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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雪小禅说:“倾城必先倾心。而倾心了,一定是爱上一个人了。”这次让我们倾城倾心的是这本书的文字,浸透了情思的文字跨越了时间和空间铸了一座城,让我们在文字的城里,爱着、恨着、愁着、默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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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这本内容主要是汇集各种或古典唯美或凄美感人或跌宕起伏的古典风格爱情故事类类短篇小说。这里有一定的历史背景和资料的古代爱情故事;也有完全虚构式的古风爱情小说;有在摆脱封建礼教束缚的民国背景的爱情小说;还有传统家族的恩怨情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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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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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海上春泥手自翻 吾玉
013 合欢·离枝 瘦尽春光
018 缱绻西风独自凉 苏凝昕
022 长生为聘 扶笛
029 疏影横斜水清浅 苏九夜
034 倾城舞 木清心
040 三生三世蔻丹香 尤妮妮
046 相思无尽 瘦尽春光
049 明月何时照迷楼 蒙莎
059 凤凰于殇 白泽
065 海棠风里胭脂雨 樱桃芭蕉
071 贱妾 岳初阳
078 银海夜归人 杨千紫
085 杏花落·杜鹃错 雨微醺
091 百足之嫁 橘文泠
098 丑将 白泽
105 还珍记 橘文泠
112 甘蔗将军 吾玉
120 灵愿树 一枚酸枣
125 天眼 春风不解情
131 妖精只在夜里哭 漆雕醒
136 雪谣吟 浅悦幽然
140 碧空长·江湖远 双瞳剪水
146 江湖任我贱 颜无色
153 潜伏在厕 时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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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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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春泥手自翻
吾玉
十二月,岁更始,可长歌可醉饮,唯不可离去。
段渠迎娶表小姐的时候,息宁月正坐在房里换衣裳。
耳边是喜庆的锣鼓鞭炮声,一如一年前她嫁进段家来一样。
却比她那时热闹了百倍还不止。
毕竟,在众人眼中,段渠如花似玉的表妹与她这个海上女贼头,到底是不同的,待遇天差地别也在意料之中。
可笑一年前刚进门时的她气还太盛,在海上领着一帮兄弟,当霸主当惯了,一时遭遇冷落还转不过来,拉着段渠的衣袖问:“不是说中原有闹洞房的习俗吗?为什么咱们家冷冷清清的?”
那时她用的已经是“咱们家”,却不知道,段家上下包括老太君,私下是用怎样的眼神打量她,更别说把她当自家人看待了。
成亲不久后,她去给老太君请安,特意带上兄弟们捎给她的海产,又记着段渠的嘱咐,张嘴就喊:“奶奶。”
也许是她声若洪钟,把老人家吓到了,及至被请出门时,她也不见老太君回她一声,更别说有个笑脸了。
那包她精挑细选,仔细包好的海产,隔天就在府里运出去的一车垃圾里发现。
她不嫌脏地一把捞了出来,心疼不已地去找老太君,老太君却闭门不见,*后倒是表小姐琴贞出了房,穿着一袭纱裙,对她细声细气道:“表嫂,奶奶吃斋念佛,不能碰这些的,她说……要你以后少杀些生,莫再造孽……”
她一口气堵得上不来,还好段渠及时赶到,好说歹说将她拉了回去。
回去后她对着那包海产发呆。
所谓一厢情愿,自取其辱,不过如此。
久而久之,她也就看开了,她从海上千里迢迢跟着段渠来到中原,只要段渠一心一意待她好,别的有什么好在乎的?
可就是那个曾经握紧她的手,当着海上的满天繁星,许诺白首不相离的男子,如今却在前厅,欢天喜地地迎娶另一个女子。
才只有一年,她从东赤海到段家,才仅仅一年。
息宁月叹了口气。
伸手将马靴的*后一颗铆钉扣上,她弯腰开始去箱底找自己的长鞭。
也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哭腔的声音由远至近地传来:“夫人,少爷和表小姐在拜天地了……”
是息宁月的贴身丫鬟俏儿,段家**对息宁月忠心耿耿的人。
她是急着来“通风报信”的,甫一见着息宁月的装扮,人就傻了眼。
大红衣裙,散下了为人妇的发髻,银带束腰,长鞭在手,俨然又恢复成了一年前刚来段家时的模样。
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俏儿忽然慌了,上前就抱住息宁月的腿:“夫人,你可别冲动啊!”
