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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卡瓦利与克雷的神奇冒险

書城自編碼: 2949373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社会
作者: [美] 迈克尔·夏邦 刘泗翰 译
國際書號(ISBN): 9787532161508
出版社: 上海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12-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688/550000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5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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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普利策小说奖获奖作品。

一部以假乱真的美国漫画史,两个小人物携手开创超级英雄漫画热潮的神奇历程,三次跌宕起伏的人生大冒险。

作者高超地探索了书中的几个主题,但丝毫不损伤整本书的幽默感,人物刻画得很紧凑,你仿佛感觉他们要从书中走出来了。
內容簡介:
二战时期,年轻的犹太画家约瑟夫卡瓦利在老魔术师的帮助下,从战乱的欧洲偷渡到日本,辗转到美国,*终与定居纽约布鲁克林的表弟山姆克雷一家相会。
卡瓦利以惊人的画技,与满脑袋鬼点子的表弟克雷联手,大胆向玩具公司提出一个超级英雄漫画的创作计划。这是一场空前的赌注,在那个人心低迷的萧条时代,一切看似绝望,也暗含突破困顿的渴求,结果两人创作的《逃脱侠》一炮而红!
梦想的实现带来名利,卡瓦利更和他的缪思女神罗莎陷入情网。然而,传奇的一页才揭开,无情的时代开了他一个残忍的玩笑。痛苦的他决定自我放逐
關於作者:
迈克尔夏邦,美国著名犹太裔作家。他1963年生于华盛顿特区,先后就读于卡内基-梅隆大学和匹兹堡大学,在加州大学厄湾校区获得创意写作硕士学位。1988年,年仅25岁的迈克尔夏邦出版其硕士学位作业、长篇小说处女作《匹兹堡的秘密》,创下当时新人小说zui高预付版税的纪录。他于1995年出版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天才少年》也大获成功,被改编成电影。
2000年,迈克尔夏邦出版第三部长篇小说《卡瓦利与克雷的神奇冒险》,更助他以38岁之龄赢得普利策小说奖,成为过去三十年来较年轻的普利策奖长篇小说得主。一些评论家认为:夏邦写出了无数作家穷其一生梦寐以求的伟大的美国小说。
迈克尔夏邦对类型小说、流行文化的兴趣,也使得他的作品丰富多样,难以界定。2007年出版的长篇小说《犹太警察工会》先后荣获雨果、星云、轨迹、斜向四大科幻奇幻小说奖。
此外,迈克尔夏邦还著有长篇小说《月光狂想曲》(2016)、《电报大道》(2012)以及多部短篇小说集、散文集、童书、青少年小说,曾担任电影《蜘蛛人2》编剧。
目前,迈克尔夏邦和家人住在加州伯克利。
目錄
第一部 逃脱大师

第二部 天才兄弟

第三部 漫画大战

第四部 黄金年代

第五部 无线电通讯兵

第六部 金钥联盟
內容試閱
