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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这部长篇小说故事承上启下,具有超越时间、空间的概括性。围绕主人公高春林一家三代人的生活经历展开,叙述了太行山下上党盆地高家庄村,战争年代人们的血与火、和平年代人们的苦与乐,将历史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描绘出了不同社会阶层下人与人的矛盾冲突,不同时代背景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纠缠,不同年龄段人与人之间的观念差异以及人们前进道路上的困惑迷茫,审视了一次生命留下的创伤,在宏达的场面中领略一个民族的生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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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靳谷樱,山西长治人,1979年开始文学创作,1989年初次发表作品。1997年获陕西省作协、文联首届“宏翔”文学杯奖。2006年出版长篇小说《孤独的跋涉》,2008年出版文集《漳河风流》,2009年出版长篇小说《穿越迷茫》,2011年出版长篇小说《善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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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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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过去的年代
第二章 寒冬里的温暖
第三章 强大的吸引力
第四章 友谊之歌
第五章 他们所受的侮辱
第六章 童年的点滴岁月
第七章 特殊时期
第八章 盛兴衰败的过程
第九章 曾经的骄傲
第十章 黄土埋忠骨
第十一章 情窦初开
第十二章 庄稼深处
第十三章 邪不压正
第十四章 声色犬马
第十五章 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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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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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过去的年代
一九五八年,那是一个村村点火、到处土法上马、大闹钢铁的年代。炼铁炉的火焰日夜不停地燃烧着,白天,浓烟滚滚布满了天空;黑夜,通红的炉火又照亮了大地。人们对于生存条件的认识就是多采矿石快炼铁,仿佛空气也能炼成钢。举国上下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已经达到了一种几乎可以用狂热来形容的状态,这样的壮举全世界独一无二,令整个人类都震惊了。即使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中国人只要凭着大闹钢铁的意志也能在废墟中崛起。
太行山下埋藏着珍贵的、含铁量很高的矿石,空气中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爆破声,猛烈的冲击波向周围扩散,破碎的矿石哗啦啦地顺着山坡流下来。曾经荒凉狰狞的断崖和石梁,如今展现出了壮丽的气势。采矿场上高高的红旗迎风招展,喇叭里播放着激昂欢快的歌声,劳动的号子声冲入云霄。热火朝天的场面以及战天斗地、移山填海、欲与天公试比高的精神,展现了那个时代的特征。
