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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岸边

書城自編碼: 2902150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文集
作者: 巴兰华
國際書號(ISBN): 9787506389969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10-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190/182000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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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打开《岸边》,恣肆千里的黄河横陈眼前,一览无余,这就是养育我们两岸儿女的母亲河她的含混,她的疲惫,她的无奈,叫人五味杂陈。混迹于喧嚣的尘寰,物欲横流,生老病死若水三千,是一苇渡河?抑或回头是岸?
內容簡介:
《岸边》分为黄河岸边、生命飞翔、天使告白三部分,一共收录了三十五篇散文作品。作者立足于现实生活的潮头,地域特色浓厚,如散养在鲁北平原拥有日常的生活的体温,却是最能敞开心扉最为接近精神的一个文学板块。
文字如火炭上的一滴糖,在喧嚣岁月里自顾自地温润流淌。笔底是传统的风致和乡野的气息,没有学院派的絮叨生硬,没有为文造情的矫饰,没有泛滥化的抒情,不标榜崇高,也不故作深沉,不炫耀才技,躬身捡拾着逝水年华的碎片和过往微尘,在小境界里营造内心的大气象。宁静中不失灵动,大气中蕴藏轻盈。依持深埋生活日常细节中思想的锋刀,镌刻着自己的别样世界、乡土人情、祈盼让斑驳异形的身心复位。
關於作者:
巴兰华,男,1968年生于山东垦利。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首届作家研究生班学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一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
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山花》《山东文学》《时代文学》《散文百家》《百花园》《当代小说》等期刊,曾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中国首届网络文学大奖赛散文奖、2012年度中国散文排行榜前十名、《山东文学》2011年度散文奖、首届齐鲁散文奖。入选第二届山东省十佳青年散文家、第三批齐鲁文化之星。
目錄
第一辑黄河岸边

茵陈3

我与冬天有个约会7

最后一匹军马14

蒙尘的书信18

燃烧的棉袄22

冬天不冷26

腊月30

千年香火一37

千年香火(二)43

橘红的霞光49

黄河滩头的红柳54

心中有杆秤59

寻不回来的童年66

历史的误会72

第二辑生命飞翔

北方晓歌83


远方的柿子红了87

神庙下的蜂胶89

石门坊的女人95

西湖印象108

缘111

大门外的老人114

变味的同学会117

让生命在文字里飞翔123

第三辑天使告白


碌碡129

生命的红痕132

生死瞬间146

天使的告白149

失去土味的男人154

流浪的燕子158

听雨160

看不见的手164

明月几时有167

溅落夜幕里的云朵170

逝去的味道174
內容試閱
第一辑 黄河岸边

茵陈

每一个殷红的荚里都包裹着一粒墨黑晶亮的种子,圆而小,小米粒的样子,然而却泛着晶莹的黑宝石似的微光,学名叫作翅碱蓬,我们黄河滩人家则唤它种子。
望不到边的退海之地,辽阔而平坦,种子声势浩大,粘连一片,殷红的荚梢,如无垠的火焰一样鲜艳,凄美。此时,姐也许正收拢地上一撮撮斩割的种子头梢,用镰刀勾拉到一起,沉着地把包袱展开,一层一层压实,直到四个包袱带子刚刚挽起疙瘩一大包种子被夕阳映过,西边的火苗燃烧得灿烂,背阴处却黑暗如铁,地平线刚刚凸出一座小山。
姐用粉色的的确良衣袖擦下被汗水蒙住的眼睛,把镰刀扛到松软的黄河滩上,双手扶膝,无力地瘫倒在小山上,眼睛凝视着欲坠的夕阳,慢慢喘息着,恢复体力我家跟所有黄河滩人家一样,都养猪。养猪,年关时可以出圈卖钱;猪,日夜拉尿踩圈可以给土地里的庄稼以最好的给养,一举两得。苦的是我们这些半大孩子。每天下午下课,我跟姐放下书包,我挎着竹篮,她背上包袱,就急急火火地往村外跑。一点工夫耽误不得,否则,太阳一会就落山。黄河大坝下的土泥院落里,一群生灵正张着嘴等我们呢!
姐,在等我。当我们会合后,她把镰刀柳木的长柄穿过包袱带子,身子仰面躺倒在小山上,镰刀往前,木柄夹到胳肢窝里。当包袱带子勒进肩头时,姐会嘿,低沉地吼一声。我仿佛接到冲锋的命令,两手死死抠住小山的底部,攒出吃奶的劲头往上提溜。姐,借着我的力,一下子坐起来,再慢慢往起站,两条腿在肥大的军绿色棉布筒子里打摆,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我曾多少次担心这两条秫秸般瘦弱的腿,总有一天会被小山压垮而折断尽管我胆战心惊,却每每都幸运地错过。尽管她是那么的艰难。
每次,我们都竭尽全力,有一个人松懈,行动便告失败,没有第二次,气力此时已经全部流失给黄土地,饥饿像潮水一样劈头盖脸地向我们袭来。
姐,瘦弱的躯体托着一座红艳艳的山,慢慢往家的方向蠕动我挎着黄绿相间的芦草叶梢以及苍红的苦菜的竹篮,周旋在红山的周围

