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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本书是著名古风大神菖蒲原创十五年以来第*套官方版典藏本,其中收录了韦长歌X苏妄言系列《相思门》《红衣》《夜谈蓬莱店》等*经典作品。通过一个又一个既离奇却又往往让人回味深长的故事,让人认识了菖蒲笔下不一样的江湖和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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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韦长歌总是这样自我介绍他是苏妄言迄今为止最好的朋友。之所以会加上迄今为止是因为苏妄言总是拿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当作准则。很不幸,韦长歌他既不是屠狗辈,读书识字也是不少。所以,他也只能长久地成了负心人中的一个
长乐镇中不长乐,蓬莱店里寻蓬莱。
这一辈子*庆幸的事,大抵就是能与你一起,看一样的风景,听一样的雨,解不一样的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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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菖蒲自述:
清少纳言说:端午节的菖蒲,过了秋冬还是存在,都变得很是枯槁而且白色了,甚是难看那时节的香气却还是剩余着,觉得很有意思的。
其实世间荣枯,大都如是。
不过使君眼中,万物有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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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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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相思门
第二篇 红衣
第三篇 夜谈蓬莱店
番外一:小档案
番外二:指月楼
番外三:枕剑堂
番外四:野狐泉
番外五:花沾衣
番外六:君子如玉惊蛰
番外七:东邻
番外八:韦敬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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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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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门
一 秋水
天下堡有重璧台。
每年冬天,韦长歌总会有一半的时间在这里赏雪。
从高台上望下去,天下堡连绵的屋宇楼阁都收在眼底,白日里披了雪,远远看去,就只见一片朦胧的玉色,如重璧连璐。
地上放着火盆,没燃尽的细炭在灰白的余烬里露出点暗红颜色。
杯中有鹅黄美酒。
卷帘有联翩细雪。
虽是苦寒天气,但世上清欢,可有胜于此者?
韦长歌满足而微醺地叹了口气,一口气喝干了杯里残酒,击节歌道:风触楹兮月承幌,援绮衾兮坐芳缛。燎薰炉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
唱到最后一句,突然停住了,若有所思似的,叹了口气。
韦敬在一旁侍卫,听见了,小心翼翼地上来问道:堡主,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韦长歌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这样的雪夜,一个人喝酒,未免还是寂寞了些,要是
话没说完,便听远处有人悠然作歌,却是接着他先前的调子唱道:曲既扬兮酒即陈,怀幽静兮驰遥思。怨年岁之易暮兮,伤后会之无因。君宁见阶上白雪,岂鲜耀于阳春
那歌声清亮而悠扬,在冷清的夜里遥遥地传开,空渺地回荡着,又譬若风来暗香满,不着痕迹,已是慢慢地近了
听到那声音,韦长歌的眼睛微微一亮,不自禁地笑了每当这时候,他的眼睛总如天上晨星一般明亮而动人。
就连韦敬都忍不住笑起来,几步抢到门口,先把帘子掀了开来。
凛冽冷风刹时迎面扑来。
便见外面皎洁雪地上,一道人影踏着歌声翩然而来,缈若惊鸿,转瞬到了跟前,随着漫天风雪直闯进来。
韦长歌早笑着起身,亲自迎了上去,亲昵地道:来得正好!我正愁没人一起喝酒呢!
若说这样的雪夜里,天下堡的堡主会想起什么人,会想要和什么人相酌对谈,那无疑便是眼前的青年了
韦长歌迄今为止最好的朋友,洛阳苏家的大公子,微笑着跟在韦长歌身后,面上微微的薄红颜色,不知是因为赶路,还是因为外间的寒冷。裹一领雪白狐裘,目光流盼,站在煌煌灯火下,更加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一进重璧台,先四周环顾了一圈,这才笑着打趣: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韦堡主倒会享受!
韦敬笑着道:苏大公子不知道,堡主刚才还在叹气呢,还好您来了!
