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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燕倾天下·白金纪念版(上、中、下册)

書城自編碼: 2836928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古代言情
作者: 天下归元
國際書號(ISBN): 9787555239659
出版社: 青岛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06-01
版次: 1
頁數/字數: 704/61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5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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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推荐语:天下归元,古言文坛上*气的一支笔。她以独有的大气、厚重的风格,颠覆了自琼瑶席绢之后世人对言情小说的概念,受到两岸三地亿万读者的狂热追捧。然而无人想到,五年前,她初涉写作时,也曾有过一段默默无名的时光。五年后,已成为中国作协会员、获得全国大奖的她,用这部清丽的处女作,铭刻那段无名却不曾放弃过努力的岁月,与斯时斯日永不复还的清新笔触。她说,这是一段不曾为世事污浊过的爱恋,也是她*纯粹、*值得纪念的作品。
內容簡介:
大明年间,胸藏锦绣的燕王朱棣私生女朱怀素,自幼随母托庇于云南西平侯府,与侯府四子沐昕号称青梅竹马,实则两看相厌。
谁料风云突变,怀素失母,诈死远走江湖。而沐昕误以为伊人已死,为她守十年孤坟,叹生死茫茫。
多年后,怀素长成,因身世卷入父亲朱棣的靖难之役。
乱世烽烟,江山如舟,她是卷袖掠动风云的逐浪人,素手一挽,定江海乾坤。
彼时,有十年守坟的王府公子,皎皎似青竹,默然相随,倾心交付,温柔了岁月。
彼时,有神秘深沉的魔教教主,幽幽如重莲,若即若离,爱恨纠缠,惊艳了时光。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是喜,非喜,不过人生里一场金紫斑斓的邂逅。
一路浩荡长风、锦绣天下、江湖跌宕、宫闱妖火终抵不过心爱之人,倾城一笑。
谁将斩落江山,谁将翻覆历史,谁会在道路之终微笑等候,共她一世?
这是烽烟红尘里,历史面纱后,大明无名公主的绝艳一生,也是那些最初和最后的,镂刻永恒的爱的记忆。
關於作者:
天下归元,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11年获全国女性文学新人奖,2012年获潇湘书院非凡成就奖。其代表作《扶摇皇后》获2011年度十大优秀女性文学奖。作品天定风华系列连续六个月雄踞潇湘书院月票榜TOP1。代表作《扶摇皇后》《凰权》等即将开拍热门影视剧。
于流光绮丽文字中看见阔大沉雄新天地,遂执笔撰文,慢拨心事幺弦,暗设流年陷阱,以中文之温存博大,于惊风密雨、众生色相、十丈软红、诸般妄念和魔障中,和有缘相遇的人们,一同行走、思考、存在。
其人笔力雄浑,文字幽默,想象力超群;其文编排妙绝,层层递进,感情冲突激烈,情节波澜壮阔,令人热血沸腾。作品点击量达数亿,粉丝数以百万计。
代表作品:《扶摇皇后》《帝凰》《凰权》《燕倾天下》《天定风流Ⅰ千寻记》《天定风华Ⅱ金瓯缺》《天定风华Ⅲ笑忘归》《天定风华Ⅳ此心倾》《天定风华Ⅴ啭九天》《天定风华Ⅵ笑凭阑》《天定风华Ⅶ凤归来》《女帝本色1女人花》《女帝本色2帝王谋》等。
目錄
第 一 章 春山眉黛少年时
第 二 章 长沟流月去无声
第 三 章 且别云山下红尘
第 四 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 五 章 忽相逢缟袂绡裳
第 六 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 七 章 不是人间富贵花
第 八 章 须知浅笑是深颦
第 九 章 相看仍似旧时客
第 十 章 一片幽情冷处浓
第 十一 章 独自凄凉人不问
第 十二 章 万里西风瀚海沙
第 十三 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第 十四 章 欲将沉醉换悲凉
第 十五 章 人生苦恨无穷已
第 十六 章 惊风吹落星如雨
第 十七 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
第 十八 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 十九 章 试拂铁衣如雪色
第 二十 章 朝云信断知何处
