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
人们通常对配有大量插图的大开本图书不屑一顾,称它们为咖啡读物,意思是这类图书只适合在休闲时间随意浏览,算不上内容严肃的读本。挑战这个传统观念的时刻到了。山姆威利斯在他的这部作品中,主要通过图片而不是文字展现了海军的发展史。这些图片不仅画面精美,而且内涵丰富,通过一种文字无法表达的方式讲述了海军历史。然而,图片的内涵需要去仔细体会,它们和语言一样都是对历史事件的解读。在某种意义上,一本图画书就像一部语录,是对他人观点的汇总。作者选择自己所需要的图片,而画家和插图师则选择他们的主题,并按自己的意图去阐明主题、讲述故事。几乎所有这些绘画者都是受雇创作,因此他们的作品首先需要去描绘雇主所喜欢的故事。卢泰尔堡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的许多作品描绘了战争胜利的情景,场面恢宏,价格不菲,通常是为那些付得起钱的海军上将创作的。这些画作还可以给画家带来可观的额外收入,他们收钱让欣赏者到画室看画,或者以版画形式向公众发售。卢泰尔堡的雇主通常是海军专家,他们要求每一个细节都准确无误,整体构图要能体现出英雄主义、荣耀和胜利的抽象价值,而不是像摄影作品那样写实。他准备绘入作品中的海员素描,生动传神,精彩绝伦,展现出他对现实主义手法的超强驾驭能力,可惜他的雇主并不在意这些。相比之下,尼古拉斯波科克对海战的描绘则要现实得多。他自幼接受海员教育,并且亲身经历了自己所描绘的一些海战。在当时的画家中,几乎只有他一人在画面中保留了战场的硝烟。对所有本书中出现的艺术家,我们不仅要了解他们所表现的对象,还要了解他们的表现方式。理查德赖特在他反映基伯龙湾海战(Battle of Quiberon Bay)的作品中,描绘了不列颠获胜后的庆祝场面。现实中的战场在一片广阔的区域,战斗持续超过了10小时,并且大部分发生在夜间;作品却将其浓缩在单一场面中,色调明亮。要想直观明了地展现这类复杂行动,画家必须在绘画中注重时间和空间的有效统一。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作品同时具有内容丰富、画面优美、令人振奋和细节准确等特点,然而在描述方面,它也容易存在很大的误导性。其他一些艺术家也有类似的手法,如描绘纳格伯蒂讷姆海战(Battle of Negapatam)的老多米尼克塞雷斯,他把成列战舰画成一条直线,看上去就像他脑海中的学术演习。事实上,战舰的队形是松散凌乱的,然而整齐划一如数学般准确的秩序,却表现出18世纪后期知识分子看自己和看世界的一个重要方式。在另一个例子中,如果按照画家的作品所讲述的故事来理解,霍雷肖纳尔逊(HoratioNelson,第1册有相关介绍)正要接受躺在他脚下垂死的西班牙海军上将的佩剑但现实中,这位海军上将是死在他自己的舱室中,他的佩剑则是由另一位军官转交纳尔逊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们喜欢用细节清楚的历史画来表现故事的准确性然而,清楚的细节本身却并不准确。丹尼尔麦克利斯描写特拉法尔加海战的巨幅全景画充满了具有说服力的生动细节,刻画了妇女、儿童和黑人海员,但纯净、饱和的色彩完全脱离了战争的硝烟和残酷的现实。北极委员会的成员们聚集在约翰富兰克林肖像下,计划营救他,画中确实是北极探险者的真实肖像但他们从未在同一时刻齐聚一堂。在轰炸阿尔及尔的埃克斯茅斯(Exmouth)战舰上,高耸的桅杆表现的是解放奴隶的崇高理想,而不是桅杆的真实高度。吊起拿破仑棺材的护卫舰拉贝尔伯爵号被放大了一倍,以表现这位死去的伟大皇帝。因此,所有这些图画既表达了事实,又表达了对事实的解读。即便是本身非常准确的丹麦造船师的技术图纸,也把战舰描绘成王权的象征,提交给至高无上的君主审批。某种程度上,这些图画似乎并不可靠,甚至无法取信,但它们极富表现力,传递出语言无法传递的信息。约翰哈里森的坏脾气和皮埃尔德叙弗朗的荒淫都在他们的肖像中得到极好地表现;同样刻画传神的还有被皇帝当成傻瓜的苦恼的丹尼斯德克雷,以及背叛妻子后又回到她身边的内疚的纳尔逊。甚至是透纳,虽然他的委托人并非海军军官,他笔下船舶的尺寸和形状通常也都不甚准确,但在作品中,他用其他方式很难表达的手法传递出他对海洋的理解和态度等真情实感。图绘的海洋史并不全面,因为画家没有动机和机会去描绘海洋的方方面面,但它表达的内容自有它独特的可信之处。图画讲述的是与语言不同的故事,大部分情况下,图画讲述的内容更多,因为每幅图画所揭示的含义是多层次的。我们已经习惯了通过文字去学习海军历史,我们同样也需要通过图画来进一步了解它。
尼古拉斯罗杰(N. A. M. Rodger)英国海军史学家牛津大学高级研究员英国社会科学院院士英国皇家历史学会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