韦长歌笑笑,拉了苏妄言坐到自己对面,道:我这里风物皆宜,本来还缺个能一起喝酒的人,恰恰好你就来了,现下可真是齐全了!外面雪大,冷吗?快过来喝杯酒暖暖!说着,亲自斟了一杯酒,放到苏妄言面前。
苏妄言扫了一眼,却不举杯。
韦长歌刚把杯子举到唇边,见他不喝,便也放了杯子,诧道:怎么了?
苏妄言微微一笑,道:你不问我来干什么?
韦长歌道:你来干什么?
苏妄言一字一字道:我来救你。
韦长歌一怔,笑道:我好好的,做什么要你救?
苏妄言正色道:现在虽然好好的,过一会儿可就说不定了。
韦长歌想了想,自己摇了摇头,一笑:过一会儿又能有什么事?略略一顿,转向韦敬问道:是最近有什么人要和天下堡为难么?
韦敬也摇了摇头:没有。说完了,扬起头,又补了一句:即便是有人要和我们为难,天下堡又有何惧?
苏妄言一笑,也不说话,解下身后剑匣,双手捧了,递到韦长歌面前。
韦长歌诧异地挑了挑眉,双手接过了。
匣中是一把式样古朴的佩剑,乍看并无甚特别之处,但,只抽开寸许已是清辉四射,整个重璧台都猛地光亮起来。那剑光映在壁上,通透澄澈,潋滟如水波一般。
韦长歌身为天下堡堡主,平素看惯了天下的神兵利器,但到这时候,却也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好剑。
话音未落,却嘎然而止。
一旁的韦敬也情不自禁抽了口冷气
剑鞘完全抽开后,出现在三人眼前的,竟赫然是一柄断剑!
韦长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惋叹道:真是好剑!便是当年的太阿湛卢,怕也不过如此罢?这把剑本该是二尺七寸长的,却生生断在了一尺二寸的地方,却不知道是怎么断的?只可惜了这样一把好剑
苏妄言只是含笑不语,走到火盆前俯下身,拿了火筷子,轻轻拨开火盆里堆了一层的炭灰。
明红火光闪动,那一簇簇的淡蓝火焰,越发烧得旺了。
韦长歌倚在案前,仔仔细细端详着掌中的断剑。
紫檀为柄,乌金缠耳,全不见半点多余的文饰,就只有剑脊上,刻着两个小小的篆字。
秋水?
韦长歌喃喃念道。
秋水。这把剑的名字叫秋水。
苏妄言淡淡解释。
韦长歌点了点头,继而抬起头看着他,惑道:这剑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你来救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妄言看他一眼,并不回答,悠悠然走回座前坐下了,振了振衣衫,这才慢吞吞开口。却是说了一句:苏家有个剑阁。
韦长歌皱了皱眉:剑阁?
苏家男子,人人习剑。每个人一出生,父母就会为他铸一把剑,这把剑从此便会跟着主人一辈子剑在我在,剑亡我死,真真正正是剑在人在。主人死后,照规矩,这些佩剑都会被收入剑阁供奉,以供后世子孙凭吊。哪怕人死在外头,找不到尸骨,苏家也一定会竭力把他的剑寻回来收入剑阁。到今年中秋,苏家的剑阁里已有整整四百七十六把剑了。
苏妄言顿了顿,自言自语地道:四百七十六把剑,就是四百七十六位苏家子弟,数百年来,多少江湖恩怨,多少风云变幻,统统都写在了这四百七十六把剑里正因为如此,这剑阁便是苏家最紧要的地方,除了一年一度的家祭,任何人不许私自踏入剑阁一步。
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敢有违者,必定重罚。
韦长歌一心只想把事情追问明白,好不容易忍住了,耐着性子听他说到这里,突地心念一动,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秋水剑,再抬头看看对座的苏妄言,喃喃问:你你该不会?
