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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译海寻踪

書城自編碼: 2902819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中国现当代随笔
作者: 文洁若
國際書號(ISBN): 9787539988832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09-01


書度/開本: 32开

售價:NT$ 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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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文洁若,翻译家。1927年出生于北京,是中国翻译日文作品最多的人。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等的作品,很多都是经由她之手被引荐给中国读者。她与丈夫萧乾晚年合译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更是一件文坛盛事。《译海寻踪》是作者的最新散文集,共分为两辑,第一辑《岁月忆往》表达了作者对友情的珍视,对朋友的怀念,和对亲情的回忆和感怀。第二辑《人生旅痕》描写了作者在海外的游历以及对历史人文的思考。萧乾先生在世时,文洁若总是被先生的光环罩住,其实她也是一位成绩卓著的学者,是中国个人翻译日文作品字数最多的翻译家。据统计,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她先后翻译了十四部长篇小说,十八部中篇小说,一百多篇短篇小说,共计八百余万字。日本的井上靖、川端康成、水上勉、三岛由纪夫等人的作品都是经她的翻译介绍给中国读者的。在翻译之余她也勤于写作。她的作品大都是写和文坛故旧的交往,以及对翻译和文学的思考,很有可读性,非常有价值。
目錄
岁月忆往

梦之谷奇遇
宝刀永不老
记冰心大姐
巴金印象
人生只能是给予,而决不能是攫取!
才貌是可以双全的
林徽因侧影
悼凌叔华
由一帧照片想起的
我和萧乾的文学姻缘
萧乾逸事
近距离的观察
女权还是人权
华严小说读后感
记新加坡国际华文文艺营
三访拉贾拉南

伊藤克
一个热爱中国的日本人
友情
忆华楼主罗孝建
萧桐的路
萧乾与女儿荔子
严复孙女严倚云
我的读书生涯

人生履痕

挪威散记
乔伊斯在中国
啊,令人神往的波特美朗半岛
祠堂庙宇在槟城
马来西亚槟州八日记
狮岛女作家蓉子
狮城三景
狮城花絮
展望二十一世纪
筑波博览会巡礼
在中日两国之间架起友好的金桥
池田大作其人其事
东京交通拾零
东洋大学巡礼
旅日散记
幼儿教育家海卓子
东京的麻布小学
公民纪律在日本
抗日英雄刘粹刚
从日本找回来的一张全家福后记
內容試閱
梦之谷奇遇

