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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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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不知道该如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一次不容半步走错的惊险之旅。一场游走于犯罪边缘的高智商复仇。2015年豆瓣阅读上架,得到一千多个评价,以及9.2分的高分,在豆瓣阅读中属于热门作品。本作品影视改编权已授予陈国富工夫影业(监制作品《驯龙决》《火锅英雄》等)。筹备工作正在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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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本书以一个在意大利落网的亚裔连环杀手陈默的口述为开篇。陈默为报杀妻之仇,在意大利了结了7位仇人之后,甘心伏法。没想到,她忽然收到了来自家乡九安的家信。原来,他的女儿突然失踪了,事情有可能涉及到拐卖妇女集团。于是,陈默在意大利黑手党的帮助下实施了越狱,对方给他两个星期时间,要求他必须处理完所有事情并回到意大利的监狱。等陈默回到中国,才发现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他顺藤摸瓜,在老警察老高的帮助下,以自己的手段,找到了一个又一个犯罪份子,并最终解救了自己的女儿。标题《第十三天》是环环紧扣了两个星期这个关键线索。剧情紧凑,略带血腥。涉及到了埋伏、自制武器、跟踪与反跟踪的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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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梁柯,男,山东人,80后。
2003年起旅居德国,期间经历复杂。现就职于某跨国集团,从事IT。
2010年起重拾文学爱好,是硬汉侦探小说、惊险小说,美剧和连环杀手研究的发烧级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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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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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1
第一章 西西里 2
第二章 碎尸 14
第三章 绑票 32
第四章 鬼医生 50
第五章 群魔 69
第六章 战争 98
第七章 权力的王座 123
第八章 交易 143
第九章 罐头工厂 156
第十章 怒海 186
第十一章 救赎 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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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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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估计,我跟大部分故事的主角都不一样。
我是个连环杀手。
我当然知道,有不少故事是讲连环杀手的。但我跟他们也不一样。
我是一个已经落网的连环杀手。
换句话说,如果你想听我讲我如何挑选受害者,如何杀人,如何跟警察斗智斗勇,你恐怕要失望了。
只要你留意国际新闻,应该会对以下这条消息有点印象。
西西里高等法院昨天上午作出裁决,判处一名亚裔男子终身监禁。该男子因为在过去十八个月内接连绑架和谋杀九人而被称为都灵屠夫。这宗案件引起了新一轮有关非法移民的争论
总之,你读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经被关在景色优美气候宜人的乌查多涅。这里是意大利警戒级别最高的监狱之一。我被单独囚禁,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一到那个时候,我要背对牢门,把双手从送食物的小窗口伸出去,让狱警给我戴上手铐。然后我要离开门一米,靠墙站着,等他们进来给我戴上脚镣,最后在五个狱警的环形包围下像一支特混舰队一样浩浩荡荡驶向操场
本来我以为,我会这样在监狱里平静地度过余生。
但是就像钓鱼一样,不管你选的地方有多偏,总会有块白痴扔的石头把湖面打破。
水花飞溅,涟漪碎裂,一切再不能回到以前。
那是一封信,开头就告诉我一个事实:我的女儿失踪了。
就在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要走出监狱,去告诉某些人:你们犯了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第一章
西西里
西西里帕勒莫市,乌查多涅监狱。
一个东方男子被带进了监狱会客室。铁门关上后,五个狱警把他围在中间,两个面向外、两个面向内警戒,剩下的那个给他解除身上的手铐和脚镣。抬起头时,他发现只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脸上顿时阴云密布。防弹玻璃对面端坐着的是律师乔万诺帕托瓦。此人今年五十岁,向来以敢于为穷凶极恶之徒辩护而闻名,他本人也颇以此为豪。然而今天,他好像有点后悔。
陈默,你这个王八蛋,律师的开场白显然有点不太专业。这也难怪,几天前陈默在电话里向他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后,他简直吓疯了。你不能!你不能敲诈黑手党!他会杀了你!他们会干掉咱们俩!
相比之下,今天他非常冷静。
在你发飙之前,先听我说,帕托瓦看来心情很不好,你付给过我一分钱吗?没有。你配合过我一次辩护吗?没有。你在电视上说过我衷心感谢我的辩护律师乔万诺帕托瓦,他是意大利最好的辩护律师吗?没有。但是你他妈给我了这个!他指着自己的右颊上的绷带。
他们做的?
没错,你这个王八蛋,帕托瓦把声音压到最低,植入麦克风。
陈默明明告诉对方,去请文森佐来面谈。就目前的情景来看,他没有请动莫西亚诺家族的大公子。这可以理解。黑手党跟警察斗了这么多年,两者关系更像是一对闹了二十年离婚而不可得的夫妇,绝对知己知彼。你出个抢答题问莫西亚诺家族有多少人,警察肯定举手举得比莫西亚诺老爷子都快。
作为老爷子的独子,文森佐要是屈尊造访监狱,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嘿,你好吗?帕托瓦无声地把嘴一张一闭,做着样子真是够谨慎的,他那边根本没有狱警在盯着电话里传来的却是文森佐那永远半醉不醒的声音,把陈默带回了十八个月前那个鬼气森森的别墅。
洗手间里满地鲜血,一把把用途不同的不锈钢刀在地上陈列着。最后一个受害者一个吉普赛人已经被打包成了七个塑料袋。陈默正伸手去拿第八个,背后忽然有一阵微风吹来。他看也
不看,伸臂,扭腰,手中的刀旋风般向身后削去,然而却砍了一个空。他感到后脑已经被枪口顶住。陈默扔掉刀,举起双手。镜子里,他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庞大的身躯,自己的脑袋才到对方胸口。真不知这么大的块头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摸进来的。大块头的左边,是他的同伴,举着枪,看着眼前的一地鲜血,无所适从。紧接着,他们身后走来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跟满脸恶心和惊惶的保镖们不同,他没有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吓倒,反而像个进了迪士尼乐园的孩子。
太酷了!
这个变态就是文森佐。
我从帕托瓦先生那里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今天,这个变态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么轻松,首先我要说,我很遗憾,为你的孩子。但是,请告诉我你的要求不是真的。
是真的。陈默的声音波澜不惊,我想请你帮我越狱。
文森佐哑然失笑。
哥们,游戏不是这么玩的文森佐嗤之以鼻,再说中国有一百亿人,你回去能找到孩子?
我能。因为我只用了一年就找到了我要找的七个混蛋。陈默深吸了一口气,至于剩下两个受害者是谁杀的,你我都明白
文森佐莫西亚诺,皮耶罗莫西亚诺的独子,著名的花花公子。他没穿过阿玛尼以外的西装,手表只戴欧米伽和百达翡丽。整个意大利几乎所有高级餐厅、著名夜总会的常客,各大时装发布会的前排嘉宾。但是陈默知道,他最喜欢的,不是这些。
你不是第一次干这个吧?那天晚上,在别墅里,文森佐坐在单人沙发上微笑着问。
不是。陈默坐在他对面,脑袋后面顶着两支枪。
巧了,文森佐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我也不是。
文森佐从胸前口袋里掏出真丝手帕,垫着拿起吉普赛人的遗骸,就像在欣赏蒙娜丽莎:你还有别的照片吗?
陈默一愣,眼睛往左右一瞥。文森佐点点头,两个保镖退开了两步。陈默慢慢把手伸进口袋,用两只手指把手机夹出来,悬在文森佐眼前。
在网络硬盘里。
请便!
陈默双手在手机上忙活了一会儿,然后把屏幕亮给文森佐看。
这是艺术!文森佐眼里冒出吸毒后常见的那种病态光芒,这刀口真整齐,就像毕加索的立体时期这很难,就是用电锯也不好弄
看了十几张之后,他激动得站了起来。
我的作品就在下面的密室里,你有没有兴趣看看?
陈默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收起来,摇了摇头。文森佐倒是没有介意对方的冷淡。
没关系,不看也好。我的水平,在您眼里肯定只是垃圾不过我也尽力了,我只杀女人。女人脂肪厚,粘刀,所以但是说到这里,文森佐好像进入了失神状态,
那尖叫和求饶声,是男人没法比的
大概过了十几秒钟,他回过神来,冲着陈默一笑:抱歉,我在回味。你肯定懂的,咱们是一类人这种快感没法阻挡,只要没人阻止,我们都会一直杀下去
不,陈默又摇了摇头,我要杀的已经都杀完了。
文森佐不置可否地一笑:你杀了几个?
这是第七个。
七个就满足了?
陈默余光扫了一下,发现时钟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午夜。他把背靠在沙发上,怪异地笑起来。但是片刻之后,他又有种想哭的冲动。
您看,先生,文森佐坐回到沙发上,我出了十八万欧元的花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笨蛋愿意替我做一件事情。我来这里,本来是要呃面试他的。结果你把他杀了,你说
很简单,陈默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杀了我。
你建议我杀了你?
对,杀了我,把我交给警察,我都无所谓该做的已经做完了,我没什么放不下的
文森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良久,扑哧一声笑了。
我爸爸一定会杀了我,他自言自语道,先生,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我们的吉卜赛朋友肯定是不能按时上班了,你能不能?
文森佐,陈默的声音依然如那天晚上一样冷静,我替你顶了两宗谋杀
我已经按约定给了你十八万欧元文森佐有点急,连洗钱汇款都是我都帮你办的。你说要我日后帮你一个忙,我答应了,可我说的不是这种忙
那你有没有想过,陈默森然翻开底牌,那天晚上我把手机放回口袋之前,可能开启了录音?或者我后来跟你见面的时候,弄到了别的证据?