多少年过去了,我的记忆却永远停滞在八岁时跟姐一起去黄河滩割种子、挖野菜的情形,如不褪色的胶卷影像,无法抹平的印痕。一晃好多年过去了,仿佛就在昨天,那被斩去荚梢的种子芥子上还冒着淡淡的红水珠刚被挖走野菜留下的小小坑穴周围,淡黄而贫瘠的土还是新鲜的
姐,尽管学习好,但是,因为弟弟出生,她辍学了。她的人生又重新分工:早上晚上看孩子;正午时间干农活。那个时候我体会不到父母的疾苦,却总为姐抱不平。姐,总是笑笑,拍拍我稚嫩的肩头,说,家里出来一个大学生就够了!在说这话的空当,我分明捕捉到姐那明亮的眸子里一星泪光在闪现。为了掩饰或者别的原因,姐抿一下刘海,端着洗衣盆无言地走开。
眼睛涩涩的,心里酸酸的,想哭,可是,我没那个胆量。

暑假,我跟姐去黄河滩上的高粱地锄地。姐已经是大姑娘了,即使穿着普通的衣裤,那高挑匀称的腰身也那么俊俏飘逸我说,姐真美!姐就笑了,整洁的牙齿闪着晶莹的光泽。姐在地头折了一截植物凑到鼻子上嗅。然后,就闭起眼睛,脸向上慢慢仰起,对着太阳瞬间,阿嚏,一个喷嚏打得惊天动地。我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坐到草地上。姐,却笑得花枝乱颤。我问姐那是啥。姐说,是蒿。
蒿,三月叫茵陈,春暖花开时节,它在松软的黄沙土上最早绽放,颜色灰绿,闪着金属的光泽,样子酷似菊花,贴在地皮上,下面是隔年的尘土草屑,上面是暖暖的阳光。用镰尖剜下,回家择去枯叶水洗,拌上面粉锅蒸,蘸醋和的蒜泥,可谓佳肴,去火消炎,青嫩爽口,是大自然给予黄河人家不可多得的礼物。茵陈到了四月,就不叫茵陈了。此时,秸秆从菜心蹿出,已经一筷子高,就叫作蒿了。蒿,人不能吃,山羊倒是挺喜口的。蒿,到了十月,用最后的时光释放着独特的芬芳。姐说,我就喜欢蒿这苦的味道,薄荷一样清新的气息。我接过来闻闻,的确如姐所说,浓浓的薄荷气息夹带一丝淡淡的苦味道。
晚上,我睡到母亲为我搭建的临时住处,借着停放地排子车的简陋芦苇敞篷,两边各立起一张芦苇席子,大门用废弃的水淋布拉上,一侧剪开一道小门我跟姐对视的一刻,可能我恓惶的眼神触动了什么。姐一笑,幽幽地说,弟你小时多好,姐还可以揽着你睡。切!我脸一下红了,不自觉地一撩手,像遮挡着什么,低头走开了。姐见状,反而哧哧地笑起来。看我愈加不作声,姐停了笑声,推我一把,说,晚上冷,姐把毛毯借你。我的心里暖暖的。
我忆起自己还是儿童的时候,白天姐是姐,晚上姐就像娘。给我洗脚,脱衣服,按到被窝里掖好被角,给我烤地瓜,有时也有胡萝卜,还用铁簸箕放上沙土在炉子上爆玉米花我有晚上蹬被子的习惯,然而,冬天夜里我从来都没有感冒过,醒来时,总是卧在姐温暖的怀里,小脚丫被姐用腿牢牢地夹着姐是我童年的保护神。
母亲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来不是流泪,就是连连叹息。
姐,在没有任何讯息的提示下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接到电话,向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鞋子都跑破了,也没有寻到姐的踪影。我垂着头难受地撕扯着头发,跟同样抽泣的母亲无言以对。母亲说,你姐再也不会回来了,即使死在外头。原来姐喜欢上村东头的君,家里人因为辈分和属相不合没有同意。姐就一直没有再找对象。君跟邻村一个女孩结婚的当天夜里,母亲发现姐不见了我理解姐。一个女孩子没有权利选择出生的家庭;一个女孩为了父母可以任劳任怨为家操劳;一个女孩可以为了自己的哥哥、弟弟牺牲学业但是,作为一个人,不会永远为别人活着。特别是自由被别人无端剥夺的时候这就是姐,一个逆来顺受默默无闻的黄土地上的女孩子。

听着妻儿细微的鼾声,我披上外套轻轻合上门,步出小弟的新房。外面月光如水,月亮拖着我的影子诱惑着我,竟然向南面老宅子而去。拆迁得七零八碎的老土屋,被月光照得参差不齐,突兀的山墙背处阴阴的,一种荒凉和恐怖的气息如升腾的雾凇,慢慢侵袭而来。我深一脚浅一脚寻着久远的记忆,嗅着那丝丝缕缕的蒿的气息,摸到最西头残破的已经没有了顶子的房间是姐原来的闺房。
触摸到土炕上布满灰尘的榆木炕沿,现实的冷意与回忆的炙手的温度一起传送到我的手指,关节神经质地在颤动,在探索。立在阴影里,我想姐一定站在月色下望着我,不远不近,若即若离没有被破坏的土炕,席子还完好无损地铺在那儿,我坐到炕沿上,轻轻把身子放倒,泪,就这样不知不觉淌下来,凝成一片冰凉。姐,轻盈地飘过来。她还是多少年前的样子,一手捏着蒿,一手轻抚我的额头一股巨大的悲伤捶打着我久远的记忆。
姐背负种子的景象又一次闪现在我眼前:那托着一座红山的坚韧而挺直的脊梁,以及面对大千世界的淡然而无畏的眼神!
我静卧在寒冷的月华里,杂乱无章的梦中,我看到初生在荒凉的黄河滩上楚楚可怜的茵陈,嗅到十月蒿的浓浓薄荷气息以及夹杂的淡淡的苦味,我却怎么抓也抓不到它了