一九四五年我念高三,第一次读了萧乾的长篇小说《梦之谷》。那时我十八岁,刚好是书中的男女主人公谈恋爱的那个年龄。二十年代末叶在潮州发生的那场恋爱悲剧,曾深深牵动过我的心。八年后,命运使我和萧乾(也就是小说的作者)结缡时,我曾问过他可曾听到过那位大眼睛的潮州姑娘的下落,他听了感到茫然,仿佛不想再去回首往事。
八十年代初,由于一次偶然的机缘,他和书中的岷姑娘(真名陈树贞,是位已退休的护士)联系上了,知道她母亲(书中的梁太太)几年前已经去世。树贞本人由于遗传的原因,几年前目力就逐渐衰退,终于失明。生活不能自理,三年前回到故乡汕头,住在她童年住过的角石也就是《梦之谷》故事的背景。
一九八七年二月,我们有机会来到汕头,住进第一招待所八号楼朝南的一个房间。安顿下来后,萧乾就招呼我到阳台上,指着对海一道远山对我说:瞧,那就是蜈蚣岭,我的梦之谷就在半山上。
是个半晴天,晦暗的阳光下,还弥漫着一层灰雾。我想起书中描写男主人公六十年前初到这南海小岛(现在才知道它原来是个半岛)的情景。如今,我竟陪他来到了这个旧游之地。正因为我本人一生的经历是那么平淡无奇,对于寻访萧乾少年时代的梦,我感到格外殷切。
我们抵汕的第一项活动就是游角石。几十年前,过海要雇舢板或搭电船,而今,我们的面包车径直开上了驳船。抵达对岸后,车子上了柏油马路。几位熟悉情况的当地同志一路介绍情况,像是在帮助萧乾填补这六十年的空白,把过去与现实衔接起来。
同行的丽秋曾于五十年代初叶在角石中学(现名金山中学)读过几年书。当时,周围的环境和小说中所描写的差不多。她看着马路两旁兜售柑橘、甘蔗等招徕游客的摊贩感慨地说:当年这里可是一条幽静的小径,满是桃花,我们都读过《梦之谷》,在这里跑来跑去时,觉得自己仿佛就生活在梦之谷里。她曾写过一篇散文《梦之谷里的梦》,发表在《羊城晚报花地》上,以寄托她对当年的角石的依恋。
我们在一栋石壁小屋里找到了陈树贞。她神情开朗,两眼睁得大大的,怎么也看不出是位盲者。她亲切地回忆当年乾哥怎样教她们唱《葡萄仙子》和《麻雀与小孩》,并且告诉我,他们一家人于一九三四年迁居北京时,萧乾还专程到塘沽去迎接呢。
在贝满念完高中后,她考进协和护士学校。她母亲是一九八二年八十多岁时去世的。阿贞的大哥(书中的庆云)也已去世,她目前和大嫂(已经七十多岁了)住在一起,两个人相依为命。我问大嫂:当年萧乾串门时,你们就住在这儿吗?
她说:不在这儿。这房子是后来租的,比那一座小。可是灶间和当年给乾哥煮芋粥的那个一模一样。
半个多世纪的岁月竟没有给这一家人的生活方式带来多少变化!他们至今连自来水还没有,喝的依然是井水,只是当年的少妇(阿贞的大嫂),如今已变成老奶奶了。
小小的屋子,一下子挤进七八个人。椅子不够了,我和萧乾把阿贞夹在中间,坐在床上,各握着她的一只手。她怎样也不相信萧乾的头都秃了,伸手去摸了摸,才信服。
我对阿贞说:我一直纳闷,你的眼睛看不见,信怎么写得那么工整。
她得意地笑了笑说:不但给你们的信是我亲手写的,我还是全家的秘书呢!要不要表演一下给你们看?
原来她的大嫂患了白内障,侄女由于遗传上的原因,视力也在减退。她们三人常常自己开玩笑说:我们一家三口,只有两只眼睛。指的是大嫂和侄女各一只加在一起,才勉强算得上一双。她们对自身的际遇如此豁达,倒使我挺感动。
阿贞叫侄女递给她一本硬皮书,她摸索着把白纸摊在封皮上,每写完一行,便沿着边儿把纸推上去一厘米左右。接着又刷刷刷地写下去。纸上出现了这么几行字:今天乾哥和乾嫂并好几位领导来看我们,真是高兴。
陈树贞二月六日在小说里,庆云是独子,岷姑娘是梁师母的侄女。在实际生活中,岷姑娘陈树贞的母亲陈太太有三儿一女。阿贞丧母后,和患肺病的小弟树雄同住在天津。唐山大地震时,天津也有不少房屋倒塌,弟弟连惊带累,终于死在医院了。阿贞的生活不能自理,她虽已退休,但医院里的同志们还轮流来她家照应,直到在武汉的二弟把她接去住了一个时期,最后回到汕头和大嫂同住。阿贞带着感激的心情诉说着这一切。新中国成立后的风风雨雨,似乎从来没波及到她。
叙了一会儿旧,我们又前往金山中学,看看萧乾当年教书的旧址。
萧乾四下里打量着,竭力去辨认往昔的痕迹。他指着高处一座灰色旧楼对我说:那那就是我教过ㄅㄆㄇㄈ的地方!然而当年他住过的那栋白色的楼,像是已经拆掉了。
我们参观了校园。操场南头一栋旧楼是西讲堂,东讲堂已划给另一个单位了。萧乾还认出了昔日林校长住过的那栋灰楼。
近年来,角石已辟为汕头的风景区,从前人迹罕至处,现在修成了海滨公园,山巅还建起了一座飘然亭。可是玉塘则再也不是山峦环抱、树丛遮掩下的世外桃源,它像梦一样地消逝了。