一阵沉默。
毕加索,你太让我失望了陈默的话证实了文森佐长久以来的猜想,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像生锈的刀,粗粝而刺人。
我别无选择,我会不择手段。陈默听出了他的杀意,如果两天内我出不去,或者死了,这份证据就会有人寄到警察手里。
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息。
这超出了我的能力。
找你爸爸。
我爸爸他不知道
不,他知道。他如果不知道,你就不会去找一个一无所有的底层小混混顶罪,而是会从自己跟班里找个低级成员,对吧?那样的话,你早就完了。先别说你的人有没有那么忠心,替你至少坐21年牢,单说一点:警察最近几年把你们盯得那么紧,要是有个莫西亚诺家族的人忽然自称是连环杀手,警察反而会更怀疑你们爷俩在搞内部清洗,会用一切手段去查,你就会弄巧成拙。你根本就想不了这么远。这都是你爸爸的安排。而且我肯定,你听到我的条件后,已经告诉了老爷子。
陈默破天荒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大段话,语气就像是在教训自己的儿子。文森佐被打败了,不管是气势还是逻辑。跟电影里不同,警察可不怕黑手党。1993年以后,黑手党家族一个个被连根拔起。警方的策略一向是抓一批杀一批,然后等着新势力在老霸主的尸体上滋生、茁壮,之后再进行扫荡,给自己的肩章上添几颗星星。
两人很久没说话。
去他妈的!忽然,文森佐开口了。他好像想开了,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反正家族的人都拿我当疯子,我就真疯一回
我不是帮你,我是为了艺术!文森佐好像又吸高了,在电话里狂笑起来,我是没法继承莫西亚诺家族了,那就让我以艺术家的名字传世吧!哈哈
谢谢。陈默紧紧握住电话。
不过,你只有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
以我们的能量,最多能把你的行踪盖住两个星期。文森佐的声音里充满威胁,你最好拿这个期限当真,否则我们在警察局的朋友会不高兴的。那样的话,不管你跑到哪,我们都只能去找你,或者找你的家人
我明白。陈默郑重回答。
你等消息。
陈默躺在自己的囚室的床上,辗转难眠。他一直在看女儿的照片。作为重刑犯,他不能上网,不能打国际长途,跟家人唯一的通信途径就是写信。这张照片就是审判刚刚开始时妹妹寄来的。那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在阳光里谨慎地笑着。陈默看了不知多久,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有个念头不请自来,像电钻一样钻进他的脑子里:长得真像她妈妈他抱着脑袋,像陷进流沙一样陷进了回忆里。
多年前,那个年轻人扔下新婚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偷渡到欧洲。为什么?不知道。九安那个地方就是这么个风气。他只知道同乡们只要是能走的都走了,据说都在欧洲发了大财。然而他到了意大利之后,才发现发财不是那么容易。他在车间里硝皮子、割皮子、缝包。一天工作14个小时,从没离开过工厂。他一小时挣4欧元,几乎攒不下钱。虽然每次跟家里视频聊天他都说自己以后一定能做起来,但是算数他还是会的。
他怀疑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离开工厂,能不能睡一个完整觉。
没想到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警察突袭,查非法劳工,他跟几个同乡逃了出去。他不想回国挣不到钱回家,那在九安属于特大丑闻,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那时的他还很在意这个。但他也不想再当没有身份的黑户。于是他去了法国,报名应征外籍兵团。
他通过了筛选,通过了新兵试用期。他被编入第二步兵团,派到了非洲。他身受重伤,但是挺了过来。在医院里,他拿到了法国身份。拿着那本法国护照,他哭了。他急不可耐地给家里打电话。几个月后,她来了。在机场,他抱住她,觉得所有的阴霾都已散去,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牢房的门打开了。一个壮汉被塞了进来。
李小龙,狱警说,给你加个伴。上头的意思。
进来的人大概有一米九,满脸胡子,浑身的肌肉鼓起,看样子体重有两百斤。他把自己的铺盖往上铺一放,然后爬上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陈默却睡不着。因为他不禁要想这意味着什么。
文森佐,你派人来杀我吗?
毕竟,跟帮他越狱相比,杀了他要容易很多。至于所谓罪证,天知道陈默是不是在诈他。陈默下了床,趁着小便,偷偷把牙刷装在口袋里。那不是什么007装备,但是一头被磨尖了,完全可以用来杀人。他睁着眼睛躺在下铺。按理说他应该集中精力,防止上铺的那头熊来杀了自己,但是已经失控的思绪却像断掉的降落伞绳一样缠住了他。
那些日子是多么美好啊。他们商量好要开家中餐馆,天天查报纸上的广告,到处看店面。他买了机票,带她去意大利旅游,给她一个惊喜。看到机票的时候,她的笑容是那么灿烂,就像照片上这个孩子。
飞机起飞时,她有些害怕地握着他的手。飞机平稳了,她还是没有松开。
等店开起来,就把女儿接过来吧。她侧着头问他。阳光从机窗透进来,渲染出一个最美丽的侧脸。他点点头,吻了她。
床动了。那头熊下了床,坐在椅子上,盯着陈默。陈默把牙刷反握在手里,面不改色地坐起来。
文森佐派你来的?
对方点点头。
那么,来吧。
壮汉笑了,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颗胶囊。
文森佐让你吃了它。
这有点出乎意料。毒药吗?
这个难以捉摸的混蛋陈默盯着那颗胶囊。假如是为了杀掉自己,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吃了,可能会死,而且自己将成为史上最蠢的被灭口对象。但是不吃胶囊的红色让他想起了都灵的霓虹灯。那天晚上教堂前的酒吧招牌就是这个颜色。12点的钟声敲响时,他们从酒吧里出来,要回酒店。
她说,他虽然有时候还像个混蛋,但起码比新婚时成熟了。
她说,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她说,她刚才滴酒不沾是有原因的。
她说,她怀孕了
忽然,一个黑影擦着他们飞奔而去,手里拿着她的提包。
站住!陈默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把那声别追甩在身后。抢包的人很瘦,穿着连帽外套,一副小混混的打扮。刚才在酒吧有点喝多了,他一时没追上。小混混拐进一条黑巷,他也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就在这时,他脑后毫无预警地挨了一棍。
天地间的一切都在晃动。他感到那些人在一起踢他,还搜他的身。血好像剧终的幕布一样在眼前垂了下来。
他听到她在尖叫。睁开眼时,发现她已经找到了这里。她趴在他身上,用身体为他抵挡棍棒。她被那些人拉开,她在叫喊,在呼救,在跟几个小混混厮打。然后她的声音就像被剪子剪断了一样。那些小混混一哄而散,他爬到她的身边,摸到了那些刀口,摸到了一些温热的液体。
别别他抱着她,说不出一句整话。她抓着他的领子,盯着他看,嘴唇一张一闭,像是离开水的鱼。
她想说什么呢?
拿着那颗胶囊,陈默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他早就发现,找到那些小混混,把他们全部杀死,并不能让自己摆脱心中的愧疚。那种感觉不停撕咬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痛不欲生。也是为此,他才会答应跟文森佐做交易,把两条人命加在自己头上,以连环杀手的身份投案自首。与其在外面忍受无尽的煎熬,他宁肯死在监狱。然而进了监狱,他却发现死没那么容易。监狱里固然卧虎藏龙、遍地杀人狂,但是还没有人想跟一个连环杀手过不去。他发现,除了自杀,简直没有办法能够让自己好受一点。
然而现在,他蓦然发现,答案其实一直就在眼前。
她说的是女儿的小名。
她要的从来不是复仇。
她要的只是一个承诺。
如果陈默轻声说,我死了,你告诉文森佐,不是因为我蠢,而是我没法拒绝这个可能性。他仰头把胶囊咽了下去。
一切好像在重演。天地间的一切又开始晃动。他感到好像有一颗炸弹在胃里爆炸了,血液被高压逼迫着,向两头流去。他倒在了地上,剧痛使他的手不听使唤,徒劳地想抓住一些什么。真的是毒药!他看到了那头熊的笑容,看到了文森佐的笑容。他口吐白沫,大声呻吟。他在天花板上看
到了她的脸。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双臂伸向高处的虚空
那头熊站了起来,满意地看了看陈默,拍拍他的脸颊,然后走到牢房门口,高声吆喝起来:看守!看守!
陈默感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鸟,在天空漂浮着,上下翻飞,躲开一片片云。那种感觉自由而舒适,让人想一直这么飞下去。
原来死后是这样的啊他想。
一束光在前方亮起,一个声音在呼唤他:陈默,来!陈默,来!
是她。
他的眼眶湿润了,掉转方向朝光束飞过去。那道圣洁的光越来越强,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震耳欲聋的汽笛声。陈默一下子坐了起来,发出被噩梦惊醒的喘息。他的视线渐渐清晰,发现自己不是身处天堂。他还穿着囚服,手被铐在一张病床上。周围忽明忽暗,但是可以看清墙上乌查多涅监狱的标志。一盏应急灯从上方直直照在他眼上。刚才的感觉只有一条没错,那就是自己的确在上下颠簸。汽笛声告诉他,这是因为他在船上。
这么说,刚才那不是毒药,而是
FM2,对吧?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吓了他一跳。他眯起眼睛,发现是狱警鲁索倚在门框上。这家伙是最怪的狱警之一,打扮得油头粉面像个娘娘腔,但是动不动就抄起警棍揍人。
分子式是C16H12什么的也就是所谓的迷奸药。鲁索说着,自顾自笑起来,别不相信,我读书,我自修,我比大部分狱警知道得都多。
我在哪儿?
你?你在快艇上,去本土的大医院。他们说你心脏病发作了。
陈默没有说话。他的手在颤抖。他知道,这是越狱的一部分。黑手党果然名不虚传这是何等的效率!
那么,下一步是医院?
但是鲁索的话却如同晴天霹雳:莫西亚诺在帮你越狱是吧?
海浪不停地敲打着舷窗,闷雷声滚滚传来。陈默的眼睛圆睁,肌肉紧绷,露出浑身的杀气。
你这个变态还会心脏病发作?你把人切成碎片的时候怎么没发作?你以为警察都是傻子?!鲁索轻蔑地一笑。
陈默试着挪动身体。但是右手的手铐跟床边的栏杆碰在一起,叮当作响,告诉他,你什么也做不了。
一切都结束了。
帕托瓦那个杂碎为莫西亚诺做事,鲁索坐在陈默对面,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也收莫西亚诺的钱。鲁索放肆地笑了起来。莫西亚诺说要我想办法负责押运你,鲁索打了个响指,然后用食指指着陈默,但是我看到你的病例,看到押运队才两个人,我就全明白了。狱警不都是笨蛋,起码我就不是。
陈默把后背靠在舱板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这么聪明的人,就因为没有学历,死活升不上去。所以我不收钱,就对不起自己。我不收足够的钱,就对不起我的聪明。
鲁索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一道闪电亮起,照出他脸上的伤疤和狰狞的表情。他毫无预警地掏出佩枪,指着陈默。
莫西亚诺那个混蛋,拿我当吉普赛人打发吗?每次给那么少的钱,这么大的生意,才给500欧?!这是不是看不起我?!你说他是不是看不起我?!
鲁索打开了保险。
所以,别怪我,我只是要传递个信号
又是一道闪电从舷窗透进来,把小小的船舱分成两色世界。刹那间,陈默没有铐住的左手从黑暗里弹射出来,抓住鲁索的枪,往自己的肋下一拽。枪撞到舱板,掉在了病床上。陈默紧接着左腿一盘,缠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往下用力一压。鲁索的脸憋得血红,拼命用公牛般强壮的双臂掰陈默的腿。但是那条腿就像铁钳一般难以撼动,一毫米一毫米地勒紧他的脖子。
鲁索的双眼开始充血,舌头开始往外吐。他在大脑缺氧之前决定孤注一掷。他左手松开陈默的腿,拼命去够床上的那把枪。陈默当然看见了,可是鞭长莫及。他的左手离得太远了。他大喝一声,晃动身体,希望能把床掀翻,或者最起码把枪晃到一边去。可是床脚是焊死在甲板上的。
两个人都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陈默眼睁睁看着鲁索的手离枪把越来越近
枪响了。
鲁索一下子像被倒空的麻袋一样瘫在地上。陈默大声喘息着,不可思议地看着门口。开枪的人是罗马诺,押运队的另一名成员,狱警中话最少的一个。罗马诺连看都没看鲁索一眼,一扬手,扔给陈默一个背包。打开一看,里面是救生衣、指南针、手铐钥匙和其他一些杂物。
这傻,罗马诺一边慢条斯理地穿救生衣一边说,莫西亚诺先生当然不可能只给他一个人钱。快穿上,我设定了自动航线,你还有两分钟。
陈默一愣,然后连忙打开手铐,急急忙忙往身上穿救生衣。
别担心我,我可是西西里业余游泳锦标赛的亚军。另外我们知道你在外籍兵团受过水上训练,这里离海岸没几公里,你没问题。上岸后,打个电话,这样我才能拿到剩下的钱。
我还以为是医院
没错,医院是很容易逃出去,但是之后就没那么容易了:通缉,调查,国际刑警没人想要那些,对吧?罗马诺笑了,你知道吗,是我建议选用这个方案的。你可能对我了解不多,但是
他忽然把两个脚后跟一碰,行了一个纳粹礼。
杀死更多黑鬼!