多年后,山姆克雷在接受访谈或在漫画展中对上了年纪的书迷发表意见,谈到他和约瑟夫卡瓦利共同创作的伟大角色时,总是喜欢大言不惭地说,他从小困居在一个完全不透风的密闭容器里,也就是众所皆知的纽约市布鲁克林区,整天觉得绑手绑脚,从那时候起,他就迷上了胡迪尼。对我来说,电话亭里的克拉克肯特和木箱里的胡迪尼是一体两面,同样的东西,他在WonderCon漫画展、安古兰国际漫画展或是对着《漫画期刊》的编辑侃侃而谈时,总要卖弄学问,发表高见,出来时跟进去时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你知道吗?胡迪尼初出茅庐的第一场魔术表演就叫变形术,所以不只是逃脱的问题,同时也是改变形态的问题。不过事实上,山米小时候对胡迪尼及其传奇般的技艺,充其量也不过是偶发的兴趣而已;在他心目中,尼古拉泰斯拉、刘易斯巴斯德、杰克伦敦等人才是真正的英雄。然而他对自己在逃脱侠诞生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或说他在想象中扮演的角色──就像他对笔下所有的寓言故事一样,都信以为真;他的梦想始终充满着胡迪尼式的色彩:就像在茧中盲目挣扎的蛹一样,一心只梦想着品尝光明与空气的滋味。
胡迪尼是小人物、都市男孩和犹太人心目中的英雄,而山缪刘易斯克雷曼却是集三者于一身。
他的历险故事从十七岁那年开始:那时的他整天喋喋不休,但脚下的速度却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快。他跟许多天性乐观的人一样,对什么事都有点兴奋过头。从传统标准来看,他怎么样也称不上英俊潇洒,长了张倒三角形的脸,宽额头、尖下巴、突出的双唇、还有个圆圆的大鼻子,好像随时都想找人吵架似的。此外,他整天垂头丧气,也不注重服装打扮,看起来永远一副刚被人抢走午餐钱的样子。每天早上他刮了胡子出门,脸上光洁无毛,但到了中午,刮胡子却好像已经是件陈年旧事;有如流浪汉的青森下巴偏偏又不足以让他表现出强悍的模样。他觉得自己长得丑,不过那可能是因为他的脸从来不曾安详沉稳过。一九三一年,他为了赚钱买付哑铃,几乎一整年都在派送《鹰报》;在接下来的八年间,他每天早上练习举哑铃,直到手臂、胸膛和肩膀都变得结实强壮为止。他小时候罹患过小儿麻痹症,因此双腿看起来就像弱不禁风的小男孩。不穿鞋时他的身高有五呎五吋,而且跟他所有朋友一样,都把别人说他自作聪明当成恭维。他对电视机、原子能和反重力的运作方式有种热中但不正确的理解;他还有个梦想──是他心中上千个梦想的其中之一──要在金星大极洋(GreatPolarOceanofVenus)温暖而阳光普照的海滩上终老。他阅读广泛,无书不读,同时有种自我修正的倾向,他把史蒂文森、杰克伦敦或韦尔斯的作品当消遣读物;以尽义务的心态读沃尔夫、德莱塞和多斯帕索斯;而把佩雷尔曼妰当作偶像崇拜。其实这种自我修正的读书方式,不过是为了掩饰通常让他感到愧疚的阅读品味;因为在私底下,他最热中的阅读类别──至少是众多类别之一──是那种充满血腥与惊异,难登大雅之堂、满街俯拾皆是的廉价杂志。他搜罗的《魅影侠》双周刊可以追溯到一九三三年,一期都不漏,而且每期都认真拜读;此外他也搜集了几乎全套的《复仇者》和《野蛮医生》。
卡瓦利和克雷的漫长旅程──也就是逃脱侠诞生的真实历史──开始于一九三九年十月底的一个晚上。山米的妈妈冲进他房间,用左手的戒指和铁铸般的指关节敲着他的头盖骨,叫他挪过去点,让出点床上的空位给一个布拉格来的表哥。山米坐起身来,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借着厨房水槽上方日光灯发出的苍白光线,他看到一个和他年纪相仿、身材瘦长的小伙子软弱地靠着门框,整个身子就像个大问号,一边腋下挟着一堆凌乱的报纸,另一只手则像遮羞似的掩着脸。克雷曼太太一边把山米往墙边推,一边跟他说:这是约瑟夫卡瓦利,她哥哥艾米尔的儿子,他从旧金山一路搭乘灰狗巴士,今晚才抵达纽约。
他怎么了?山米说着边往里靠,直到肩膀碰到冰冷的水泥墙,还刻意把两个枕头都抱了过来。他生病了吗?