这一天早晨,我瞥见有两位来客正跟萧乾悄声谈着什么,看样子在回避着我。出于好奇,我就走过去问道:你们谈什么秘密呀,这么鬼鬼祟祟!
那二位的脸上泛出困惑的神色,萧乾既兴奋又踌躇地对我说:他们正在告诉我,原来《梦之谷》里女主人公盈姑娘的原型萧曙雯还活着,并且就住在汕头
我对来客说:假若萧乾不便去见她,我倒真想去看望看望她呢。
曙雯小时因不能忍受后母的虐待,老早就脱离了家庭,十五岁读小学五年级时,经同学介绍,曾加入共青团,并当过儿童团辅导员。在白色恐怖下,她与地下党经常保持联系,替地委当过通讯员。贺龙和叶挺将军率红军入汕时,她又冒着生命危险,在街头贴标语,散发传单。当时她有二十一个同伴被杀害,她是少数幸存者之一。
曙雯因交不起学费,小学毕业后就在汕头湘雅百货公司当店员。一次,姓陈的小学校长到店里来买东西,见到她就一口答应资助她升学,因而便考进了萧乾当时任教的角石中学。这是一九二八年,后来那个不怀好意的校长向她求婚,她坚决拒绝,并且转学到韩江师范专科班。那校长又勾结韩江师范的训育主任陈某,检查、扣留她的私信,并且对她施加压力,威胁她说,不答应婚事就宰了她。她意识到处境危险,只好敷衍说,等毕业后再结婚。她同萧乾的恋爱悲剧大约就发生在这期间。毕业时陈又来纠缠,但她始终没屈服,最后还是同一位复旦大学毕业的教师结了婚。
小说《梦之谷》结尾时,盈是个被土豪劣绅吞噬了的弱女子,而现实生活中,萧曙雯却是位具有顽强意志、有胆有识的女子。
萧曙雯把一生都献给了小学教育。自一九三二年起,她就在金浦乡小和汕头市第三小学当教员。日军侵占潮汕后,她同丈夫用扁担一头挑着孩子,另一头挑行李逃难。由于她能教国语、美术、音乐、手工四门课,所以教学从未中断过。扁担挑到哪儿,她就教到哪儿。
一九五七年她被错划为右派。文革期间,又被诬为国民党潜伏特务,三次遭到抄家。一九七年被迫迁至一间破板屋,原住房由另一户人家强占。儿子也被赶到农村去劳动。
几个月后,那间板屋的主人由海南岛回来,将她那点家当一股脑儿丢在街上。她丈夫是位老实人,心情郁闷,患肝癌死去。那以后,这位小学教员就真的以课堂为家了:白天教书,晚上就用课桌拼成床睡在上面。清早,趁学生还没来上课,又把桌子重新摆好。铺盖卷起丢到走廊里。她居然就这样生活了九年!目前总算熬到有了个固定摆床铺的地方,然而屋子上漏下淹,难以下脚。有两个儿子在外地,唯一留在汕头的儿子也无法住在一起。
听到曙雯一生这不寻常的经历和眼下的处境,我更认为应该去看看她。我问萧乾:咱们不一定再有机会来了,你去见她一面吗?
他沉吟了好半晌才说:不啦。我也像亚瑟魏理那样,为了保持早年那个美好的印象,同时也让她心目中的我依然是个小伙子,还是不去的好。而且,去了对两个人都是太大的刺激,心脏也怕吃不消。他要我代表他去探望这位老教师。
魏理是英国一位汉学家。四十年代初,萧乾问他为什么不去中国访问,他说,他希望在脑海里永远保存唐诗里留给他的古代中国的形象。
潮州那次初恋失败之后,那个长篇的主题在萧乾的脑子里酝酿了七八年才形成。然而小说毕竟是小说,实际生活中,曙雯当时就在他班上,并不是另一家女子师范的学生。书中演戏的情节也完全是虚构的。作品中写了三个性格不同的姑娘,其实,当时岷姑娘的原型陈树贞还只有十岁。作者显然是把后来才到北京协和医院来学护士的她,搬到数年前的汕头去了。