说着,他大笑着跳进海里。
陈默觉得摸不着头脑,直觉告诉他,应该出去看看。打开舱门,海浪劈头盖脸地打来。他抓着栏杆,摇摇晃晃地来到甲板上。拼命擦干脸上的海水,他愣住了。眼前,山一样的阴影正在飞速逼近。
罗马电。今日凌晨,一艘载满偷渡移民的船只在外海与一艘警用快艇相撞沉没。据警方估计,遇难人数约在600人以上。如果得到证实,这将是近年来最大的偷渡海难之一。据知情人士透露,该移民船很可能由黑手党操纵,出于不明原因,在该海域进行了长时间的停留。另据海军方面消息,由于事发海域风浪极大,打捞工作困难重重,预计确认遇难者身份及数量将持续至少数周
其实跟海浪相比,真正阻碍打捞救援工作的是意大利政坛的轩然大波。议会里各大党派炸了窝。左派党指责右派党不人道的移民政策导致非洲难民铤而走险,结果命丧大海。右派党指责左派党阻挠国家安全拨款,宽松的边境才是诱使难民铤而走险的真正原因。极左党在自己的小报上骇人听闻地指出,移民船是被警察快艇故意撞沉的,这是种族主义政府犯下的滔天罪行。极右党更是指责以上所有派别,说他们制定的政策只能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非法移民占领意大利
在这种形势下,不管执政党做什么,都会受到激烈的批评。于是总理不得不先施展手腕,平息议会内部的纷争。难民反正死了,迟点捞也不着急。至于失踪了一个警察和一个囚犯,更是根本排不上议事日程。
陈默暂时无人问津。
游到岸边的时候,大概是黎明时分。他躲在防波堤下,借着微弱的曙光,换上背包里的衣服。除了一部手机,里边还有三千欧元现金,一本意大利护照。陈默忽然发现文森佐有时候还挺小心谨慎的:这本护照不是伪造的,封皮都用旧了,里边的签证页也密密麻麻全是印章,仔细一看,有多次进出中国香港和内地的记录,大概是从哪个华侨哪儿弄来的。但是这种谨慎也导致了另一个麻烦:照片跟自己不太像。陈默无奈地摇摇头,把护照揣进口袋里。他知道,这也不能怪文森佐:在欧洲人看来,刘翔和刘德华长得都差不多。他打开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联系人:色情服务。他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人。
到了?
到了。
陈默把囚衣和救生衣装进背包,换上便装,然后开始慢跑。任何人看到他,都以为是个海边晨练的。半个小时以后,他跑进了火车站。七个小时之后,他走下欧洲特快,站在了法兰克福机场大厅门口。
当然不能从意大利起飞。审判过去了才一年多,他的脸不少人还有印象。法国也不行由于外籍兵团的经历,他的案子在那边也引起过一定的关注。但是德国应该没问题。他走到汉莎的售票柜台,微笑着用法语说:一张,去香港。N?chste,bitte!随着边防警察一声招呼,陈默不慌不忙走上前去,交上自己的护照和机票。不出所料,德国边检对亚洲人有脸盲症,没看出来。上了飞机,紧绷得要断掉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陈默倒头便睡,直到飞机降落在香港。陈默是九安人,飞到香港倒不是买错了机票。服役期间他回来过,也出过差,大概的边检尺度还是有数的。在欧洲你能用别人的照片蒙混过关,内地海关绝对不行。但是香港边检对欧美免签国家检查得不是那么严。边检老头看看照片,又看看他本人。陈默及时开了口:两年前照的,我现在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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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没有出机场。他上次回去是取道香港,因此通关经验丰富:要是自己去口岸的话,就凭这照片,九成九过不去。但是乘坐商务巴士就不同了:司机把一车人的证件收起来往上一交,办事员大概点一下名,乘客连下车都不用。他坐电梯来到T2层。十几家旅行社的柜台一字排开,身穿商务裙装的小妞们拉客热情堪比东莞。商务巴士,前往内地,只要150元!他随便找了个柜台买了张票,被人往手上盖了个戳作为凭证,然后往旁边的长椅上一坐,开始闭目养神。没过五分钟,一辆中巴开来。陈默快走两步,第一个上车,挑了司机背后最里边的座位。
车在黑夜里飞驰。同车的有两对内地情侣,都在叽叽喳喳,聊个不停。陈默头靠着车窗,出神地看着香港的夜景。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司机放慢车速,走走停停。陈默知道,前边就是皇岗口岸。
RiccoZheng先生?通过岗亭的时候,边检问道。陈默假装咳嗽,在车厢最黑暗的一角举了一下手。边检人员扫了一眼,盖下印章。车子发动了,进入了深圳。
九安,我来了。
第二章第二章
碎尸
第二天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街上,面无血色,恍恍惚惚。路边的路灯依次亮起,把前途照得像一条降落跑道,这时她才蓦然发现,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停了下来,举目四望。左边是水产市场早上来过了。路对过是农贸市场,早上也来过了。她还去了火车站、长途汽车站、购物中心、花园广场
这一天对她来说太长了,这个城市对她的双脚来说也太大了。到处是陌生的人流,永远匆匆忙忙,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戒备而麻木的表情。到处是吵吵嚷嚷的车,闪着令人烦躁的灯光,霸占着街上每一寸空间。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如此绝望。她再也站不住了,双手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手里的传单撒了一地。上面写着:你见过这个孩子吗?一辆出租车停在她身边。司机打了双闪,跳下车来,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她浑身一颤,抬起头。
陈静,你没事吧?!
她看着他,嘴唇不停地哆嗦。对方读出了她没说出口的问题,羞愧地摇了摇头。陈静抽泣起来,扑到他的怀里。
我送你回家,走吧,你累了
然而这一天她好像注定没法休息。打开家门,她毛骨悚然地发现有个黑色的人影坐在沙发上。她刚要尖叫,对方突然开口说话。
是我。
灯亮了,陈静愣愣地看着那张脸,身体像过电一样颤抖,好似看到了鬼魂。然后她冲了过去,紧紧抱住对方,用的力气可以勒死一条狗。
哥!你怎么回来了?
陈默用不信任的眼神瞟了一眼愣在门口的男人。
这是我男朋友,赵亮。陈静擦干眼泪,亮子,这是我哥,陈默。
赵亮恍然大悟,然后带着120%的殷勤伸出手:哥,你好你好!咱咱咱们还没见过,我我我
陈默压根没起身,敷衍地点了一下头。
你不是已经被陈静吞吞吐吐地问。
假释。
这么快?
外国法律就这样,陈默不耐烦地解释,然后,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妈是什么时候
就是你出事的那一年陈静看到小客厅的门开着,明白哥哥已经看见遗像了,
脑溢血
你怎么没告诉我陈默把手捏得咔咔作响,头深深低了下去。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回来吗?嫂子出了事,你不但不回来,还跟失踪了一样,一年多没消息,咱妈担心得天天睡不着。我们左盼右盼,好不容易盼来消息,结果是你杀了人!你是怎么想的?!我们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你想过吗?!
陈静的声音越来越高,说完后忽然好像刚想起来一样扭头冲着赵亮吼起来:对,我哥是杀人犯,你要散咱就散!
不不不是,陈静你赵亮显然没有心理准备,哥,咱们先别吵
显然没有人觉得应该理他。陈默激动地站起来:我是为了报仇!
报仇重要还是家重要?!陈静不甘示弱,也吼了起来。她一头撞在陈默怀里,抬手给了他一耳光,用拳头捶他的胸膛。陈默就像石像一样站在那里,任暴风雨抽打自己。最终,陈静失去了力量。她抱着哥哥,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赵亮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飞速开了门。陈默想阻止他,但是没来得及。
门开了,他看见两个警察站在门口。
陈静,警察开了口,你哥回来了
这人是你怎么称呼来着?舅子哥?警察把一个人扶了进来,今儿下午地桥分局的人说看他坐在世贸门口,神志不清,问他怎么了,他说旧病复发,走不动路了。问他住哪儿,他非说要到你这来,就给呼啦到咱们片来了陈默这才认出,这是妻子的哥哥,自己的大舅子,赵宝钢。几年不见,他的头发全白了。
孩子还没找着?两个片警把赵宝钢交给陈静,顺口问道。
张警官,我们报案了,你们立案了,不能光指望我们找啊!陈静火气上来了,我们把九安跑了七遍,你们也干点什么吧,我求求你们了
哎呀我们是真尽力了,姓张的片警赶紧把陈静拉到楼道里,小声安慰。在屋里只能隐约听见只言片语。
咱们市七百多万人口两百多万流动人口我们全员加班70多个小时地毯式搜索了五遍警力不足一定要耐心
另一个片警把赵宝钢安置在沙发上,抬头打量起陈默来。我是她哥。陈默忽然自我介绍道,老家的。来帮帮忙。
赵亮一愣。
哦,片警点了点头,长得挺像的啊。
爷爷那辈是亲兄弟。
片警没说什么,出门拉着张警官走了。
陈默看着他们离去,若有所思。
赵亮则在心里安慰自己:可以理解,他有前科,可能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陈默沙发上的赵宝钢不知什么时候颤巍巍站起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你怎么你回来干什我妹妹她雯雯她
然而赵宝钢最终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委顿在地,老泪纵横。
赵宝钢比赵娟要大好多,两人走在路上,老被误认为是父女。事实上赵宝钢也有这种感觉。当初在婚礼上,作为大舅哥致辞的时候他就说:我这个妹妹,等于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她结婚,我的感觉就像我闺女出嫁!陈默,我拉扯她不容易,你一定要
陈默知道,他的确不容易。父母早逝,三兄妹里的老二也车祸早亡,赵宝钢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为了养育妹妹,结婚都耽误了好多年。结婚了又生不出孩子,两口子经常吵架。好像老天还嫌这些磨难不够,他壮年又赶上下岗,被迫开起了出租车。干了几年刚还上买夏利的债,上面又强令换桑塔纳,没处借钱的他再次失业,先后干过工地、扫大街、送牛奶,最后找了个看大门的工作,一直凑合到现在。
后来喜从天降,老赵老来得子,好像是要时来运转了。但是赵家人显然低估了老天玩弄凡人的能力。妹妹横死他乡,雯雯的抚养权被法庭移交给了他,老赵一下子有两个孩子要养。
陈默在心里始终对大舅哥是很尊敬的。他这人没钱,但是人品有口皆碑,出了名的诚实可靠。赵娟死后,他心里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赵宝钢,因此把那十八万欧元里的十五万分给了他。赵宝钢却显然没有原谅陈默的意思。据陈静讲,他都不太愿意让陈家的人探望雯雯。她也只能每两个星期去看一次
宝钢哥,陈默扶着他的双肩,我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找到她!