我与冬天有个约会

今天是星期天。
我们一家人尽情享受暴风雪带来的安逸,蜷缩在暖暖的被窝里,不管不顾地睡到九点多。我拉开窗帘的一瞬间,强烈的阳光射进房间,精神为之一振。楼顶和街道铺着皑皑积雪,天空洗过一般透彻澄净这是风雪莅临后的第一个大晴天,是农历2015年12月15日,离过年还有十五天。
前天的大雪,出乎人们的意料,零下十六度更是创下渤海沿海地区近十五年来最低。我在微信上看到,同学所在的呼伦贝尔温度骤然降至零下四十八度,这还是官方报道的数据。这条消息使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零下四十八度是一个什么概念,在我们这个地方不会发生,如果有的话,将无法预料会出现什么状况。
起床,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刷朋友圈,关注我的微信。
出现在朋友圈最上面的是鲁院同学达子我的师姐,发的一组呼伦贝尔的图片。第一张是一枚巨大的金色太阳,我想,也就是她那个地方的奇观吧!下面是鼓面似的草原的剪影,近处是两个牧马人,摄影者的艺术角度选得非常精准,虚、实、光线、取景都非常到位,人与马被包裹在金色的光晕里,而远处背阴的土地却呈一片深沉的底色,高处又被阳光照耀喷射出几许暖色。第二张是横截面的马群从黑暗中向着初升的旭日奔腾,朝阳弱弱的光仅仅表现自我的亮度和偶尔挥发到最前面几匹骏马的双耳和鬃毛,马群跟旭日之间相隔了一箭之地,氤氲起腾腾的红雾。第三张是几十匹马组成的群,排着横队踏雪而来。第四张是两个牧马人驱赶着马群驰骋在漫漫雪原的景象,宛若洁白的雪原上飘过一片不规则的彩霞,呼啸远去我就在微信上留言:气势恢宏,激动人心。可惜我看不到!
达子马上回复:这是我的家乡,欢迎!
我说:这样的话,我真的想去看看了。
达子:不来草原走一遭,真不知道啥叫辽阔,不曾骑马总以为世界跟我等高。来吧,师弟!我在呼伦贝尔等你,不见不散!不醉不归!哎妈呀!这是台词
就在此刻,我下定决心,一定去一趟草原。师姐的家乡,呼伦贝尔。