第二十一章 相逢不似别离好
第二十二章 聊持宝剑动星文
第二十三章 不堪更惹其他恨
第二十四章 风波狭路倍怜卿
第二十五章 铁骑千重只似无
第二十六章 无奈谁与话长更
第二十七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
第二十八章 萧萧一夕霜风起
第二十九章 长风冷日骨如霜
第 三十 章 千载潜寐黄泉下
第三十一章 可惜风流总闲却
第三十二章 人间天上两心同
第三十三章 峻崖不及人心险
第三十四章 且看咫尺成天涯
第三十五章 两心凄凉多少恨
第三十六章 不信相思浑不解
第三十七章 重来事事皆堪嗟
第三十八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
第三十九章 几许恩仇能快意
第 四十 章 渐行渐远渐无书
第四十一章 不堪晚来风又急
第四十二章 光景旋消惆怅在
第四十三章 过去华年如电掣
第四十四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
第四十五章 宁可枝头抱香死
第四十六章 玉碎宫倾血正殷
第四十七章 只应离合是悲欢
第四十八章 断肠人寄断肠词
第四十九章 浮生长恨欢娱少
第 五十 章 赢得更深哭一场
第五十一章 肯信来年别有春
尾 声
番 外 永生
后 记
內容試閱
第一章 春山眉黛少年时
西平侯府的藏鸦别院,是我幼年记忆最深的地方。
藏鸦这名字是娘起的。娘根本无视这名字古怪,执拗坚持,并在面对很多人的疑问后不胜其烦,干脆亲自用漂亮的柳体大大写了园名,挂在月洞门正中。
我无数次向娘抗议,这样的名字很惹人笑,难道这园子里藏了很多乌鸦?难道园子里的人都是乌鸦?
娘不理我,只忧愁地望着某个方向,吟诵一阕词: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或者幽幽叹息,玉颜不及寒鸦色,犹见昭阳日影来,柳密可藏鸦,昔人今何在?绝色无盐,百年后都不过一黄土,名字美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淡淡晚风里,娘冰绡缟袂,素带随风,纤巧细弱似欲随风而去。
我不懂,尤其害怕娘每逢此时眉宇间的浓浓哀愁,便不管不顾拉了她去后园里玩。
比起诗词,我更爱后园的蛐蛐儿、金龟子、天牛、黑背上有鲜艳斑点的小小虫儿和满地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开遍一年四季,五色斑斓,锦缎似的一大片,阳光照上去灿烂得炫目,最重要的是,娘容许我玩泥巴,在草地上打滚,甚至可以睡在那片总是很耐活的鲜花上。
舅舅有次用微带嗔怪的语气埋怨娘,为何不许侯府花匠打理这方花园,而任那花杂生,任那草疯长,虽然繁盛鲜艳,却总少了一分侯府应有的尊严气度。
娘却淡淡地笑,轻轻抚摸我长发披散的脑袋,怀素喜欢,若是像你们那大园子般端整,这丫头总嫌滚起来不痛快。
舅舅怔了怔,黑而锐的英气长眉突然高高扬起,似要飞到天上去。我担心地盯着他看,很担心舅舅的眉毛从此便要飞走。
眉毛却最终安稳地落了下来。舅舅笑得开心,我说怀素这丫头怎么从来不去瑞园玩,原来是为这个,丫头不早说!说罢,他手一挥,来人!
下一瞬,精干而冷漠的刘成叔叔就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眼前。
刘成叔叔总是鬼魅般跟在舅舅身后,平时看不见他,但只要舅舅传唤,他就能立刻出现,有呼必应,屡试不爽。我经常错觉,哪怕舅舅站在一间屋里,手一挥,刘叔叔也会从地里冒出来。
见到舅舅后,刘叔叔总是一个表情:抿唇,敛眉,微微弯腰。
请侯爷吩咐。
舅舅站在夕阳昏黄的光影里,锦衣玉带,乌簪翠佩,高大的身影流露出睥睨万物的气度。他甩甩袖子,如同甩落一片残缺的阳光,三天之内,哦不,明天,你把瑞园变得和这里一样,过时以违军令论斩!
我被那个平淡而杀气自生的斩字吓了一跳,呆呆地去看刘叔叔。他正看向我们那个糟糕的园子。很了不起的是,他居然一点惊讶或畏惧的情绪也没有,还是维持着那个万年不变的表情,道:属下遵令。
我叹了口气,侯府的花匠们今晚要遭殃了。
舅舅笑嘻嘻地蹲下身,丫头,这下你没借口不去主宅玩了吧?你哥哥们都很想念你呢。
我撇撇嘴。
舅舅有四个儿子:春,晟,昂,昕。春一向当我是个小丫头片子,见了面总要装大人地摸我的头,怎么会想我;昂不在家,学艺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长得和昕很像,从小胆大妄为,最爱舞枪弄棒,七岁时自己在大街上认了个师父便跟着跑了,跑掉后才捎信回来,舅舅亲自去看过他,回来倒也没说什么;晟嘛,想我倒有可能是真的。不过,千不该万不该,舅舅不该骗我说昕想我,笑话,他要想我,全天下的蛐蛐都不会跳了。
我腹诽着,面上笑如春花,好啊,改日去给舅舅、舅母和哥哥们请安。
舅舅大笑着应了。娘却在一边苦笑,英哥,你太宠着怀素了,你那瑞园里俱是奇花异草,听说嫂子很是珍爱,怎可为这疯丫头毁了?