黑压压的人群中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有三四十岁的男人,还有中年妇女和十七八岁的姑娘,村上几乎所有的劳力都来了。一个个激情燃烧,群情振奋,他们用铁锤砸,铁镐刨,地上到处是石块儿,有些石块儿的棱角锋利得如同刀刃一般,在干活儿中不是划破脚就是割破手。钢钎撬动矿石时偶尔迸出几粒红色的火星,各种工具发出有节奏的响声,铁器与矿石的碰撞声搅和在一起,像交响曲一样在满山遍野此起彼伏,让人们感受到内心涌动着一股巨大的力量。
推车的男人和拽车的女人你追我赶,川流不息。有的人担,有的人抬,甚至还有十四五岁的孩子背。面如土色的人们挥汗如雨,散发出来的气体在周围化作无数看不见的小水滴飘浮在空中,混合着人体的汗腥味儿、树木烧焦的气味儿和牲畜的粪便味儿。运送矿石的骡马车接连不断,拖拉机的马达声在山谷里回荡。山沟里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车辙,但很快又被车轮碾成更深的车辙,骡马的蹄印与人的脚印重叠在一起变得模糊难辨。
夕阳的余晖仿佛熔化的铁水流淌在上党盆地,照在群山峻岭的采矿场上,也照在一丛丛风中战栗的枯草上。山下的炼铁炉烧得正旺,矿石在熔化时,一股蓝色的火焰与一股黄色的火焰结合在一起跳跃着,被一股鲜红色的火焰托起。炉前干活儿的人大汗淋漓,火光把他们的脸映成了紫红色,那个手拿长铁钩用力钩火的人,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脖颈交错膨胀的血管滴落下来。铁水滚滚流出,由鲜红慢慢变为暗红,再变为黑色,一炉铁水有一多半都是矿渣,还有整炉报废的时候,矿渣里掺杂着很多的铁。人们肆意地把那些炼了铁剩下的矿渣倒在漳河里,堵塞的河道上宽下窄,河水变得浑浊不堪,散发出一股铁锈味儿。
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和勤快的孩子们,提着箩筐在矿渣堆上捡铁,他们满脸黑灰,脏乎乎的手里拿着一个铁钩子,迅速地东刨西挖,恨不得把那一片片、一堆堆的矿渣翻遍。有些矿渣还冒着热气,有的人把裤子和鞋都烧破了。
然而,大家明知道危险,可仍然挡不住捡铁的欲望。他们仔细地扒拉着,遇到那些非常难辨的铁,有的人就从身上掏出一块吸铁石。捡铁全靠运气,找到一个好地方就捡得多,反之一天连半箩筐也捡不上。
高春林跟着姐姐走了三十多里路才来到采矿场,他俩东张西望地在如蚂蚁般涌动的人群中寻找母亲。只见母亲苍黄的脸瘦了很多,头上系着一条白毛巾,但已经脏得看不见一点白色。母亲上穿一件蓝布斜襟衣裳,下穿一条黑布裤子,脚穿一双小巧玲珑的黑布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爽。
母亲责备地说:“你俩大老远来干啥?”
高春林摇晃着小脑袋说:“是姐姐让我来的。”
“今天是星期天,春林一直哭闹着要找你,我就领着他来了。”
“正好收工,我们下山吧。”
高玉凤看着母亲问:“妈,你累不累?”
母亲的眼睛里闪射出一缕温柔的目光说:“刚来的时候腰也酸,腿也疼,习惯了就好了。”
晚霞给黑夜来临前的蓝天和大地染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山脚下一个个炼铁炉里焦黄的烟夹带着火焰向上升腾,一缕缕强劲而有力的火焰蹿得更高。母亲凝视着那些星罗棋布的小炼铁炉,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沉重。她指着熊熊的炉火问女儿:“玉凤,我们为啥要炼铁?”
高玉凤的衣服和头发在寒风中轻轻地飘动着,她声音清脆地说 :“为了造飞机、轮船、火车、汽车。”
母亲点了点头,说: “说得对,还要加上造枪炮子弹。”
高玉凤笑起来,说: “知道,我们的老师讲过,大炼钢铁就是要超过英国赶上美国,造出我们的军舰来。”
母亲看着年仅十一岁的女儿就懂得这么多道理,满意地笑了。
高春林拍着手跳起来说:“妈妈,家里太冷,这里有火暖和,我不走了。”
“傻孩子,我带上你怎么干活,还是回家跟你爷爷去吧。”
高玉凤红扑扑的脸上清澈的眼睛闪动着,静心倾听着山下炼铁炉吹风机的嗡嗡声,想象着钢铁就是这样炼出来的。而摆在高春林眼前的却是一片暮色沉沉的荒山野岭。
