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內容簡介: |
本书是一部关于中国古代理学的提纲挈领之作。它以吕思勉在上海沪江大学讲《中国哲学史》课程时手编的讲义为基础,综合著名理学家重要学说兼及其对社会风俗之影响写作而成。全书剪裁得宜,简明扼要地梳理了理学发展的过程,对宋代各理学学派、理学家的观点进行归纳并评判,是20世纪*早、影响大的宋学著作之一。
|
目錄:
|
篇一 绪论
篇二 理学之原
篇三 理学源流派别
篇四 濂溪之学
篇五 康节之学
篇六 横渠之学
篇七 明道伊川之学
篇八 晦庵之学
篇九 象山之学
篇十 浙学
篇十一 宋儒术数之学
篇十二 阳明之学
篇十三 王门诸子
篇十四 有明诸儒
篇十五 总论
|
內容試閱:
|
篇一 绪论
今之人有恒言曰宇宙观,又曰,人生观,其实二者本系一事。何则?人者,宇宙间之一物。明乎宇宙之理,则人之所以自处者,自得其道矣。
哲学非绝人之事也。凡人所为,亦皆有其所以然之故,即哲学之端也。虽然,此特随事应付耳。若深思之,则我之所以处此,与此事之究须措置与否,乃皆有可疑。(如饥而食,特应付事物耳。见在之饮食,是否相宜?食而生,不食而死,孰为真是?凡饮食者,未有能言之者也。一一穷究之,即成哲学矣。)恒人为眼前事物所困,随事应付且不暇,更何暇游心于高远?然一社会中,必有处境宽闲,能游心于远者;又必有因性之所近,遇事辄喜思索者。乃取恒人所不暇深思,及其困于智力,不能深思之端;而一一深思之,而哲学于是乎起矣。
然则哲学非随事应付之谓也。随事应付,恒人本自能之。所有待于哲学者,则穷究宇宙之理,以定目前应付之法耳。(以非穷究到底,则目前应付之法,无从证为真是也。)然则哲学者,穷究宇宙之理,以明立身处世之法者也。故真可称为哲学家者,其宇宙观及人生观,必有异于恒人。而不然者,则不足称为哲学家。有一种新哲学兴,必能改变旧哲学之宇宙观及人生观。而不然者,则不足称为新哲学。
吾国哲学,有三大变:邃古之世,本有一种幽深玄远之哲学,与神教相混,为后来诸子百家所同本。诸子之学,非不高深;然特将古代之哲学,推衍之于各方面;其宇宙观及人生观,初未有所改变也。西汉、魏、晋诸儒,不过发挥先秦诸子之学,更无论矣。此一时期也。佛教东来,其宇宙观及人生观,实有与吾国异者。吾国人受其感化,而其宇宙观、人生观,亦为之一变。此又一时期也。佛学既敝,理学以兴。虽亦兼采佛学之长,然其大体,固欲恢复吾国古代之哲学,以拯佛学末流之弊。宋学之中,朱、陆不同。有明之学,阳明、甘泉诸家,亦复互异。然此仅其修为之法,小有乖违;以言乎其宇宙观、人生观,则固大致相同也。此又一时期也。此等大概之迁变,今之人类能言之。然其所以然之故,及其同异之真,则能详悉言之者甚鲜。兹编略述宋、明哲学,即所谓理学者之真相;及其与他时代之不同;并其所以然之故。千金敝帚,虽或宝燕石而不自知;然大辂椎轮,先河后海;郢书燕说,世固有其物不足贵,而其功不必薄者矣。
篇二 理学之原
理学者,佛学之反动,而亦兼采佛学之长,以调和中国之旧哲学与佛学者也。一种学术,必有其独至之处,亦必有其流弊。流弊不可无以矫之;独至之处,亦不容埋没。故新兴之学术,必能祛旧学术之流弊,而保其所长。谓为代兴之新学术可;谓为改良之旧学术,亦无不可也。凡百学术,新旧递嬗之际皆然。佛学与理学,亦何独不然。
又天下无突然而生之事物;新者之兴,必有所资于旧。天下亦无真刍狗可弃之事物;一种学术,一时为人所厌弃,往往隔若干年而又盛行焉。理学之于中国旧哲学则如是。中国旧有之哲学,盖自神教时代,递演递进,至周、秦之际而极盛。两汉、魏、晋,虽间有新思想,然其大体,固不越古代哲学之范围。佛教兴,而中国哲学,一时退处于无权;然其中固不乏独至之处。宋学兴,乃即以是为凭藉,以与佛学相抗焉。故不知佛学之大要,不可以言宋学。不知中国古代哲学之大要,亦不可以言宋学也。
