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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1、这是一部80后、90后的青春爱情成长日志
又是一本年轻群体认知了解社会的小说
2、这里有青春奋斗挣扎却又无可奈何的失落
也有漂泊动荡依旧矢志不渝的坚持
每个人读这本书里都会找到关于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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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何平与方琦自小青梅竹马,两人之间曾有过朦胧的爱恋,本以为能一直走下去的两人,却随着年龄的增长渐行渐远。
何平个性开朗,是所谓的坏孩子,少年时个性张扬,退学、网瘾、创业梦都是他的标签。然而现实很残酷,何平经营过酒吧,踏足过房地产,未婚妻逃婚,公司几近破产。
方琦是个好孩子,她考上名牌大学,做过公务员、白领,几经奋斗,她最终成为一名律师。
好孩子与坏孩子隐喻着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态度。何平与方琦的成长过程,正是年轻一代最典型的人生轨迹,他们寻求物质的满足,同时也重视精神世界的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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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季海东,山东临沂人,80后,作家、编剧。作品获文学征文全国一等奖。已出版长篇小说《咱们小时候》《爱情保卫战》《兄弟我在广州的发财史》《寻龙记》《龙蚁女孩季小小:神奇蚂蚁笔》(一、二),《金海心语》助理作者。电影《我们奔三了》《野荠菜》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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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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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绯闻
第二章 英格力士
第三章 刘美丽
第四章 花儿朵朵
第五章 鱼头
第六章 双飞
第七章 装假部队
第八章 小暧昧
第九章 Lucy酒吧
第十章 芝华士
第十一章 小三
第十二章 红方
第十三章 一地烟头
第十四章 朝鲜姑娘
第十五章 鸭绿江
第十六章 制服
第十七章 原罪
第十八章 春药
第十九章 美兽
第二十章 小产权
第二十一章 手刹
第二十二章 老颓
第二十三章 十分之一
第二十四章 渔村
第二十五章 公共汽车
第二十六章 闪婚
第二十七章 紫宫
第二十八章 蚁族
第二十九章 卡奴
第三十章 国际米兰
第三十一章 奋斗
第三十二章 .rmvb
第三十三章 房市
第三十四章 色戒
第三十五章 天上人间
第三十六章 人肉
第三十七章 三年之约
第三十八章 黑灯
第三十九章 逃跑新娘
第四十章 尾声
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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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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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绯闻
何平一边用铅笔摇着卡带,一边想着恼人的官司。
他的铅笔盒里总有些粗细不等的铅笔、圆珠笔和钢笔。前两者是专门摇磁带用的,通常一盘卡带听完,为了节省电池,就抠出来,将笔捅进去,以一种藏族同胞摇铃的奇怪姿势,将一侧饱满的深灰色带子转到另一边。这个过程比较耗时,好在他上课也不怎么听讲,老师在上面谆谆教诲,他在下面摇得虎虎生风。
钢笔一般是不能用来转的,否则一盘卡带摇完,手心会浸满蓝色英雄牌墨水。即便如此,他还是干过类似愚蠢的事,这要看方琦听歌的急切程度。何平摇好的卡带,多半都是给方琦预备的。他会不声不响把摇好的卡带放进方琦的桌洞里,然后看她用细白葱嫩的小手,把卡带压进随身听,咔吧一声,如子弹上膛。
