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推薦:
《
情绪传染(当代西方社会心理学名著译丛)
》
售價:NT$
403.0
《
中国年画 1950-1990 THE NEW CHINA: NEW YEAR PICTURE 英文版
》
售價:NT$
1100.0
《
革命与反革命:社会文化视野下的民国政治(近世中国丛书)
》
售價:NT$
435.0
《
画楼:《北洋画报》忆旧(年轮丛书)
》
售價:NT$
1573.0
《
大国脊梁:漫画版
》
售價:NT$
374.0
《
跟着渤海小吏读历史:大唐气象(全三册)
》
售價:NT$
989.0
《
心智的构建:大脑如何创造我们的精神世界
》
售價:NT$
352.0
《
美国小史(揭秘“美国何以成为美国”,理解美国的经典入门读物)
》
售價:NT$
352.0
|
編輯推薦: |
这部小说的伟大之处在于它让你渐渐产生一种感觉:生活仿佛正从一种冷酷、腐朽的状态中挣扎出来。
|
內容簡介: |
故事发生在荷兰的乡间。亨克和赫尔默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弟弟亨克勤于农活,深得父亲欢心,哥哥赫尔默不喜欢农场,渴望去城市生活,因此与父亲关系疏远。谁料,年轻的弟弟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一心想离开农场的赫尔默被迫中断大学学业,从此与牛羊为伍。三十年单调无变化的生活,除了四季的轮替,宛若一张白纸,连时间都停滞了。这期间,母亲离世,父亲年老体衰、卧床不起,冷漠疏离的父子关系不仅没有修复,而且日趋恶化。得不到父亲宠爱、仿佛总是活在亨克阴影下的赫尔默,在弟弟身亡之后,非但没有摆脱影子人的身份、建起独立的自我,反而跌入更深的虚空中,找不到人生存在的实质意义。一日,亨克生前女友丽特的来信,给赫尔默死水般的生活激起一丝涟漪:早已嫁人生子的丽特,请求赫尔默接纳自己无所事事的儿子到农场帮工
孪生子、自我投射、身份的迷失与找寻,《上面很安静》的故事和主题在西方小说中并不陌生,但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巴克纯净清新的文笔,将蓝天下大自然的宁静悠远和主人公淡淡的忧伤落寞刻画得楚楚动人,大量日常生活细节的描述,看似平淡寡味,却体现作者不动声色的克制。
|
關於作者: |
赫布兰德巴克(Gerbrand Bakker),荷兰作家,1962年出生,曾在阿姆斯特丹大学荷兰语及荷兰文学系学习历史语言学。1995年到2002年为电影翻译字幕。2006年在阿尔克马尔获得园艺师执照。2007年9月,成为报纸《绿色阿姆斯特丹人》的专栏作家。此前出版过一部青少年小说《梨树盛开白花》。《上面很安静》是他首部成人小说,2006年在荷兰出版后,荣获诸多奖项,包括金驴耳奖、AKO文学奖,成为当地畅销书;2009年在美国出版后,随即入选国际IMPAC都柏林文学奖,并于2010年获得这一全球奖金最高的文学奖。评委会对其的评价是:小说从头到尾都那么令读者信服,静静地吸引着人们。文字精炼,但细节丰富,以稳定的节奏与自然而然的风格呈现出讲述者淡淡的冷酷、简明的幽默以及令人吃惊的温情。文学大师库切以克制的细腻和精炼的幽默赞赏这部小说。
2010年的《绕路而行》,其英文版获得2013年度《独立报》外国小说奖。与《上面很安静》一样,《绕路而行》也是一个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的故事,描写的都是琐屑的小事,没有跌宕起伏的悬念贯穿其中。但比《上面很安静》更甚,《绕路而行》切断了故事的时间,或者说逻辑脉络,所有的叙述都只集中在当前,是一个只有现在、没有过去回忆的故事。相比《上面很安静》的清晰晓畅,《绕路而行》的节制似乎比较难让人亲近,主题也更沉重。