近三十多年来,因了全球变暖效应,已经很少看到大雪封门的情景了。冬天一般在零度以上五六度的样子,三九腊月最冷也不过零下七八度,超过零下十度就冷得吓人。叫人过得春天不像春天,冬天不像冬天的,唉,简直让人没有了四季的明显意识。记得我七八岁的时候,也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冬季一交九,那水洼水塘无不一片冰冻。二九、三九天,大街土路都被冻得裂开大缝,宽的有十公分,我们小孩子贪玩不看脚底下,有时就会陷进去,大人连拖带拔才把腿脚弄出来,如果鞋子掉下面了,就算了,因为地缝深不见底,没有谁能把那坚硬如铁的冻土凿挖开。这条宽宽的裂口像一条冻僵的蟒蛇,竟然蜿蜒半里路长。
我们在谁家刚刚清扫出一块净地里,或天井,或街筒,去临近住户鸡舍旁偷几块青砖。如果被邻里叔叔大爷或者婶婶大娘发现,必遭呵斥。那我们就把脖子一拧,强词夺理地咕哝:使使,又不是不给您搬回来!大人佯装生气:使使?等你们使用完了,还不都碎喽?其实,在跟大人搭腔的时候就磨磨蹭蹭地往远处挪步,等大人明白过来,我们已经离得很远了,扭转身撒腿就跑。大人追到目的地的时候,我们已然把整砖两步一块,竖起,摆成一条线。对面十几米远,我们几个孩子一人一块半砖头别在棉裤腿下,用脚尖托着,开始打关的游戏了。大人不好拆局,就抄着手,一旁笑嘻嘻地观看。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参加的所有伙伴剪子、包袱、锤抽签,赢的一伙先开局。从起跑线到终点单腿蹦四步,每一步都伴着参赛者的口号,第一步拐一拐;第二步穿皮鞋;第三步钉上扣,第四步系鞋带最关键是这系鞋带,因为进行到第四步的时候,口诀结束的同时得把别着砖并一直蜷抬着的左脚甩出去,飞出的半头砖将对面属于自己的竖砖击倒为赢。
如果胜了,就进行第二轮比赛,动作口诀都变了,把半头砖夹在裆部,两腿并拢不许散,否则就属于违规出局。我把沉重冰凉的砖块夹到腚沟里,两腿起跳,第一步蹲一档;第二步喝二俅;第三步三点水;第四步也是关键的一步灌蝼蛄。这灌蝼蛄决定胜负。一般是到第四步的时候,瞄准各自的目标,跳起双脚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尽力把屁股往后一撅,然后把肚子往前用力一挺,裆部一松,借力把砖块投出去这一系列复杂的连贯动作都是在起跳的空中一气呵成,中与不中一是看技巧,二是看造化了。我们连赢两场,对方却一场也没有机会上。于是,他们就起哄,挑我们的刺。轮到对方上了,笑话是接二连三,把人都笑死了。首先是二民,你看他那鼓鼓囊囊的棉裤裆,别说游戏,平时跑两步都费劲,我为他没有分在我们组暗自庆幸。
二民光拧裤腿就花去了三分之一时间,团队好不容易等到他把砖别上了裤腿,就各自开始比赛了。人家都到钉上扣了,马上就迈向第四步,二民可好,还在第一步转磨磨。他背不过口诀,老叨唠:拐一拐钉、拐一拐钉就是不跳第二步。人家都系鞋带打完回来了,他还那里重复着拐一拐钉,那条一直蹦跶在第一步位置的右腿累得跟筛糠似的,脸上的汗横七竖八,可恨嘴里就是转不过弯来不管是我们团队,还是对方,人人笑得在地上打滚。大河笑得嘴里叫着娘就抽过去了!围观的大人笑得也岔了气,用手指点着二民,笑骂着,二民,你真是一个包!一个大人红着脸尴尬地挤出人群,看背影好像是二民他爹!
几十年后,就是这个被我们公认的包,竟然,在疾驰的卡车下救了两名儿童。他自己却被车轮碾掉一条腿。他蛰居在父亲遗留下的土屋院落里,百无聊赖的时候,就经常摆下场子,练习儿时的游戏。左腿依然蜷起,脚尖与裤腿把半头砖挽起,拐杖代替了右腿他一次又一次地顿在拐一拐钉那个难以逾越的坎上,无法突破这个魔咒。汗水打湿了头发,腋下被拐杖的T柄磨得出了血,他依然固执地蹦跶在原地,地面上被拐杖戳出一个又一个的凹坑。家人实在不忍看下去,就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前年春节,因为老家移坟的事情,我回了趟老家,顺便探望下几十年没见的发小。酒喝到兴头上,头发斑白的二民就忽然来了兴致,非要我们儿时的几个伙伴再比一次打关。我们面面相觑,呆若木鸡,还是二民的老婆尴尬地赔笑,说,二民,你看大家伙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别叫小辈的笑话!要不,你们打麻将吧!二民就一口把酒给喝干,话也不说,举着拐杖自己蹒跚着来到天井。我们几个莫名其妙地跟了出去。二民,把几个关一一竖立,然后,又一拐一拐退后十几步,左腿支撑着全身,用拐杖画一条界线做这些工作的时候,二民摔倒好几次,赌气似的把我们都推开,坚持自己做完。我把大衣脱下来,把西服裤腿一拧,把半头砖别在锃亮的皮鞋脚尖上,团结、大河、运动也不声不响地全部就位还是按老规矩包袱、剪子、锤抽签,我第一个;运动第二个;大河第三个平心而论,我们为了二民真是竭尽全力,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按照规定完成第一局的。
轮到二民,他昂起头,闭着眼顿了一顿,然后,拧裤腿别砖拐一拐穿皮鞋钉上扣系鞋带关,应声倒地!二民仿佛回到了儿时,脸上泛上婴儿红潮,高兴地举起拐杖,一条腿在天井里蹦跶!我赢了!我赢了!我们一起围上去把二民抱在一起,大声高呼:二民赢了二民赢了我们这些在社会上打拼几十年,磕磕绊绊走到今天的男人,坚硬而冷漠的心,此刻热潮涌动,大家理不清什么来由,大年初三都哭得稀里哗啦!
冬天,一是打雪仗,再就是滑冰。打雪仗时间较短,滑冰却是延续一个冬天的游戏。从前农村孩子们的滑冰,八零后就已经很陌生了。此滑冰非彼滑冰。一提滑冰读者马上把国际花样滑冰比赛联系到一起,身着短裙的女单,或者男女混双,随着优美的音乐在场内池中花样百出,翩跹起舞!而我在此讲述的是,在冰天雪地的水渠、水湾,抑或水库的冰面上,农村孩子们演绎了百十年的儿时趣事。
说到滑冰,就不能不提到滑冰车,又名滑冰船。