苏妄言哈哈一笑,拍手道:还是你明白我!你猜得没错我闯了剑阁,这把秋水就是我从那里偷出来的!
韦长歌便觉一股怒意直涌上来,就想痛骂苏妄言一顿,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尽都成了无奈,沉下声道:你要什么好剑,我这天下堡有的,自然是双手奉上,就是天下堡没有,我也会想法子去帮你弄了来。你偏要去偷把没用的断剑,到底是为什么?!
说完了,恶狠狠地瞪着他。
苏妄言唇畔含笑,只是气定神闲迎上他目光。
好半天,韦长歌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言下有些恨恨:苏妄言!苏妄言!我真盼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脾气!
苏妄言吟吟笑道:我去偷它,自然有我的原因。不过现下,这都不打紧。重要的是我得赶在他们来之前救你出去。
韦长歌不由得张了张嘴,就要发问。
苏妄言不等他开口,抢着道:不得私入剑阁,乃是苏家严令。我这次私闯剑阁,盗走藏剑,闯下了大祸。偏偏运气又不好,从剑阁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惊动了守卫。你不知道,那天晚上,真是好生热闹火光照亮了半个洛阳城,马蹄声响得几里之外都能听见算起来,苏家怕是有好十几年没这么倾巢出动过了!
爹和二叔带着人一路紧追着我不放,我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脱身,反正到了附近,干脆就带着他们往你这里来了。方才在天下堡门口,守卫不敢拦我,我把爹和二叔甩在后面,就直接闯进来了。
亏得韦堡主你这里规矩大,我爹行事又方正,不敢跟我一样硬闯,这才叫我躲过去了。不过苏妄言略略一停,笑嘻嘻地道:现在我爹就带人守在天下堡门口,怕是明天一早就会拿了拜贴进来找你要人了。
说完又一笑,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韦长歌举着杯子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
苏妄言看他一眼,微笑着道:我本来是想,他们眼睁睁看着我进了天下堡,一定以为我是打算躲在你这里,我若再趁机悄悄折回去,他们必然不会料到。只是转念想想,我倒是一走了之,可苏家找你要人的时候,你却难免为难了。
韦长歌只觉嘴里都是涩意,咬着牙道:也没什么好为难的!苏家来要人,索性把你交出去也就是了,倒省了以后许多麻烦!
苏妄言听了,竟长长叹了口气:仗义每在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还以为堂堂天下堡的韦大堡主多少会和常人有些不同,原来也一样是不能共患难的。既然如此,也不必劳烦韦堡主,我自己出去就是了。
作势就要起身。
韦长歌不由得失笑,忙探身牵住他衣袖:苏大公子还是留步吧,我这负心人还等着公子救命呢!
苏妄言也是一笑,面上却满是得意之色,问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了?
韦长歌苦笑着点点头。
韦敬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啊了一声,急急道:我明白了!苏大侠明天一早就要跟堡主要人,堡主当然不能把苏公子交给他们,但若是不交人,只怕又会得罪了苏大侠苏大公子,这事可怎么办好?
苏妄言笑道:你放心,你家堡主虽是负心人,我苏妄言却不能不学学城门屠狗人,仗义帮他一次。
韦长歌道:那依你的意思,苏家找我要人,我该怎么办?
苏妄言眨眨眼:天亮之前,你已经跟我一起上路了。苏家找不到你,又怎么能跟你要人?
韦长歌一怔,低头看了看案前美酒,又抬眼看了看帘外飘飘扬扬的细雪,好半天,才有点遗憾又有点无奈地长长吐了口气:去哪?