|
內容試閱:
|
第一部
1
我把父亲搬到了楼上。我得先将父亲在一张座椅上安顿好了,才能把他的床拆卸开来。他坐在椅子上,脑袋晃晃悠悠的,不知要朝向哪一边,目光则漫无目的地四处飘移,看上去如同一头才出生没几分钟、身子还没来得及舔舐干净的小牛。我先扯下床上的毯子、被单和床单,再把床垫和床板搁墙边放好,然后旋松床板上的螺丝。我尽可能张开嘴巴呼吸。此前,我已腾空了楼上的房间原本我住的那间卧室。
你要干什么?他问我。
给你换个房间。我回答。
我就想住在这儿。
不行。
我让父亲依旧睡他原来的那张大床。算起来,床的另半边已有十多个年头都没有人的热气了,不过,尽管没人睡,那一边的床头却一直放着一个枕头。到了楼上的房间,我又将拆开的床重新拼装起来,让床面对着窗户。我在床脚底下垫上木块,给床铺上干净的床单,又换上两个干净的枕套。做完这一切之后,我才把父亲搬上楼去。我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抱起来,他的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刻都不肯移开。我终于把他放到床上,而这一刻,我俩的面孔差一点就要碰到一块儿了。
我自己能走,到这个时候,他才开腔说了句话。
不行,你走不了。
从窗口望出去,他看见了一些他不曾想会看到的东西。我在高处,他说。
没错,在这儿,从窗口望出去,你看到的不单单是天空。
尽管房间重新收拾过,床单和枕套也都是新换的,但房间里还是能闻到一股霉臭味。这股霉味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墙上开了两扇窗,我推开其中的一扇,用窗钩撑住,让窗子半开着。窗外一片寂静,空气清新而寒冷。前院里的那棵歪脖子白蜡树,如今只剩最顶端的树梢上还挂着几片皱巴巴的叶子。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三个骑车人正从远处的堤坝经过。如果我往窗户的一边稍稍让一让,父亲应该也能看到那三个骑车经过的人。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去把医生请来,父亲说。
不必,我回答,随即转身往卧室外走去。
就在房门即将关上的那一瞬,他大喊一声:绵羊!
父亲原先的房间里,地板上留下一块灰尘。灰尘呈长方形,略小于床的面积。我开始清理房间,两张椅子、两个床头柜和母亲的梳妆台被我转移到了起居室。我来到卧室的一个角落,扭动两根手指,将手指小心地伸到地毯的下面。可别把地毯黏住了,我仿佛听到母亲无数年前说话的声音。当时,父亲左手提着一罐胶水,右手拿着一把刷子,正准备跪到地上去;我们已经被胶水那刺鼻的气味熏得头昏脑胀了。千万别把它黏住,十年之后,我还要换新地毯的。我的手指轻轻一碰,地毯的衬层就破碎了。我卷起地毯,拖着它穿过挤奶间,来到院子的中央。可到了院子里,我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它了。地毯从我的手中滑落下去,掉落到我站着的地面上,砰的一声,响得惊人,正在院子旁边那排树上栖息的几只寒鸦受到惊吓,飞走了。
卧室的地面上铺着薄薄的纤维地板,粗糙的那一面朝上。我先用吸尘器把房间快速清扫一遍,然后用一把宽宽的扁平刷子给纤维板涂上了一层底漆。上底漆之前,我没有用砂纸打磨纤维板。已经刷到了门口,只剩最后的几块地板了,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那些绵羊。