滑冰,首要选择好时机。一九冰不牢,二九冰上淘,三九赛石桥。再就是要准备好装备:滑冰车和钢锥。滑冰车类似一个宽宽矮矮的脚踏,只是没有木腿,是两条并列的三角铁,平面钉在木板上,立面向下。钢轨一般规格是4cm4cm以下,5cm5cm的一般就是附近油田子弟的高级工厂货了。滑冰车长四十公分到五十公分不等,四四方方加上钢轨大概有20公分高的样子,一般是平面,或跪或盘腿坐上面,带小座位的很少见,也不实用。钢锥原材料就是十号钢筋,长度根据持有者的身高比例而定,一般在六十五至七十五公分,顶端握手极像汉字软耳偏旁,末梢打磨得四棱锐利并在底端五公分处折成一百二十度的样子,这样扎在冰面上不容易滑脱,用力角度也恰到好处。操作者或跪或盘腿坐在上面,两条钢锥往冰面上一扎,胳膊用力往后一撑,滑冰车受力就向前滑动。这里有一个窍门,左右胳膊用力须匀称,否则,会向力小的一方倾斜。就这样,一锥紧似一锥,动作连贯起来,滑冰车便飞也似的向前面冲去。耳边带起了风声,尽管冻得鼻涕流到了下巴,但是,滑翔的速度给人带来的刺激和快感淹没了一切。遇到紧急情况,比如,前面突然发现一个塌陷或者人为凿的饮牲口的水坑,不能心慌。因为,慌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人仰马翻,摔得鼻青脸肿;要么直接冲入冰窟,那就有生命危险了。钢锥有多个用途,既能给予滑冰车动力,也可以做急刹车用,把左钢锥收起,右钢锥放置滑冰船前正中探到冰面,以滑冰车前沿做支撑点,钢锥锐利的锋芒把冰面毕毕剥剥削出一条冰片飞舞的彩带。受到阻力的车就慢慢停了,但是,这个技术一般人掌握不了。钢锥稍偏些,车会猛然撇向受力小的那方,人会一下摔下去的;下锥太猛也会直接导致车翻人摔;下锥轻了又不起作用,总之,没有真功夫是不能够操纵好一台滑冰车的。小到七八岁,大到十二三岁的小子,家里无不藏有自己的滑冰车。春夏秋三个季节从没有看到滑冰车的影子,一旦到了冰封的季节,一台台滑冰车无一不出现在家乡的冰面上。你追我赶,横冲直撞,气势恢宏,热火朝天。
苟去是我们那个群体滑冰车的高手,当然也是我们的头领。已经上四年级的头领,个头比一般青年人都高一头,身材魁梧,大概他家生活条件好,不缺油水和营养充足的缘故吧。他爹是退伍军人,又是党员,在村里很吃得开。头领学习不中用,可是除了这点都很出人头地,比如打群架,曾经率领我们几个小喽啰,把石巴村几十个人的团队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比如,用子弹壳捶上鞭炮药用长长的药捻子连接,然后刨开梁小道屋后基塞进去点燃,轰一声,虽然没有把鬼子的炮楼端掉,可把正在吃饭的老梁吓得尿了一裤筒每次出行,都是小铃铛通知每一个团队成员,然后,大家各自背着滑冰车去苟去家大门楼集合,然后,浩浩荡荡奔赴村东头的大湾滑冰。就是三九最冷的那天,苟去做了一件令其终生自豪的大事情。小铃铛的弟弟小当啷成就了他。小铃铛八岁,弟弟小当啷四岁,爹娘的命令是看孩子,要么带弟弟一起去玩,要么都关在家。小铃铛一开始抱着弟弟滑滑冰车,可是,别别扭扭地老落后面,就骗弟弟去一边等,说给他讨糖吃。小当啷等不到哥哥就自己在冰上玩,不远处一个人凿的饮牲口的大洞吸引了他就在小当啷跌倒小小的身体滑向洞口的时候,斜刺里飞驰过一台滑冰车,临近冰窟咫尺之遥时,一个急刹车,钢锥激起纷飞的冰片,如年五更的烟火苟去扔掉左钢锥腾出手一把薅住小孩的裤腰,右手往外一撑,滑冰车的外轨贴着冰窟的边缘猛地折转,被轨道斜刺里激起的水柱喷出好远几个惊险动作有条不紊,一蹴而就,在我们这辈滑冰历史进程中,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之后,再也没出过这样的高手。这种场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没了踪影,甚至更偏远的农村也销声匿迹,水面少多了。
冰天雪地,一片落寞。昨日辉煌不再,大自然的冬天已经完全被孩子们抛弃并集体遗忘。
昨天,我彳亍在黄河大堤与古柳老槐为伍,低头怀念着四十多年前的冬天趣事,独自黯然神伤。于恍惚中发现,黄河已经被无边的白色覆盖,消逝了涌动的浑黄,大概结冰了吧!这也是十几年没见的景象。先前,一到凌期厚冰阻碍大水的下行,预防水漫大堤,一天到晚传来轰轰的爆炸声,把学校的门窗玻璃震得嗡嗡直响。老师安抚我们不要害怕,说,那是人民空军的飞机炸黄河的冰面呢!可是,我们张望了半晌,空中连一只鸟的毛都没发现。
我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黄河大桥还没有建成。有一年黄河断流,我们直接走在河床上,平坦的河床上是细细的沙土,分布着鱼鳞似的水印,很难想象发水时的浩瀚与湍急,以及临河的敬畏之感,一行走得有点漫不经心,看得叫人茫然,隐隐还有点伤心。
2015年11月的北京雾霾沉沉,我记得一个月只晴了两天,还是两个半天。好在下旬一场中雪多少给了北京人和外来人些许安慰。鲁院的一个月培训,我的课外时间大多用在写作以及和同学喝酒聊文学了。全班五十二个人,能叫上名字来的却只有一半,一是我不够用心,另外兄弟民族同学名字确实太长。跟达子师姐基本上没有交流,课间食堂偶尔点个头而已,同学一场,说起来心存愧疚。
前天的微信中,冯中云发了一组家乡图片,蓝天白云,青山碧水,红艳艳的攀枝花叫我们好一个嫉妒。这场腊月的雪,跟中国的股市一样铺天盖地,那叫一个冷。然而,只有这样寒冷寡淡的日子里,人们才能沉寂下来,有了心思去彼此关注,窝在斗室里抚着合影思念着那些曾经相处的日子。外面的空气新鲜得叫五脏六腑都颤抖,大可不必像往日一样,尽可放心摘下口罩,深深呼吸几口凉丝丝的雪的滋味。
我曾在达子的一个视频里看到,呼伦贝尔草原完全被暴雪征服,驮着主人的马儿在无边无际的雪原上是怎样地行走?它是在做游泳状,身子往前一纵一纵,用胸膛把齐背的积雪撞开一条生路其场面叫人唏嘘,令人感动,十分悲壮又豪气冲天!我对马儿的认识又有了新的进展,对明年的约定就有了那么一点点渴望。
排除其他,我倒觉得,其实,冷一点才像冬天。
要不,冬天成什么样子?


