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杀虫剂:近之者亡下面,我们将看到词汇是一项冷酷无情的格斗运动;钦佩孟山都讲教化故事的才华;犹豫要不要和农艺学大师让?比斯塔雷握手;情愿一醉方休,而这是危险的。众所周知,词语之争通常是抢夺实在之物的生死之争。在我们的论题里,工业部门寸土不让,如果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的话,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自有其道理的。无需等待便可以对他们下判词:当代农药诞生以来,其生产商们从始至终都试图将他们的词汇强加于我们。自始至终,在法国也就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至今。本书作者与弗朗索瓦?韦耶莱联合署名的一本书1将这段历史的细枝末节展现无遗。在此我们只重提其中几个突出的部分。例如Phytoma。当费尔南?维尧姆(Fernand Willaume)第一个新产品的鼓吹者决定于1948年创办一份与杀虫剂革新同步的报纸,他把报纸命名为Phytoma,取自古希腊语的Phuton,意为植物草木。多妙呀,这个名字直指远古,人类无法追忆的往昔,甚至是在那些分子诞生之初、尚未被大自然在如此漫长的有生命的历史中将之汇集之时。操纵术?毫无疑问,尽管维尧姆是相信这些发现之益处的。接下来的都如出一辙。维尧姆1951年遥控指挥成立了一家前途看好的学术性团体,其名一清二白:Socit Fran?aise de Phytiatrie et dePhytopharmacie(法国植物病理与植物病药物学协会)。这个SFPP,在精雕细琢的词句的掩护下,将为法国杀虫剂井喷式的涌现提供绝佳的技术担保。phytiatrie意指植物病理的科学,而phytopharmacie显然就是治疗植物病的方法。因此,一切都无可辩驳了:听医生的。委婉说辞的威力从那时起,事情从没有真正地改变。农药产业以控制植物病害产品的供应者自居。其事业进而可谓有助于植物的健康。时至今日在农药工业全体周边的最大的游说集团亲切地自称植物保护工业联盟(UIPP)。但是,上帝啊,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委婉说法呢?不存在什么奥秘。如果有谁使用准确的字眼pesticide (农药,杀虫剂),那他就是在直言不讳地说有意识地致命。这个词来源于英语的pest,意为害虫(农业意义上的),再往上说,是拉丁语里的pestis,意为有害的动物。我们在后面添了个词尾-cide,也就是拉丁语中的-cida。cida来自动词caedere,其意为杀。一旦从小动物开始下手,何以保证也能收手于小动物呢? 1962年10月,已是大农药产商的孟山都(Monsanto)在其商业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耸人听闻的故事The Desolate Year(《荒年》)荒芜的年代。作者在书中描绘了一个没有农药的美国的噩梦。没有判断力的人得牙齿打战成什么样子呀,因为昆虫无处不在。既看不见,又听不到。难以置信地遍布各地。整个美利坚合众国的每个地区、每个州、每个县、每一亩土地、每一平方米土地,上上下下,无所不在:在每个房屋、每个谷仓;在人类的住所;在他们的鸡窝里、屋架里、地基里、家具里;在地下,在水里;在枝上、在枝里,在茎上、小枝丫上,在茎里、小枝丫里;在石头下面,在树、动物和其他昆虫的内部;也在人的内部。从文学的角度看,这些文字有待商榷,因为我们俨然在看一部50年代的恐怖电影的预告片。但是,战争就是战争。至于别的么,这是战争,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修改,毋宁说诈骗换一个角度看,这段文字还挺有趣的,因为如果我们用杀虫剂来替换掉昆虫,就会得到一份世界状况的诊断表:事实上杀虫剂无所不至,直至到了成人、小孩和婴儿的身体里。再精确一点,这本书发表的前一年1961年美国空军的飞机开始在越南喷洒一种叫做橙剂的落叶剂,其成分之一就是二氧杂芑。这种除草剂是当时的全新产品,本是用来摧毁越共和北越人藏身的热带树林的,却也向着有数百万农民居住的几千个村庄喷射。