已经转身的舅舅听到这句话,突然回头。
他刚才飞扬的笑容消失了,深深看着娘,千金万银买不来痛快。如果我的宝贝外甥女在我这西平侯府不能快乐地长大,我要那些花草又有何用?
顿了顿,他缓缓转过头去,舞絮,我无法帮你争得本该属于你的幸福,但我希望可以为你的女儿多做些。
气氛突然沉了下来。我悄悄抬眼去看娘她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流泪,只是怔怔望着某个方向,良久不语。
舅舅走了,他总是很忙。娘却依旧坐在亭中,看天边浮云飞卷,变幻无穷。我不知道娘看见了什么,却愿意陪伴她静享此时的宁静。
夜色降临时,娘携了我缓缓往回走。她依旧一言不发,高昂着优美的脖颈,腰背纤直。月影里,我看着她银白缎绣菖蒲纹的领口里半掩着的高贵而忧伤的容颜和悠悠拖过柳木长廊的宽长的白底紫色兰草裙裾,突然害怕她会永远这般清冷孤绝地走下去,直至走入那片金黄明亮的月色里。
夜风冉冉地起了,风里响起凉凉的叹息。我听见娘的声音很近亦很远,怀素,答应我,这一生,一定要为自己勇敢地活。
隔两日,我赖不过娘对遵守承诺的暗示,乖乖梳洗打扮,准备去主宅请安。
一身粉罗裙,两髻缀明珠,我还未成年,娘只命伺候她梳妆的杨姑姑给我绾了两个可爱的小髻,缀上父亲命人送来的南洋明珠。
荧光闪烁,滑润明亮,衬着我乌黑如缎的发,倒也美丽。
杨姑姑仔细地用嵌宝牛角梳给我理直了发,就着八蝠铜镜照着我左看右看,目光里满是欣羡,夫人,小姐天生丽质,容颜明艳如姣花照水,虽未长成,但容老奴说句放肆的话,以老奴数十年来的阅历,只怕小姐将来比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娘正低头读一本《东坡词》,闻言,也不抬头,只淡淡道:是吗?我倒宁愿她平庸些、笨些,如此也可得上天之怜,谋些平凡人的福分。
杨姑姑目光一闪,婉声道:夫人说笑了,夫人身份高贵,小姐出身不凡,注定此生富贵、福寿绵延,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如何能和夫人、小姐比?
娘微一挑眉,放下了手中的书,定定地看着微笑的杨姑姑,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你这老物,素来也不像俗人,怎么今儿说了这一堆混账话?
杨姑姑微微福了福,笑里有淡淡担忧,夫人说笑了,说来是有缘故的。
哦?关于我的事,娘总要多些好奇。
前几日遇见侯爷夫人房里的意映,她和我说,听得夫人和侯爷商量,说小姐也渐渐长大了,出落得洛神也似,令人见之心喜,倒让她想起晟少爷和昕少爷住得离别院近,年纪小时起居不避倒也不甚要紧,如今却要留心些,莫要因心思粗疏,坏了小姐清誉,影响她日后终身,倒是罪过了。
杨姑姑一边说,一边连连看了我几眼,见我专心拨弄娘妆奁里的首饰,好似根本未曾注意她们说什么,才放心地说了下去。
我举起一支珐琅缀流苏珠钗,觉得颜色斑斓好看,笑嘻嘻地簪在了头上,听得娘淡漠地道:她担心什么我自然知道,她是怕侯府公子和我们这些来历不明的野女人过于接近,辱了她沐家高贵的门第。
我往铜镜上呵了一口气,想将它擦得更亮些,又顺手将另一支蔷薇水玉钗插在发上。铜镜里,正映出杨姑姑奇异里微带鄙夷的神色,夫人,老奴始终不明白,您为何坚持不肯
娘摆摆手,止住了杨姑姑未曾出口的话,杨姑姑也立刻住了口。
娘笑得懒散,世人于我如浮云,说几句闲话算得什么?我便是我,怀素便是怀素,何须向那些人交代?即便永生不提她身世,天下又有谁能奈何我们?