我来到厨房,等待油漆变干。只有等油漆干了,我才可以把墙上的那幅灰不溜秋的图画取下来,那上面画着一群黑色的绵羊。既然他那么想看到他的绵羊,那我当然可以在他房间有窗户的那面墙上钉个钉子,再把这幅绵羊图给他挂上去。厨房的门敞开着,卧室的门也敞开着。坐在我现在的地方,可以看到起居室里的梳妆台和两个床头柜,还能从那里一直望过去,看到卧室墙上的那幅画。不过,那画的颜色太暗,褪色也很严重,因此,无论我怎么费劲,也辨认不出那上面有什么绵羊。
2
下雨了,风也刮得很猛,白蜡树上最后的那几片叶子也被吹落了。到了十一月份,清新的空气中便带了一丝寒意,屋外也不再寂静。如今,父母亲的卧室成了我的房间。墙壁和天花板,已被我刷成白色,纤维地板又上了第二道漆,那两把椅子、母亲的梳妆台和两个床头柜则搬到了楼上。其中有一个床头柜放到父亲的床边,其余的东西都塞进了父亲旁边那间没人居住的房间:亨克的卧室。
到现在为止,奶牛们已有两天没有出门了。挤奶的时候,它们显得焦躁不安。
卷成一团的地毯依然丢在院子的中央。今天早晨,奶罐车司机拼了命地猛踩刹车,就是为了避开院子中央的那团地毯。假如奶罐车顶上的那个圆盖子没有关紧,恐怕那里面一半的牛奶都会洒出来。我走进挤奶间,刚好听到司机在低声地咒骂。有两个奶罐车司机,今天来的这一个年纪略大一点,脾气也略大一点。我估计,他的年龄跟我差不多,再干上几年,他就该退休了。
我的新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其他什么都没有。我打算把房间里所有的木构件都刷一遍漆:窗框、门、壁脚板。也许,我会将它们漆成跟地板相同的颜色,不过,我还没有完全想好。我想采用一种蓝中带灰的颜色。夏天,暴风雨即将来临之时,从远处望去,艾瑟尔湖上空的乌云就是这种色调。
想起来,那两个小伙子各自划一只独木舟经过此地的时节,应该是七月末或八月初。这样的事并不经常发生,因为官方规定的泛舟线路并不从我家的农场旁边经过,只有那些喜爱冒险的家伙才会把船划到这么偏远的地方。那天,赤日炎炎,两个年轻人脱去了衬衫,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在阳光下亮闪闪的。我站在自家房子的一侧,静静地看着他俩在水中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当然,他们是看不到我的。两人的船桨拍打着黄色的睡莲。前面的那只独木舟转偏了方向,船头被卡在运河的岸边无法动弹。船上的小伙子抬头看了一眼。瞧,这儿有个农场!他对一旁的伙伴说。他的伙伴一头红发,脸上长满雀斑,肩膀被太阳晒得通红。这里没有时代的变迁。这条路,也许是此地此时此刻,但也可能仍旧停留在一九六七年或一九三〇年。
随即,红发小伙对我的农场、对这里的树木、对驴子们正悠然啃食的那片农田作出一番详细的评论。我竖起了耳朵。没错,长时间的一通评论之后,他说。那些驴子很是古老,就是这样。
他的伙伴把独木舟从岸边推开,拨回到正确的方向。他答了句什么,但我没能听清,因为恰在此时,一只红脚鹬开始大声叫唤起来。这是一只较晚离开的红脚鹬:到七月底,它的大部分同伴已经从这里飞走了。红发小伙子跟在伙伴的身后,缓缓地向前划去,但是,他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我的那两只驴子。我傻傻地站在那里,无处可躲;而且,我所在的房子那一侧,也根本没什么活儿可以去做。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了我。我知道他是想跟他的伙伴说点什么。