你说呢?妈妈说着用力拍打空出来的那一部分床单,好像要赶走山米可能遗留的细胞分子,以免冒犯了客人。她在贝维医院精神科病房当护士,连上两个星期的大夜班,刚刚回到家,身上还带着一股医院的陈腐味,不过制服领口却传出一点淡淡的熏衣草香──她洗澡时都会在浴缸里加入熏衣草,然后把瘦小的身子浸在水里;至于她身上的天然味道则是种辛辣、愤怒的气味,好像刚从铅笔上削下的碎屑。他连站都站不稳。
山米凝视母亲身后,想仔细看看这位可怜兮兮、穿着苏格兰呢宽松西装的约瑟夫卡瓦利。他隐约知道自己在捷克有表亲,但母亲从未提过有人要来探访,更别说是跟他分床睡了;而且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扯到旧金山去。
好啦,他母亲站起来,转身对约瑟夫卡瓦利说道,显然对于自己能把山米赶到床垫最东边五吋宽处很是满意,过来这里,我有话跟你说。她两手抓着他的耳朵,像是握着水壶的提把,然后双唇在他两颊奋力一亲。你成功了,知道吗?你已经到了。
好吧。她侄儿说道,语气中满是迟疑。
她递了条毛巾给他,然后离开房间;她前脚一走,山米便立刻收复床垫上的几吋宝贵失地,而他表哥还站在原地,揉着刚被啃噬过的脸颊。过了一会儿,克雷曼太太关掉厨房的灯,两人随即陷入黑暗中。山米听到表哥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接着先是报纸的窸窸窣窣声,然后砰的一声重重跌落地板;外套钮扣碰到椅背传出啪嗒声,接着是脱长裤时的窸窣作响;他脱掉一只鞋,然后又脱另一只;手表撞到床头柜上的水杯时也发出当的一声;最后是他和一股冷风一起钻进被窝,随之而来的则是股夹杂着香烟、腋窝、湿羊毛和一点香甜而令人怀念的味道,山米立刻认出表哥嘴里有干梅的味道,这是他母亲特制肉饼里的材料──干梅只是让这道菜如此特殊的一小部分而已──他看到母亲用蜡纸把肉饼包起来,放在盘子上收进冰箱,所以她早就知道侄儿今晚会来,甚至还预期他会来共进晚餐,却完全没跟山米透出半点口风。
约瑟夫卡瓦利躺在床垫上,清了一下喉咙,把手枕在脑后,接着就像拔掉插头似的一动也不动:既没有翻身,也没有一丝不安定,甚至连脚趾头都没动。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响着,约瑟夫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缓慢。山米心里正在怀疑:真有人可以睡得这么沉吗?这时他表哥开口说话了。
他说:等我赚到一点钱,就会另外找房子,把床还你。他有点德国口音,同时夹着一股奇怪的苏格兰腔。
那就好,山米说,你英语说得不错。
谢谢。
你在哪里学的?
我不想说。
是秘密?
是私事。
你到加州做什么?可以跟我说吗?山米说,难道这也是秘密?
我从日本渡海去加州。
日本?山米快嫉妒死了。他那两条吸管粗的瘦腿最远只到过水牛城;而说到渡海,除了分隔布鲁克林和曼哈顿岛那条有如黄绿丝带、虚张声势的海水外,就再没经历过更凶险的海洋。在海洋大道上这栋全是中下阶级居住的公寓大楼里,山米的房间在公寓最里侧;他躺在狭窄的床上,看着比床大不了多少的房间,听着隔室外婆如街车拖曳而过的鼾声震撼着墙壁,心里想着最平常的布鲁克林梦:飞翔、变身与逃脱。他的梦想中总有最激烈的计谋,让自己化身为重要的美国小说家,或是像克里夫顿法第曼这种知名的聪慧人物,或是英雄般的医生;又或者经由练习与单纯的念力,发展出某种超自然的心灵力量,可以控制人的心灵与头脑。他在抽屉里藏着他写的自传式小说──只有前十一页,而且藏了好一阵子──可能会取名为《透视黑暗的艾比玻璃》(这是仿效佩雷尔曼风格)或是(走德莱塞风格的)《美国梦碎》(这是常被他忽略的主题)。他花了许多时间默思冥想──多到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他蹙眉屏息,开发大脑潜力,练习心电感应和心灵控制。他已读过描写医界英雄,堪称医学界荷马史诗的《微生物猎手》)不下十次,每次总是热血沸腾,激动不已。然而山米也跟多数在布鲁克林土生土长的孩子一样,自诩为务实之人,所以他的逃脱计划通常是围绕着如何获得一大笔财富打转。