息宁月失笑,轻轻推开俏儿。
“俏儿,你以后要学厉害点,莫再叫人欺负了……”顿了顿,“我会想你的。”
没头没脑的话还没让俏儿回过神来,息宁月红袍一甩,已经出了房门,昂首大步向前厅走去。
息宁月的到来,打破了一室欢喜热闹。
段渠正与琴贞拜到第三下,余光瞥到那袭红袍,身子僵住。
踏着所有人的目光,息宁月一步一步走了进来,旁若无人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口饮尽。
满堂噤若寒蝉,琴贞也颤着手掀了盖头,惊恐地望向息宁月,缩在段渠身后瑟瑟发抖。
息宁月暗自好笑,口中的酒却苦涩地滑入喉中,瞬间占满了心田。
“好了,你的喜酒我也喝了,”一抹嘴,息宁月走上前,向段渠拱手一笑:“段渠,咱们好聚好散,我要回东赤了,这是给你的休书,收好了。”
说着,一纸休书携风向段渠迎面飞去,段渠措手不及,颇有些狼狈地接了下来,脸色煞白一片。
“字是丑了些,却好歹也是你一笔一画教出来的,以前还老埋怨你成天教我念那些酸诗,不过现在想来倒有一句说得好:‘你若无情我便休’……”
不紧不慢的声音里,息宁月脸上始终带着笑,漆黑的眸光下,一身红袍却衬得她明艳逼人,不可方物。
还不待段渠开口,她已然拍拍手,拂袖转身:“段渠,我走了,后会无期。”
挺直背脊头也不回,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震得宾客们纷纷让出一条道,躲在段渠身后的琴贞松了口气,却明显发现段渠身子一颤,捏紧休书的手骨节发青。
万里长空,海风呼啸。
息宁月回到东赤的那一天,所有海船一字排开,长长的鸣笛声划破天际,弟兄们将她团团围住,欢呼雀跃。
听着那一声声久违的“大姐头”,望着那蔚蓝壮阔的海面,息宁月一时豪情万丈,眼眶却不觉湿润了。
她一步步走进人群中,迎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走向那道挺拔的身影,一头扎进他怀中,泪流不止。
“白塔,我回来了。”
海风一下一下拍打着船身,呜咽作响,她长发飞扬,耳边仿佛又响起段渠的声音。
那日她离了段家,驾马出城至西郊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急唤,回首望去,竟是喜服凌乱的段渠快马追了上来。
她瞳孔微缩,心跳如雷。
翻身下马,漫天柳絮纷飞间,他们遥遥相望。
段渠喘着气,胸膛起伏着到底开了口,却是一句:“我,我……来送你一程。”
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猛地握紧长鞭,呼吸一窒。
也许她永不能忘却那一幕,隔着眸中升起的水雾,她望着段渠笑了,声音缥缈得不似自己的:“段渠,你早点说当初娶我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我好歹在东赤也有海上鹰的名头,你去打听打听,我息宁月绝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阿宁,我……”像是生了愧疚,段渠眸含悲怆地想要上前,她却扬鞭在地上狠狠一抽:“站住!”
往日誓言犹在耳畔,讽刺得像个笑话——
“请东赤的海神明证,我段渠今生今世只爱息宁月一人,如若负心,便罚我葬身大海,尸骨无存,与风浪长眠。”
所谓天长地久的今生今世,不过只换得今岁今时的一段荒谬。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眸终是染了凄色,一鞭子朝段渠抽去,啪的一声,在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转过身,再不去看他,掠袍上马。
“滚吧,你挨了我这一鞭,我们便恩断义绝,两不相欠了。”
骏马奔腾间,她听不见身后段渠的声声呼唤,听不见自己纷乱如雷的声声心跳,脑中只有那些忘不掉的曾经,一遍遍地回响在耳畔——
“我叫段渠,问渠那得清如许的渠。”
“海上的女子都似你这般豪放吗?”
“阿宁,你当真愿意舍弃一切跟我走?”