第三天
这是一条笔直的人行道,水泥做成的地砖勾画出毫无生气的花纹。陈默小时候上学就是走这条路。他记得当时人行道跟大马路隔着一条旱沟,沟两旁种着成排的柳树。现如今柳树和沟都被双向四车道的马路挤没了。这条路走到头,不到一公里,就是雯雯的小学。
关于怎么找孩子,陈静和赵宝钢都说了不少想法。他们这几天听警察介绍,也在宝贝回家之类的网站上看了不少信息。他们在微博上发寻人帖,在网站上发帖,在贴吧发帖,然后等人联系。陈默听了,嗤之以鼻。他绝不肯把命运交在别人手里。
宝钢哥那天不舒服,就让雯雯自己放学回家。就这么点路,结果赵亮在介绍情况。
她确实离开学校了?
嗯,警察问过了,平时放学是五点半,那天她值日,大概差一刻六点离校的。走了一段还好好的。
谁看见了?
她叫班主任锁了教室门,班主任把她送到校门口,学校保安一直看着她走出视线,都没出事
陈默的眼睛瞪了起来:保安怎么会注意一个普通学生?
因为她一个人走的啊赵亮不太明白,哥,时代不同了,这年头,基本都是家长接送,大家都怕拐
赵亮自知失言,赶紧闭嘴。
陈默走到校门口。当时大概正在上课,校园里空无一人。他叫出保安,问了一下。
我那天还真是留意了,保安大概四十来岁,本地口音,我想着这孩子一个人走别出事,一直看着她走到我看不见,没想到还是,唉
陈默一摆手,打断了他:具体哪个位置?
就是那棵树。
那边有没有监控?陈默走到树下,指着家的方向问赵亮。
只有一个,赵亮指着远处马路中间说,BRT站那里。不过派出所调过录像了,什么都没有
这里路牌一个接着一个,把人行道全挡住了。过了学校,那边那个十字路口还有一个,不过也没看到里边有孩子
陈默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地方实在不像个合适的作案地点。绑了之后根本没有脱身路线。别说岔路,地上连个井盖都没有。
肯定有车,很可能是七座大车!陈默忽然拽着赵亮的领子让他转过头,这么一条大马路,这么短的距离,两边没有建筑物,要是你想拐孩子,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
啊?我?
就是停车,开门,拉上车,走人!十秒都不用!到下个摄像头,你只能看到车!陈默忽然又平静了下来,好像在自言自语,只能在这一段窗口也就不到四百米,就几秒要是这里有人,就是这里能看到
陈默忽然甩开赵亮朝着前方不远处跑去。赵亮看到,他的目标大概是路边的一个储蓄所。
这是农行最低一级的储蓄所,门头还不到十米宽。
有事吗?大概是陈默实在不像个良民,门口的保安警惕地上来问他。陈默指着屋顶:
那个是监控吧?监控录像呢?!
哦,你是那家的,保安如释重负,热情起来,警察来问过了,我们都说了,监控坏了,当时什么都没录下来
赵亮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点头证实了这话。
那你看到什么没有?陈默还不死心,九号下午快六点的时候
你到底是不是他们家属啊?我都说过了,我们五点下班,我最后一个锁门走的,没有注意,不过印象中是没有
陈默又回到路上。他前后张望着,试图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那天路上没有摆摊的?
哥,赵亮小心翼翼地指出陈默思想观念的代差,这年头都不让摆了。
有没有目击者?
那时候是下班的点,按说其实应该有,但是警察也发布消息在找,我们也贴条在找,还没找到。陈默没再说话,他把这短短的五百米慢慢走了两遍,边走边观察,一草一木都没放过,然而依旧一无所获。他开始焦躁起来。简直让人不能相信,一个大活人在这短短五百米的热闹路段上失踪了,竟然没有一条线索。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嫌疑人,没有目击者
哥,你别急,赵亮看他脸色很不好看,赶紧上来劝慰,咱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陈默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街上的行人。赵亮小心地把着方向盘,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已经把全市绕了两圈了,但是未来的大舅子在后边还是没有让他停下的意思。事实上,他感觉陈默不是在找线索,而是在愣神。
陈默的确走神了。昨晚他睡了没几个钟头就被惊醒。跟以前一样,他又在梦中回到了战场,端着突击步枪,在丛林里潜行。突然,眼前火光一闪,枪炮齐鸣,子弹像烧红的钢筋一样刺进躯体
醒来后,陈默满身都是汗。这种噩梦自从退役就如影随形。反正再也睡不着,他就翻看起女儿的相册来。出国时,雯雯才两个月。加上在部队时回来探亲,他一共见过孩子三次。
作为九安的男人,这不算什么稀奇事。这里的风气就是男人闯世界,女人带孩子。陈默也一度觉得这理所当然。但是此时他不再这么想了。他竟然想不起自己和女儿有过哪怕一次完整的对话。
门忽然被打开。陈默浑身肌肉一绷,弹簧一样跳起来,摸出了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而来人却是陈静。
哥你干什么呢?陈默不知该怎么回答。陈静走了进来,坐在他旁边。
哥,我怕陈静的声音在打颤,我在网上看到那么多孩子被拐卖我看到网上的人说,人贩子会把孩子卖掉,弄残去乞讨,还有的孩子路上被憋死,病死我真是不敢琢磨雯雯到底怎么样了哥,这比死了还难受啊
陈默腮边的肌肉条条鼓起,愤怒不已。其实自从得知雯雯出事他就发现自己并不痛苦,只是生气。他气的是有人居然敢动拿走赵娟在这世上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从那以后,只要他愣神,以前每一次杀人的细节都会在脑海中像慢镜头一样重演。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为杀人作准备,在为有人可杀而感到庆幸。然而现在,陈默就像一个跟风搏斗的力士,举起千钧的战锤,却发现看都看不到敌人。巨大的力气生生憋在胸膛里,简直要把他憋炸了
哥,赵亮看到油表亮了,不得不开口提醒陈默,咱们得加点油了陈默点了点头。赵亮开了一会儿,靠边把车停下。
你不是要加油吗?陈默看到周围没有加油站。
哦,我没钱了,那边有个取款机,我去取点
赵亮!陈默忽然抬起头,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哥,叫我亮子就行了
快,回去!咱们再去那个农行!
哥,再次到了农行门口,赵亮有点为难地指着银行大门,门口的监控的确是坏了
我不是说门口,陈默急匆匆下了车,我是说那里。
他指着ATM机。陈默大步跨进银行:你们经理呢?
几分钟后,两人被赶了出来。经理表示很同情陈默的遭遇,但是ATM监控录像只能警察拿着立案证明去找总行,总行开出书面授权才能调。赵亮低头摸出一包烟要递,结果抬头就发现经理被陈默揪着领子拎了起来。
我没有那个时间!
霎时间银行里全是尖叫。
抢银行啦!
二十分钟后,派出所门口。
刚才在储蓄所里,赵亮好话说尽,对方才没有报警。但是陈默并不领情,出了门大步甩开他朝派出所走去。赵亮怕他再把警察打了,于是打电话把陈静叫来。结果兄妹俩吵了一架。
陈默你他妈长点心行不行?陈静脾气本来就不好,这几天又熬到极限了,来了劈头就骂,你好好问人家不告诉你啊?!就知道动手!
陈默倚着墙抽烟,不理她。
你想想你这个脾气给咱们家惹了多少事!都这时候了你还想惹麻烦啊?!就知道打打杀杀!你觉得你挺英雄的?我看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话激怒了陈默。
我是她爸爸,谁挡着我,我就弄死谁!你别管我!
陈静也急了。
你这时候想起你是他爸来了?!你离家这么多年,你管过什么?!你走了,孩子是我帮嫂子看的,嫂子走了,我整天带着雯雯跟她亲妈似的,弄得我男朋友吹了俩后来又出那档子事,为了不让别人家说闲话,我一个女的,张罗着搬了两回家。相亲都相不上,要不是碰见赵亮结果后来法院一判,我什么都不是
陈静气哭了。赵亮赶紧递上纸巾。
别这样,咱就事论事赵亮试图劝架,可根本没用。
你以为我傻?你以为我信你是被放出来的?!陈静口不择言,在派出所门口冲着陈默喊起来,好不容易回来了,你想再被抓进去?!你就这么不想咱们这个家能团聚一回吗?我们想不能替我想想,替雯雯想想?嫂子因为你死了,咱妈因为你死了,雯雯我真后悔有你这么个哥哥!
陈默看着妹妹,一句话都没再说。他狠狠用手指掐灭了烟,走到一旁。
过了好久,陈静终于冷静下来。在赵亮的陪伴下,她走进了派出所。然后他们就愣在了门口。
陈姐!前台的小警察热情地打招呼。
你们人呢?
别提了,都出去了,就留我看门。
有消息了?!陈静激动地问。
出大案子了!别说是我说的啊
特大碎尸案!听说啊,一个女尸被切得啊,不到两厘米一块,几个区的警力都抽调光了,在臭水沟里拣呢
陈静两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陈姐你别多想啊!小警察发现自己的八卦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吓得赶紧从前台后面出来,蹲下把陈静扶起来,肯定不是你们家的
别说这个了,赵亮都觉得此人话太多,赶紧的,我们发现银行提款机上有个摄像头,想调出来看看
那个?那个哪行啊,小警察嗤之以鼻,那玩意就能照三四米,看得到吗一只大手落在小警察肩头。尽管对方没用力,他却觉得自己好像被铁锨拍了一锨。
陈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我觉得能看到,麻烦您赶紧给我们办证明。
这是你们家谁啊?小警察拨了一个号码,趁着等电话接通的空,小声问赵亮。
这是,陈静,她,一个,哥哥赵亮斟字酌句地说。
出于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昨晚匿名上网发帖询问:窝藏国外通缉犯会判几年?不过等了一宿也没人回答。
杨所,我小齐,是这么回事那个陈家的失踪案,有个录像哦哦,好,好,
嗯嗯,明白了
他挂了电话,说道,不行,回不来。
你就不能办吗?赵亮急了。
我警校还没毕业,我是来实习的小警察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那别的警察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好说,我听那意思,晚上是够呛了
先派回一个来不行啊?!
真是人手不够你们耐心等等,明天肯定行
这不人命关天,夜长梦多吗,赵亮掏出一盒苏烟,小齐,齐警官,来来来
别别别,小警察吓了一跳,真不是这个意思!诶!对了!
怎么?赵亮问。
有个人还闲着
那玩意协警开不了吧赵亮有点失望。
不是协警!是老资格!以前刑警队的
那敢情好!赵亮一听刑警队三个字,顿时精神百倍,那他人呢?怎么没看见?