何平的Walkman是最时尚的,超薄,电池扁平如巧克力,音质当然也是最好的。这与耳机的关系甚大。耳机首先不能太差,其次就是磁带,不能是盗版。盗版的价格低廉,包装粗糙,听起来有刺啦刺啦的杂音。当然也有质量上乘的盗版,防伪标志以假乱真,唯独逃脱不了何平的法眼,他可以凭借防伪标志在灯光下的变色程度来识别真伪。这种本事是天生的,方琦请教过一次,但被何平一句传男不传女给打发走了。
那是一个歌星崛起的时代,偶像们以唱片的形式被陈列于柜台,等待歌迷的选择与检阅。何平最喜欢挑唱片,他喜欢唱片风格迥异的封面,通俗也好,怪异也罢,无不由内而外散发出独特的个性。何平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骑着自行车,到音像店里逛一圈,哪怕什么都不买,也很满足。
何平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男生,除了学习,基本上,只要他想成为哪一种人,他就可以做到。比如方琦喜欢黄家驹,何平就能把粤语讲好,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有一次,他去超市,买了很多水果,临出柜台时忘了拿,收银员就轻声提醒:嘿,凤梨!何平马上回应: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当然,这一切都是何平愿意为方琦做的,只要她愿意,他可以变成黄家驹。事实上,何平还是为方琦做了很多事的,比如抄作业,比如传纸条。只要是方琦的纸条,无论多远,何平都会发动各种关系,在各种凶险的课堂上准时送达。如果他当时审时度势,开一家快递公司,必能成为声名显赫的大咖。
何平不想成为大咖,他有更崇高的目标,和方琦一起建设社会主义。这是课本里说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和任何人一起成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这么一想,何平就把讨好方琦当成了一份事业,于是种种道路艰险,时时人情冷漠,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方琦和何平同桌多年,这个习惯也保持了多年,甚至她的一个眼神,何平就能判断出她想要听哪一盘卡带。比手心浸满蓝色英雄牌墨水还要倒霉的是,有时会遇上圈数超长的卡带,仿佛总也摇不完,右臂在空中机械地画圆,直到酸麻为止。那样的情况只遇到过一次,卡带是雅尼的音乐会,忒长,少有的货真价实。
庆幸的是,方琦今天并不想听雅尼,她甚至没有听歌的兴致,最后竟哭起来。
方琦的哭声不大,却仍引来不少目光,目光如箭,嗖嗖掠过何平的两耳。他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向他冲来,排山倒海,抬眼望去,正好和蛮子四目相对。蛮子的眼睛里冒着火,鼻子里喷着烟,身子一起一伏,好像随时都要弹射出去,在空中翻几个跟头,随便抽出把武器,就把何平灭了。
何平低下头,他倒不是怕蛮子,比蛮子更可怕的是官司。
他仔细回想那天下午发生的事。那是放学时间,教室里只剩下他和方琦。方琦听着耳机,何平活动着已经僵硬的右臂,雅尼在随身听里激情澎湃地指挥乐队。他们不知道,整栋教学楼里已经没有学生了,清校的老师正逐一排查教室,准备最后锁门。也是巧了,清校的老师经过教室的时候,方琦的耳机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何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便松了下裤带。
注意,这个细节很重要:方琦俯身蹲下,而何平正在松裤带。这两个镜像重叠在一起,就显得十分暧昧了。不仅是暧昧,简直有些大逆不道。清校的老师当即一声断喝,结果是迎来了方琦惊慌失措的一张脸。更糟糕的是,何平的手一哆嗦,本就松散的裤带当时就垮了下来
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件事发生在改革开放没几年的中国校园,可想而知,掀起了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被人发现时,男主角竟在不紧不慢儿不慌不忙地捯饬裤腰带。这是所有猜疑的焦点,很多人试图挖掘背后的猫腻儿。他们先后数次被请进办公室,不厌其烦地讲述那一幕。为了保证捉奸成功,他们被拆开,分别讲述,然后被组合,当面对质。除了何平和方琦,几乎没有人相信,那就是巧合。
你要知道,老师说,作为一名女生,干这种事情是相当吃亏的。
方琦低头站立,腮边挂着晶莹的泪,这极有可能被认为是理亏的表现。
我想提醒你的是,老师又说,我不想看到我的学生,大着肚子走出校门。
方琦泪奔着夺门而出,差点儿与何平撞个满怀。
我希望你可以讲实话,老师盯着何平,你们干的好事是被亲眼目睹了的。
可是,何平说,我也仅仅是松了下裤带啊!