集合的哨声和人们的谈笑声响起,收工的人们排着队开始下山。天渐渐地黑了,采矿场上笼罩着一抹幽深的暗光,这时的矿山比白天相对安静了许多,月牙儿显得冷寂无光,看不清峰峦重叠的太行山,只能依稀辨认模糊的峥嵘轮廓,但仍然不失它那巍峨的雄姿。山坳里一片寂静苍茫,只有寒风吹动着漳河岸边杨柳树的响声,偶尔也会听到一只野鸡单调的叫声,那叫声显得凄凉而瘆人。
吃过晚饭后,劳作了一天的民工,住在各个村庄的民房里,有的七八个男人打地铺睡在一间屋里,有的十几个女人住在一孔窑洞里。高春林和姐姐挤在母亲的铺上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当熹微的晨光照亮太行山的时候,人们便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高家庄村里的人都去炼钢铁了,把欢声笑语也带走了,留下的尽是些老人和孩子。天刚黑,人们就早早地关门闭窗,街上一片宁静,悄然无声。
后半夜,西北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厚厚的雪覆盖了平川。村外到处挖矿石破坏了山体,致使狼无藏身之处,在荒野上找不到猎物。为了生存,一只灰色的狼试探着闯进村里,猪就成了它选择的目标。
在狼看来,不明白猪为什么被人供养着,吃得膘肥体壮,而自己却在饥饿中奔走。那只狼以压倒一切的气势翻墙入圈,夜色里,狼的眼睛像翠绿的自远古时代就已经燃起的火。猪似乎感觉到了有陌生的动物向它们逼近,不安地蠕动着,紧靠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叫声,好像只要身体紧靠着同伴就会安全。猪虽然看不清狼的狰狞,但从那诡秘的黑影也能想象出它的凶恶,从那不同于猪的气味就知道它是一个可怕的杀手。
此时,猪被狼彻底征服了,那只狼就是圈里的主宰者,它追着满圈的猪跑起来,每头猪身上都冒着热气。空气中飘浮着细若游丝的碎雪,狼在猪群里施展不开它的优势,猪停下来才有机可乘,狡猾的狼把猪追赶得精疲力尽,终于跑不动了。狼肆意地撕咬着,有的猪被狼咬得遍体鳞伤,满身是血。有一头被狼选中的猪屁股靠着墙嚎叫着猛烈地反抗,只要它能坚持到最后,就能获得活下来的希望,而狼也许就会改变主意,决定去寻找另一头猪。
当所有的猪反抗力大致相同的时候,瘦弱的猪就成了狼攻击的对象,狼一下子扑过去咬住一头猪的喉管,猪发出的惨叫已经带有窒息的喘气声。顿时,鲜血喷涌而出,将散乱的脏雪染成一片黑红。那些可怜的猪吓得魂飞魄散,有的发出悲鸣,有的浑身颤抖,迅速地扭成一团给狼让出了大半个猪圈。狼根本不把这些猪放在眼里,毫无顾忌地大口大口吃起来,以最快的速度一块儿一块儿地吞下更多的肉,还能听到狼嚼骨头的声音,所有的骨髓都吮吸得干干净净,它吃得肚子鼓胀,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一样。
猪在垂死挣扎的时候也会愤怒,那头猪王发出低沉的嚎叫,红眼的光晕弥漫开来,眼巴巴地看着同伴成了狼的美食。
黎明前,当狼拖着没有吃完的半个猪着急地往圈外蹦时,那头高大的猪王冲上去狠狠地咬住了它的尾巴,使尽全力地拖拽着,要不是这样它在猪群里就会丧失颜面。这时,狼的整个身体已经跳到墙外,但猪王却撕下了狼一截毛茸茸的尾巴,咬着一嘴毛在圈里兴奋地跑来跑去,像庆祝胜利似的,这也更加巩固了它在猪群里的地位。
虽然猪王的身上血迹斑斑,显得非常疲惫,但猪王又为咬断狼的尾巴而骄傲,胆怯的猪竟给桀骜不驯的狼留下了一个永久的标记,让狼记住猪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圈里的猪还没有从恐惧的阴影里走出来,那头猪王就在努力恢复着原来的等级秩序。
第二天早晨,队里的饲养员发现圈里少了一头猪,死了两头猪,还有一头猪的屁股上撕了一个口子,绽开的皮肉下露出紫红色的肉,另一头猪的脖子上咬了一个窟窿,流在地上的血已经冻结成冰,所有的猪身上都披着一层寒霜,像一群受了委屈的孩子,低着头等待着饲养员的安慰。
逢年过节队里杀猪时,高春林和小伙伴们总是围着看稀罕。村上杀猪的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他光棍儿一人,脾气暴躁,好吃懒做。家里穷得叮当响,只有一把杀猪刀。平日里人们谁也不敢惹他,不要说人见了他怕三分,就是狗只要闻到他身上的那股杀气也会夹着尾巴跑掉。