在家呢。
赵亮和陈静走进了一个陌生的小区。这里的建筑看样子最少有40年的历史,外表已经成了铁锈的颜色。阳台都封着,挂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整个楼因此看起来像个巨大的圣诞树。他们走进了3号楼洞。楼梯上铺着厚厚的尘土,扶手上铁锈剥落。又看了一眼齐警官写的地址,他俩飞快地跑上楼去。
刚才在派出所,齐警官告诉他们的手机号打了十几遍都是无人接听。齐警官无奈地说,看来你得去他家找他了。
他怎么不上班啊?
哦,他啊,小警察发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他病了。
严重吗?
没事,急了也能办案子。
陈静找到403,开始咚咚敲门。敲了好几分钟,里边传来一声懒洋洋地回答:别敲了!门开了。隔着防盗门,里边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身材高大,将军肚,大背头,看着不像个民警,倒像是个领导。
陈静闻到一股酒气。
你们谁啊?怎么找到我家里来了?老高没好气地打开防盗门,所里人没告诉你?我病休呢
有个案子,我们是受害者家属小齐说
嘿嘿,老高干笑了一声,那小屁孩也敢调动我了
高警官,就是个很简单的事
简单?复杂的事就想不起找我?嘿嘿,我破的案子,比犯罪分子干的都多;我抓的贼,比监狱里关着的都多老高借着酒劲絮絮叨叨,坐在沙发上点烟。
局里的人都出去了
哦,都出去了,才想起找我?我都不算警察了是吧?这句话似乎是捅了篓子,老高又打开了话匣子,我干了一辈子刑警,还有不到两年退休,你猜怎么着?妈的一封黑举报信,就把我弄成片警!你核实核实情况也行啊,还等问题弄清楚了再回去?!我不去了!我这辈子都不再穿这身皮!
陈静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闹了半天摊上这么个问题人物。
高警官我求求你了,我侄女她被人拐了!现在这个监控录像很重要,要是调晚了,她可能就再也找不着了!!我求求你了!看在孩子的面上!老高愣了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双手揉了好一会儿脸,然后站起来倒了杯凉开水,一饮而尽。他掀开沙发垫子翻出警服上衣,犹豫了一下,又扔在一边。
哦,孩子的事啊,他披上一件老头衫,起来,咱们走!
老高气宇轩昂地走进农行,手里拿着立案证明。
经理带着谨慎的笑容上来说:您还需要向上级银行申请一个书面
一边去老高一把推开经理,带着陈默一家朝监控室走去。
喂!刘四,我!他拨通了一个手机号,边走边吆喝,我在你们北城分行呢,对,浅水街那个,我需要看你们提款机上的啥?滚,书面的狗屁等我看完了你们自己去弄
哦,好!
然后他把手机扔给经理:你们总经理。
在监控室等了不到十秒,经理讪讪地进来,指示职员调出录像。
你们需要哪天的?
九号下午,五点到七点。
门口的你不要?陈静发现老高这人即使没喝醉,嗓门也大得吓人。
门口的监控坏了
不出事它不坏?老高把眼一斜,吓了经理一哆嗦,那个什么银行管理办法上应该有规定吧?你没按时修?
不是,高队
老高瞪了他一眼:拿话刺我?我不当队长了你就不伺候了是吧?
不是不是,您看您说的,经理急忙掏出烟给老高点上,我们呢,周一就发现了这个摄像头不太清晰,找来个电工修,结果妈的他技术不行,越修越烂,最后干脆没图像了,这不,转过来礼拜二才修好,所以耽误了
没事没事,赵亮赶紧打圆场,我们知道,调提款机的就行了。
职员操作了一会儿,鼠标一点,开始播放。这是标准的ATM监控录像画质,只能看清个人脸,背景勉强能看清,但是日光稍微强点,就成了一片白。
这行吗?老高吐了个烟圈问陈默。两人之前简单认识了一下,老高一眼就看出他才是
这家说了算的人。
陈默点了点头:出事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天色已经暗了。
哦,老高说,那赶紧的,拖到五点。
职员开始拖动鼠标,画面上的人像默片一样滑稽地快速移动。
两点,三点,四点马上了职员自言自语。
陈默看到,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随着日光的减弱,摄像头已经开始能够比较清晰地显示街上的图像。虽说看清车牌号不可能,但是如果孩子在街上被人拉进车里,绝对是能拍到的。
陈静开始激动起来,抓着哥哥的手。她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希望。如果这里都没拍到,那只能继续等着网上的帖子有人回应了。
咦随着职员的这声感叹,一切都化为了泡影。画面突然变成一片漆黑。
再拖!陈默喝道。
六点,七点,八点
屏幕一直是黑的,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恢复正常。
陈静捂着嘴把脸转了过去。
行了,死心了?老高无奈地问陈静,然后开始训经理,怎么说你们啊,两个都坏了?要不是我认识你们刘经理,更重要的是,要不是我知道人贩子都是穷,我真该怀疑你们是不是跟拐孩子的串通好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对,没有这么巧的事
陈默忽然抬起头来。他飞奔出去,弄得一屋子人不知所措。监控显示,他跑到了提款机前面,伸手摸了摸摄像头,然后把手指放进嘴里。
他干吗呢?老高问。赵亮摇了摇头。
陈默跑回来了,哐的一声撞开了门。
是糖!他喊着。
老高立刻反应过来,抓着职员的肩膀:后退,看看录像黑掉之前最后一个用提款机的是谁!
画面一帧一帧跳动,最后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他在提款机前晃了两秒,然后把手伸向摄像头。画面调成了慢动作,大家都看清了,他的手指上是一块口香糖。
打出来!老高高声下令。随着打印机吱吱嘎嘎噶,终于得到了第一个靠谱的证据,一张正面照。
老高拿着那张照片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把陈默叫过来。
这是个线索,但不是很硬的线索。
我知道。
他这个年纪的小屁孩,也可能是在胡闹。
我知道。
总之我要拿回局里查一下,他要是有前科,那能找到,要是没有
我去查那个维修工。反正两个人里面至少一个有问题。就像你说的,没有这么巧的事。
九安市科技大厦。
要论客流量,这栋大楼在九安各大购物中心里能排前五。跟其他四个不同,这里一进门就是一股方便面味。一个个柜台被分割成小块,出租给来自五湖四海的商户。以前他们卖盗版碟,组装电脑,现在主打手机、监控、打印机维修。总之这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要是有人到这里查暂住证,起码一半的老板要扔下买卖逃之夭夭。
下午两点半,二楼南头的190号柜台的电话响了。电话铃隔一段时间就响个二十来声,把周围的柜台搞得心烦意乱。最终,修打印机的韩老板忍不住,接了电话。
喂?哦,他不在。来电的是个声音低沉的男人,要找修监控的郑建军。
我是他旁边柜台的我哪知道,你等他回来你再打别说了你听不懂吗?!老韩气呼呼挂了电话,然后把听筒倒着放在柜台上。
十分钟后,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老韩柜台前。
您要点什么?
老韩满脸堆笑地回头招呼,结果被那人一把拉着领子从柜台里拖了出来。
是不是你接的电话?
老韩大声呼救。他那从老家带来的侄子二话不说,抄起椅子朝那人砸去。椅子生生落在那人背上,像砸在石头上一样碎成了木片,但那人岿然不动。这下连闻声来看热闹的商户们也都赶紧散去。
别再耽误我时间,陈默像抓小鸡一样把叔侄俩都按在地上,我要马上找到郑建军。
我想起来了,韩老板确认姓郑的大概是欠黑社会钱了,他一般不在的时候,都是去柳子街建筑工地,那里的包工头是他老乡,老给他项目
陈默飞奔出大厦,跳上出租车。
哥,没动手吧?赵亮问。
没有。柳子街。
出租车飞驰在高架桥上,大约开了十分钟,拐下匝道,三个路口之后,赵亮靠边停了车。柳子街就这么一个建筑工地,哥,你等会儿,我给车队其他人打个电话,打听打听这里的包工头什么来路。
不用了。陈默直接下了车,谁都一样。
赵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下车。不跟,怕陈默出事。跟着,说实话,他害怕。这个建筑工地上打眼望去全是人,光地面上运沙石的就有三四十个,脚手架上抹墙面的还有十来个,至于里边打隔断的,更不知多少。赵亮紧张得手出汗,他拿出手机,找到老高的号码,把拇指悬在拨号键上。
他看着陈默走了进去,找到个工人,好像是问了句老板在哪儿。那个工人朝着一个铁皮房一指,陈默径直跑了过去,一脚踹开了门。
我操!我操!赵亮慌了。
屋里传出几句你是谁你干什么之类的废话,然后就是呐喊声,桌椅打砸声,惨叫声。一个人从门里飞了出来,又被拖了回去。
我操!我操!我操!赵亮吓得一哆嗦,拇指不经意按了拨号键。
谁?!
高警官,我,赵亮!你快到柳子街建筑工地来一趟!要出事!
陈默闯进去的时候,屋里有八个人在打牌。他问了句郑建军在哪,一片寂静。
忽然,一个脸盆飞了过来。有人低头想趁乱冲出门去,结果被陈默抓着腰带扔到墙上。混战开始了。一个人举着板凳腿朝陈默招呼过来。陈默躲都不躲,左臂鞭子一样甩了出去,手刀铁棍般抽在那人的喉咙上。对手的脸登时变得通红,又瞬间变蓝,一口逆气憋住,倒在地上抽搐不止。第二个人已经到了眼前,陈默略一转身,用右臂架住他举着管钳的左臂,一缠、一压。喀吧一声,对方肩关节被拧脱臼,号叫着缩成一团。腰力扭动,陈默肘尖如枪,横扫出去。身后的人脖子侧面被击中,哼都没哼一声,像一截木头似的倒在地上。第四个人犹豫了一下该不该退后,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陈默右手陡张,抓住他的头发,像古代战士操作攻城槌一样把他掼在墙上
短短三十秒过后,地上躺着八个呻吟的人。
郑建军?陈默走上去,抓着第一个想跑的人的头发问。
我不是,那人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他在楼里,三层。接着就是一声惨叫。陈默不太相信,所以把他的手腕拧了半圈。
那你跑什么?
我是他表弟我以为他又欠赌债了陈默又问了两个人,得到相同的答案,立刻飞奔到还没完工的大楼里。
他上了三楼,大喝一声郑建军!
然后他看见有个人扔了安全帽,撒腿从窗口跳了出去。
就是他了!
陈默跟着跳出窗户,沿着窗外简陋的脚手架狂奔,看得人心惊肉跳。郑建军轻车熟路,转眼间围着大楼跑了半圈,但是依然甩不掉陈默。他顺着脚手架滑到二楼,陈默也跟着跳了下来,像疯了一样追赶着。
一定是他干的!要不然他不会跑得这么玩命!抓到他,就能找到女儿!
郑建军瞅了个空,从一扇窗洞跳进大楼。陈默也跟着跳了进去。光线瞬间被甩在身后,他的眼前一黑。一阵风声袭来,陈默浑身的骨节都是一紧。
埋伏!