尽管如此,关于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还是演绎出很多精彩的版本。那些版本里有如下几个关键词:空教室、方琦、何平、裤带。
何平一边用铅笔摇着卡带,一边想着恼人的官司。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动作是多余的,因为方琦似乎不打算再理他,也就不会再听他摇好的卡带。正在发愣的时候,何平突然觉得后面有人在戳他,是刘美丽。刘美丽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上学多年,先后与多名异性传出过绯闻。也许是何平的爆炸性新闻,让刘美丽认为,他在本质上和她是一伙的,骨子里都是风流倜傥的人物。
刘美丽用很挑逗的眼神看着何平,然后递过一本书,说,这里面有我不认识的单词,麻烦你帮我看看?
何平很疑惑地接过书,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的i。
赤裸裸。这是何平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他对刘美丽早有耳闻,传言中,刘美丽这个名字都带有传奇色彩。据说,刘美丽的母亲在刘美丽刚出生的时候,在给女儿起名字时颇动了些心思,斟酌再三,决定给这块宝贝疙瘩起名为刘美丽。这样的好处是,以后但凡提到刘美丽的母亲,别人总会说:美丽的妈妈
何平把那本写有整张i的课本丢给刘美丽,他用眼角的余光,发现方琦向这边瞅了一眼。也只是一眼,让他如坐针毡,好像他跟刘美丽真有那么一腿似的。他感觉屁股下的凳子被狠狠踹了一脚,几乎让他跌倒,他猜想刘美丽肯定是疯了。他快速收拾好铅笔盒,踩着下课的铃声,消失在刘美丽怨恨的视野里。
他站着等了一会儿方琦,却不见她出来,就自己回家了。他预感到自己和方琦已经完了。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是很要好的关系,却敌不过一场风波。他把挂在脖子里的钥匙拿出来,一边走,一边摇,就像在摇一盘卡带。他的父母工作繁忙,通常在家留了饭,就去上班了。何平摇着钥匙,直到他看到眼前站立着两个人,一个是方琦,一个是蛮子。
何平把钥匙挂回脖子,他看到蛮子的拳头,也看到方琦紧拽蛮子的手。
蛮子的突然袭击是其拿手绝活之一,凭这一手,他击倒过无数好汉。
他风驰电掣冲过来,一拳打在何平的脸上,何平就很配合地躺倒在地了。
方琦惊声尖叫了一声哥。
蛮子是方琦的亲哥。
这样的话,整个事件就不难理解了。何平和方琦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自认为的),而蛮子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黑暗力量。他凭借着扎实的打架功底,被公推为这个学校的头号老大,击倒过无数好汉,却唯独对何平手下留情,只是因为他的亲妹妹。而现在,流言四起,多数不明真相的傻瓜都在说,是何平将方琦强而暴之。尽管方琦试图澄清这一扯淡的传言,但效果似乎不佳佳的话,何平也不会挨揍。
何平的左脸似乎肿了,连同左眼。何平挣扎着站起,摸一摸脖子上的钥匙,还在。那可是吃饭的家什。何平啐了一口唾沫,里面有血丝儿,很有些硬汉的意思。
何平说,你可能是误会了
方琦再次惊声尖叫了一声哥,因为何平那句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捶倒了。
蛮子耀武扬威地看着何平,好似拳击场上即将获胜的一方势力。何平仿佛听他说了一句:?货。再次试图爬起的时候,何平已经感觉很困难了,他听到方琦在耳边喊:何平,何平。方琦是个好姑娘,知道善恶。何平不能糟践了这样的姑娘,他得站起来,还方琦一个清白。他趴着,他就是?货。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何平居然站起来了,他的鼻子里开始流血,血浸湿了他脖子里用来系钥匙的墨绿色绳子。蛮子往后退了退,通常情况下,还没有人能经得住他的两拳,今天是个例外。何平示意方琦不要扶他,然后一瘸一拐走向蛮子,他盯着蛮子的眼,很虔诚地说,你可能是误会了
方琦第三次惊声尖叫了一声哥,你们就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何平躺在那里,决定要做点什么。于是把脖子上的钥匙拿下来。系钥匙的是一段墨绿色的绳子,他故意表现出挣扎的样子,并摸索到一块不规则的石头。强者是不会顾及砧板上的鱼肉的,所以,蛮子没有看清何平是如何将一块石头牢牢捆绑在绳子之上的。他确信何平再无还手之力,并打算将方琦拽走,远离躺在地上的那块?货。
何平说,蛮子,你看这是什么?