那个傻木头,不知道东赤海神的誓言不能随便发吗?她狠心抽他一鞭,了却誓言,是到底不忍心看他日后葬身大海的。
只可惜……伸手抚上腹部,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哀伤。
她可怜的孩子,注定一出生就没有爹了。
那个欣喜难眠的夜晚,她好不容易等回了陪老太君去上香的段渠,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已先对她开口,一脸疲倦:“阿宁,奶奶要我娶贞贞,我拗不过……只能委屈你了。”
段渠在两年前出海来到东赤寻药,被抓到了息宁月的船上。
彼时那张文雅俊秀的脸涨得通红,拼命挣扎着不愿跪下,嘴里嚷着:“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怎能跪海盗!”
那义正词严的模样叫息宁月一眼就看中了,扑哧笑了出来,红袍一甩,上前拂开几个手下,一把揪住段渠的衣领,瞪大眼做凶神恶煞状:“你可知我是谁?又知不知道你带人擅闯的这片海是谁的地盘?你就不怕我们这群海盗烧了你们的船,扣下你们的人,叫你们有命来无命回?”
段渠的脸色渐渐发白,息宁月瞧着有趣,憋住笑冷冷道:“那么现在,大少爷,你是跪还是不跪?”
此后每每回忆起这段初见,息宁月都会笑得前仰后合,而段渠则会恼怒地去堵她的嘴,一旁的白塔皱眉不语,看向段渠的目光深含厌恶。
那时的息宁月*后到底绷不住了,听着段渠“一人做事一人担”,有如托孤般的“遗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却被白塔不悦地拉开了:“阿宁,别闹了,扣下货物,将他们赶出东赤就是了。”
他们要放人,却没想到段渠那富贵少爷不愿意走。
段家世代从商,富甲一方,此次段渠出海*主要的目的不是做生意,而是想为家中祖母求一味灵药,治愈那多年不愈的眼疾。
所谓的灵药,其实是东赤海一种珍稀海鱼的骨胶,这种鱼却是极难捕捉,千金难求。
段渠看起来文文弱弱,却不想是个倔强性子,梗着脖子死不松口,说不得到骨胶绝不回去。
息宁月也来了兴致,挑眉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那就委屈段大少爷留下来给我这海盗头子打杂了,什么时候叫我满意了,什么时候我就帮你去捉鱼取胶!”
就这样,即使白塔极力反对,段渠也还是留了下来,伴在息宁月身边。
这一留,就留了大半年。
从*初的水土不服,到逐渐能适应海上的生活,到*后甚至能融入息宁月的海盗帮,做个像模像样的教书先生。
他开始发现他嘴中的“海盗”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凶暴残忍,相反在东赤他们备受爱戴,驰骋大海,庇佑四方渔民,赶走外来势力,是当地人的守护神。
而海贼头息宁月更是有海上鹰之称,在东赤人心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但她对段渠却总是凶巴巴的,使唤来使唤去,连段渠吃不惯新鲜的海产,也非要逼着他吃。
“你吃不吃?再不吃我就叫白塔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段渠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人蛮不讲理!”
息宁月摊了摊手,笑眯眯道:“谁要和你讲理?那是你们读书人干的事,我们海盗可不需要讲理。”
等到段渠被迫吃了一大盘,扶着桅帆上吐下泻时,有人凑了上来,啧啧羡慕道:“段公子你可真是好福气,我们大姐头还从没对人这么好过!”
段渠怪叫着抬头:“她?她对我好?”
“是啊,正所谓入乡随俗,我们海上有不成文的规矩,大家伙同吃同住,尝过本地的海产才算一家人,东赤的海神才会保佑你平平安安,大姐头昨儿个亲自帮你捞了一大盘,料足味美,自己一口都没吃全给了你,还嫌对你不好?”
段渠怔住了,耳边恰巧传来息宁月爽朗的笑声,抬头一看,那身大红袍正站在船头指挥水手们扬帆起航。一头长发随风飞扬,灵动的眼眸粲然若星,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明艳逼人。
不知怎么心头一跳,段渠赶紧垂下眼睛,从未有过的感觉汹涌而来,那些话还不停回荡在耳边:
“尝过本地的海产才算一家人,才算,一家人……”
远处海鸟飞过,碧海蓝天,水面波光粼粼。
段家得罪权贵,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时,息宁月正在白塔的悉心照料下安胎。
几乎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手边的碟盘打翻在地,支离破碎。
一张脸瞬间惨白无色。
还不待息宁月抽鞭出门,白塔已一把拉住她,忍无可忍地怒吼道:“阿宁,段家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息宁月身子微颤,两只手抖着抖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是啊,没有关系了,他娶了别人,她休了他,曲终人散,还有什么关系呢?