阴历大年初三,汕头市为期六天的迎春联欢节正值高潮。盛装的人们涌向市体育馆,观看万众同乐文艺晚会的演出。
萧乾留在招待所里,我与陪同的小蔡逶迤行来,不久就到了新兴路小学校的大门口。我蓦地想到命运多么离奇,小说中的那个少年,将近六十年来走南闯北,跑遍了大半个地球;而那位少女呢,则始终围着汕头市这一带转。
小蔡说:请你在门外等一等,她受了这么多年的挫折,只怕突然来了生人,会受刺激。
过一会儿,小蔡挥手招呼我进去。那是个方形院子,北面是三层楼的教室,他把我引向西侧的一间小屋。门是虚掩着的。一进去,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文革期间,我也曾在低劣的居住环境下被各种异臭困扰过,但最近几年已经淡忘了。
等我的眼睛对昏暗习惯了,才看清半旧的竹床是室内唯一的一件像样的家具它几乎占去了一半面积。从墙后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小蔡低声告诉我:她在洗澡,隔壁就是冲凉房。
他又朝房间的右壁指了指,说:隔壁是供全校师生使用的公共厕所,又不是抽水的,臭气就是从那里来的!
我眼前倏地浮现出《梦之谷》中的一段情景:男主人公最后一次去看望女主人公时,她病病歪歪地躺在私立进德小学的一间屋子里。五十八年后,她依然住在一家小学里。
小蔡把电灯拧亮了。这是一间不足七平方米的小屋,紧贴着厕所的墙角下,有个小土炉,上面架着只旧铝锅。旁边是一堆木屑、树枝。我正四下里打量着,锅里居然冒出白气,咕嘟咕嘟地直把锅盖往上顶。
冲凉声停了。
院中传来小蔡叽里咕噜用潮州话介绍情况的声音。照事先商定的,我是作为北京的一个记者来看望她的。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年妇女,她的腰板还是挺直的,看上去身体硬朗,衣服整洁。但昔日油黑的头发,如今早已花白;秀丽如水的大眼睛,也早已失去了光彩。当然,我们不可能在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妪身上找到她少女时的风韵,但摧残她的,难道仅仅是无情的岁月吗?
我和她并肩坐在床沿上。屋里看不见热水瓶或茶壶,她当然也没有张罗泡茶。虽然小蔡已经用潮州话介绍过,我还是用普通话这么开了腔:
我是北京的一个记者,这次是到汕头来采访春节联欢会的。年轻的时候我就读过《梦之谷》,也和作者萧乾同志认识。多年来,他一直担心那部小说会不会给你带来不幸。
0*译海寻踪岁月忆往梦之谷奇遇*0这话像是勾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她紧锁双眉,定睛望着我,慢条斯理地说:一九五七年我被错划为右派倒不是因为那本书,而是因为我在大鸣大放时候给校长提过意见。
虽然带着潮汕口音,她的普通话说得还很不错。照小说所讲,她的父亲是驻扎广州郊外的绿营旗人。
我又问道:你可知道萧乾在一九五七年也戴过右派帽子吗?
怎么不知道!还有人故意把《人民日报》上批判他的文章贴在我门上哩。
我惊讶地说:《梦之谷》只是在一九三八年印过一版,正赶上抗战,新中国成立后,直到八十年代才又重排出版。而且,那毕竟是小说呀。为什么这么多年后还要把作者和你拉在一起!
曙雯摇头说:这里的人可不把它看作是小说。他们把书里所写的都当成是真人真事。文革前,我一直保存着一本《梦之谷》。
我说:读过这本书的人,对于书里的男女主人公都只有一腔同情,对您的美丽影子,尤其留有印象。恨的只是那有钱有势的校董和那时的社会。我听小蔡说,您受了不少苦,想不到身体还这么硬朗。
我每天早晨都去中山公园,锻炼一下身体。
听得出这是位意志倔强的女性。我对她肃然起敬。萧乾曾告诉我,他最后是在中山公园和曙雯分手的。
