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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陈宏伟将中国传统小说的讽刺艺术同西方现代小说的“黑色幽默”传统相结合,在“官场小说”这一特定题材领域里发挥得游刃有余。这种改造过的“黑色幽默”式的写法,已经成为陈宏伟创作中一种挥之不去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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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如影随形》是作家陈宏伟的中短篇小说集。陈宏伟以“黑色幽默”的风格和高明的结构技法,展示了其在叙事艺术方面的独特才华和无限潜力。就对“生活”发现与表达的独特性以及艺术表现的成熟度而言,他在中、短篇小说创作方面的才华与能力无疑是出类拔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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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陈宏伟,男,1977年生,河南省光山县人。在《江南》《清明》《芒种》《青年文学》等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六十万字,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选载,另著有长篇小说《斜塔》。曾获第九届河南省五四文艺奖,首届大观文学奖。河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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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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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序:袁鹰1
序:对“荒诞”生活的“幽默”发现吴义勤1
一次相聚1
如影随形20
突围53
看日出67
蓝琳女士的大衣82
英雄95
一把军刀107
勾引119
爱吃薄荷糖的女孩128
柠檬奶茶149
千条计159
子夜落雪166
合影175
三角形的秘密189
威尼斯面具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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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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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岁生日即将来临的前一天,吴佳燕在心里黯然宣告了自己人生的失败。在“五一”节过生日并不是错,但如果说出来就有点矫情,哗众取宠。相比这次聚会,她的生日显得不值一提。车窗外是绵延的鸡公山余脉,青峰翠绿,空气清新,车上有人赞叹进入了天然氧吧,但她的心情却无法愉悦。从十多天前接到电话起,她兴奋了一阵,但离约定的日期越来越近,她陆续接到一些电话,心里就没了底气,犹豫地打起了退堂鼓。当她终于决定不参加时,聚会的地点从省会改在了鸡公山——她所在小城的一个著名旅游景点——她再找任何理由都搪塞不过去了。这毕竟是大家十二年来的第一次聚会。
她的失败感来自于婚姻,两个月前离异了,是她毅然决然提出的。司凡说:“燕子,真没看出来,你骨子里竟然比较‘二’。”她因为在自家床上捉住丈夫抱着他的一个女同事,愤然离婚。促使她如此果敢,并不是“二”,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孩子,彼此了无牵挂。这给了她勇气,丈夫也坦然同意,似乎婚姻对他也可有可无,甚至期待已久。离婚后她连共同的房子都没要,她觉得那套房子——脏,尤其是卧室,想起来都恶心,也不想再跟夫家有任何纠缠。她心灰意冷地搬回家跟父母一起住。父母在浉河岸边有一处古旧的独幢房子,前门临街,后门临河,中间有一个天井般的院落。河岸边是石头砌筑的旧城墙,长满斑驳陆离的青苔,枝蔓缠绕的青藤,还有几棵树冠如盖的合欢树。这是她成长的地方,搬回来过一种蛰居的生活,她像是重新找回了自我。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但是在别人看来,她像一个弃妇。就算是她决然要离的,弃妇的帽子还是戴定了。
司凡说:“哪个男人没点儿破事啊?你太较真了!”她心里笑笑,也不想多解释。婚姻的事情,跟外人怎能道得明白?费口舌去澄清,才是较真呢。她俩上学的时候是闺蜜,毕业后失去了联系,直至上个月在一个社交群里不期然地偶遇。“我们很多老同学都联系上啦,唯独找不到你。”司凡惊叹说,“知道吗,刘备说,‘班花’不在,我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吴佳燕说:“不要提他,我想骂人。”司凡笑说:“哈哈,还没原谅他?在他心里,可一直把你奉为女神。”吴佳燕默不作声,心里却觉得虚幻,曾经的记忆已变得隔膜,自己都无法接近。聊到她的现状,司凡问:“你现在都在干什么呢?”吴佳燕回答:“宅,我把自己宅了。”之后没几天,司凡就打来电话,说大家议定要搞一次聚会。