铜镜里,隐约映出斜榻上的娘。她松松绾髻,淡淡梨妆,清丽似雪,却傲然胜雪,昙花般一现即逝的笑容绽于她玉肤樱唇之上,连室内似乎都亮了一亮。
然而她神色间,总有种艳极盛开又即将凋零的凄然。
转目看见了我,娘突然一怔,而杨姑姑更是惊叫了起来,小姐你
我艰难地转过沉甸甸的头,在几乎遮盖了满头满脸的琳琅珠翠间,露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笑容。
扑哧。刚进来给娘奉茶的贴身大丫鬟流霞,笑得差点儿将茶泼在软榻上。
杨姑姑瞠目结舌地看看空荡了的首饰盒,再看看我满头翠冠金钿,顿时哭笑不得,以难得的敏捷箭步过来,急急扶了我乱成一堆的脑袋,一面去取那些首饰,一面笑嗔,小姐也忒淘气了,这么重的东西,坠坏了脖子可怎么是好?
我确实觉得脖子很酸。可是如果这般滑稽的模样,能让娘暂时忘记内心的忧伤,能有一瞬为我展开纯粹的笑颜,这点儿酸痛又算得了什么?
我抬眼去看娘,她正深深看我,眼底有了然笑意。
我有些慌张地别开头。听舅舅说,娘是著名的才女,敏慧无人可及,我这点孩童伎俩,自然被她看了个通透。唉,可怜了我这幼嫩的脖子。
娘看了我半晌,眼底的笑意渐渐转为思索。
她突然开口,锦岑,把那明珠也去了,衣服也换了吧。
杨姑姑一怔,转过头来看娘。
娘无奈地看着我,话却是对杨姑姑说的,锦岑,你说得对,怀素琼姿玉质,难掩光华,若再装扮了,只怕惹出更多烦恼,还是算了。
微微出了会儿神,娘又幽幽道:妄自说得傲气,其实我这性子终究是不好的,虽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这孩子却有很长的路要走,将来我若不在了??她还是不要随我,平凡些好。
她转头看我,目光中无限眷恋。我看着她水波盈盈的眼睛,眼角觑见杨姑姑黯然的神情,心,没来由地紧了紧。
隔了一会儿,娘说累了,打发我速去速回。我穿了往日衣裳,随便梳了辫子,便一身轻松地去了主宅。
藏鸦别院位于侯府东南角,清幽安静。从这里到主宅,要经过翠微堂、听风水榭和瑞园。舅舅多年征战,不爱南人脂粉都丽之风,侯府因此建得大气阔朗,道路宽阔,侍卫众多,安全自然无虞。
娘本说让大丫鬟寒碧随我去,我坚决拒了。我还想看看舅舅答应改造的瑞园是什么样子呢,如果真成了别院的德行,不滚上一滚,怎么对得起那些奇花异草?可寒碧如果在,一定不会任我疯玩。她会尖叫:小姐你的衣服小姐你的头发小姐你的那多没趣。
娘放任我惯了,笑笑就撒手了。而且我记性好,她也不担心我会迷路。
三拐两拐,我便到了瑞园。
呃??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座以富丽繁盛,名品花草闻名的瑞园前,惊掉了手帕。这刘叔叔命令执行得也太彻底了吧?
所有盆栽花都被请下了名窑烧制的瓷盆,万般委屈地与各式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野花挤在一起舅母引以为傲的、被整整齐齐排成一个巨大沐字的七色牡丹,被东一株西一株地栽得乱七八糟;舅母千辛万苦寻来的胭脂海棠,被挂到了树上;价值万金的名品素兰与杂草一起,横七竖八地乱栽在地上。
我敢打赌,这些杂草原先肯定没有,天知道刘叔叔动用了府里多少侍卫去挖草。而花匠蹲在精心侍弄了很久却被一朝毁坏的花草间,欲哭无泪,满面哀怨。
我突然有点儿心虚,我好像没跟舅舅要求改造瑞园吧?
对,我没说过,是舅舅自己要这样的。
可饶是如此,我终究不能正视那因我而惨遭浩劫的瑞园,更别说进去滚一滚了。我擦擦冷汗,转身想溜??可惜迟了一步,已有人跳出来除恶了。
喂,疯丫头,别走!