从六岁开始,他就挨家挨户推销商品,卖过种子、糖果、家居植物、清洁用品、金属蜡、杂志订阅、坚固耐用的梳子、鞋带等等;他在自家厨房的桌上做简陋的实验,还发明了真的能用的钉扣机、纵列式开瓶器、无热熨斗等。最近这几年,山米的商业头脑集中在专业插画这个领域;一些伟大的商业插画家和漫画家──如洛克威尔、雷扬德克、雷蒙德布里吉斯、米尔顿卡尼夫等人──个个如日中天,大家都认为画板不但可以赚钱养家活口,甚至可以改变整个国家情绪的本质与基调。山米的衣柜里就塞了十几堆纸质粗糙的旧报纸,上面画满了马匹、印地安人、足球英雄、有感情的人猿、福克型飞机、半人半神的美女、登月火箭、牛仔、撒拉逊人、热带丛林、大灰熊、女性服饰绉褶研究、男性帽子的凹痕、人类眼球虹彩的光线、西方天空的云等等;他对透视图法毫无掌握、对人体解剖学的理解也值得怀疑、甚至连他画的线条都很粗糙肤浅,不过他却是充满创业精神的小偷,会从报纸和漫画书上剪下自己喜欢的图案书页,黏贴成一本厚厚的剪贴簿,里面有上千种不同的体态与风格。他就充分运用这本剪贴圣经来策划一系列抄袭《泰利与海盗》的四格漫画,称之为《南中国海》,笔法完全模仿伟大的卡尼夫;另外他也模仿雷蒙创作了一系列漫画,命名为《星球紫蘩蒌》;而对切斯特古德,则是模仿他笔下的人物创造出一个漫画主角,是个冷硬派调查员,称为《古板探长》;此外,他也师法霍佳斯和李福克,抄袭乔治海里曼、哈罗德格雷、艾尔齐塞嘉等人。他把这些漫画创作的样本都收藏在一个大纸箱里,放在床铺底下,准备等时机成熟再拿出来面世。
日本!他又说了一次,彷佛嗅到一股伴随这名字而来的香味,充满异国情调和卡尼夫式风格,熏人欲醉,你在那里做什么?
大部分时间都因为肠子的毛病在受罪,约瑟夫卡瓦利说,现在也一样。尤其晚上特别严重。
山米听见后想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往墙边靠。
山缪,你告诉我,约瑟夫卡瓦利说,作品集需要多少样本才够?
不是山缪,是山米。不要,你叫我山姆好了。
山姆。
什么作品集?
我的绘画作品集啊。拿给你老板看的。可惜,我大部分作品都留在布拉格,没能带出来;不过我很快就能画出很多棒得不得了的作品。
拿给我老板看?山米说道。在这阵困惑中,他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肯定又是老妈的杰作。
你在说什么?
你妈说你可以帮我在你们公司找份工作。我跟你一样,都是艺术家。
艺术家。山米又嫉妒起这个表哥来了。他每次自称艺术家时都忍不住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生怕别人会从他的眼神拆穿这个谎言。我妈跟你说我是艺术家?
是啊,商业艺术家,在帝国新奇产品公司工作。
这个二手恭维让山米心里燃起一点小火花,他一度小心翼翼地捧着,然后才一口吹熄。
她在说大话。他说。
你说什么?
她老是惹是生非。
惹什么事?
我只是清点财产的小职员,有时候他们也让我剪贴广告。或者他们有新产品上市时,我也可以画些插图。这部分的工作,他们一个钟头付我两块钱。
哦。约瑟夫卡瓦利长长地吐了口气,还是一动不动。山米不知这样文风不动是紧张过度的结果还是令人称奇的镇定。她写过一封信给我爸,约瑟夫试着解释,我记得她在信里说,你替一些了不起的新发明和新产品画设计图。
你猜怎么回事?