可为什么午夜梦回时,梦中总是会出现那袭青衫,那张不变的*初容颜?
各种各样的画面交织成了一张网,把她牢牢缚在中央,挣脱不得。
他骂她野蛮,她气得揪住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呆木头,我只对你一个人野蛮,你究竟懂不懂?!”
阳光下,他给她画像,画中人红袍长鞭,叉腰远望海平线,威风凛凛的模样,她心里欢喜,却故意挑刺:“凶了点,我的侧脸还应当再柔和些。”
他却摇摇头,抱着画像慢吞吞道:“丹青绘制*忌虚假,当讲究实事求是……”
有一日海上风暴突起,惊涛骇浪间,她和兄弟们奋力与天公相斗,他却忽然从船舱里拱了出来,挤到她身边,大雨中嘴巴张张合合,不知想说些什么。
她急得一瞪眼,甩开他:“添什么乱,快滚进去,小心被风刮走了你!”
事后她问他,他却如何也不肯说了,她作势拿鞭子抽他,他情急之下才泄露了心中秘密。
原来竟是从未见过那样大的风暴,以为会遭遇不测,抱着翻船前好歹见她*后一面的心思,说出心底话不让自己留遗憾。
那些朝夕相处间不知不觉滋生的情愫,在海面上漂荡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中,早已悄无声息地占满了整个心……
她从没见过他那样语无伦次的样子,白皙的脸上都染了绯红,似乎又在恼怒自己,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她扔了长鞭,叫了声“呆木头!”,一头扎入他怀中,笑得满眼泪光,是平日从未有过的似水柔情。
梦境的*后,是东赤的满天繁星下,他在她耳边许诺,一字一句,温柔得不真实。
他说:“阿宁,你愿意跟我走吗?”
梦境戛然而止,她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气。
海上的夜晚黑得叫人绝望,冷风一下一下拍打着窗棂,她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后,忽然捂住脸,泪如雨下。
像是白日里所有的伪装都在顷刻间崩塌,夜阑人静时,只有刻入骨髓的寒。
当息宁月与白塔领着一批兄弟杀入法场时,她心跳如雷,并不是出于害怕,只是因为要再次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了。
一鞭子抽飞眼前的官兵,息宁月飞身掠上行刑台,直朝段家一排囚犯奔去,脱口而出便是一句:“夫君别怕,我来救你们了!”
瞅准中间那个清瘦身形,她一把掀开头套,脸上的神情却瞬间凝固,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回过头大声厉喝:“上当了,兄弟们快撤!”
可是为时已晚——
刷刷刷,机关一触即发,行刑台上一众假犯人四散逃窜,一个牢笼从地而升,还不待息宁月抽身而退,已在电光石火间将她牢牢困住!
不远处的白塔看见这一幕,目眦尽裂:“阿宁!”
混乱不堪的局面中,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正是息宁月心心念念的段渠!
段家老小跟在他身后,叫官兵护得严严实实,监斩官下了台大步流星地走到段渠身边,抚掌大笑:“总算抓到这东赤女贼头了,段老弟,你是功不可没啊!”
息宁月霍然抓住栏杆瞪向段渠,难以置信。
一场“官匪大战”就此结束,四周埋伏好的官兵纷纷制住了东赤的人,这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
可笑的是,他们拼死来救的一家人就躲在看台后,将这出戏欣赏得淋漓尽致,而满身血污的戏中人却浑然不知。
隔着牢笼,息宁月不住颤抖着,死死瞪向段渠,嘴唇都咬出了鲜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段渠俊秀的一张脸惨白如纸,无数难以言喻的情感闪过眸中,悲痛、愧疚、无力……却被身后一声娇呼突然唤醒:“夫君,奶奶晕倒了!”
昏暗的地牢里,息宁月脱下了那身艳丽的红袍,换上了灰扑扑的囚服,披头散发,脸色苍白。
牢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木然抬头望去,竟是一袭青衫的段渠。
息宁月眨了眨眼,眸如死灰。
段渠尽量抑住紊乱的呼吸,声音却还是抖得不像话:“阿宁,我……来看你了。”
息宁月长睫微颤,却依旧是面无表情,似一口枯井。
段渠喉头滚动下,一步步走近息宁月,涩声开口:“你放心,我……我会救你出去的。”
那个纤秀的身子听到这才终是有了反应,却是一点点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望向段渠,四目相接了许久,*终笑了:“段渠,我果然很好骗是不是?”