最后一匹军马

凡是军马场的人都知道,老范有两个宝贝,任谁也动不得,当面说不得,哪怕是军马场的大校。因为,那是老范的命根子 一个叫小驹子,另一个叫黑孩。小驹子不是牲口,是老范的儿子;黑孩不是人名,是军马首领东方的马驹子。
天蒙蒙亮,一望无际的芦苇顶着一头的露珠,千军万马般肃穆地挺立在黄河三角洲的大地上,横刀立枪,阵容庞大,仿佛正在等待首长的检阅。此刻,黄河三角洲万顷草原,宛如怀里揽着婴儿还在微睡的母亲,偶尔从茂密的芦苇丛里传出三两声咕咕鸟鸣,愈加浸透着原野的寂寥。突然,远方传来了马的嘶鸣以及如海涛般的马蹄声浪,此刻,它正以飞快的速度向这里涌动,箭也似的射来马蹄的声浪一波淹没一波,如同黄河决堤的怒吼,令人振聋发聩,热血沸腾,甚至叫人胆战心惊。近了,更近了旭日,猛然惊醒,似乎蓄意要配合这团无拘无束,桀骜不驯的流云,清凉娇艳的晨光泼洒下来,顿时,大地流光溢彩,那团不规则的流云瞬间变成生命的流体,五彩斑斓,光芒四射。在这流动的彩云中首领脱颖而出,那是一匹燃烧着火焰般的枣红马,四蹄翻腾,目光犀利,前胸的肌肉滚动着,似几只牛蛙困在红布袋子里横冲直撞策马狂奔的牧马人,褪色的军衣像蝴蝶的翅膀展飞起来,背着的钢枪军刺闪着耀眼的光芒。紧跟其后是一匹墨黑的小马,上面卧趴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那个黑呀,趴到马背上,如果不是衣服的颜色,还真就辨不出哪是马哪是人!
这是军马场放牧员老范跟儿子小驹子最为快乐、最为得意,也最为神圣的时刻。