他的嘴巴张开了,脑袋也转了过去,然而,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他一直看着我,直到离开,然而,自始至终,他的伙伴却没有看到我。不一会儿,他们便拐过一个弯,进入了奥佩沃德运河。黄色的睡莲漂回原处。我向前走去,上了公路,目送着他们的独木舟渐行渐远。几分钟之后,我再也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了。我试图借用他们的眼睛来观察自己的农场。一九六七年,我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为什么偏偏是那一年呢?他们中有一个用嘴巴提到了这个特定的年份,而另外的一个,那个长着雀斑、肩膀晒得通红的红发小伙子,他是用眼睛看到了那个年代。那是一个大热天,当时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过不了一会儿,就该让奶牛回家了。不知怎么的,我的双腿突然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而那个下午也变得空寂单调、了无生气了。
3
要想把一只落地大摆钟拖上楼去,那可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我借助了小块地毯和泡沫橡胶片,还有光滑的长条厚木板。钟盒里的每一个部件都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钟不停地滴答滴答,我听得都快发疯了,可我又不愿每天晚上都费心去把钟摆停掉。到了楼梯的半中间,我不得不停下来歇息几分钟。也许,这没完没了的滴答声,他也会受不了,不过,当然啰,他可以看着他的那幅绵羊图,画上的那些绵羊足以让他恢复平静。
是那只摆钟吗?我一进卧室,他就问。
没错,就是那只钟。我顺手把大摆钟放在房门背后,先把钟锤拎起来,又轻轻地推一下钟摆。顿时,房间里充满了时间感,随着滴答的钟声,时间缓缓流逝。房门一旦关上,父亲便可以独自数着分秒过日子了。
父亲瞥了一眼钟面,说:我肚子饿了。
我的肚子有时候也饿,我答道。摆钟无动于衷,照样滴答滴答平缓地走着。
窗帘被拉上了,他又说。
我走到窗口,拉开了窗帘。外面,雨已经停了,风也不像原先那么猛烈。沟渠里的水涨上来,漫过了堤道。我得去把风车调整一下,我对着窗户自言自语,也许,我这话也是对父亲说的。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让一扇窗半开着,不觉想起了起居室里那处光光的地面。
我来到厨房,做了块奶酪三明治,狼吞虎咽下了肚。我有点急不可待。咖啡壶还在滴水,我就已进了起居室。我独自一人,一切都得我独自去做。我把刚才用来搬运落地大摆钟的一小块地毯拿来,抬起沙发的一头,将地毯垫在沙发脚下,然后拖着它穿过门厅来到炊具室。我把两只椅子从前门搬了出去,扔到公路边,其他的物品和沙发一样全都搬进了炊具室。餐具柜里的东西必须彻底清空,这样,我才能推动它在地面滑行。忙完这一切,我现在终于可以把手指伸到地毯的下面。买的时候,这地毯比房间的那块要贵一点,我现在拿手指去碰,它也并没有破碎。我一边卷起地毯,一边考虑是否可以留下来用难道不能放到哪个地方派点儿用场吗?我想不出可以拿它来做什么。这一卷地毯太沉了,提不起来:于是,我拖着它走上砂砾小道,过了桥,最后来到公路边。我回到家,看到门厅里的电话机,便给市政相关部门拨了个电话,通知他们,我把一些体积较大的东西丢弃在了路边。加温垫盘上的咖啡冒着缕缕热气。
