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世界丛书一百种,只收晚清时期from east to west(从东方到西方)的记述,这并不等于说,只有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中国人,才需要面对走向世界的问题。
纵观人类历史,走向世界决不是什么地区性和阶段性的活动,而是不断出现在全人类发展进步过程中并与之同步的历史现象。一百万年前,人类开始从非洲进入亚洲和欧洲,一万年前,又从亚洲进入北美洲和大洋洲,就是在不断地走向世界。
从有史以来的文献、文物看,三千多年前的《奥德赛》和《出埃及记》,说的是古希腊人和以色列人走向世界走向地中海和巴勒斯坦。两千多年前的《史记》和《汉书》,写了张骞和后来汉朝益发使走向世界曾走到罗马在西亚的边陲。一千三百年前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七百年前的《马可波罗游记》和四百年前的《利玛窦中国札记》, 记下了阿罗本、马可波罗、利玛窦的from west to east,这和from east to west一样,都是在走向世界。
人类曾因地理、种族、制度、意识形态等原因而互相分离,甚至隔绝。夜郎国的君长初见汉使时问:汉孰与我大?当是时,夜郎的世界僻处黔西,其大可知;连夜郎都未入版图,则汉之大亦远不如今之中国。但人为万物之灵,为了求生存谋发展,总不能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总会要想方设法走向世界走向更广阔的外部世界。于是,汉要通西南夷,要前往原来道险终不能有的夜郎;夜郎要问汉孰与我大,要想改变原来不知汉广大的状况。由互相隔绝变而互相接近,互求了解,这就是走向世界。
走向世界,无论是自己走出去还是让别人走进来(总比让别人杀进来好),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从总的历史进程看,用大的历史眼光看,都有利于发展,都是一种进步。对汉朝来说是如此,对夜郎来说亦是如此。两千年前是如此,两千年后亦是如此。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编辑出版走向世界丛书时是如此,如今来继续编辑出版这部丛书时亦是如此。
钟叔河
二〇一三年十月
(节选自《走向世界丛书》新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