国奸臣。
赵尔丰大怒,说:老夫一心为国,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岂是你张澜所能诋毁的!
就在两人话语上激烈争执的时候,玉昆赶来了。被张澜驳得恼羞成怒的赵尔丰拉过玉昆,说:这帮人借保路之名,行谋反之实。将军,请你与我联名上奏朝廷,将他们就地正法。
玉昆说:他们只是争路,并非谋反。试想,他们若是谋反,又岂肯乖乖地到你府上来束手就擒呢?你这样拿了他们,恐怕会激生意外,那时候他们才真的要谋反了。
赵尔丰激动地说:如今局面越发混乱,再不镇压,只恐整个四川都要完了。那时候别说朝廷治我们的罪,我们还能不能安全走出四川,都成一个疑问了。将军,为了大清的万代基业,还请你与我联名奏请朝廷。
玉昆说:赵大人,四川发展到今天这步田地,不再是你我所能掌控的。再说颜楷乃翰林院侍讲,天子的近臣,未经撤职而治其罪,可是枉法滥权,违背祖制,日后将有擅诛近臣之罪,必须先行请旨。我今日来,并非要与你联名上奏朝廷,而是提醒赵大人慎言慎行,千万不要因一时冲动而酿下大祸。他说完后,转身就走了。
将军,将军。赵尔丰追了两步,但见玉昆摆摆手,头也未回。
赵尔丰坐下来,阴沉着脸,思索了片刻,吩咐左右手道:先把他们押下去。
此时李云舒正在总督府外等得心急如焚。看到玉昆面色凝重地走出来,他一个箭步迎上去,焦急地问道:将军,里面是何情况?
赵总督已把蒲议长他们抓起来了。
那,那赵总督会放人吗?
玉昆叹了一口气,说:该说的我都说了。赵总督刚抓人,只怕不会这么快就放人的,只有给他一个台阶借坡下驴。还是耐心等等吧。言罢,坐上马车匆匆而去。
李云舒呆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不一会儿,一群人喊叫着跑过来了,最前头的正是张天瑞。民众们或手持香烛,或高捧光绪皇帝的纸牌位,情绪激昂地冲向总督府。跑到门口时,他们被一群士兵挡住了,士兵们持枪上膛,严阵以待。
你们要干什么?谁再上前一步,我就毙了谁!领头的军官发出严厉的呵斥。
没人回答军官的话,民众只是发出整齐而高亢的喊声:放人,放人!闻讯的民众纷纷赶来,越聚越多,就像决堤的江水浩浩荡荡,喊叫着,推搡着,前面的人被不由自主地挤着往前。门口的士兵再也拦不住,人群冲进去了。李云舒也夹在其中,像被激流裹挟的稻草,身不由己地卷进去。
总督府里几乎是三步一兵,层层设置哨岗。人群再往前冲的时候,守候在这里的士兵突然朝天开了几枪,人群这才暂时安静下来。李云开从里面冲过来,大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这么多人冲击总督府,是要造反吗?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百姓举了举手里光绪皇帝的纸牌位,说:大人请看,我们不是造反,是和平请愿。
另有一个百姓叫道:我们要见总督大人,请总督大人立刻放人。
李云开说:那好,我这就进去禀报大帅,你们就在原地等待,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在大厅里,赵尔丰正与众司道商议如何处置蒲殿俊、罗纶等人。在抓捕蒲罗等人之前,赵尔丰就已将众司道召集到了府中,一切布置妥当。有人主张暂时扣押,有人建议速速除掉。双方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李云开跑进来汇报:大帅,外面的群众已冲进了西辕门了,嚷着要见你,要你放人。
西辕门不是有你的兵在把守吗?赵尔丰冲着朱庆澜生气地喊起来,我看他们都是饭桶,为什么不把那些人拦住?
朱庆澜苦着脸,说:大人,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手下的兵大多主张争路,他们不会对老百姓开枪的。
赵尔丰狠狠地瞪了朱庆澜一眼,对李云开说:那你叫他们选几个代表出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李云开应声而出。请愿的人群果然站在原地未动,李云开说:诸位,大帅表示,他愿意见你们,认真倾听诸位的意见。还请你们选几个代表出来,进去面见大帅。
有人叫起来:蒲议长和罗议长他们就是我们的代表,却被你们抓起来了。我们再选几个代表进去,你们会不会也把我们的代表抓起来呢?话音刚落,另外有人就接过话说:对啊,我们不选代表,我们就要总督大人出来见我们。
李云开说:大家请放心,大帅绝不会为难大家的。人多嘴杂,你们还是推举几个代表吧。
总督大人邀请蒲议长他们来这里看朝廷回复的电文,却又将他们抓起来,可见总督大人的话信不得。我们要求立刻放人,放人。这个声音是在人群中响起的,中气稍有不足,但字正腔圆,说得清清楚楚。李云舒听出来了,是张天瑞的声音。
人群顿时跟着高喊:放人,放人!在这高喊声中,人群又被推挤着向前去,像湍急的洪流在迂回处打着旋涡,然后又一寸寸地朝前漫延。
李云开跑进去,焦急地叫起来:大帅,他们说要你去见他们,现在已经到仪门了。
赵尔丰嘶声叫道: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进来!叫他们赶紧选几个代表来见我。
李云开返身出去,看到人群已漫过了仪门。李云开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起来:要见大帅,就请你们赶快选举代表出来!谁也不准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那就开枪了!
人群有人愤怒地叫起来:总督大人不愿见我们,定是心里有鬼吧。好,不见也可以,那就赶快放人。人群又高喊起来:放人,放人!
李云开看着人群往前移动,早已怒火中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最终又跺了跺脚,冲回大厅,叫道:大帅,那是一群刁民,根本就不讲理的,快到牌坊了。我看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他们人太多,拦不住呀。大帅,我看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吵着要你放人。
赵尔丰说:那我们出去看看。
赵尔丰带着众人走出来时,民众已来到了牌坊前。赵尔丰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不由得大惊,叫道: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冲进牌坊。
田征葵突然狠狠地说道:大帅,这些暴民你要拦是拦不住的,只有开枪。
开枪?赵尔丰摇着头,说,不行,不行,这么多老百姓,不能轻举妄动。
田征葵牙齿都咬紧了,声音似乎是从牙尖下蹦出来的:蒲罗等人刚一被抓,这些人就火速赶来,只怕是早有预谋了的。大帅,连蒲罗都抓了,还在乎这些小喽啰吗?既然要实力镇压,今日就得要开枪,杀一儆百,以后他们就不敢造次了。
是啊,大人,开枪吧,只有开枪,才能挡住他们。再等他们冲进来,那就不好控制了,说不定他们就要洗劫总督府,将蒲罗等人抢出去。李云开在一旁添油加醋。
赵尔丰看着激动的人群闯过牌坊,便闭上眼,咬了咬牙,手一挥,冷声道:开枪!
枪声一排排地响了。这个午后的时光在枪声中顿时被射击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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