我向风车走去,一路上,我再次目睹了最近几天曾经见到过好几次的那一幕令人不安的情景:一群鸟,既不飞往北方也不向南飞,而是一下子朝四面八方飞散而去,鸟群在空中不断地变换方向,它们发出的唯一声响就是翅膀的拍打声。这群鸟由蛎鹬、乌鸦和鸥鸟构成。有一点非常怪异:以前,我从没见过这三种鸟混在一块儿飞,这其中似乎含有某种不祥之兆。或许,以前我也曾见过,只不过没有给我留下这种不安的感觉?观察的时间长了,我又发现,鸟群里其实有四种鸟:在体型较大的银鸥中间,还夹杂着一种黑头鸥。跟银鸥相比,黑头鸥在体型上要小许多。这两种鸟相互穿插而飞,各自并没有形成独立的小群体,因此看上去不分彼此。
这是一架铁制的博士曼小型风车。风车铁质尾端的一边刻的是:博士曼皮尔斯希尔,另一面是:Pat.No.40832。我一直以为Pat是风车制造者的名字,是帕特里克(Patrick)的简写,不过现在,我明白了,Pat表示专利。如果尾端与风叶之间的角度没有问题,风车就会自动地迎着风,不停地转动,不停地抽水,只有等到有人把尾端沿导向杆往前扳动,风车才会停止转动。不过这回,我是把尾端往后扳。风车上专门安装了一根横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的。这是一架纤细修长、外观漂亮的风车,带一点美洲的风格。正因为如此,每到夏天,我和亨克常常喜欢来到这儿,因为风车所散发的异国情调,也因为风车的混凝土基座直接建在水沟里,还因为我们喜欢润滑油的味道。那时跟现在可不一样,博士曼公司每年都会派检修人员来检查风车的运转状况,因此,虽然距最后一位博士曼的工作人员过来做检修已有不少年头,但风车如今运转得还是相当顺畅。我在那里停留片刻,去观察一下运河的水位上涨情况。
我绕远路回去。那段路很长,路上,我清点了一遍绵羊的数目。所有的羊都在外面,二十三头,再加上那一只公羊。母羊的屁股红红的,不久,我就会把公羊牵走。一开始,绵羊们往远处走,等我走近堤道,它们又回过头来跟在我后面往回走。我在堤门那里止住了脚步,绵羊们在距我大约十码远的地方也停下了脚步。那只方头公羊站在正中间,母羊们则列队站在公羊的两侧,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瞪着我。这一幕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我发现,扔在院中的地毯已被雨水泡透,于是决定把它也拖到公路旁边。
赶在挤牛奶之前,我把前院的砂砾匆匆耙了一遍。天快黑了。邻居家的那两个小男孩特尼和罗纳尔,他们正坐在地毯的下面那块比较昂贵的地毯他们将卷起的地毯展开了一半,又把地毯架在那两张椅子上。刚才,大约是下午七点钟的时候,他们来到前门口,手举掏空了的红色糖萝卜,还叽里呱啦唱了支歌。糖萝卜肚子里射出的柔和的光线,将他们激动的小脸蛋映衬得更加红润,我奖励了他们两根马耳斯条形巧克力。而此刻,他们手里拿的是手电。嘿,赫尔默!他们在地毯上抠了一个洞是用刀割出来的吧?他们正是透过这个洞口冲着我大声宣布:这是我们的房子!
这房子真棒,我倚着耙,大声地回答。
我们还有灯呢!
我看到了。
而且,还发大水了!
大水已经退下去了,我这是让他们放心。
我们还要在这儿过夜。
你们要在这儿过夜的?这个我可不信。我说。
我信,罗纳尔,那个弟弟说。
不,你们不会在这儿过夜的。
我们一会儿就要回家的,我听到特尼压低声音对他的小弟弟说。这里没有吃的东西。
我抬起头,向父亲卧室的窗户望去。窗户里面漆黑一片。
4
我要过圣尼古拉斯节,父亲说。
圣尼古拉斯节?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这个家就没有庆祝过圣尼古拉斯节。为什么?
这节日有意思。
那你想怎么过呢?
你也知道的,他说,也就一般的那种过法。
一般的过法?想要过圣尼古拉斯节,那你就得去买礼物。
没错。
没错?可你怎么去买礼物啊?
礼物由你去买。
给我的礼物也由我来买吗?