手中的石锁同时飞出。
他听到方琦的第四次惊声尖叫。
第二章 英格力士
何平始终认为,过于猖狂的人,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比如蛮子,他自认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何平击倒就是胜利,可是他错了。
蛮子是被方琦扶着回去的,石锁打破他的前额,血很潇洒地喷溅四方。
何平那晚差点没吃上饭,石锁击中蛮子的时候,他很坚决地做出了一个决定逃跑。直到回家,他才想起,脖子里的钥匙被用来当作了武器。接着返回,在茫茫夜色中寻找,许久才觅到沾满黏稠液体的石锁,他把它解开,钥匙挂回脖子。晚饭很凄惨,饭菜已经凉透,照例只好用开水泡了,又凑合了一顿。
比晚饭还惨的,是他那张已经变成猪头的脸,因为若干次被袭击的缘故,肿胀、发泡,和从前的何平相去甚远。院子里清风凉爽,大概对消肿是有利的,他搬个马扎,坐在那里,看从树上坠下的吊死鬼。吊死鬼被一根根细丝纠结,倘若剥开茧,会看到里面蜷缩的虫类。鸡是很喜欢这一类绿色食品的。
作为一个独生子女,何平是很孤独的。他没有姐姐,也没有哥哥,很多时间只能自己消化孤独。孤独是一瓶麦乳精,你不可能一口吃掉,只能一勺一勺往外舀。孤独是下雨天地上的浅流,你可以追踪它的脉络流向何方。
除了看吊死鬼,何平在孤独的时候还做一些事排解孤独。他可以看电视,但周二下午没有电视节目,屏幕上只有雪花,所以周二的下午,何平还是孤独的。他可以到河边看钓鱼,心情好了可以指手画脚,故意大声说着笑话,给鱼通风报信。他可以对着风扇发出啊的声音,如果风速很低,声音会被阻隔,听起来就相当有趣。
何平就是用这种有趣来对抗孤独,他当时还太小,不知道孤独是什么。他只知道,孤独就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数得清天上的云,指挥地上的蚁军。这后来成为他骨子里的一种东西,不把酒临风,一样可以宠辱偕忘。
就这样,他在院子里待了一夜,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巨大的吊死鬼晃晃悠悠悬在他的面前。突然,茧破了,蛮子从里面杀出来,脸上横竖着血渍。何平就是这时候醒的,墙上的木纹老式挂钟响了几次,吓跑了饭桌上啃食残羹冷炙的猫,也把他撵到了学校。刚进校门的时候,他闻到一股刺鼻的农药味,那种特殊的味道弥漫在校园上空,似乎浸了一夜。
迟到是个很可怕的罪名,何平因为这个罪名被勒令站在门外。班主任因为上次的风波对他还有阴影。班主任始终都想知道,何平和方琦在那个下午到底干了什么。何平伸头看了一眼方琦的位子,空的,心里不自觉就慌了。何平想,她肯定是去照顾蛮子了,她是蛮子的亲妹妹,真是个体贴的好姑娘。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头裹纱布的蛮子向何平走来。
《动物世界》里,大型猫科动物准备向猎物发动进攻的时候,通常会踩着猫步,踽踽独行。何平眼前的蛮子,就是这个态势。何平在想是否应该逃跑,或者干脆跟他拼了,昨天的经历告诉何平,强者也并非无懈可击。就在何平准备耍阴招的时候,蛮子的手搭在何平的肩膀上,很沮丧地说,方琦自杀了。
方琦是昨晚喝的药,她精心挑选了学校这个地点,想用这种方式表示抗议。她本来没有这个愚蠢的念头,蛮子和何平的冲突让她意识到事情远非想象的那么简单。蛮子是她亲哥,亲哥都不相信她,这世界也真叫人绝望。所以,她给蛮子裹好纱布,待家人入睡之后,提着农药瓶子去了学校。
也许是方琦的抗议起到了效果,蛮子终于知道他是错怪妹妹了,不然,也就不会将手温柔地搭在何平的肩上。何平和蛮子的敌对到此为止,因为他们都是只对方琦好的人。何平拉着蛮子,二话不说,让他带去医院。走的时候,班主任探出头,说,你给我回来!