这天,杀猪的人把明晃晃的刀横咬在嘴里就跳进了猪圈,活像一只想吃肉的饿狼,吓得猪疯叫着满圈跑。他站在中间眼疾手快地尽拣肥大的猪抓,瘦小的猪根本就看不上眼。往往肥大的猪都是猪王。猪怕猪王,可猪王却怕杀猪的人,他想让哪个猪死,哪个猪就活不成,人称“猪阎王”一点也不假,杀猪的人打个喷嚏都能吓得猪拉出屎来。他一会儿站成一个“大”字形,一会儿像狼一样声东击西,手脚变化多样地抓一下这个猪的耳朵,摸一下那个猪的屁股,围观的人看着这一惊心动魄的场面。队长站在猪圈的墙头上,指手画脚地说:“拣肥的,抓大的。”
杀猪的人最擅长迅速地弯腰、蹲下,他只要做一个虚晃的动作,有的猪就会身子哆嗦、腿发软、栽倒在地。人们说猪最笨,实际上猪是聪明的,你看哪个猪不怕死,在杀猪的人面前,猪的神经都崩溃了。突然,他抓住那头猪王的后腿,本来猪王就膘肥体壮,在惊慌失措的奔跑中猪王的冲击力更大。杀猪的人一手死死地拖住猪王的一条后腿不放,另一只手抓住了猪王的耳朵,猪王嗷嗷地叫着。说时迟,那时快,两个身强力壮的帮手将猪王按在地上。杀猪人的一条腿压住猪王的背,全身的力气都用在那条腿上。他从嘴上取下刀,就将其捅进了猪王的脖子里搅了一下拔出来——这是专业的动作,如果不搅那一下,猪肉吸住刀就拔不出来。黏稠的血从刀口汩汩而出,似乎在猪的体内有一个泵在催动着汹涌的血一股一股地流出来。猪王挣扎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眼睛猛地睁大,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泪,随后目光逐渐散乱,头慢慢地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哼哼着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猪扎成堆看着这个令它们魂飞魄散的屠夫,好像为要了猪王的命、没要它们的小命而幸灾乐祸。但此时又一个长得大、吃得肥的猪已经想当猪王了,却不想下一次被杀的就是它,与这个猪王的命运一样。
圈外的人一片欢声笑语,好不容易吃一次肉,能不高兴吗?人们像观看一次精彩的人猪大战,结果是猪害怕人,大家不得不从内心里赞叹这个杀猪的人。
杀猪的人掐着腰站在圈里挥了挥手,两个帮手胆怯地把那头死猪抬起来扔到圈外。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从圈里跳出来,手里还握着那把带血的杀猪刀。看热闹的人都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连跑着的鸡都拍着翅膀飞走了。他走过去用刀在猪腿上割了一个口子,用一根铁条在猪身上捅了几条通道,一口一口地吹气,他吹得脸红脖子粗,猪肚子慢慢大起来。
有的人自愿替他吹,猪肚子反而越吹越小,那是他人不会吹,要一只手撕住猪腿的破口,吹气的时候松手,换气的时候,另一只手要握紧猪腿不能跑了气,看来这也是个技巧活儿。
杀猪的人肺活量大,一口气能吹好长时间,最后,那头猪被吹得滚瓜溜圆,肚皮鼓胀,四肢伸直。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那头鼓鼓囊囊的大猪,竟然还能像一头熊腰虎背的巨兽宁死不屈地站起来,吓得人们一下子都散开了,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它仰起头,翘着尾巴跑起来。
杀猪的人笑着说:“它有多大本事,你叫它跑,看它能跑多远,我就不相信它能活过来。”
那头猪跑了几米就慢慢地倒下了,脖子上的刀口咕嘟咕嘟地冒着血泡,瞪着大大的眼睛恢复了平静,人们把它抬进那口水早已烧得滚烫的大铁锅里。
猪毛刮净后,吊在一个支好的架子上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孩子们好奇地站在周围,都争着要那个猪尿泡。高春林抢到后,就像吹气球一样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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