跳出来的男孩子和我年龄相仿,乌黑的发,雪白的肤,山泉般清澈的眼,泛着粼粼的光,转目间浮波般摇曳,明亮如晨际闪现的第一颗星,华光慑人。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仆妇,我认得,是侯爷夫人房里的陪嫁姑姑,在府里颇有地位的刘妈和张妈。
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在午后的阳光下变幻着琉璃般的色彩,纵然眼里满是怒气,依旧美丽。
我真的很嫉妒沐昕。一个男孩子,为什么要有双倾城的眼?为此我向娘哭诉过。记得当时娘听了我的话,和杨姑姑面面相觑,然后失笑。杨姑姑将我拉到铜镜前,小姐,等你长成,这世上没人能在你面前称得上倾国倾城。
现在这双倾城的眼里,却闪着嫌恶的光。
你这来历不明的野丫头,破坏了娘心爱的瑞园!
我呆了呆,退后一步。沐昕是个极其受宠的孩子,他天资出众,三岁成诗,五岁成赋,在以武传世的沐家里是个难得的异数,因此也被沐夫人宠上了心尖,娇惯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脾气。不过,他幼读诗书,深谙礼义,虽然莫名地不喜欢我,倒也注意风度,从未这般口出恶言。他这是怎么了?
沐昕却毫不放过我,我退一步,他进一大步,高挺的鼻尖都快顶上我的鼻子了,野丫头,爹爹宠你,我也不和你计较了,但你为什么要毁了娘心爱的园子?我们沐家好衣好食地供着你,怎么还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我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他一个侯门公子,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村妇野语?
沐昕却像中了邪一般,一句比一句刻薄,难怪下人们都说你们那个乌鸦别院古里古怪的,白影子飘来飘去,花园不像花园,主人不像主人,满地乱草,一屋怪人,所以才会有你这样莫名其妙地赖在别人家里的野种!
听到最后两个字,我心中一跳那是我最憎恨的两个字。世人欺我、辱我、毁我、谤我,我自由他,因为娘告诉过我,嘴长在别人身上,高贵的心却属于自己。然而我不能忍受任何人伤及娘。
娘深居简出,沐家很少有人见过她,却有很多人对藏鸦别院充满恶意的揣测,并对舅舅予我们无微不至的关照颇多不解。在他们伧俗的思想里,孤身托庇的女子和她的生父不详的女儿,可以生出许多艳情的故事,甚至可以和市井里流传的风尘经历相媲美??只有藏鸦别院的人才知道娘的高贵,娘的美,娘的绝顶聪慧。那些在背后指指戳戳的人,只配跪伏于尘埃,用呼吸吻她的裙角。
这个沐昕,他惹怒我了。
我扬起眉毛,冷冷盯着他,这就是你四书五经熏陶出来的教养?这就是沐家公子的神童风采?连我的丫头说话都比你斯文些。
转身,我不再看他,宁可看着天际的浮云,我若是野种,西平侯这个舅舅做得也太冤枉,只怕连你也不算什么人物。至于赖没赖在你家,你说了不作数,这府是舅舅的,不是你的,等你什么时候做了西平侯,再来赶我好了。
说完,我抬脚便走。侯府公子了不起?神童了不起?他三岁能诗五岁能文,可娘说过,他的诗文华丽铺陈,根骨不坚,也就一拘于风花雪月的富家公子气象,不及我大气朗阔,只不过娘从不肯将我的文字外泄,才由得这小子嚣张。
站住!尖厉的声音犹如细沙,磨碎了午后静谧的空气。
我咬了咬唇,那两条老忠狗,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
头也不回地,我继续向前走。
脑后忽然响起风声,夹杂着浓郁的脂粉气。一双肥硕的手突然伸过来,扯住我的袖子,伴随着气急变调的尖声,叫你站住你没听见?!
我站住,回头,怒瞪那双属于刘妈的肥手,拿开你的脏手!
刘妈是夫人亲信,受上下人等谄媚惯了,自以为比得上半个主子,如今被我这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呵斥,直气得浑身肥肉都哆嗦起来,你敢骂我?
我为什么不敢骂你?我直视她陷在肥肉堆里的细长眼睛。
这老女人,不知在府里卷了多少体己,瞧吃得这肥样。
西平侯是我舅舅,我是你主子。你一个下人,对主子这样说话,还敢动手动脚,按府规是该挨板子的,骂你算什么?你再不放手,我就代夫人教训你!
还没等气得直翻眼白的刘妈说话,一旁的沐昕已按捺不住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代我娘教训刘妈?
