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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凌叔华徐志摩信任的女人,泰戈尔赞不绝口的才女。
她(凌叔华)的绘画的眼光和手腕影响了她的文学作风作者所写的就如她所画的一样,轻描淡写,着墨不多,而传出来的意味却隽永。
朱光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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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凌叔华(1900~1990),女,小说家、画家。原名瑞棠,笔名叔华、素心。广东番禺人。1922年就读于燕京大学,并开始在《现代评论》发表小说。1929年任教于武汉大学,主编《武汉文艺》。1940年起在燕京大学任教。1956年后在新加坡南洋大学、加拿大等地教中国近、现代文化,后寓居英国。凌叔华崛起并成名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与当时的冰心、庐隐、苏雪林齐名。她的文字清秀俊逸而又朴实无华,哀感隽永而又浪漫生情,清朗明快而又雅淡细腻,独具闺秀派之风。在徐志摩的心目中,凌叔华是中国的曼殊斐尔。其主要作品有:小说集《花之寺》《女人》《小哥儿俩》,散文《爱山庐梦影》,以及用英文写成的带有自叙色彩的《古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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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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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叔华的画簿
爱山庐梦影
记我所知道的槟城
重游日本记
谈看戏及伦敦最近上演的名剧
我们怎样看中国画
二十世纪的中国艺术
新诗的未来
登富士山
敦煌礼赞
志摩真的不回来了吗?
由广州湾到柳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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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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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山庐梦影
不识年来梦,如何只近山。一次无意中读到石涛这两句诗,久久未能去怀,大约也因为这正是我心中常想到的诗句,又似乎是大自然给我的一个启示。近来我常在雨后、日出或黄昏前后,默默地对着山坐,什么晦明风雨的变化,已经不是我要看的了。我对着山的心情,很像对着一个知己的朋友一样,用不着说话,也用不着察言观色,我已感到很满足了;况且一片青翠,如梦一般浮现在眼前,更会使人神怡意远了。不知这种意境算得参画禅不!在这对山的顷刻间,我只觉得用不着想,亦用不着看,一切都超乎形态语言之外,在静默中人与自然不分,像一方莹洁白玉,像一首诗。
不知为什么,我从小就爱山;也不知是何因缘,在我生命历程中,凡我住过的地方,几乎都有山。有一次旅行住客栈,忽然发现看不见山,心中便忽忽如有所失,出来进去,没有劲儿,似乎不该来一样。
在我记忆里,最早看到山的,该是北京的西山吧。记得我五六岁时住的房子有个后园,那里有个假山,山上 有个茅亭,上边似乎有个匾,字题什么山亭(或者还有一二个字,但因我那时认字很少,也就不会记得了)。亭里似乎长满了野草,平日也没有人去,我是因为上去采狗尾草做玩意儿,时时上去。有一次蹲下来采了一大把草,站起来时忽然看见了对面绵延不绝的西山。北方的山本是岩石多,树木少,所以轮廓显得十分峻峭潇洒。山腰缠着层层的乳白色的云雾,更把山衬托出来了。过了一会儿,太阳下山了,有些山头的岩石似乎镀了金一般,配着由青变紫、由绿变蓝的群山,此时都浸在霞光中,这高高低低的西山,忽然变成透明体,是一座紫晶屏风。