伤亡总数至今没有确切的统计,但是越南政府估计有2百万成年人感染了与橙剂有关的十三种严重疾病,其中包括癌症。此外有500000个婴儿先天畸形。这些人没有获得任何赔偿,相比之下,孟山都连同其他六家化学公司却同意为成为橙剂受害者的美国军人提供180亿美元的赔款。当然,赔偿之前也是为橙剂的无害性激烈地辩护过的。一直等到1990年,多亏了一份由权威机构美国国家科学研究委员会(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副署的官方调查,我们才知道,孟山都只是简单地修改了一下数据结果,就得出了他们想要的结论。后果?按照美国人的说法是None一点也没有。英国《卫报》又火上浇油,2006年12月8日,《卫报》揭露,流行病学者理查德?道尔(Richard Doll)从1979年到1986年之间一直接受来自孟山都的秘密酬金,最高时达到每天1500美元。孟山都为什么付钱?为了信件。比方说,道尔写信给澳大利亚研究橙剂的公共卫生安全后果的委员会,信中他以科学权威的身份信誓旦旦地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落叶剂与癌症之间存在关联。蕾切尔?卡森:人性女英雄让我们再说回上文中提到的关于昆虫的大作。为什么它出现于1962年10月?因为蕾切尔?卡森(Rachel Carson)。这位上世纪的美国女性的重要性怎么评价都不为过。鉴于她的故事在很多国家还不为人知,最好还是先简单地讲一讲。蕾切尔1907年出生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她一开始是动物学系的高材生,后来为了帮忙养家而在获得博士学位之前中断了学业。1935年,她父亲去世之后,她在渔业管理局谋得了一份职位低微的工作,这对后来的事情发展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事实上,就是在这里,她开始了对海洋的终生迷恋。而且,由于她有娴熟的教育学修养,她开始写作关于鱼类和海底生命的文章和专著先是给她的单位写,后来又给著名的《巴尔的摩太阳报》(Baltimore Sun)等报纸写稿。她的创作生涯从这里起步,终于获得了出版上的巨大成功。第一部为她赢得声誉的是《我们周围的海洋》(The Sea Around Us1),这本书完成于1951年,至今在美国仍是一本名著。1952年,她版税足够高了,就辞去了本职工作。她学识渊博,热爱海洋,从此以后又可以自由支配所有的时间了,她会做什么呢?1958年,在进行其他工作的同时,她仔细地研究了对抗Solenopsisinvicta的斗争过程。Solenopsis invicta是一种红色的蚂蚁,一般叫做红火蚁,来自拉丁美洲,侵占了美国南方的部分地区。杀虫剂工业的强大机器,在联邦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决定发动一场夸张的化学战争。蚂蚁原是克格勃农业部的一个新部门植物害虫控制(Plant Pest Control)重磅出击。8百万公顷的土地经受了(有的动用了飞机)毒性极大的最新型杀虫剂有机氯的处理。在冷战的时代背景下,一场难以置信的宣传战打响了,红蚂蚁被界定为美国的敌人。有一篇文章干脆写道:这种凶残的小蚂蚁将共产主义发挥到了极致,其行动给人以一种冷血的精明之感。1然而,蚂蚁并不像灭蚁者所宣告的那般危险,尤其是,农药喷洒了二十来年,金钱浪费了好几亿美元,却没阻挡住它们向北推进的步伐。唯一的受害者,又一次的,是大自然:动物、水、土壤、人类。在20世纪的50年代末,蕾切尔大概已经懂得了化学大威胁的要义,只待写下来了。写出来的,就是那本出版于1962年的《寂静的春天》(Silent Spring)。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本质疑(以DDT为首的)化学杀虫剂运用的著作。蕾切尔认为,杀虫剂是一个事关全球的灾难,鸟类首当其冲,繁殖能力面临威胁。这个可怕的寂静的春天里将不再有鸟鸣。而且她指出,由于很难大量地销售旨在改变世界样貌的毒药,工业部门已经开始有意识地传递虚假信息。作品的带来的冲击力是巨大的,杀虫剂生产商立马作出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