身子一矮,一柄铁锹砍在水泥墙上,溅起一片火星。蹬地,挺身。陈默双手迅捷而准确地搭在对方背上,左膝闪电般飞起。郑建军感觉像是有把巨锤狠狠抡在自己肚子上,霎时浑身的血往两头涌。他哇地张口吐了一地,身子像面条一样软了下来。
陈默出现在大楼门口,肩膀上扛着郑建军。满工地的人都在愣愣地看着他,他却好像全然不察。他四下望了望,看中了一间独立的铁皮小屋,点了点头,朝那里走去。
郑建军醒了过来,他绝望地用一种方言狂喊起来:他是朱老三包工队派来捣乱的!此言一出,工地上的老乡们立刻同仇敌忾。他们发声喊,抄起家伙朝陈默围了过来。赵亮浑身冷汗,暗暗庆幸自己没跟着过去。此时他无能为力,只能起祈祷老高赶紧赶到。
第三章要不然,陈默性命难保。
抬起头时,他看到一根钢筋带着风声朝陈默的后脑打去。
小心!赵亮绝望地叫着。
钢筋停在了空中。
陈默不知什么时候把郑建军扔在地上,回身抓住钢筋,右腿像出膛的子弹一样直蹬出去,汽锤一样踹在对方膝盖内侧。那人的腿登时像被斧子砍折一样,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弯了过来。他发出的号叫镇住了所有人。钢筋落在了陈默手里,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
我是刑警队的!他大声喝道。围着他的人顿时作鸟兽散,连被踹断腿的人都努力地爬开了。陈默抓住郑建军的领子把他拎起来,拖着进了那间小屋。
我只问你一遍,陈默把郑建军扔在地上,小姑娘呢?
你说什么?我我不知道
惨叫声打断了郑建军的话。他的手腕被拧脱臼了。
那我换个问法?陈默的脸色铁青,银行的监控,谁让你弄坏的?
银行?不不不不是,我是嫌他们自己买了零部件,故意拖了一下
陈默一咬牙,把手一提。郑建军杀猪一般号叫,鼻涕口水流了一脸。
现在想起来了吗?陈默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那女孩呢?
郑建军哭了。他看到陈默起身从一个工具箱里拎出把斧子。
我说我全说我知道你是谁了,郑建军的脸扭曲了,透着恐惧和绝望,是我干的,我把她杀了!
陈默觉得眼前一黑。他好像又回到了都灵的那个午夜。妻子好像又回到了他的怀中,用最后的力气打开嘴唇。
雯雯
他的身体晃了晃,但是随即被暴怒惊醒。手中的斧子带着千钧的力量劈了下去。一辆出租车急刹在了赵亮车后。老高急急忙忙从车里出来。
警车呢?警察呢?赵亮下了车,冲着他吼道。
都出警了,就我一人。怎么了?
我哥他他找到那个电工了
工地上已经空无一人。老高跟着赵亮来到工具室,推门,门锁着,他一脚把门踹开。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看到陈默手持利斧,半蹲着,旁边是满身鲜血的郑建军。
别动!老高掏出枪。
是他干的!陈默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但是旋即他就怒吼起来,震得顶棚晃动。
他承认了!他杀了她!
老高浑身一震,但是没有走神。
那你也不能杀人啊!法治国家,你不能
陈默回头一瞥,老高浑身的肌肉都是一紧。从警三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自己面对的完全是一头食人野兽。他的手心里全是汗,食指紧紧靠在扳机上。
一阵呻吟声把老高吓得差点扣动扳机。低头一看,居然是郑建军。他浑身颤抖,艰难地坐起来。片刻之后,他发出持续而高亢的尖叫,拼命往后爬。他看到了自己那被砸成肉饼的右手。
我怎么可能一斧子就杀了他陈默阴冷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
老高又把枪举起来:你别干傻事,交给警察处理好不好?这样的禽兽,铁定是死刑,你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枪毙太便宜他了!
要讲法啊!老高苦口婆心地劝着陈默,你这样要判几年你知道吗?
我不管!陈默的眼中要冒出火来,我要剁了他!
老高满头都是汗,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失控了。于情,他不想下手。但是于理,他又不能不阻止。更何况三十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不开枪,自己待会儿弄不好也可能会变成尸体。老高呼吸急促,满脸通红,声嘶力竭地做着最后一次努力。
陈默!我要你手里的斧子!
你来试试看陈默头也不回地朝着郑建军走去。
数到三,老高明白自己没有选择了,你不放下武器,我就开枪!
一!
二!
三
就在此时,郑建军的号叫变成了哭泣声。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们俩好了两年了,本来要结婚的可是她外边有人了我们吵架,我在火气头上,不知怎么就抄起锤子我有罪,你们杀了我吧造孽啊,我还把她的尸体切碎了,扔在河沟里我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斧头从陈默手中滑落。他靠在墙上,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眼里矛盾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和迷惑。老高收起枪,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架起了郑建军。走出工具室,他拨打了警队的号码。
老杨,碎尸案嗯,我这里有个嫌疑人他把郑建军铐在门口,长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小屋里。他看到陈默还站在那里,望着屋顶。
那个人,口香糖,有没有线索?陈默问道。
老高摇了摇头。
他的伤,老高递给陈默一根烟,是拒捕时自己摔的。你回家休息休息吧。以后别再乱来了。陈默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动。老高欲言又止,最终,在他肩膀拍了拍,走了出去。赵亮走了进来。他掏出打火机,想给陈默点烟,但是手哆嗦得厉害,点了三次才点着。哥,咱别急,一定会有线索的
陈默充耳不闻。
陈静说得有道理,他吐了口烟,我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然后他就没再说一句话。
赵亮觉得心里一酸,过去站在陈默的身边。几经犹豫,他把手放在陈默肩膀上。哥,这不是你的错
事实告诉他,这是个错误的举动。陈默像被打扰了午睡的狮子一样暴起,咚地一声把他压在墙上。匕首已经条件反射一样顶住他的脖子。
怎么不是我的错?!陈默对着面无人色的赵亮吼道,怎么不是?!
赵亮快吓哭了。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陈默掠食者一般的眼神告诉他,他肯定没法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陈默像是听到了闹钟,醒了过来。他放开赵亮,收起了匕首。
接电话,他的语气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不定有线索。
喂按下接听键之后将近一分钟,赵亮终于能说出话来了。
你们在哪儿呢?快回来!话筒里传来陈静焦急的声音,收到了张纸条!
第三章
绑票
现(限)你们明天中午12点之前筹到赎金六十万,交钱放人。不准报警!等电话。四个人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张纸条。沉默了好久,赵宝钢先开了口。
这也算是喜讯吧,虽说虽说总比落在人贩子手里不知死活地强啊
是啊,陈静强打精神,挤出一个笑容,是好事啊哥。咱们报警吧。绑架是恶性案件,肯定会来很多警察
不是说不让报警赵亮唯唯诺诺地查了一句。陈静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嘴了。没想到赵宝钢站在赵亮的一边。
能不报警就别报了,人总比钱重要啊,你说万一走漏了风声他用发抖的手又打开了一包烟,我只想要雯雯回来
陈静看着哥哥。
陈默毫无高兴的意思。他知道这些人只是在安慰自己。事情明明是恶化了。假如是人贩子,那么雯雯至多是生死不明。但是如果是绑票,稍有差池,雯雯只有死路一条。
我没当过警察,但是在非洲也处理过绑票他狠狠地把烟掐灭,绑票一般没有48小时以后才想起要钱的
别乱说!赵宝钢和陈静异口同声。
再说,哪有只给家属一天时间筹钱的
陈默!赵宝钢站了起来,这总归是个希望对不对?不像我妹妹它总归是个希望啊咱们得试啊!
你看,赵宝钢拿起茶几上的那条纱巾,信封里的这条围巾,就是雯雯那天上学时戴的,这哪能有假?
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
雯雯平时很听话,就是晚上不行,隔三差五就闹着要去意大利找爸爸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就一个心愿,就是想看到你们父女重逢
陈默把围巾拿过来,放在脸上摩挲着,闻着。最终,他点了点头。
陈静把赵亮拉到一边。
啥事啊?赵亮问。
我想陈静擦干眼泪,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然后她就说不下去了,停顿的时间足以让赵亮的脑子也转过弯来。
陈静我告诉你啊,赵亮忽然拿出大男子主义的架势,你当我是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房子算个屁!人命要紧!我这就把首付取出来!
陈静激动地紧紧抱住他。赵亮似乎也被自己的高风亮节所感染,眼眶有些湿润。不过他还是很快摆脱了陈静的双臂:那什么,你把我存折放哪儿了,还有密码是多少
兄弟啊,赵宝钢面露难色,我经济条件本来就不宽裕,买养老保险用了一些,再加上两个孩子
哥没事,赵亮把存折往桌子上一扔,咱再借
不用了,陈默一摆手,不管是谁,他都没命花这个钱。
第四天
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进屋里,把所有东西泡得发白。陈默脑袋枕着右臂,躺在赵宝钢家客厅的沙发上,眼睛沿着月光逆流而上,停留在星光的间隙里。明天是关键的一天,他知道自己该睡一会儿,但是却无论如何睡不着。那感觉就像在非洲站岗,明明很困,却不敢闭眼,因为一旦连自己都睡着,所有人都会有生命危险。他坐起来,走到阳台上,打开抽油烟机,点燃了一支烟。他知道在中国没必要这样做,可是早些时候进门时给嫂子留下的印象已经够恶劣了,他不想火上浇油。
赵宝钢的老婆对陈默一直有点成见,对他抛弃妻子在欧洲混了这么多年却又没赚到钱很是愤怒。后来赵娟出事,两口子一致认为陈默是罪魁祸首。要不是雯雯丢了有赵宝钢的责任,她八成不让陈默进门。所以今天她没给陈默好脸色看,还找机会刺了陈默一句。
好好看看,她打开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夹,里边全是雯雯的照片,记住了你闺女长什么样,别明天救错了人。陈默没看一眼,径直走开了。
哥,陈静悄悄推开门,别抽了,鹏鹏还小。
她说的是赵宝钢的儿子。陈默点了点头,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浇上点水还是呛,陈静把烟灰缸拿到水龙头底下,一看就没当过爹,不知道为孩子考虑
唠叨了两句,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
哥,对不起,中午我不该那么说你
陈默双手撑着阳台,呵呵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星空。
你说得挺对的。你看,我这个当爹的还要问你:雯雯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啊?
嫂子在的时候,陈静走到陈默身边,跟他一起望着外面,我经常帮她带雯雯。她小时候特别皮,晚上不肯睡觉,我有时候就抱着她,晃到半夜一点多
那时候,我在干什么?陈默问自己。
哦,皮革厂。
后来,她就长大了,越长越快。三个月学会了翻身,六个月学会了坐,11个月会叫妈妈,一岁学会了走
硝皮子,硝皮子,硝皮子陈默苦笑一声。
会走了就难带了,到处乱窜,经常往桌子底下钻,钻进去就不知道怎么出来,一往外爬就碰头陈静说着,脸上露出了微笑。
开枪行军杀人
两岁半以后会说的话多了,可好玩了。不过挺犟的,随你。脾气也大。那时候嫂子不想让她吃太多糖,她又特别爱吃糖,嫂子一管她,她就说妈妈坏,小姑好,来找我,揪着我裤腿,大眼睛可怜地看着我,求我给她糖吃。我有时候偷偷给她,她就抱着我,说,小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杀人杀人杀人
陈静突然说不下去了。陈默望着她,低下了头。
我怎么就没给她买呢,陈静开始抽泣,她出事之前的那个周末,我领着她逛世贸,她看上那么大一袋子糖果,求我给她买。我看她有蛀牙,就没给她买。她又是说好坏又是耍赖,我就是没松口才几十块钱,我怎么就没给她买呢陈静把头伏在陈默肩膀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陈默轻抚着她的背,想跟她一起悲痛一回,却怎么也做不到。他只能默然无语。
早上七点半,赵宝钢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大家,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按下了免提键。带着这个手机,到广园教堂。你自己开车。电话挂了。
赵亮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陈默用眼神制止了他。
宝钢哥,我跟你一辆车
可是他们叫我自己
我躺在后座上,就算有人观察,也看不到。赵亮,你开你的车,平行跟着我们我们走内车道,你就走外车道。我们走高架,你就走下层。反正别跟我们在一个车道上。
明白了。
手机开机,打开铃声。记住两点,冷静,及时联系。我相信一定能成功!还有问题吗?