我不知在假山上待了多久。直到天黑了,女佣人来喊我去吃饭,我还呆呆地不肯去,却被她拉了回去。她对母亲说我一定冲犯了后园里刺猬精或什么精怪,她要为我烧香祈求。我本来并无目的要上那假山眺望的,更不会解释了。
不久之后,母亲因要回广东,把孩子全数带去了。去看过外婆,我们便住在黄埔附近一处濒海的祖屋,那也有两三个月吧。祖屋门外不远,便是一个沙滩,滩上本有两三只无主的破旧木船,我们到后,它们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了。除了刮大风下大雨,我们无时不在那里玩耍的。这个沙滩听说从前是一个小港口,繁荣时代曾有货船游艇停泊,但在一次大暴风雨之后,有三只船吹上了沙滩,海湾忽然变成很浅,船也不进来了。那些破木船搁在岸上,村中的人,谁也不知是在什么年代。有只船里都生了比人高的野树,想来只有对面的青山知道吧。说到对面的青山,更加使我怀念那逝去的童年了。
那时附近的几家孩子,常在沙滩上玩捉迷藏。记得有一次我藏在一块船板底下,大家没找到我,等了好久我便睡着了。醒来时,觉得凉阴阴的,身上衣服也有点湿漉漉的,不知是潮水来过,或是下过一阵雨。我懒懒地仍旧躺在船板上,偶然望到对面绿油油的山头,被云雾遮住了,山腰的朵朵白云,很快地飞来飞去,像北京小孩子溜冰一样。我望着,心里着实羡慕,很想参加他们的游戏,但不一会儿,又阖眼睡着了。
忽然耳畔听到邻居四婆的叫唤才醒了。她要我立刻回家,我不肯。她问我缘故,我就把看到的小孩子驾着朵朵飞云告诉她。她大为吃惊立即拉着我跑回家去。她跟母亲说对山的齐天大圣对我显了灵了,她得带我去对面山上他的庙烧香,并挂名作他徒弟。这样不但可以消灾,还有齐天大圣保佑。母亲立刻就答应了。为了感激四婆的好意,她特意买了一篮水果,央求四婆次日带我去上庙磕头认师傅。到了那庙我发现所谓齐天大圣神像,原来是一只金脸大猴子,身上披着金黄的缎袍子,香案上挂了成百成千徒弟的名单。我恭恭敬敬地给那金脸偶像磕了三个头,然后庙祝就在我额上画了一道朱砂符咒。他告诉我说有了道符,以后什么山神鬼怪,见了我都要另眼相看,因为齐天大圣神通广大,他们不但不敢同他斗法,见了他的徒弟都得客气呢!
可是,我至今还不解:为什么我那时看见的青山高得很,常有白云朵朵缀着,过了二十年,我再去的时候,非但一朵云彩也没有,连那山,也变成一座平平无奇的矮山了。是不是因为我额头上的符咒已经无灵了呢?那个老庙祝想来早已经作古了吧?我不禁又悠然想起Saint Fustache在两只麋鹿角中间,忽然看到幻境,那种喜悦,想来同我那时差不多吧?
我常自问我一生最值得夸耀的事,恐怕算是我比我的许多朋友逛的山多,住近山的年数也比他们多吧。我曾漫游或住过许多名山或不知名的大小山。在中国五岳中我到过四岳和匡庐、峨眉以及南北高峰及大小三峡;在日本游过富士、日光及京都的岚山;在欧洲的意大利西班牙,也去过不少古迹的大山。在瑞士,山头带雪的山以及少女峰;在英格兰湖区的山及苏格兰的高山,这些地方我都流连赏玩过。有不少的山,我且揣摸下它们的色泽形象。当风雨长夜,它们会来慰问我的寂寥;我呢,常常焚几炷香,泡一壶清茗,静静地享受风雨故人来之乐。
我常想对山水最富情感与理想的民族,中国人恐怕可算首屈一指了。我们都是从孩提时就受过爱山水的训练。许多中国孩子很小就读过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或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我们的诗人高士,却是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如果用近来的统计方法去算古今诗集里关于山水的诗句,恐怕字数可过千万吧。陆放翁因为自己爱山,又怕人不懂得看山,便指出一个有趣的看法说看山只合倒骑驴。辛弃疾也因为自己嗜好山水,却怕年轻人像自己那样失掉欣赏山水的机会,他所以写只因买得青山好,却恨归来白发多。这两句词却不知曾害得多少暮年诗人落泪。
我时常想起,当我初学山水画时,我的老师(王竹林师,专画山水兰竹)再三说过:你学画山水,第一得懂得山水的性情脾气,等到你懂得它的性情脾气到了家,你就会猜到了什么时候它要笑,什么时候它发愁,什么时候它打扮起来,什么时候它像是生气,什么时候它会假装正经不理人。到你真的懂得山的脾气,你就会下笔潇洒自然了。就算是画的不照古人画法,你也可以自成一家的。在那时我只有七八岁,我只觉得他说得好玩,却未想到这原是中国画的高超微妙道理。这在我单纯洁白的灵府,永远留下一个神的启示。等到我成长后,我才发现这些意思是古代中国画的大师曾说过的。
后来竹林师南去,我从另一专攻山水的女师郝漱玉学画,她似乎是怀才不遇,学问很不错,唯终日郁郁寡欢。她训徒极认真,每天要我至少画两幅山水经她改。有一回我说:我看到过的山水全都画完了,怎办呢?