我说:昨天晚上我曾到中山公园去看花灯。今天本来有广东潮剧院一团演出的潮州戏《八宝与狄青》,为了来拜访您,我放弃了。
她听了却无限遗憾地说:哎呀,多可惜呀!听说很不容易弄到票哩。连我们校长都没弄到。
真高兴她对生活还表现得这么热切。
这时,她那双眼睛放出了喜悦的光辉。我记起她原是教音乐的,而且至今还有兴致弹琴。
她接着问起萧乾目前的家庭状况,我简单地介绍说:他结了婚,有三个子女,晚年很不错。她听得很认真,像是感到欣慰。我还说:萧乾也曾在一间八平方米门洞里住过好几年。门口就是尿池子,全院子几十口人都往里面倒尿,有时甚至还倒屎。不过,粉碎四人帮后,这八九年来总算调整了,一步步地得到改善。想不到你当了一辈子小学教师,至今住得还这么糟。她站起来,指指冲凉房说:现在好多了呢。我也经过了两次改善。这间屋子本来是通到冲凉房的过道,当初我只不过是在过道上摆了张床。冲凉的人出来进去都从我床边过,溅得满屋子都是水,还净丢东西。现在好歹把冲凉房隔了出去,成为单独的屋子了。在住进过道以前,足足有九年,我连摆张床的地方也没有哩。
我暗自思忖,我们所遭遇的,跟她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那么,在哪儿做饭呢?
本来开水房有个炉子,但那年头人家说,怕我这个摘帽右派下毒药,毒害革命师生,不许我用。我就把那只炉子放在屋檐下,拾些柴火。饭煮得半生不熟,凑凑合合吃下去。
萧乾曾对我说,《梦之谷》不是纪实的报告文学,而是小说。所以虽然其中主要情节有事实根据,但也有不少虚构的地方。他描述去进德小学看望您那次,曾联想到《茶花女》的女主人公。他一直不明白,当年您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不跟他去北京?
曙雯说:当时我担心他再不离开汕头,姓陈的会对他下毒手。我就是要他赶快走。其实,萧乾走的那天,我也悄悄地跟到码头上,原想跳上船,和他一道走的。可我看到有四个掖着手枪的汉子守在码头上。当时的情势是:他一个人走,他们就会放他走掉。如果我也上船,他们就会对他下毒手,把他干掉。所以我没敢上去。
我原是想同她一部描写初恋的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谈谈往事的,看来她更关心的是尽早摆脱今天这种狼狈境地。她面无表情地说下去:我已经是奔八十的人了,不能老这么孤身下去呀。所以光解决我一个人的住房问题还是不行,总得把儿子一家搬来。万一我得了急病,也有个照应呀。
我对她说,几年前我们的住处比她今天强不了多少。我相信她也会有得到妥善安置的那一天。临告辞前,我和她合拍了一张照片。她把我们送到学校大门口。刚走出两步,一回头,她已不见了踪影。我立刻想,这可是位果断、麻利、不拖泥带水的女性。她有的是一颗不向命运低头的倔强灵魂。
第二天晚上,我又放弃了去汕头大学看潮剧的机会,独自在宾馆等小蔡。他将替我取来曙雯写的材料。
八张白纸上,她用朴素的文字毫无怨艾地写下了自己布满荆棘的一生:在七十七年的生涯中,这位老教师把最好的年华献给了人民的教育事业。她的要求不高,只希望在垂暮之年,有个安身之所。
站在招待所的阳台上,望着对岸镀了一层银光的蜈蚣岭,我陷入了沉思。
我原是怀着一股子浪漫情绪来游历梦之谷,并访问书中的女主人公的,然而迎接我的却是多么严酷的现实呀!一个当了一辈子小学教师的妇女,而且在艰难的岁月里还曾为革命尽过力,晚年却过得这么孤,这么苦。我欷歔,我慨叹,我为她大声疾呼!

一九八七年二月二十五日于闽江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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