哲学有其质,亦有其缘。论其质,则世界哲学,无不从同。以人之所疑者同也。论其缘,则各民族所处之境,不能无异;所处之境异,斯其所以释其疑者,亦自异矣。此世界各国之哲学,所以毕同毕异也。明乎此,乃可据见在哲学之条理,以求中国古代之哲学。
哲学之根本云何?曰:宇宙观、人生观是已。人生而莫不求知;求知,则凡可知之物,莫不欲尽明其底蕴。人生而莫不求善;求善,则我之
所执以为我者,必求措诸至当之地而始安。夫宇宙者,万物之总括也。明乎宇宙,则于事物无不明。我者,宇宙中之一物也。明乎宇宙之蕴,则我之所以自处者,不蕲得其道,而自无不得其道矣。此宇宙观与人生观,所以二而实一;而各国哲学,莫不始于宇宙论也。
宇果有际乎?宙果有初乎?此非人之所能知也。顾古之人,不知其不可知也。不知其不可知,而其事又卒不可知,古之人果何以释此疑哉?曰:不知彼者视诸此。由近以推远,即小以见大,此人类求知之恒蹊。哲学之初,亦若是则已矣。
物必有其所由来,欲明其物者,必先知其所由来,此不易之理也。芸芸万物,果孰从而知其所由来哉?古之人则本诸身以为推。见夫生物之生,必由牝牡之合也,则以为一切物亦若是而已矣。所谓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也(《礼记郊特牲》)。于是阴阳为万有之本之义立焉。是为哲学之第一步。(古代哲学,殆无不自男女构精推想而出者。《易》之--二画,疑即象男女阴。《老子》曰: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所欲,大者宜为下。尤皆以男女之事为喻也。哲学之初,杂以男女生殖之说,不独中国为然。实由古人所欲推求,首在万物之所由来也。)
顾既求所谓原因,则必得其惟一者。求万物之所由来,而得阴阳二元,非人智之所能甘也。则必进而求之。进而求之,而惟一之境,实非人所能知,则不得不出以假设。以为阴阳以前,实有一为阴阳之所自出者,是为两仪所从生之太极。是为哲学之第二步。
哲学者,所以解释一切见象者也。不能解释一切见象,不足以为哲学。既有哲学,则必对一切见象,力求有以解释之。故哲学以解释事物而兴,亦以解释事物而生变迁。有阴阳二者,足以释天地之相对矣,足以释日月之代明矣;然时则有四,何以释之?于是分阴阳为大少,而有所谓四象。人之前后左右,其方向亦为四,以四象配之足矣。加以身之所处则为五;更加首之所戴则为六;四正加以四隅则为八;八加中央为九;九之周围为十二;又何以说之?于是有以四时分配四方,更加中央为五帝,加昊天上帝为六帝,五帝分主四时化育,而昊天上帝,则无所事事之说出焉。有上帝周行八方,而还息乎中央,所谓大一行九宫之说出焉。九宫之周围为十二,恰与一年十二月之数相当。于是天子之治天下,十二月各有其当行之政;谓其本乎天意也。(五帝六天,说出纬候。谓东方青帝灵威仰,主春生。南方赤帝赤熛怒,主夏长。西方白帝白招拒,主秋成。北方黑帝汁光纪,主冬藏,中央黄帝含枢纽,则寄王四时。以四时化育,亦须土也。更加昊天上帝耀魄宝,则为六帝。昊天上帝,为最尊之天神。余五帝则分主化育之功者也。大一行九宫,说出《乾凿度》。《郑注》曰:大一者,北辰神名。下行八卦之宫,每四乃还于中央。中央者,北辰之所居,故谓之九宫。天数大分,以阳出,以阴入。阳起于子,阴起于午。是以大一下行九宫,从坎宫始。自此而从于坤宫。自此而从于震宫。自此而从于巽宫。所行半矣,还息于中央之宫。既又自此而从于乾宫。又自此而从于兑宫。又自此而从于艮宫。又自此而从于离宫。行则周矣,上游息于大一之星,而反紫宫。行起从坎宫始,终于离宫也。案此所谓大一者,即昊天上帝耀魄宝也。古说天有九野,故地有九州。明堂亦有九室,王者居之,以出政令,盖象昊天上帝也。五官之设,则所以象五方帝也。昊天上帝,无所事事,故古代君德,亦贵无为。无为非无所事事,乃复起之义,其初盖正谓无所事事耳。古代神教,最尊天象,故举四时八方等说,一一以此贯之也。〇天有九野,见《淮南子天文训》。)凡此者,皆举错杂之见象,一一以哲学释之,且穿贯诸说为一说者也。此为哲学之第三步。