那时她和司凡住同一个寝室,睫毛膏甚至粉扑都经常共用的,两人无话不谈。那时司凡天天叫嚷,我一个定要钓个花样美男!直到毕业她也没能实现。而现在打来电话,总惊叹于田君在做两万多元的美容套餐,张瑜竟然开着别克昂克雷,而褚艳丽的孩子,已经通过了钢琴八级考试,啧啧之声不绝于耳。吴佳燕听起来由胆怯,到倦怠,慢慢地就不想参加了。所谓同窗,大家像一群懵懂的小动物,在培育中心圈养了四年。毕业就如同被放归大自然,遁入不可控制、无法预知的森林。现在要搞一次聚会,她有一种野生动物被捉住的尴尬感觉,滑稽,充满挫败!而位于省会的大学,校名已经不复存在。甚至纵观学校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不断更名史。现在,它有了一个看上去更加高端,听上去更加唬人的名字,却让人更加陌生。她猜想这可能是大家同意更改聚会地点的原因。
当她终于同意参加聚会时,脑海里有一段隐晦飘忽的记忆苏醒过来。像是与她有关,却又似是而非。她装着随口一问:“聚会的发起人是谁?”司凡大大咧咧地说:“嘿,你绝对想不到,在上海的薛小白。”她心里陡然一颤,怎么想不到?只是不确信,她不敢预想十二年前的那一句玩笑般的誓言会成为现实。那时他们二十三岁,十二年以后的事情对他们来说遥不可及,难以预测。
鸡公山是个避暑胜地,夏季时吴佳燕偶尔上去玩玩,在浓密的林荫路上走走,看看散落在山间几十幢形状各异的美、英、法、德、俄罗斯等国的老别墅,听听从月湖吹来的风穿过树林的声音。就算一个人,她也并不觉得孤独,仿佛受到一种安慰。但前年鸡公山被政府打包交给外资旅游公司经营,门票陡然抬高两倍,与此同时政府管理部门从山上撤出,原始居民趁机四处私搭乱建,山上的自然风光遭受几番蹂躏,有种山河破碎之感,让人玩赏的心意渐冷,吴佳燕就再没上来了。聚会住宿地在美龄舞厅酒店,因抗战时期宋美龄在里面跳过舞而得名。盘山公路往返迂回,车子爬到半山腰时,吴佳燕感觉有点头晕,耳际闷闷地疼。她下意识地掏出一片口香糖放嘴里咀嚼,想靠着车窗的玻璃眯一会儿。但一闭眼,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就浮现在眼前。真奇怪,很多事情都忘记了,那件事她记得清清楚楚,连他说话时的表情都记忆犹新。
她在大学挺倒霉的,被班上一个怪人缠住了。他名字叫刘备荒,大约源于“备战备荒为人民”那句口号。他来自豫北农村,生得皮肤黝黑,五大三粗,走路带风,是个不折不扣的莽汉。同学们喜欢略去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喊他“刘备”,但他将这视作一种侮辱和冒犯,一喊他就恼怒。吴佳燕跟他说:“这不算起绰号,删掉一个字,相当于叫你的昵称。”他一下子像被施了魔咒,愣住了。“你,就是刘备。”吴佳燕莞尔一笑,翩然离去,留下他呆若木鸡。还真灵,他从此被驯服,顿悟般地接受了“刘备”这个诨号。吴佳燕觉得他挺好玩的,挺大的个儿,威猛中透着憨傻。但刘备从此将吴佳燕盯上了,正眼直视她,斜眼偷瞄她,余光注意她。看到她座位旁边没人,就蹭过去,若无其事地搭讪。次数多了,吴佳燕就不自在起来,一看到他就身子发紧。但刘备并没有其他出格行为,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开始留意躲着他。谁知刘备愚蠢透顶,他不敢冲吴佳燕表白,却趁她不在时,在班上大肆宣扬,他只喜欢吴佳燕,任何人都别跟他争,她铁定是他的马子!——那时大家热衷于看港片,学着把女朋友称作马子。吴佳燕知道后,气坏透了,在夜自习的时候走过去问他:“听说你到处说,我是你的马子?”刘备涨红着脸,嘴上却不置可否。吴佳燕痛斥道:“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副黑怪样子,你配吗?”刘备的脸顿时就变紫了,他紧握一只单拳,冲她晃了晃。吴佳燕说:“咋,挺有种的,你还想打人吗?”教室里的同学都不吱声,静等着看热闹。刘备怒发冲冠,“啊啊”叫着从座位上站起来,顺着人行道往讲台上冲过去,像遽然脱轨而失控的火车,一拳击在黑板上。他可能并不知道黑板是毛玻璃质的,“砰”的一声碎了。
故意损坏公物,学校让他赔偿五百块钱。他家里比较穷,那时他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不过一千元左右。为了筹钱,他周末去烩面馆里洗碗、拖地,挥汗如雨地干一天,只能挣十五元。他抛出了一句狠话:我认准了吴佳燕,任何人都别跟我争,否则就跟你玩命!
这句话如果是别人说的,可能只是一个玩笑。但刘备是那种脑子进水的怪人,他说的话由不得你不当真,让人脊骨后面蹿凉气。他的脸皮厚得近乎无耻,可怕的是,他自己却丝毫意识不到,或者完全不以为然。更可怕的是,这种狠话,他过一段时间就明里暗里在班上宣扬一次,像猝然爆响的炮竹,让班上的男生心惊肉跳。事实证明,貌似傻缺的刘备其实是个智者,他以这种冷血的方式将吴佳燕隔离了,让本来觊觎她的其他男生望而生畏,对她完成了一种形式上的侵吞和占有。他不需要吴佳燕喜欢他,就算恨他也无所谓,只要他喜欢她就可以了。他推崇这种单向度的爱情,乐此不疲,甚至大言不惭地说:“只有单恋才是真爱。”在别的女生把恋爱谈得天昏地暗时,最漂亮的吴佳燕却无人敢打扰,仿佛她名花有主,已既成事实。
吴佳燕意识到刘备的手段卑劣,却又无计可施。她被恶意架空了,完全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她并不是非得谈一场恋爱,只是觉得自己好无辜,而班上的男生,无疑都是胆小鬼。她感伤中发现,最稳定和可靠的安全感,原来是对自己的依赖。如此这般,她过着一种模糊而混沌的生活。
但是,在毕业离校的前夜,她从图书馆回寝室,在过一条柳树依依的小路时,冷不丁被人一把拉到了路旁。是他,一个平时她都不太注意的男生,身材瘦弱,还长着一颗虎牙,有一种孩子气。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浓烈的酒味儿,如果不是夜色掩蔽,他可能已经醉态百出。
“佳燕……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他站在树荫下,粗重地喘着气,“但有几句话,我想要告诉你……”
“小白,你……”吴佳燕一脸疑惑,觉得他有点冒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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