刚关进地牢不久,琴贞就来了一趟,却是隔着铁栏不敢进来,只在外头细声细气地说话,委婉地告知了她与那帮兄弟的命运。
原来是很久以前在东赤的一次海上抢劫,他们劫了一艘擅闯禁区的官船,还狠狠教训了那飞扬跋扈的贪官,却并未伤人性命,岂料是放虎归山。
那贪官回去后怀恨在心,等到品级一升再升后,终于抓住机会向上头请旨剿匪,却不知从哪打探到段家与息宁月的关系,这才布下了这场局,不费一兵一卒,擒贼又擒王,既解了气,又为朝廷立下了大功。
他在府上设宴款待段家老小,段渠当仁不让地居于首座,这其中的交易可想而知,而等待他们这群海盗的,却是即日问斩的消息。
琴贞*后对她嘤嘤哭诉道:“姐姐,你别怪夫君,他也是身不由己……”
“你说好笑不好笑,我为什么要怪你?”地牢里,息宁月望着段渠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和我,又有何干系?”
这话一出,段渠整张脸都煞白了,息宁月却仍在笑,笑得眼眸染了凄色:“身不由己?你如果想要我的命直说就是了,何必连累别人?你段家七十六口人的命是命,我东赤那帮弟兄的命就不是命?你可知他们的妻儿还在海边等待,却再也等不回他们了……”
说到“妻儿”,息宁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抚向腹部,如暗夜里的幽灵般,对着段渠凄凉一笑,乱发下的脸颊惨白不堪,声似鬼魅:“你大抵不知道,我腹中的孩儿已有四个月了,可他却再没机会出生了,因为他的父亲,他一眼都不曾见过的父亲,亲手将他推入了地狱……”
饱含凄凉的话还未说完,段渠已是脸色大变,身子颤抖着,脚步踉跄间上前就要搂住息宁月,却被她厌恶地闪身一避,不防抱了个空,一袭青衫跌跪在地,血红了双眼。
“阿宁,阿宁……”段渠像再也支撑不住,指甲死死扣入地面,从喉咙里传出一声声压抑的痛呼,滚烫的泪水重重砸下,胸膛起伏间,似是痛至了极点。
息宁月却只望着段渠笑,倚在昏暗的角落里,笑得残忍至极。
她看见段渠恸哭,泪水流过白皙的面颊,竟带出一道浅浅的鞭痕,不由一怔——
是那一日她策马离开段家,在追出来的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心头一动,息宁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上了段渠的眼角。
青衫一颤,段渠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息宁月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我那时真傻,一心想让你摆脱毒誓,却没有想过你随口说的话哪能当真……不过也好,下辈子也带上这个印记吧。”
段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挪几步挨近息宁月,激动地正要开口,息宁月却已接着道:“这样我就能认出来,远远避开,再也不要遇见你。”
如遭五雷,段渠震在了原地,遍体生寒。
那语调不轻不重,却像有一万根针,密密麻麻地刺入他心间,叫他肝肠寸断。
这一定是他一生中听过的*残忍的一句话。
如果还有下辈子,她再也不要遇见他。
刑期定在十二月,息宁月靠着墙,夜深人静时,忽然想起段渠曾经教她唱的岁历歌。
那些依稀可辨的回忆中,他揽她在怀里,哼出的旋律久久长长,每一个月份唱出来都是一口醉人芬芳,她学得痴迷不已,却独独不愿唱十二月。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摇头,她说,十二月太哀伤,他们不要唱十二月。
他笑她迷信,还是哼出了那段旋律:“十二月,岁更始,可长歌可醉饮,唯不可离去。”
旋律入了耳,上了心,即使如何想要忘却,却始终记得清晰。
月光透过天窗投射进来,阴寒的地牢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息宁月竟不由轻声哼出了这首岁历歌。
哼到十二月时,她喉头有些哽咽,竟再也唱不下去了,却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接着她唱了下去,温柔得似在梦里。
息宁月蓦然站起,牢门打开,月光下走出一道身影,青衫落拓,眉目如画。
空气中传来似有若无的绮罗香,丝丝缕缕钻进她的心房,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摇摇欲坠间,息宁月只以为自己当真身在梦中……