瘦长的张妈赶上来,阴恻恻地道:姑娘这话说得奇怪,夫人是你的长辈,刘妈是夫人房中人,要教训刘妈,也自有夫人亲裁。你一个寄居侯府的外姓人,又是晚辈,说这话不合适吧?
好个张妈,倒比那个只知长肉不知长脑袋的刘妈精明,一句寄居侯府的外姓人,毒辣得很。
我冷笑,低头看向那只仍抓着我袖子的手,我再说一遍,你放不放?
刘妈撇了撇嘴,倨傲地将头转向一边,你给四少爷赔了不是,我自然放了你,否则??休想!
哦。我点点头,看看四周。不远处的护卫已听到这边的动静,渐渐靠了过来,却碍于两边的身份不好干涉,只远远地逡巡着。
我用空着的手招了招,示意一个面相清秀老实的护卫上前,你过来。
那护卫犹豫地上前。我笑了笑,等着,有事交代给你。然后转头去看刘妈,你不放是吗我拖长了声音,那就只好得罪了!
下一瞬,一柄尖利的小刀飞快地翻出我的掌心,狠狠扎在刘妈手背上。
刘妈啊的一声惨叫,抱着手跳了起来。我看着她手背上渗出的几滴鲜血,心里冷笑,装什么装?我怎会不知轻重,不过小小惩戒罢了。说实话,我忍那些看来和顺、实则诡秘的眼神已经很久了,正好杀只肥母鸡给众猴看看。
拍拍手,将娘给的那把防身小刀收好,我若无其事地对那小护卫微笑道:喏,送刘妈回夫人房里,就说刘妈犯上,对怀素小姐口出恶言,动手拉扯。怀素无奈,为求脱身,只好出此下策。夫人出身高贵,门庭端方,房里的人个个谨严端肃,恪守规矩,刘妈此等行径,实在有伤夫人厚德,令人为夫人不忿,现将刘妈送回,还请夫人裁决。
那护卫满脸古怪,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我也不理他,又嘱咐了一句:你给夫人说,怀素说了,知道夫人公正,必不会容忍这类欺主恶奴,坏了侯府治家谨严的名声,想来打骂都是轻的。但想这老货也是一时糊涂,还请夫人千万只是小小惩戒就好。
护卫们一脸古怪地看着兀自捧着手号啕的刘妈,再看看满脸悲悯烂漫之色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理理袖子,施施然往回走。出了这档子事,我也懒得去请安了,何况现在也不宜去迎接夫人的怒火。倒是晚间时分,舅舅见我不来请安,定会问起,有这些护卫说个大概,以舅舅的脾气,我也不愁夫人还会护着那老女人。
我盘算得愉快,却忘记了始作俑者一直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
没走两步,我辫子一紧,头皮被扯得生疼。我不由心火一冒,今天是犯太岁了还是怎的,一会儿扯衣服,一会儿扯辫子,有完没完?
我艰难地护着辫梢回头,果然是那小霸王。他长而黑的眉高高挑起,眼中满是怒火,你这心机恶毒的野种!
我这回却不生气了,嘻嘻一笑,手一翻,那柄刀再次躺在我掌心。
沐昕似乎不相信我会将这把刀对他亮出来,眼里隐隐有些畏怯,却仍倔强地抓着我的辫子不放。
护卫们却紧张了。刀子对着仆妇还是四少爷绝不是一回事,我的狠手他们是见识过了,当下都紧张地围了过来。
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我懒洋洋回头一笑。
沐昕的目光正迎上我这一笑,他突然一震,眼神微微迷乱刀光一闪,笔直落下唰!沐昕应声而倒。
我扯过只剩一半的发辫,满不在乎地离开。
那一刀斩断了被抓住的辫梢,将全身力气用在拉扯辫子上的沐昕因此乍失平衡,抓着一截乌黑的辫子狼狈地向后倒去。
刘妈和护卫们惊呼着去扶持。嘈杂声里,我微微笑,迤逦而去,声音清朗,昔有割袍断义,今有割发脱困,怀素不让先贤,沐君枉作小人。
走出很远后,我无意中回头,尚见那锦衣华服的小人儿抓着一截辫子,呆呆地立在人群中,夕阳昏黄的光正照在他身上和我的断发上。只见他眉目清远,神情却有些看不清。而那截发辫黝黑闪亮,黑珍珠般流转着润泽的光。
我看着那辫子,觉得万分可惜。要知道,长成这般长度,对我来说是很不易的然而终究是,一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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