蛮子背对着他,消失前,右手折到背后,剽悍地伸出一根中指。
每个学校都有不听话的学生,他们因为身体的早熟,四体强壮,思想超前。他们通常成绩很差,但情商卓越,深得异性欢喜。倘若一拍即合,就能在学校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去的时候,方琦正在喝汤。很幸运的是,她对农药的味道不甚满意(也很难满意),喝下去不少,但接着就吐了。所以,当她被送进医院,只进行了简单的洗胃,之后的状态就比较矍铄了。她很惊讶地看着出现在病房门外的何平,更惊讶的是,他的亲哥蛮子,亲热地将一只胳膊压在何平的背上。方琦说,你们
何平说,铸剑为犁了。然后和蛮子相视一笑。
何平说,你怎么这么傻,万一那啥,可怎么办?
方琦就扑哧笑了,说,如果不傻,你们不知道要死磕到什么时候呢。
方琦说话的时候,嘴里的农药味就欢快地散出来。方琦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她对世上的浊恶有着本能的排斥,他们以后评价一个饭馆的卫生程度,通常是拿方琦吃过后是否拉肚子为标尺比药监局还要准。
因为罚站,没有进教室,书包还在身上,何平就把它解开,拿出随身听。接着打开铅笔盒,拿出一根粗细适中的2B铅笔,将一盘卡带摇完,然后交给方琦。何平做这件事的时候很自然,一套程序下来,方寸不乱,气定神闲。方琦很感激地看着何平,突然问:刘美丽给你看什么了?何平一愣,说,英格力士。
方琦听着耳机,惬意地闭着眼,丝毫看不出这是昨晚刚喝过农药的。她甚至还有工夫打听刘美丽,如果知道那本书上写满了i,不晓得她会不会立刻翻脸。何平开始怀疑,方琦是否喝了农药,或是只沾了下嘴唇。她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智商颇高。何平看着躺在床上假寐的方琦,心想,这个姑娘不简单哪。
蛮子随后把何平拉出去,他们靠在医院刮了仿瓷的白色墙壁上,墙的下半部涂了绿漆,许是久了,剥落成一面癞子。蛮子掏出一包烟,弹出一支,示意何平点上。何平犹豫了一下,也只是一下,就接过来。那是何平第一次抽烟,呛个半死。第二口烟就晕了,远处的护士倒立着S形向他走来。何平扶着墙,看着笑破肚皮的蛮子,说,你丫来报仇的吧?
他们探讨了那天的对决,比较了双方的优劣。蛮子的优势在于拼命,他给何平传授打架技巧,说,如果对方人多,也不必怕,你找准了一个,往死里打,其他人就会怕你。但是你记住,千万不要怕事儿,越怕,事儿就越会找上你。何平的优势在于投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还得感谢方琦,何平说,天天摇卡带,练出来了。说完,将烟头一弹,红星儿准确飞入两米开外的垃圾篓里。
回到学校,何平终于没能逃脱政治教育的厄运,一来罚站开溜,二来结交闲杂人等。这个闲杂人等,指的就是蛮子,他临走时亮出的那根中指让班主任十分光火。他说,这样的人渣,打着不走,撵着倒退,你却要跟他在一起。然后,又给何平描绘出一幅十分灿烂的未来景象:好好读书,读书好了就有好的生活。
那个年代,知识还能改变命运。恢复高考以后,学霸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相对公平的环境下考取功名。每个学校都有成绩拔尖的典型,普通人的灵光一现,通常都是他们的基本题型。这些人经过千锤百炼,通常都能考取理想的学校,名字用墨汁写在红色的纸上,贴在校门两侧锦衣日行。
何平很羡慕这些人,但并不迷信。他开始有自己的思想,对书本上的内容有了质疑的胆量。书是一定要好好读的,读书好了可能会有好的生活,但并不绝对。相反,倒是很多学渣,因为没有退路,破釜沉舟,杀猪杀出了名堂,搬砖搬出了豪强。
班主任的话让何平精神振作,好好读书,读书好了就有好的生活一瞬间成了何平的座右铭。他想,方琦的父母肯定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不然,这个丫头为什么那么卖力地学习?但是,问题又出来了,方琦的哥哥蛮子,似乎并不认这个理。何平想,蛮子以后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只会打架,教人学坏。
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某一天,当何平正在上课的时候,楼下发出一阵喧哗。这种喧哗最终导致教学无法进行,老师夹着课本走开,学生们挤到护栏,看到了站在校园中央的蛮子。他拿着一个大喇叭,高呼口号。内容是:义务教育我们已经付钱了,为啥还要捐款建楼?