她答得很好:哪里会画得完她的话不光是帮助我作画,还助成我的爱山癖,这一点倒很值得一提呢。十几年前我住在匡庐,每日在外寻幽探胜,一次竟找到五老峰,当我仰瞻俯视那神奇的峰峦丘壑时,悠然记起她的话,我感动得像一个教徒到了圣地地流出眼泪来。她的话在我近年才发现正同宋郭熙的《林泉高致》里所说的差不多。我想此刻应录出郭熙的话,会比较清楚一些吧。
山近看如此,远数里看又如此(想是如彼之误),远数十里又如此,每远每异,所谓山形步步移也。山正面如此,侧面又如此(此处如此仍是如彼之意),背面又如此,每看每异,所谓山形面面看也。如此是一山而兼数十百山之形状,可得尽悉乎?山春秋看如此;秋冬看,又如此,所谓四时之景不同也。山,朝看如此;暮看,又如此;阳晴看又如此;所谓朝暮之变化不同也。如此是一山而兼数十百山之意态,可得不究乎?
中国诗人对山真是多情,他们不论在哪种心境,都会联想到山。想到他的爱人,也会想到一抹淡淡的远山,别离时吟出带汝眉峰江上看令人意销之句。姜白石的江上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我们会意味着《水仙曲》的潇洒缥缈的意境。
山峰本来只是靠形象来显示它的姿致,音乐也是一种纯粹形式的艺术,它靠一种抑扬顿挫开合承转的关系,使听者传出情感来。中国诗人竟能借山峰形色来传示音乐的感情。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曾经心折以下两句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由数峰青给予我们内心的意象使我们意味到那曲子的乐声,因而联想到弄乐的人。而江上数峰青青的,却陪伴着一个寂静的心。借用山峰,能说明一种微妙的意境,我们真是想不到吧?
除了北京的西山,与我相依最久的,要算湖北的珞珈山了。在日寇将侵入武汉时,我们急要离开住过三年的珞珈山,山坡上手植的两株紫白木笔,在别离前几天,竟开了好多朵花,那时正是六月,谁能不说这是奇迹呢?谁能不相信这是珞珈山多情的表示呢?我那时真体验到李后主悲凉的词句记得仓皇辞庙日挥泪对宫娥了。战后我回到旧居,书房前的三几株梧桐,已高过楼顶;山坡上数百株小松,也高过人;起居室前的蔷薇,也极茂盛,只是园中的两株木笔已寻不到了。我独自立在空屋前凭吊好久,这是与短歌终,明月缺一样无可奈何的了。
在抗战时,我们随武大迁校乐山,因为武大教授临时住宅筑在万佛寺山上,面临岷江,正对着苏东坡读书居所的凌云寺。这一带的江声山色,就是乐山人所自豪的桂林山水甲天下,嘉州山水甲桂林的根据。据传说,这也就是古来所称的小三峡,也是思君不见下渝州的地方。不少大诗人(黄山谷手迹甚多)到过峨眉与嘉州。在对面的山里,还有两三个汉墓,由那里面浮雕的山川人物,我们还可窥见当年《华阳国志》所描写的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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