老范不是军马放牧班的第一组成员,他是随着军马数量任务的增加后来入队的。老范心眼好脾气倔,小的时候跟爷爷学过拳脚,两三个战士近不了身。老范工作肯卖力又认真,尽管来得晚,却深受同志们的尊重和信赖。老范引以为豪的是胯下的军马匹匹身健体壮,精精神神,团长每次见了都想跨上一匹奔两圈。当初东方生产黑孩的时候,正逢年三十的夜里,其他没有任务的同志有的回基地过年去了,有的回团部搞联欢,饲养员老张家在基地,他给所有的牲口喂上草料,打个招呼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摸黑赶回家里吃饺子去了。渤海湾的风,遐迩闻名,特别是在这滴水成冰的严寒季节。槐木杆子上扯到连部的钢丝电话线,把风切割成悍妇尖利的哭吼,寒风像刀子一样剥刮着黑黝黝的墙壁和波浪似的瓦檐。储存草料车间的铁皮棚顶,仿佛擂起来一面面战鼓老范提着钢枪围着院落巡逻,前往揣着驹的军马东方的槽子前,原想巴一眼就回宿舍的。这鬼天气,出来一趟半个小时暖不过身来的。不看则罢,一看则把老范吓了一跳。东方也瞭到了老范,大眼睛忽闪着,猛地掉过屁股。老范妈呀一声,咬住了手指,眼见着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已经探出了母体军马是战士最忠诚的战友,东方见到老范如同见到救兵,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求援了。老范倒拖着钢枪跟鬼撵着似的跑回连部,摇把子快摇断了也没有接通团部,不知道是风刮断了电线还是那头电话出了故障!老范一咬牙抱起自己的被褥急火火返回东方身边,靠墙边燃起火堆,把眼睛闭上冷静了一会,挽挽袖子义无反顾地动了手面对跟屠宰场一样凌乱不堪的血腥场面,巡夜的连长除了蹦出一声乖乖!再没有吐出第三个字,舌头吐出老半天没有缩回去。老范真行,在几十双亮闪闪湿润润的眼睛监督下,手忙脚乱地把马驹捯饬下来,把棉被披到东方背上,然后把小马驹推到火堆旁,用褥单子擦拭着它湿漉漉的皮毛。不愧是名门之后,将门虎子,小马驹在火苗的烘烤和老范的照料下,一会的工夫精神起来,蹦蹦跳跳地撞着母亲寻奶吃,柔嫩的毛发闪着油亮亮的光泽连长向团长汇报的时候,还带着一脸的懵懂表情:乖乖,要不是到活蹦乱跳的小马驹,俺那个娘哎!俺还误以为老范被坏人捅刀子哩全身都是血啊、浆啊、水啊
东方下小马驹的第二年,老范奉命去帮当地生产队抢麦收。老范赶着三套车,上面的麦捆垛成了山。东方驾辕,生产队的两头骡子拉边套。天到晌午,人困马乏,车下黄河大坝。东方四蹄用力地向后顿着,老范也拉紧了制动手刹,猛然间嘎巴一声,手刹的绳索断了!东方受不了下冲的惯性,失控地向前跌步,满载的大车剧烈地摇晃。事出意外,老范冷不防地被缰绳带倒。老范眼睛一闭,心想:蛋(儿)了!试想,承载几千斤重量的车轱辘从身上轧过去,什么后果?即使侥幸逃过车轮这一劫,承重的铁蹄也会把人再次带入鬼门关!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长啸,马车停在了原地,雪白的巨蹄宛如四只铁犁深深扎入地里,由于坐力过猛,把两匹拉边套的骡子生生拽了一个趔趄老范总算是捡了一条命!
有些落难的名人,与军马场往往有着某种渊源。也因了这些名人,小小渤海湾,绵绵入海口声名鹊起。1969年秋,蒙冤的刘少奇主席的女儿刘平平被分配到军马场糕点酱菜厂,当地好多老百姓都认识她。据传,刘平平扎着麻花辫子,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骑着高头大马当时,正是刘少奇同志被迫害时期,刘平平在单位的工作任务其实很繁重。
2014年春,我查阅有关档案资料终于寻到了那张传奇的珍贵照片,情景跟当地老百姓传说的基本吻合,只是照片是黑白的,辨不出衣服和军马的颜色。从神情上看,她没有深陷逆境中的忧郁颓废,眼神里反而昂扬着一股子不屈不挠的坚韧气魄。与这真实的历史记录互相凝视的一瞬间,我心中不免生发出对世事变化无常的感叹和对沧海桑田时光飞逝的唏嘘。
她在以后给同事好友的通信中,曾提到山东人很厚道的话,这是对军马场全体职工的首肯,同时也是对淳朴善良的山东人民的高度评价。
那个时期,虽然条件艰苦,却是军马场名副其实的鼎盛时期。

忘了告诉读者,老范不老,当年24岁,女性,济南知青。儿子小驹子是军马分场罗场长的侄子,因天然气中毒大脑缺氧患有轻度痴呆症。

随着全球军事机械化突飞猛进的发展,骑兵除了极少数的山区草地范围作业外,已经渐渐淡出军事家的视野。当初,跃马挥刀,红旗猎猎的雄风不再,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一种无可奈何的终结,当然这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战马作为冷兵器时期的宠儿,沦落为马戏团的主角、旅游点的闲散点缀,以及游牧民族的生计资产,千百年来与战士相濡以沫生死与共建立起来的忠诚互信,今天却从残酷的杀戮战场上单方退出,不知该为它们庆幸还是悲哀?
那些策马挥刀威武矫健的骑兵,那团清晨溅落在墨绿草原上的流云,那片驰骋在广袤无垠的黄河三角洲大地上的彩练,已经凝固成一帧图腾的画卷,深深镌刻在曾经见证过的人们心底深处,无法复制,无法自拔,融进身体、流入血脉,伴随岁月与生命,与这个喧嚣的世界渐行渐远