她在说大话。
山米叹了口气,好像在说:不幸言中了。这口气彷佛叹出了无限遗憾与多年煎熬──但其实并非如此。他母亲在写信给布拉格的兄弟时,确实相信自己陈述的都是事实,因为这一年来,一直在说大话的其实是山米,他粉饰自己在帝国新奇产品公司内微不足道的地位,不光是为了母亲,也是为了所有肯听她说话的人好。山米有些难为情,倒不是因为谎言被表哥拆穿而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人一等的地位,而是因为自己的缺点经过全能的母性放大镜得到了证实后,益发让他难堪。接着他又想到,他母亲应该没被他吹的牛皮蒙蔽,并不真的指望他发挥影响力说服帝国新奇产品公司的老板薛尔顿安纳波吧,毕竟他所说的影响力都是过度夸大。如果真要继续假装维持长久以来的自我膨胀与天马行空的谎言,那明天晚上下班回家时,他这个每天清点财产搞得浑身脏兮兮的小职员,就真的得替约瑟夫卡瓦利找到一份工作才行。
我试试看吧。他说,直到这时,彷佛机会之神的手指轻敲着他的背脊,他看到了一线火花。好长一段时间,他们两个都没说话,不过这次山米可以感觉到约瑟夫仍然醒着,甚至可以听到质疑如细流般一点一滴地渗入这孩子的心里,压得他动弹不得,让山米为他感到难过。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他又说。
问我什么?
那些报纸是做什么用的?
都是你们纽约的报纸,我在灰狗巴士的车站买的。
有几份?
他第一次发现约瑟夫有了点动静。十一份。
山米很快地掐指一算:纽约有八份都会区日报,如果连《鹰报》和《家庭新闻》也算进来的话,那就是十份。还少一份。
少一份什么?
《纽约时报》、《先驱论坛报》,他伸出两根指头数道,《世界电信报》、《美国人日报》、《太阳报》。他换手再数。《纽约新闻》、《纽约邮报》,呃,《华尔街日报》,还有布鲁克林区的《鹰报》,再加上布朗克斯区的《家庭新闻》。他双手放回床上。还有第十一份是什么?
女人衣服报。
你是说《女性时装日报》?
我不知道那份报纸是这个样子,专门讲衣服的。他也忍不住开始自嘲,然后又轻轻地清了一下喉咙。我在找关于布拉格的新闻。
找到了吗?《纽约时报》里应该有一些。
有一些,只有一点点,但没提到犹太人。
犹太人啊,山米这才恍然大悟。约瑟夫想找的新闻不是伦敦与柏林之间外交调停的最新发展,也不是希特勒最近又搞了哪些残暴的倒行逆施;他要找的是报导卡瓦利家族近况的新闻。你会读犹太文吗?意第绪文,你看得懂吗?
不会。
那太可惜了。我们纽约有四份犹太报,也许会有些新闻。
德文报纸呢?
我不知道,但我猜应该有。我们当然也有很多德国人,他们满街游行示威。
噢,我知道了。
你担心家人啊?
他没有回答。
他们逃不出来?
嗯,还逃不出来。山米感觉到约瑟夫猛摇着头,似乎不想再讲下去。我发现自己的烟都抽完了,他接着用教科书般的自然语调说,你有没有──
你知道吗?我上床前才刚抽掉最后一支,山米说,喂,你怎么知道我有抽烟?我身上有烟味吗?
山米,他母亲喊道,睡觉啦!
山米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唉呀,不晓得艾瑟闻不闻得到,她不喜欢我抽烟。我如果要抽烟,就得爬到窗台上,到防火梯那里去抽。
不许在床上抽烟,约瑟夫说,我更有理由搬出去了。
这还用你说?山米说,我也很想要自己的房子。
他们躺了几分钟,一心渴望着抽支烟以及由这种渴望浓缩具现的一切期盼──但最后当然是徒留怅惘。
你的烟灰坛,约瑟夫终于又开口,烟灰缸。
在防火梯上,是个花盆。
也许里面都是呃怎么说,烟头?烟屁股?烟嘴?