既然是梦,那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她抓住眼前人的衣袖,委屈得像个孩子,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全无平日半点威风,将*脆弱的一面彻底显露了出来。
“夫君,我想不通,你为何要娶别人?你为何要设计害我?你原来在海上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吗?你怎么忍心骗我,我想不通……”
颠三倒四的嘤咛中,昔日叱咤风云的海上霸主此时就像个无助的孩子,头一回露出那样凄惶无助的模样,看得段渠心如刀割。
他强忍住热泪上前,一把将意识模糊的息宁月拥入怀中,紧紧得再不愿松手。
袖口的绮罗香弥漫在空气中,愈发浓烈,守在门口的俏儿事先服过解药,此刻不住在心中祈祷着一切顺利,保佑她苦命的夫人平平安安……
段渠搂着息宁月,在她耳边柔声哄着:“阿宁,我的好阿宁,睡一觉就没事了……不会有十二月,我不会让你离去,绝不会……”
像做了好长的一场梦,昏昏沉沉中,息宁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竟发现朗月繁星下,自己已身在白塔的背上,大风吹过她的长发,身后是山下的牢狱,火把无数,兵甲声急。
她脑中乱作一团,只听到白塔嘴中不停念叨着:“别回头,别回头,阿宁我会带你回东赤,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头越来越重,她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想不起今夕何夕,只是回头望去的那一眼——混乱喧嚣中,大火突然蹿起,远方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火光瞬间照亮了整片夜空——灼得她眼眸一片赤红。
她忽然慌得不行,脑中却混沌不清,只能按住心口,死死地抓住白塔,语无伦次:“好痛,白塔,为什么,为什么这里好痛……”
痛得呼吸不过来,像有什么抽离出了她的生命。那莫可名状的被抽离的东西都融入火光映照的半边天中,又随风消散,再也拼凑不完整。
万里无云,海鸥翱翔,无边无际的海面波澜壮阔。
这是海上鹰之女息宁渠的三岁生辰,所有海船长声鸣笛,欢喜热闹。
息宁月牵着女儿站在高台上,望着下面的庆宴,红袍猎猎,威风凛凛。
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昂首望向她,她扬眉一笑,把手边女儿径直向下一抛,引得众人齐齐惊呼,她却笑得爽朗:“去吧,去找你干爹玩!”
人群中的白塔身形似风,一把接住吓傻了的息宁渠,仰头冲那身红袍大吼:“你就缺德吧阿宁,早晚有一天渠儿不认你,把你扔到海里喂鲨鱼!”
息宁月拍掌大笑:“那我可等着呢,若连这点胆识都没有,怎配做我海上鹰的女儿?只是某人可别打歪主意,提前把我家闺女拐走就好!”
满船笑声四起,愉悦的气氛荡漾在海上,水面波光粼粼,映照着蓝天白云。
不知不觉中,又是一年春天。
息宁月在三年前生了场大病,醒来后便忘记了许多事情,她*觉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嫁了人,还怀了孕,像是从天而降的大意外,惊得她合不拢嘴,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白塔告诉她,她的丈夫在一次海难中殒身,她悲伤过度,一病不起,许是病中烧糊涂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听着听着,白塔的声音却忽然低了下去,脸上明明带着笑,却又哀伤莫名。
“忘记也好,忘记就没有痛苦,就能开始新的人生……”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末了,推了一把白塔,促狭一笑:“我还以为我会嫁给你呢,我可记得你以前说喜欢我来着……”
白塔拿开她的手,哭笑不得,转过身却捂住了眼睛,像是被阳光刺到了。
孩子生下来后,认了白塔做干爹,息宁月曾问过他,为什么要给女儿取名叫息宁渠?她觉得不好听,一点也不爽利。
白塔抱着那时还在襁褓中的小婴儿,笑道:“‘问渠那得清如许’,不是挺别致的名字吗?”