锦城。
苏妄言再喝了一杯酒,微笑着说。
天亮的时候,韦长歌和苏妄言已经在天下堡三十里之外。
百里挑一的良驹拉着马车快而平稳地驰在向南去的官道上。马车的窗户掩得密密实实,宽敞的车厢里暖意融融,叫人几乎忘记了车外的寒冬天气。冬日的拂晓,分外静谧,唯有韦敬挥动马鞭的声音偶尔会隐约地传进车厢里。
韦长歌把秋水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对面,苏妄言裹紧了狐裘,正倚着车壁闭目小憩。
韦长歌悠悠叹了口气: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把剑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你宁可犯家规都要去偷它出来?
苏妄言微微睁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缓缓开口道:今年,我又遇到了那个女人。
韦长歌疑惑地皱了皱眉:女人?什么女人?
那个女人姓凌。我第一次见到她,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苏妄言眯起眼,凝视着香炉里缭缭升起的白烟,娓娓说道。
那年冬天来得早,才十月,就下了雪。
下第一场雪的那个早上,女人来到了苏家。
女人自称姓凌,不到三十年纪,半旧夹袄,形容憔悴,却掩不住一段天生的娇柔国色,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青布包袱,也不知是装着什么宝贝。
女人固执又难缠,偏巧这天能做主的长辈又都出了门,因此管家只得请出了在枕剑堂读书的苏妄言。但苏妄言听了女人的要求,却也是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的要求说来也很简单,来来去去,只一句,想求见苏家三公子。女人说,自己是苏三公子的故交,千里而来,有要事求见。
世人都知道,洛阳苏家家规森严,各房各支的子弟虽多,却只有长房嫡出的子弟能被人称一声苏公子。可是这一年,所谓的苏三公子也就是苏妄言最小的弟弟,才刚满五岁,甚至还没有出过苏家大门一个五岁孩童怎么会和这个姓凌的女人是故交?他又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女人一大早找上门来?但不管苏妄言怎么问,女人都不肯说出来意,来来回回,只重复说着一句告诉他有姓凌的故人相访,他自然就知道了。
苏妄言一来拗不过女人,二来也好奇想看看她所谓的要事究竟是什么,便让家人把三弟领到了前厅。不出所料,睡眼惺忪的三弟见了女人果然是一脸茫然,但苏妄言没想到的是,女人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要求见的苏三公子,竟是勃然大怒!
女人愤愤地说:我是苏三公子故交,远道而来,你们作甚么弄个小孩子来糊弄我?!
苏妄言满心好奇却没见到自己想见的发展,已经有些失望,听了她的质问,就更是不快,冷冰冰地道:夫人要见苏三公子,我苏家便只有这一位三公子。既然舍弟不是夫人要找的故人,这就请回吧。
就让人送那女人出去。
本来一脸怒意的女人却愣住了,像是终于明白了苏妄言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好半天,就这么呆呆站着,眼神凄楚得可怜,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离开了。
苏妄言本也以为事情至此就算是结束了。但第二年的冬天,这个姓凌的女人却再一次站在了苏家门外。依旧是抱着那个青布包袱,依旧说要求见苏三公子。这一次,苏大侠亲自在书房见了她,想来可能也是夹缠不清,只说了几句话,就怒气冲天地把女人赶出了大门,跟着,又把全家叫到了一起,吩咐说,女人要是再来,就当看不见,谁也不许放她进来,更不许同她说话。
那古古怪怪的女人却像是着了魔,从那以后,每到冬天,就会带着那个青布包袱出现在苏家的门外,每一次,都说要见苏三公子。不让她进门,女人就站在门外等,也不同人说话,一站就是一整天,总要到天全黑了才肯离开年年如此,只是那模样,却一年更比一年憔悴了。
苏妄言曾经躲在暗处偷看过几次。女人一个人站在门外的时候,总是把那个布包袱紧紧抱在怀里,有时候,会突然低头看着那包袱喃喃自语。那眼神,柔得像水,甜得像蜜,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但不知为什么,就让人遍体生寒。
一来二去,苏妄言也隐约察觉到了其中像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看那女人的进退举止并像不是无理取闹。但她要找的又分明不是自己的三弟,若不是有什么人胆大包天,假冒苏家之名蒙骗了她,那么,难道苏家当真还有第二个苏三公子么?