你是说烟蒂?
烟蒂。
我猜是吧,别跟我说你要抽
约瑟夫毫无预警地翻身下床,彷佛在宣泄某种动力,像是一种紧接在完美静止状态后的反动产物。这时山米的眼睛已经较能适应房里的黑暗,尽管如此,他的视力还是跟平常一样不完整。房门边上镶着厨房日光灯发出的蓝灰色光芒,混杂着由各种光源合成的布鲁克林夜色:那是路灯的光圈、街车与汽车的头灯、这个行政区里仍在运作的三座炼钢厂冒出的火炬,还有仅仅一水之隔的那座岛屿王国映照过来的光辉──全都从窗帘缝隙中流泻下来。对山米而言,这昏暗的光线代表着苍白而挥之不去的失眠之夜,在昏暗中,他看到表哥动作灵巧地搜索着先前挂在椅背上的衣服口袋。
可以开灯吗?约瑟夫低声问道。
山米摇摇头说:妈会看到。
约瑟夫回到床上坐定。那我们得摸黑进行。
他的左手拇指与食指间夹着一张绉绉的卷烟纸。山米顿时了然于心。他一手支起身子,另一只手慢慢拨开窗帘,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以免泄露行迹;然后他咬着牙撑开床边的窗户,冷冷的车声挟带着十月午夜的凉意悄悄吹袭进来。山米的烟灰缸是只长方形红土花盆,带有些许墨西哥风味,里面塞满了贫瘠的花盆土与煤灰,盆里是株快变成化石的灰叶菊骷髅,搭配这个花盆再合适不过了。这盆花是山米推销家居植物时没卖出去的商品,所以比他抽烟的习惯大约早了三年──他开始抽烟是相当晚近的事。盆里枯萎的植物底下挤了十几根老金牌香烟的烟蒂,山米嫌恶地捡了几个起来,个个都有点湿黏,好像在夜里爬行的虫蛆;他把烟蒂交给表哥,而表哥给他一个火柴盒,盒子上的文字召唤他去渔人码头乔的店吃螃蟹,里面只剩一根火柴。
约瑟夫用单手迅速拆开七个烟蒂,其中不无炫技的意味,他把烟丝弹到绉绉的法国zigzag卷烟纸上,结果份量还不少,过了大约半分钟,他就有了支自制香烟。
他说:来吧。然后膝行爬过床铺来到窗台边,山米也跟了过去,两人扭着身子,把头和上半身伸出窗外。约瑟夫把烟交给山米,然后擦亮火柴,山米紧张地用双手护住火苗,以免被风吹熄;在宝贵的火光中,他发现约瑟夫如变魔术般卷出一根完美的烟卷,又粗又直,而且几乎跟机器卷的一样光滑平顺。山米深深吸了口真弗吉尼亚口味的香烟,然后把这根神奇的香烟递给烟卷的造物者,两人默默地吸烟,一句话也没说,直到烟卷只剩四分之一吋,几乎要烫到手了,他们才爬回房里,拉下窗户与窗帘,并肩躺回床上,两人都沾了一身烟味。
你知道吗?山米说,我们,呃,我们真的都很担心担心希特勒他对付犹太人的手段还有其它事情。当他们,当你们遭到侵略我妈妈她我们都他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喏,拿去。他说着坐起来,从脑后抽出一个枕头。
约瑟夫卡瓦利稍稍抬起头来,把枕头塞在脑后说:谢谢。语毕又躺着不动。
这时,他的呼吸渐渐沉重,而且越来越缓慢,变成有点停滞的呼噜声,留下山米一人在脑子里盘算着他的毛虫蜕变计划──就跟过去的每一晚一样──不过山米发现,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可以在想象中加入一位盟友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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