自物质言之,则因天有四时,而万物皆生于土,乃分物质为五行。五行之生,以微著为次,此所以说万物之生成。(《尚书正义洪范》:万物成形,以微著为渐。五行先后,亦以微著为次。水最微为一,火渐著为二,木形实为三,金体固为四,土质大为五也。)又有相生相胜之说,则所以说万物之迭成迭毁者也。(萧吉《五行大义》:木生火者,木性温暖,伏其中,钻灼而出。火生土者,火热,故能焚木,木焚而成灰,灰即土也。金居石,依山津润而生。联土成山,必生石,故生金。金生水者,少阴之气,温润流泽;销金亦为水。水生木者,水润而能生。《白虎通五行》:天地之性:众胜寡,故水胜火也。精胜坚,故火胜金。刚胜柔,故金胜木。专胜散,故木胜土。实胜虚,故土胜水也。案此篇于万物之成毁,无不以五行生胜释之。其说虽不足信,然在当时,实能遍释一切现象,且颇有条理统系也。)
万物之迭成迭毁,自浅者视之,则以为成者自无而出有,毁者自有而之无而已。稍深思之,则知宇宙间物,只有所谓变化,更无所谓有无。质力不灭之理,固不必待科学为证,即据理推测,亦未尝不可得之也。既知宇宙间只有变化,更无有无,则不得不以万物之原质为一。万物之原质,古人名之曰气。臭腐化为神奇,神奇化为臭腐,皆此气之变化也。(《庄子知北游》: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生则死。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通天下一气耳。)于是万物之原因,乃不在其何以有,而在其何以变。(此时已知有无之不可知矣。《列子汤问》:殷汤问于夏革曰:古初有物乎?夏革曰:古初无物,今安得物?后之人将谓今之无物,可乎?汤曰:然则物无先后乎?夏革曰:物之终始,初无极已,始或为终,终或为始,恶知其纪?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朕所不知也。言此义最明。)世界质力之变化,非人之所能知也。即其变而名之,则曰动而已矣。于是世界之真原因,乃成为一种动力。《易大传》曰: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易》与《春秋》皆首元。元即动力也。《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春秋繁露重政》曰:元犹原也。元者,万物之本,在乎天地之前。《乾凿度》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谓之浑沌。浑沌者,言万物相浑沌而未相离也。皆以一种动力,为宇宙之原也。)《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又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皆指此而言之也。(谷者,空虚之义。神者,动力之谓。不死,言其不息。玄者,深远之义。牝者,物之所由生。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言天地由此而生也。绵绵若存,言其力之不可见。用之不勤,仍言其不息也。)是为哲学之第四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