陈默站了起来,扫视着每一个人。
出发!
出门时,正是早晨上班的交通高峰期。车主们都发挥了所有的主观能动性,变道,加塞,切线,所以赵宝钢竭尽全力,但是车还是走不快,直到八点二十分才到广园教堂。这里实际上这是一个城市广场。老旧的哥特式教堂被周围崭新的大购物中心、电影院包围着,车水马龙,赵宝钢找停车位就找了十几分钟。
车停下了,赵宝钢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你说,再怎么办?拿着钱下车?
不,等着,陈默躺在后座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我估计,他们不在这儿。
不在?赵宝钢回过头来,什么意思?
手机响了。赵宝钢捂着胸口,痛苦地弯下腰。
你怎么了?
没事,赵宝钢皱着眉头,早上忘吃药了,被手机吓了一跳。
他把手机放在胸前,缓了一会儿,按下接听键:我到了,你们在
开车,到湘竹山庄。
湘竹山庄?赵宝钢看着陈默,那是在南头啊,咱们在北头
开吧,陈默依然躺着没动,我估计还得折腾几次。
通知赵亮之后,赵宝钢发动车子,上了二环往南开。这时候路况更加恶劣,赵宝钢拼了老命才在半个小时内赶到。一打电话,赵亮还被堵在二环上。
这小子,赵宝钢骂道,技术不行,年轻司机都不如我们那时候了
告诉赵亮,慢慢开,陈默还是没换姿势,这里应该还不是交钱的地方。
果然,几分钟之后,绑匪打来了。
往北,到紫川大桥。
那我是过桥啊还是不过桥啊?赵宝钢问。
到了再告诉你。
赵宝钢忍不住骂了起来:又成最北头了。他们想干什么?
很正常,陈默说,这是为了防止咱们报警,被警方盯梢。
那你觉得还要换几次地方?
一般不少于三次。
那怎么知道哪次是真的?
我不知道,陈默坐了起来,不过,我估计他要是哪通电话让咱们到闹市区,然后下车走到哪里,应该就是真的了。
事实证明,陈默的估计还是太保守了。整个上午,赵宝钢就这么被调来调去,地点变化了八次之多。至于赵亮,接到第九通电话的时候,他还在赶往第六个地点的途中。
你再说一遍?到哪儿?赵宝钢没吃降压药,脾气已经变得非常急躁,直接冲着绑匪吼了起来。然而吼完了,他却又不得不听那人的指示。挂了电话,他的胸膛起伏了半天。
他说到哪儿?陈默问。
地桥区工商银行。
两人都没说话。他们开始不约而同地思考一个问题。这是真的绑匪,还是听说了这事来骗钱的?
陈默,最后还是赵宝钢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万一他们耍咱们一天,最后让把钱打到一个账户怎么办?
不管他,走!陈默做了决定。赵宝钢启动时踩足了油门,让轮胎狠狠摩擦地面,替自己发泄怒火。这时候大概到了午饭时间,路上车又开始多了。赵宝钢边躲那些不靠谱的司机边骂:你说肉联厂倒闭就倒闭吧,还改成海鲜市场了。全市的傻都来买鱼。买就买吧,你们他妈的能不能别乱停车,乱变道?!你让不让我上高架
陈默在后边听着,一句话也不说,躺着慢慢盘算。他不得不考虑这帮人是骗子的可能性,毕竟变九次地点有点太夸张了。
可是雯雯的围巾假不了,骗子怎么会拿得到那个呢?
手机响了。
肯定又是赵亮,赵宝钢看也不看,接了起来,劈头就骂,你会不会开车?你到哪儿
然后他的脸色变了,赶紧打开免提。
你上高架桥了?是绑匪的声音。
上了。
开到顶,停下。
你说什么?我在那里怎么能停车?!
你想要孩子,就停下。
陈默坐了起来,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赵宝钢回头跟他对视了一眼,他点了点头。赵宝钢一咬牙,一脚踩下了刹车,打开了双闪。顿时身后的车都像疯了一样在鸣笛。
数到十,把钱袋子扔下来!
你说什么?孩子呢?雯雯呢?!赵宝钢冲着手机喊道。但是对方已经挂了。
赵宝钢看着陈默,眼里全是慌乱。陈默推门下了车,扒着栏杆一看,明白了绑匪的用意。这是高架桥的最高处,距离地面车道有四米。除非你能像猴子一样沿着路牌和电线杆爬下去,否则绝对没有可能抓住提钱的人。
在乱成一片的鸣笛中,陈默和赵宝钢面面相觑。
怎么办?
去他妈的!陈默怒目圆睁,从腰间拔出匕首,又上了车。
宝钢哥,他在莫名其妙地往外拉安全带,数到十就扔!
什么?!
让你扔你就扔!
你疯了?!孩子都没见着呢!
扔!为了雯雯,就这么一个机会!
陈默的表情像是要杀人,让人不寒而栗。赵宝钢不敢再问,手一扬,那个旅行包带着最后的希望飞了出去。
你在哪儿?什么叫你不知道?!沿着雅典洗浴中心前边那个路往东开!赵宝钢打电话怒骂赵亮的空,陈默下了车,紧紧盯着下面的车道,试图在人流车流中找到那个包。远处突然响起一阵警笛声,吸引了他的目光。等他再把视线挪回来,那个包已经不见了!
在哪儿呢?这可怎么办?!赵宝钢在一旁慌了神。陈默没有说话,眼睛依旧在搜寻。
一定能找到!你一定要找到!
忽然,他的视线被一抹别样的颜色所吸引。
那个堵摄像头的不就是个黄毛吗?
包在那人手里!他在跑!他在跑向一辆黑色面包车!
终于,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
就是它了!
陈默飞身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啊
站在他旁边的赵宝钢吓得大喊起来。四米,除非你是超人,否则必定摔死。然而他马上就知道,陈默不是要自杀。他像蜘蛛侠一样,在下坠过程中手里忽然吐出一缕黑丝。只听铛的一声,黑丝在金属扣的带动下缠住了路灯横杆。陈默的身躯骤然停止在半空,整个路标被他坠得一震。
赵宝钢好像明白了什么,回头一瞥,看到了自己汽车后座被割断的安全带。
真有你的!
风声在陈默耳边呼啸,他感到自己好像沉睡了好久,终于又醒了过来。就像那次在非洲一样,他靠一根绳子在绝壁上缠住了树干,从绝路逃脱。肾上腺激素让他感觉无比舒畅,甚至有些怀念战场。
我其实是属于那里啊
陈默距离地面已经只有不到两米,眼下还有别的问题需要担心。脚下,无数车辆轰鸣着奔流而过。他要是现在撒手,没准被哪辆车碾死。他借着惯性荡了两下,想找个落脚的时机,可是车实在是太多,找来找去,都没有个空档。
陈默胳膊上的肌肉像火烧一样疼。他看见面包车停下了,黄毛马上就要上车。再不追,一切都晚了
爸爸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当初在视频上看到女儿第一次叫自己的情景。当时赵娟抱着孩子,在摄像头里显得有点苍白憔悴。那个小东西瞪着大眼睛,看着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时候他跟母女俩远隔万里,觉得她们有些不真实,却无比肯定她们是属于自己的。这种感觉让人觉得踏实,觉得现在虽然什么都给不了,但是以后肯定有机会给她们一切。然而现在,赵娟死了,女儿可能就在前方不到二十米,自己却要永远地失去她,失去她们俩。
去他妈的,陈默骂了一句,死就死了!
他松了手。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随即是鸣笛声,车辆碰撞声。陈默外星人般的落地引起了相应规模的轰动。他砸在了一辆车的前盖上,托及时亮起的红灯的福,只被顶出去一米多,就地一滚就站起来了。司机们纷纷开窗,问候他是不是疯了。
陈默没空理会别的,撒腿朝面包车跑去。一阵钻心的刺痛告诉他,左腿可能被撞伤了。面包车发动了。陈默浑身汗毛炸起,像追逐猎物的狼一样疯跑,但是终究比不过四个轮子。
面包车越开越远。他的伤腿忽然失控,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
雯雯
妻子临终的画面又出现在脑海中。他好像清楚地听到她在呼唤着女儿。他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那黑色的背影在消失。他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不断下沉,好像要透过这柏油、石子、水泥,一直沉到地心去。
停下!他绝望地砸着马路,用尽力气怒吼着,停下!
吱
一辆车刹在陈默旁边。后边的司机在急刹车之余,纷纷拍着方向盘叫骂:女司机!
车门开了,赵亮的脸露了出来。
哥!上车!
陈默坐在副驾驶座上,紧紧攥着双拳,盯着前面的面包车。绑匪们似乎没注意到有车盯梢,开得不紧不慢。
保持距离,他嘱咐赵亮,咱们争取跟到他们老巢去,直接救人。
赵亮点了点头,开得非常谨慎,不但没有逼近,还没跟他们开一个车道。然而两个路口之后,前面的直行红灯突然亮了起来,面包车停住了。
我!赵亮发现眼前的左转车道空空荡荡,再往前,绿色的左转箭头大亮着。
怎么办?赵亮降低了车速,试图拖延,引起了后面不耐烦的鸣笛声。
不能拐,陈默咬了咬牙,打灯,挤到直行道上去。
赵亮故意把车开得歪歪扭扭,假装是刚发现选错车道的新手,打着右转灯,强行往右插。但是直行道上的车太满了,他最终不得不跟绑匪几乎平行停下。左转的车辆费劲地从他们左边挤过去,依次打开车窗问候他们祖宗。
看前面,陈默正襟危坐,别往右看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自己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忍住了没转过头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绑自己的女儿。
红灯在倒计时。
十三,十二,十一
赵亮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哆嗦。
坚持,陈默放缓了呼吸,把手放在他手上,放松
五四三
啊
右边的车流里,忽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叫声!
雯雯!陈默忽地转过头去,眼睛好像要喷出火。然后他发现自己错了。后边一辆没关车窗的车里,传来了迈克尔杰克逊的《Scream》。
坏了陈默心说。
果然,面包车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启动,一个右转弯,扬长而去。
追!赵亮一踩油门,从车队的前面切了过去,紧追不舍。面包车越开越快,几个转弯,上了高速。
来吧!赵亮也被这一天耍得憋了一肚子火,满脸通红,上了高速就好办了,咱们来飙车!