没错。
那样的话,我不是提前就知道你要给我的是什么礼物了吗?我不想跟父亲进行这样长时间的交谈,我只想在顺便的时候进来看上一眼,然后很快离开。落地大摆钟的滴答声充斥了整个的房间,一块窗形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大摆钟罩盒的玻璃上,又反射到那幅绵羊图上,绵羊图因而亮堂了许多。这是一幅奇怪的图画,有时候看着像冬季,有时候又像是夏季或秋季。
我刚要关门,又听到他高声说了句:我口渴。
我有时候也会口渴。我断然关上房门,走下楼梯。
沙发,只有那只沙发又回到了起居室。我的卧室里有个壁橱,专门用来放置家庭日用织品。在壁橱底层的架子上,我找到了一大块布料。也许,母亲曾想拿这块料子做条裙子,不过,这么大一块布用来做裙子似乎有点浪费,拿它来罩沙发倒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地面涂的是灰色的底漆,如果卧室门敞开着,这颜色一直可以延伸到新漆过的窗框。壁脚板、窗框和门,我也都用底漆刷过了。餐具柜的顶上还有一个矮书橱,不过眼下它并不放在这里。那些开花的植物统统被我扔上了厩肥堆,可那也并没有腾出多少的空间。下回,出去买涂料的时候,我还得留心一下,看看有没有软百叶帘或者卷式百叶帘;挂在卧室和起居室里的那些沉甸甸的深绿色窗帘,让我感到喘不过气来。多年来,窗帘上的灰尘确实不曾拍打过,不过我怀疑,这恐怕还不是唯一的原因。我把家用织品壁橱里剩下的东西全都拿到楼上,下楼时顺便把自己的衣物带了下来。
我们这一带常有野猫出入,野猫怕见人,往往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有时候见到两、三只,几个月之后也许就会增加到九至十只。有的猫瘸了腿,有的猫丢了尾巴,有的猫(事实上大多数都是这样)浑身长满疥癣。要想把它们的数目弄清楚是根本不可能的:看到十只不足为奇,但也可能只有两只。至于如何对付野猫,父亲一直自有他的一套办法:把猫塞进一只黄麻口袋,再加入一块石头,然后把口袋扔进水沟。老早以前,他还会拿一块旧抹布,先用存放在毒物柜里的某种液体把抹布浸透,然后把抹布塞进黄麻口袋。那种液体,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是氯仿吗?可是,他怎么可能弄得到一瓶氯仿?难道三十年前的人们,一出门便可随意买到那种东西吗?现在,门上有骷髅画的那个灰色柜子就摆在库房里,里面很多年都没有存放毒物了:毒药现在已不再时兴。我用它来存放油漆。
去年春天,我看到父亲拿着装了牛奶的碟子,绕着库房一步一拖慢慢走动。我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的叹息声很重,他一定是听到了。那几天,他引诱小猫来喝他碟里的牛奶,然后乘机一把抓住它们,再把它们塞进口袋。不是黄麻袋,黄麻袋现在不用了。那是一个纸做的饲料袋。他用一根约莫三英尺长的绳子,把装了猫的纸口袋系在欧宝士官生的后保险杠上。
七年前,他的驾照必须更新,人家要他参加某种测试。测试途中,他出的差错可谓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最终自然没能过关。从此,他就不可以再开车了,可他不管,还是钻进了汽车。院边的那排树已有了淡淡的绿意,水仙在树干的四周开出灿烂的花朵。我站在库房的门口,看着他发动了汽车。车子立刻向前冲去,他的身子一下子向后撞在驾驶座上,随即又猛然被甩向前去,脑袋重重地磕在方向盘上。随后,他开始倒车,可他既不回头也不看后视镜。他就那样折腾了好一阵儿:向前开,再挂倒挡(变速箱发出轰响),倒回去,又转一转方向盘。就这么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最后,树丛间升腾起一团浓浓的废气。他从汽车里爬出来,平静地解下纸袋,用力把纸袋往厩肥堆上扔去。他不得不三番五次地把猫口袋从地上捡起来,再扔出去,看来,他的手臂不再强壮有力,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甩动了。谢天谢地!总算是摆脱了,进库房时,他说。他擦了擦额头,又搓搓双手,那神情像是在说:终于甩掉了一个大包袱。粗糙的双手搓动时,可以听到刺耳的摩擦声。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始行动。我不急不忙慢慢地走过去。口袋不在厩肥堆的顶部,它已经稍稍下滑,这倒并不纯粹是地心引力发挥的作用,部分原因来自口袋的内部。我能听到非常轻微的吱吱的尖叫声,还能隐隐约约听到爪子抓挠的声音。父亲把这事给搞糟了,当然,我完全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但我绝对不会。我转身离开了厩肥堆,走到一个彻底听不见那些声音的地方,我这才停下了脚步。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不再有任何声响,不再有任何动静。
他希望过圣尼古拉斯节,因为这节日有意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