捐资助学,是八九十年代方兴未艾的一场运动。其内容是,由学生掏钱赞助建楼,以兴百年大计。何平后来与很多同辈提及此事,大都义愤填膺,觉得当年这钱是肉包子打狗了。可是在当时,这绝对是觉悟高的体现,像蛮子这样高调反对的,少之又少。所以,蛮子很快就被轰了出去,而且一撵就没再回来开除了。何平就知道,蛮子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似乎是天意,没过多久,蛮子的家里就出了事:他的父亲病亡了。
也就是说,方琦的父亲没了。
何平对方琦的父亲并不陌生,他是市棉纺厂的厂长,而何平的母亲,正是市棉纺厂的工人。在何平很小的时候,曾跟着母亲去过那个棉纺厂。它的位置很偏,周围有农田,不时有抽水的管子往蓄水池里补充给养。方琦和蛮子有时也在厂子里玩,只是厂子太大,没有碰面的机会。后来,彼此谈到父母,才会由衷地发出感慨:原来你也是棉纺厂的子弟!
棉纺厂在历史上曾经是炙手可热的国营单位,因所需技术含量不高,工作时可穿着白衣素冠,所以很受女生青睐。何平在母亲的棉纺厂里见过许多漂亮的女工,她们上班的时候戴着口罩,像一支神秘的安全部队。厂房环境嘈杂,即使站在一起,也彼此听不见讲话,所以那个年代并不盛产八卦。总体来说,何平喜欢那个时代的人,她们干净、开朗,明艳动人,是计划经济中难得一见的一抹亮色。
方琦的父亲是个好人,何平曾不止一次地听母亲夸赞其人品。也许是人品太好,遭到了猜忌,当厂子里少了些钱的时候,便有人怀疑是被一把手贪污了。方琦的父亲是个性格比较内向的人,遭此猜忌,愤愤不平,终日酗酒,终于把身子糟蹋坏了。之所以提这件事,是为了缅怀一个好人,他在80年代权倾一方,却因为几句流言英年早逝。何平相信,他是一个清白的人。
市棉纺厂此后的境遇,也验证了何平对方琦父亲的评价。仅仅几年,国有企业市棉纺厂就濒临破产边缘。提及原因,何平母亲总会提到新上任的几个厂长,如何购买高级小轿车,如何低价出卖国有资产,最后到了连工资也发不出的窘境。即便如此,那些新上任的厂长仍然换车,而且一辆比一辆昂贵。这让市棉纺厂的工人愤怒,他们四处维权,却毫无结果。
方琦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就变得情绪低落,郁郁寡欢。何平从此就经常到她家探望,渐渐和蛮子成了兄弟。何平说,你能为大家说几句公道话,而我们却不敢。蛮子就笑而不语。父亲去世后,蛮子就四处打工,补贴家用,开除离校对他而言,倒是个不算太坏的结果。他们家并不富裕,即使当厂长的父亲在时也如此。
何平家的境况也大致这样。当下岗这个词风靡全国的时候,发不出工资的市棉纺厂开始了大清洗运动,原本已被拖欠一年薪水的工人们愤怒了。在抗议未果的情况下,他们数次采取了十分极端的方式:集体卧轨。以期用这种自残的方式引起有关方面的注意。
有一天,方琦和蛮子急匆匆找到他,问:何平,你妈在不在家?
何平说,不在,怎么了?
坏了,蛮子说,你不知道,她们去堵火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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