被引动了好奇心的苏妄言,于是总想找个机会向女人问个明白,只是碍着旁人耳目,也不好过去搭话。
一直到了五年前。
这一年,苏妄言依然远远立在院墙下观望。这次,女人一来就在门外跪下了,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雪地里。守卫不忍心,终于壮着胆子去请了苏大侠出来。见了苏大侠,女人先是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又像是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说,一张脸上,全是凄凉。
远远看见女人在雪地上深深地磕了三个头,一抬头,两行眼泪就扑朔朔地滚了下来。苏大侠看着女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门口站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突然叹了口气,回身进去了。女人见他转身走了,眼泪更是成串掉下来,伏在雪地上放声痛哭了一场,方才起身走了。
从那以后,女人就再也没有来过洛阳苏家。
谁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要见的苏三公子又是什么人?
苏妄言微微一顿,深深吸了口气:我原以为,这辈子是再不会见到她的了,没想到一个月前,竟然又让我遇到了她!
怎么?今年她又去了苏家?
苏妄言摇了摇头:我是在锦城见到她的。
韦长歌奇道:锦城?你去那里干什么?
苏妄言听了他的问题,却突然大笑起来,道:说起来又是一桩趣事了仲秋的时候,我收到一张请贴,邀我去锦城梅园参加一件盛事。说是那梅园主人遍邀了天下的才子名士,要在十一月初四举办一个赏花诗会,准备效仿当年的兰亭盛会,也为后世留一段梅园雅集的韵事。
韦长歌忍不住笑道:什么赏花诗会,不过是几个文人墨客,聚在一起喝几杯老酒,发几句牢骚,做几首酸诗罢了,有什么意思?你倒还当真去了?
苏妄言摇头道:我原本也是像你这么想的,但那张请帖却很有点意思。
略一思索,琅琅诵道:陈王宴平乐,季伦宴金谷。嵇阮结旧游,逸少集兰亭。是皆豪杰,而擅风流。流觞曲水,乃曩昔之雅韵;步月南楼,有当世之高士。地无所产,唯余一江碧水,园实偏僻,幸得三千寒梅。鄙者崇古,敢备薄酒以效先贤。闻君令名,雄才高义,抱玉东都,领袖中原。颇愿得聆高论,使我微言复闻于今朝。梅园主人,十一月初四,待君于锦城梅园。
韦长歌听了,微笑颔首:果然有些意思。
苏妄言道:更有意思的,是送出这请贴的人。一顿,道:你猜这位梅园主人是谁?
韦长歌不由好奇:谁?
苏妄言一笑,淡淡道:君如玉。
韦长歌一怔,反问道:君如玉?君子如玉君如玉?
苏妄言肯定地点了点头。
韦长歌眼睛微微一亮,道:十年前,江南烟雨楼楼主君无隐北上中原,回到烟雨楼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个孩子,据说是在外面捡来的孤儿。那孩子自幼聪颖,极有天资,很得君无隐疼爱。君无隐膝下无子,便给那孩子取名如玉,收做义子,如今君楼主不问俗事,偌大的烟雨楼,就交给这君如玉了。见过这位如玉公子的人,都说此人真正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又号称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若是这等精彩人物做东,梅园雅集倒还真是不能不去了!
苏妄言点头道:我平日里听人说起如玉公子种种传闻,也早就想见见这位天下第一聪明人了,只可惜他一向深居简出,甚少离开烟雨楼,因此一直无缘得见。所以那时,我原本也打算不去的,但一看到落款处君如玉三个字,就立时改了主意。
韦长歌往前探了探身,兴致勃勃地问道:结果呢?那赏花诗会怎么样?你见到君如玉了么?如玉君子、如玉君子果然如玉否?