息宁月哈哈大笑:“你几时变得这般文绉绉的?”顿了顿,她歪头细想:“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白塔心头狂跳,不可抑制地就要脱口而出,却到底忍住了,同船上其他被打好招呼的兄弟一样,绝口不再提那个人。
那个他曾*瞧不起的人,一袭青衫,手无缚鸡之力,却在那个生死关头,给了他**的震撼。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夜,段渠将昏迷的阿宁交到他手上时的神情,俊秀白皙的面容在月光下,一字一句说得极其吃力,他说:“拜托你,好好照顾阿宁,照顾她腹中的孩儿……”
白塔从没见过,一个人决然赴死的背影,能那样落拓,那样平静。
而那些沉浸在岁月长河中的真相,将随着风的离去,长眠于地,永不会被人知晓。
没有人知道,段渠有多爱阿宁,爱那个海上一颦一笑,潇洒豪气,却会在他怀中悄悄红了脸的阿宁。
他故意答应奶奶娶表妹,只是为了赶走她,因为那时已有风声传出,有他得罪不起的权贵,旁敲侧击,要他交出爱妻,“大义灭亲”。
他思前想后,强忍悲痛,只得出此下策。
他*了解她的性子,把话说开明明白白地劝她走,她是绝不会走的,若是知道他会因此获罪,或是奸人以他威胁,她说不定直接就自投罗网了。
并且他知道她在段家过得不开心,她是属于东赤的海上鹰,他却自私地折断了她的翅膀,如今他只盼她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天地,不再为任何人所缚。
于是他娶了表妹,“背叛”了她,看着她掏出休书,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段家大门。
可天知道他有多么舍不得,他发疯似的追出去,快马赶上她,却在她期待的眼神中,只能无力地说出一句:“我,我……来送你一程。”
她抽了他一鞭,回去后他堂也不拜了,抱着酒坛喝得昏天黑地。
本来就是一场戏,他没骗她,从头到尾他只爱她一人,心里从未容下过其他女子。
他不让琴贞为他上药,那是她留给他**的印记,也许他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只有这样,他才会保有*后一丝自欺欺人的错觉,觉得她还在他身边,从不曾离开过。
当意料中的登门问罪到来时,他并无畏惧,他放走她时就想过后果,他愿一人承担——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知琴贞关上房门和那梁大人说了些什么,出来时,梁大人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孺子可教也”。
等到那场局设下时,他才终于明白梁大人眼中的赞誉是为何意,一切都是琴贞出的主意,将他的私放说成欲擒故纵,并以他的名义献上妙计,只为一网打尽那帮东赤匪徒。
事情发展到*后,已完全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段家老小被请至一处别院,名为配合设局,实是软禁交易,直到成功捉到海上鹰及其同党为止。
他痛不欲生,那日在看台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身红袍闯入法场,一路杀去,口中还高喊着:“夫君别怕,我来救你们了!”
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冲出去了,却被身后的琴贞死死拉住,“想想奶奶,想想段家!”
他看着她被困牢笼,直到那一刻才挣脱看守的官兵,跌跌撞撞地奔了出来。
可他却只在她眼中看到恨意,刻骨的恨意,看得他心头大悸。
他到底将一切都弄砸了,他是世上*没用的人,他对不住她,对不住他一直想悉心呵护的姑娘。
十二月,岁更始,可长歌可醉饮,唯不可离去。
她的刑期定在十二月,他握紧双拳,在心中立下血誓。
他不会让她离去,不会让他们的孩子无法出生,他会让她忘记他,忘记所有的痛苦,重新开始一段美好的人生。
纵然她的人生里再不会有他,她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他也无怨无悔。
他唯愿她好,唯愿她一辈子平安喜乐,做东赤*潇洒自由的海上鹰。
他将她托付给了白塔,而自己则与换上囚服的俏儿将官兵全部吸引过去,洒满火油的地牢一点就燃,他在大火扬起的那一刻,问俏儿怕不怕。
俏儿泪光闪烁地摇头:“只愿夫人海阔天空。”
纷纷扰扰彻底湮灭在了那场滔天大火中,前尘往事消散如烟。
一场大案就此盖棺,不了了之,只得卷宗上寥寥数语:青州人士段渠劫狱,与东赤女匪烧死狱中,始成焦尸两具,不辨彼此。
阳春烟景,*是迷人。
海上的春天来得不早不晚。
息宁月在房中收拾衣裳时,不知怎么翻出了一幅画像,画像有些年头了,画中人竟然是一身红袍的她。
泛黄的画卷上,她手握长鞭,立于船头,侧面的轮廓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捧着这幅不知何年何月的画像,她心头一动,似乎依稀听人说过,她逝去的丈夫很擅丹青。
风拍窗棂,她望着画像许久,不知怎么,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
模糊不清的记忆中,像是很久以前,也是一个午后,好像有人握着她的手,在铺陈开的宣纸上,一笔一画地写道: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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