高速上,两辆车风驰电掣,展开了竞速游戏。面包车几度加速,变道,都没有把赵亮甩开。但是赵亮尝试了几次,也没能超车逼停。
的,赵亮大骂起来,公司定点保养的就是不行,这车才几年啊,加速加不起来!
再试一次!陈默吼道,他们不会回老巢了,咱们必须把他们逼停!
赵亮坚定地点了点头,狠狠把油门踩到底。
他大叫着,从超车道飞速逼近,终于迎头赶上了绑匪。然而这也就是他的极限了。两车飞一般并行,谁也没法甩开谁。
机会!陈默忽然指着前面说道。赵亮抬起头来,发现前边有两辆大卡车稳稳占据了右车道和紧急车道。俩家伙看起来超重了起码五吨,拼命开也不会超过100。
把它逼到那里去!
绑匪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几次试图朝赵亮冲过来,把他吓开,但是赵亮不为所动,握紧方向盘,死死把住车道。
这下没辙了吧?孙子!赵亮意气风发,大笑起来。
他要撞你了。陈默忽然说。
什么?赵亮转头问。
话音未落,面包车狠狠撞在了赵亮车的右侧。轮胎在高速公路上画出长长的黑色蚯蚓。赵亮手忙脚乱,用尽浑身解数,才在翻车之前稳住。不过面包车也在撞击中短暂失控,没有挤出去。赵亮抬头一看,自己只落后半个车位。
我操这是公司的车啊!赵亮大骂。
他们没经验,打的那一把太小,陈默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下次就不会了。赵亮发现陈默的说的是对的。透过驾驶室半透明的玻璃,他隐约看到绑匪双手扶着方向盘,蓄势待发,回头盯着自己,只等着两车齐头并进的那一刻。
怎么办?赵亮左右为难。不敢赶上去,也不敢慢开。
主动撞上去!陈默毅然决然地说。
不行啊,哥,赵亮吓得结巴了,他比咱们沉好多,撞上咱们肯定翻车啊!
我们在后边!撞了先失控的是他们!陈默命令道。
赵亮不敢反驳,犹豫着加速。
瞄准车身中间靠后,后轮之前的那段,准备好了吗?
赵亮机械地握紧了方向盘,点了点头。
哥,要是有个万一,他擦了把汗,你告诉陈静,我是怎么死的!
说完,他下意识地闭上眼,死命把方向盘向右打去。
然而撞击并没有发生。
赵亮在最后一刻软了下来,把车拉了回来。
我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赵亮的脸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惨白,全身被汗水浸透,
哥你别逼我死,我不敢啊
你陈默满脸杀气地揪住赵亮的领子,你给我撞!
就在这一刻,一阵鸣笛声传来。陈默回头一看,一辆比亚迪奇迹般地冲了上来,堵住了赵亮让开的空缺。驾驶室的侧窗打开了,赵宝钢叼着烟稳稳坐在里边。
早说过你们小年轻开车不行,他声嘶力竭地说,还得看我们老司机!
赵宝钢话音未落,他的车失控了。他开得太快了,跟绑匪的车齐头并进,被瞅准机会侧撞了一下。重量过轻的比亚迪毫无机会,瞬间横了过来,撞在赵亮的车头位置。两车黏在一起,撞开护栏,滑出了高速公路。
烟雾弥漫,警笛阵阵。陈默挣扎着在车内醒来。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脸上有液体流了下来,搞得痒痒的。他抬手去擦,结果浑身忽然像散了架一样疼。
疼痛使他恢复了意识。他疯了一样踹开车门,跌跌撞撞爬了出来。脚一着地,他觉得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一头栽倒。爬起来再走,没两步又跌了一跤。
就算爬,我也要追!
然而再次站起来,举目四望,面包车早已杳无踪迹。眼前只有一个目瞪口呆的交警。
你你别走他说。
一股无名怒火从陈默的胸中迸发出来,他大踏步朝交警走去。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只想杀了阻止自己前进的人。
一阵呻吟声从身后传来。陈默这才想起,未来的妹夫和前大舅子还在车里。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他朝交警挥了挥手。
快,帮我救人!
这么说,那个面包车一直撞你们?
对,赵亮幸运地只掉了一颗牙,脸肿起来老高,我们啥也没干。
为什么撞你们啊?交警语气暧昧地问。
警官,你看我这么大岁数,像是飙车的人吗?赵宝钢吊着一根胳膊,满脸无辜,不信你问前面的大车师傅,我们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心急,被大卡车压住开不快,就朝我们撒气
赵宝钢一阵埋怨,听得交警烦不胜烦,潦潦记了几笔,就要走人。
警察同志!赵亮赶了上去,你一定要找到肇事车啊!
肇事车?交警愣了,不用找,前边趴着呢车胎爆了。
怎么回事?
大概是被你们掉下来的铁皮扎的吧
陈默撒腿跑了出去。果然,大约两公里以外,一辆黑色面包车横在匝道出口,车头在护栏上撞烂了。他不顾交警阻拦,打开车门上了车。车内空空如也。
人呢?司机呢?他跳下车,朝交警吼着。
你冷静点,我们也在找,交警不耐烦地打量了他一眼,保险会赔,但是你打了人,赔不赔可就两说了
陈默又想说点什么,好在被赶上来的赵亮拉开了。
哥你别急,现在有车牌,有高速监控,肯定很快就能查出他们去哪
不用查,陈默忽然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我知道了。
赵亮沿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庞大的村庄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地平线上。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就行。在村口,陈默想把赵亮和赵宝钢打发走,可是两人断然拒绝,陈默只好由着他们。这个村子境况一般,基本上没有了耕地,都被盖成了房子,看样子全村都在等待拆迁。赵宝钢掏出那张正面照的复印件,找了个村民开的小超市,打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干嘛的?老板警惕地问他。
我是他哥,家里死人了,找他回去办丧事。
哦,老板是个上了岁数的人,觉得这种事比天都大,他来过两次,我听说是老邢家的房客,早些时候我还看见他往家走呢。
怎么走?
不远,你沿着这条道走到头,往左拐,一个小二层,贴着蓝瓷砖,那就是。
陈默立刻转身出了店门。
唉,他们家到底谁死了?老板在后面高声问道。
他很快就知道了陈默头也不回地答道。
陈默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那间房子。他找了个偏僻的墙角,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夜幕完全落了下来。陈默像只猫一样窜到墙根底下,借助电线杆飞身上了墙。过了大概一分多钟,房子里的灯黑了,旋即又亮起。赵亮看到大门开了一条缝,陈默的头伸了出来。
雯赵宝钢一进门就想叫,结果被陈默一把捂住了嘴。
楼上说不定还有人陈默指着第三层悄声说。
赵宝钢和赵亮欣喜地对视,点了点头。
看着这俩,我上楼去。
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眼前的客厅里,两个人被绑在椅子上。
这是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肤色黝黑,一个头发染成黄色,一个胳膊上文着一只老虎。他们被绳子紧紧捆在椅子上,嘴用胶带缠住,不停挣扎,却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音。赵宝钢走上去,拿出在银行得到的照片复印件,挨个仔细端详他们。
拿口香糖堵住摄像头的就是这个黄毛!
就是他!他狠狠给了两人每人一拳。
哥们,赵亮也摆出一副恶狠狠地样子,你最好没怎么我侄女。待会要是她带着伤下来,我哥起码卸你一条腿
一阵嘈杂声忽然从楼上传来。赵亮和赵宝钢面面相觑:真有人!
是上去帮陈默,还是在这守着?
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十秒钟之后,陈默飞奔下来,凶神恶煞地嘶吼道:你们把我女儿弄哪去了?!
怎么办?赵亮看着在院子里抽烟的陈默,悄声问赵宝钢,报警吧?
赵宝钢犹豫不决:咱们要不自己先问问?
赵亮叹了口气,上去小心撕开黄毛的嘴上的胶带:说吧,哥们,孩子呢?
黄毛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毫无征兆地高喊起来:救
赵亮慌了,赶紧捂他的嘴。
宝钢哥,快,拿胶
赵亮惨叫着跳开了。他的手被咬得鲜血淋漓。
赶紧把我们放了,黄毛轻蔑地笑了起来,我一叫,就会有人报警,你们这可是私闯民
然而宅字还没出口,他就哑巴了。陈默双手抓住了他的头,卡吧一声卸掉了他的下巴。赵亮和赵宝钢惊呆了。
看到他了吗?陈默走到文身男跟前,指着疼得直跺脚的黄毛,想不想说?
文身男的喉结上下滚动,点了点头。陈默撕掉了他嘴上的胶带。
文身男喘息了一会儿,抬头恶狠狠地盯着陈默。
你敢动我们,你女儿就会死!
赵宝钢气得上去要抽他,结果被陈默挡住。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文身男一会儿,表示很理解。
说得有道理,我考虑一下。
他把胶带重新封上,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文身男一开始还有点洋洋自得,但是很快就笑不出来了。陈默找到了一把锤子。
想好了吗?陈默又一次问他。
文身男脸上豆大的汗珠留下来,但是还是下注一样摇了摇头。
跟他废话什么,拉到警
赵亮的话还没说完,陈默一锤子砸在文身男的右膝盖骨上。文身男的眼睛瞪得有橘子那么大,脸扭了好几道弯。要不是嘴上有胶带,恐怕会把全村人都吵起来。
你知道吗,陈默的语气像个大学教授,膝盖骨一旦碎了,就不会像别的骨头一样完全痊愈。所以,你下半辈子只能当个瘸子了。
对方的眼泪流了下来,嘴里好像在说一句草泥马。你不信?那我们可以做个实验。又是一声闷响,文身男的左腿胫骨被砸中。他疼得前后晃动着,好像是要撞墙。
几个月之后,你的左腿肯定还能走,右腿可就不行了,陈默语气里全是遗憾,要相信科学啊!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黄毛。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你女儿是我们抓的
黄毛的下巴被陈默复位以后,急忙开始招供。但是下一句陈默就不爱听了。
可是我们真不知道她在哪儿啊
这真是个科学难题,陈默把黄毛的嘴重新封上,哪块骨头可以影响人的记忆来着锤子抡了出去,砸在黄毛的左肋。骨骼隔着皮肉发出咔的一声。疼痛使他浑身抽搐,鲜血从胶带的缝里流了出来。
陈默撕开胶带:记忆有没有恢复?
我全说,别打了黄毛哭得像个三岁孩子,我们我们是余江人,一直没有工作,年前忽然有个老板要雇我们,加入了才知道是拐孩子的活
文身男忽然开始呜呜地叫唤,好像要制止他。陈默二话不说,一锤子砸在他脚上。他的皮鞋立刻变得便宜旅店里配发的一次性拖鞋那样薄。赵亮捂着嘴冲出屋外。
你接着说。
根据黄毛的交代,这是个拐卖妇女儿童的团伙,有三十多人。他跟文身男会开车,所以担任司机。前一阵子老大忽然要来做个活,他分到的任务就是去堵银行摄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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