蒙尘的书信

阴雨连绵,天空一连三天不开晴。爱人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十天半月回不来,为打发无聊,我拾掇着好多年没有动过的书橱,忽然一本《中篇小说选刊》引起我的注意,那是我上初中时借同学的一本杂志,里面有路遥的爱情小说《人生》。这时一个耀眼的闪电过后,紧接着跟过一个巨大的霹雳,我惊得手一抖,差点把书扔掉,一片灰白的纸片如落叶从书籍里飘飘然跌落到地上这是一张老式横格信纸,折叠成大雁的样子,我疑惑地展开熟悉的字迹一下子跃入我的眼睑,记忆宛如刚才的闪电,照亮了我
时光一下退回到二十几年前,一个十五岁女孩散乱的影子慢慢重叠在一起,清晰地跳在我眼前。她叫阿纹,坐在我的课桌左前侧,粉红的粗线毛衣,外罩一件褐色的条绒上衣,高高竖起的毛衣领子把光洁的脸颊映上了红霞这个印象仿佛一下在我懵懂的心坎上打上烙印,几十年都无法抹去。纹是那种不善言语又温顺俊俏的女孩,十五岁如同刚开的花朵,是人生最富有幻想、最美的年龄,发辫散发出那个年代洗发膏的香味,白玉兰般光洁的脸颊,颀长的身材,以及说话时那浅浅的笑靥,无不漫沁着青春最初的芳香和诱惑。无疑,纹是好多男生暗恋的对象。我跟班长第一次决斗是在晚自习下课后进行的这都是缘于纹。
八十年代的裤子跟现在的有很大区别,那个时候男女式裤子最大的区别不是颜色,也不是质地,而是开口位置的不同,女式开口是在右胯上。不知道什么原因,纹的裤子开口处里面没有穿内裤,也没有系扣子,上衣下摆下一截胴体暴露了,灯光下纹的皮肤像牙一样白,激起后座的许多男生贪婪的眼睛看着几个大男生的指指点点,我毅然走到纹面前,借口借橡皮,低声委婉地提醒她。纹一愣,旋即脸一下红到耳根,赶紧拽起衣襟,右手死死压住衣服遮挡住胯部,埋下头去好久没有抬起来。
因为我的告密,破坏了班长的好事,下课铃声一响,班长在拥挤的教室门口找碴,我们便扭打在了一起班长被捣掉两颗门牙,我也鼻血满面,这场战争以平局而宣告结束。我悲壮地把书包往后背上一甩,旁若无人地径自挤出人群,在女同学敬佩的目光中,我捕捉到了纹的感激、敬佩和隐隐略显自责的眼神,我的胸口像海上航行的船帆鼓得满满的,一丝温情缓缓流入心坎,一种从未有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升腾起来!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纹的影子就时常出现在我眼前,打乱我一向平静的心。纹的如桃花般的脸颊,沉静如水的眼神,诱人的笑靥不时出现在我的梦里,醒来时我又激动又新奇又有点恼怒,仿佛一下失去了原来单纯而简单的自己,烦恼与纹如期而至。自从为纹跟班长大打出手之后,我受到同学的普遍尊重,班长后来也主动讲和,用他的话说:不打不相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的课桌抽屉里经常被人偷偷放了炒花生、金黄的地瓜干,还有那浑身泛着白霜似的面醭的柿饼子,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从侧面看到纹脸庞泛上一抹红晕和不易察觉的微笑
因为家庭的不幸影响了我的性格,扭曲的心灵使我的自尊心很强,即使喜欢别人也不轻易表露出来。那个年代,村里吃水都到集体的自来水管去用水桶担,我总是舍近求远多跑一公里路程去邻村担水,因为邻村的水管就在纹家门口。每当看到纹走进走出的身影,我心里有一种踏实满足的感觉,纹偶尔走过来的时候我却不由自主地把头埋在膝下,生怕被发现,坐在扁担上的腿会很不自觉地颤抖,脑里一片空白
在渴望与冷漠的煎熬中度过了三年,毕业前夕,我想把我心底的话掏出来,不管纹什么态度,总算给自己一个交代。在一个乱哄哄的晚自习上,我借口还课本的空当把一封早写好的情书夹在书页里我眼看着纹把书塞到书包里,心里激动得像敲着小鼓!接下来的日子,我在期望中绝望,又在绝望中心存侥幸。三天过去了,我看不出纹有任何变化,只是言语更少了,也不再一个人在教室里,好像故意躲着我似的!我的心凉了。毕业的当天,纹一改往日的忧郁,把前一阵子从我这借的那本《中篇小说选刊》递给我,说:还给你!就在我接书的当口,我感觉到她的手有点抖,而且脸也奇怪地红了
我大大咧咧地把书扔到书包里,心说:红什么红,不就一情书吗?不接受拉倒!我收拾起三年的书本,连毕业典礼也没有参加,捆好铺盖跟着邻居爬上胜利油田的敞篷车,告别我的学生时代加入到了最初的打工生涯
我随大批的民工搭窝棚,挖地窖,用一把铁锨没白没黑地挖输油管线地沟,肩膀被烈日灼伤,慢慢蜕皮,双手磨起了老茧我只有用劳动来填充空虚,安慰自己,来迫使自己忘记纹。晚上,我跟同窝棚的民工躺在寂静的柏油路上,听成年人讲着女人,在大家开心的笑声里我暗自喟叹,泪不知不觉涌出来,弄得柏油路浸湿一片面对无尽的长夜,我忍不住如狼一般大号一声,惊得大家一骨碌全都坐起来
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到纹。听说她被做村长的父亲办了农转非户口,去大城市参加工作了。理智告诉自己,今生不会再见到纹了,我的少年时代,我可怜的初恋,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初恋!尽管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却总是推诿,无法割舍那份压抑多少年的最初的纯真,无法接受另一个女孩的情感。我在各个行业各个角落打拼流浪,十几年过去仍孑身一人。看到弟、妹都已成家,母亲急得不成样子,然而,她老人家又怎么知道儿子心里的苦楚呢?经过第一次短暂而失败的婚姻后的第四年,我拥有了我现在的妻,不久,儿子也呱呱坠地,满足和责任写在我那已不再年轻的额头上
我忍住钻心地疼痛,打开这封蒙尘的信笺


晓:
我早就知道你的心,我对你就像你对我一样的!我一直等你,我现在终于等到你了。毕业后的第一天晚上七点,学校操场第七棵白杨树旁,不见不散!
爱你的纹
1986年5月16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安静下来。雨停了,天完全暗下来,屋里没有一点光亮。我豁然推开房门,摇摇晃晃撞入黑暗中尽管学校早在十几年前就夷为平地,但是那排白杨树还在,它依然忠诚而顽强地屹立在空旷的庄稼地里。额头抵在老杨树饱经沧桑的树干上,我终于在有生之年奔赴到二十四年前的约会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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