苏妄言叹道:我一到那里就后悔了。
韦长歌一愣:怎么了?
苏妄言又叹了口气,却学着他先前的语气道:不过是几个文人墨客,聚在一处,喝几杯老酒,发几句牢骚,做几首酸诗,自恃风流罢了。还能有什么?难为我听了一夜那些似通不通的宏言伟论,倒做了好几夜的恶梦。
韦长歌怔了怔,道:有天下第一聪明人做东,何至于此?那,君如玉呢?你在锦城见到他了么?
苏妄言冷笑道:见是见了,不过是相见不如不见。我看那君如玉,不过有些许小才,行事中规中矩罢了。如玉二字未免夸大,所谓天下第一聪明人,就更是无从说起。实在叫人失望的很。
韦长歌闻言,面上隐隐有些惋惜之色,嗟道: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却是自古皆然对了,你说你在锦城遇到了那个姓凌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从锦城回来的路上了。苏妄言想了想,缓缓说道:那日,我出了锦城,不巧路上一道木桥坏了,只能绕路,偏偏天又黑得早,便错过了宿头。本来要再往前赶一段路,找个人家借宿的,但那个晚上,月光十分皎洁,照着山路两旁,蔓草丛生,四野无人,很有些冬日山林的寂寥意趣,我索性就在山道旁找了个地方,生了堆篝火,准备露宿一宿。
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却不说下去,欲言又止地望向韦长歌。
韦长歌笑道:怎么不说了?
苏妄言踟躇片刻,犹豫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很是奇怪,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那究竟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韦长歌知道他素来要强,怕他着恼,忙陪着笑道:你放心,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苏妄言笑了笑,这才接着道:那天夜里,我才睡着,迷朦间,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语声那语声很是奇怪,像是有人在说话,却又低沉含混,呕呕呀呀的,不似人声
苏妄言听到那声音,已醒了过来。
循声望去,不远处的几棵古松背后,影影绰绰地,有着两道人影。隔着树丛看不清面目,只能依稀分辨出其中一人身形窈窕,似乎是女子,另一人却十分矮小,约莫只有五六岁大小的孩童一般高度。
苏妄言听到的声音,便是那女子和那矮小人影说话的声音。
两人交谈时,声音放得极低,话声又短促,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看到那女子站在树下,那矮个子,却像是一刻也静不住似的,不住在地上跳来跳去,不时发出一两声急促的尖鸣。
便听那女子突地高声道:你急什么?!时候还早着呢!
矮个子跳到那女子面前,恶狠狠地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声音又尖又细,便如孩童一般,正是苏妄言刚醒来时听到的声音。
那女子怒道:你急什么!三娘又不是外人,就是晚到一会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矮个子被她一骂,高高跳起,也叫道:你懂什么!三娘过寿,大宴宾客,我和她多年交情,怎么能迟到!
那女子辩道:反正顺路,等王家先生来了,大家一起过去不是正好?你要是着急,自己先去就是了!
正争论不休,就听远远有人说了句:有劳二位久等
但见树林深处,有个年轻人提了盏白色纱灯,朝这边来了。那年轻人一身绿衣,挺拔秀颀,虽看不见面目,但映着幽幽灯火,便只觉从容闲雅。一走近,便有一股清香弥漫在林中,清清淡淡,令人忘俗。
苏妄言只觉那香味分外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那女子笑着拍手道:王家先生,叫人好等!怎地来得这么晚?
年轻人到了跟前,长长一揖:石兄,忘世姑娘,有劳二位久候,实在过意不去。只是今晚我那家的主人又想起了伤心事,我有点不放心,在窗下看了半天,所以来得迟了。
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难怪你家主人伤心,她也是当真可怜。先生学问好,怎么不想个办法帮帮她?
那年轻人笑了笑,道:忘世姑娘不知道,我家主人这件事,除了洛阳的苏三公子,天下间是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帮得上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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