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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无雨无晴

書城自編碼: 2608587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者: 石孝义
國際書號(ISBN): 9787201094267
出版社: 天津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5-08-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72页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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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没有人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赫拉克利特

这是一本创新日记体小说,让你邂逅终将逝去的青春与爱情。

《挪威的森林》一样的清纯真挚,少年维特似的淡淡忧郁,有在《在路上》一样的豪放不羁,像致青春一般的无怨无悔!
內容簡介:
这是一部以日记体格式书写的青春爱情小说,小说以祁方的爱情故事为主线,叙述了他的两段铭心却无果的爱情,全篇以荒谬的故事结构进行螺旋式的推进,最终以悲剧性的故事结尾。小说以上世纪九十年代为背景,多侧面地展现了与祁方同处城市底层的一群“七零后”们朝气、阳光、单纯、热烈的个性,以及那个时代青年们的爱情、追求与生活。
關於作者:
石孝义,生于甲寅年清明前十四天,天津土著。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混迹文字江湖十余载,不以卖字为生却以鬻文为业,曾先后在百余家杂志报刊上发表小说、散文、杂文、报告文学、随笔几百万字,曾被收入《中国现代散文家大辞典》。
继《冷酷总裁的双面爱人》、《亦吻初晴》、《就爱心欢》后,《念念情深》深情来袭!

世界上最深沉的爱,莫过于分开以后,我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
內容試閱


二十年前的事了吧!

嘟嘟去外地参加大学生军训去了,家里除了猫,就是满屋子的阳光。上周出的湿疹虽说好得差不多了,可大夫说还是不能出去,尤其是不要见风,所以我在这个春天里就有了一个难得的闲暇待在家里,一本本地翻看他当年留下的那一大堆日记。随着他的每一个文字,一步步地重新回到那个曾属于过他,同样也属于过我的,那个简单而阳光的20世纪90年代。他就是我的一个往事,一个曾令我无比心伤、痛苦、憎恨却又是无比爱恋的情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短暂得就像是一颗流星,稍纵即逝,但他却将无悔的青春、纯真的爱情毫无保留地馈赠给了那个年代,还有那个年代的我,我们!

当我翻开他的日记的一瞬,那一幕幕的往事就像一个失散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奔跑而来。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熟悉,于是从一个午后开始,我孤寂的屋子里就又多了一个他,和眼泪!




9月6日 天气晴

下午下班后,当夕阳斜照进窗子的时候,这时坐在窗前看风景是一天中最为惬意的事了。办公室即是画室,凌乱的画具,凌乱物合成的气味在夕阳下仿佛被包裹成一幅西方17世纪的油画。虽令人压抑却也令人兴奋。窗外高高的农行大厦被夕阳照射得仿佛一块耀眼的墓碑。我的思绪总是喜欢在那片光亮的色彩中上下沉浮。胡茵说我坐在窗前的样子就像是罗丹的“思想者”(罗丹生前著名的雕像,死后放置在他的墓前)。

我就是在这无尽的遐想中,被告知晓惠结婚的。这多少有些令我惊讶,可冥冥中又感觉一切又都像是在意料之中似的。内心的酸楚像煮开的沸水一样慢慢地涌起来,我不想用逃避去麻痹自己,所以在心里一直重复着,这个结果是真实的,同样也是必然的。我木讷的表情似乎招来了胡茵的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带来的这个消息像一块扔进无底深渊的石头一样,半天也见不到回音。于是她追问了一句:“怎么会是这样呢?我只知道你们有三四个月没有联系了。可没想到她转眼就结婚了……”胡茵说话时一直瞪着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我。那刻的我似乎除了全力掩饰自己的尴尬与一丝慌乱之外,根本就没有时间来思考晓惠和我的誓言是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作废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填写下一份新的誓言的!

屋里的沉静持续到夕阳褪尽,胡茵静静地站在画案旁像玉雕一样守候着我。我能感觉出她眼睛里的关切和怦怦的心跳。松节油、墨汁、颜料与白矾混合成的气息不断地麻醉着我的思绪,一切仿佛又都回到了过去,那间曾伴随着我们共同生活了四年时光的画室,邋遢、混乱、还有些阴暗。我和晓惠就是从那里的最后一年开始了我们的“爱情”的。好像也是这个时间……

夜开始沉下来了,像块黑铁一样重重地垂直压下来,令人窒息,我本能地狠吸了几口气,想把那本能的慌恐驱赶出去,可意外的在那熟悉、混浊的气味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丝女人香水的气味。胡茵啊!她一直在。她那无声的存在让我猛然感觉她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我侧头看着她,她是一直在定定地站着,注视着我,我不知道我在这段忘记了知觉的时间内是不是表现出一副令人讨厌的痴态来。

“一起出去吃饭吧!金勇今天发工资。下班时刚刚打电话来。他说,西街口新开张了一家火锅店。”

“不了,你们去吧。”

“那算了,我告诉金勇也不去了。”

我摇摇手:“不用,你们去吧,真的不用,我没事。”

胡茵犹犹豫豫地往外走,站在门口时我看到她又迟疑了一刻才噔噔噔地下楼了。我的思绪追踪着她的高跟鞋声一直消失到楼外,才像落潮的海龟一样慢慢地独自爬回来。那一刻我忽然有一丝失落,又自责着自己:“为什么要让她走呢!为什么?”



我和晓惠的恋情起源于一次谈话。那是大学毕业的前夕,她正在和章杨失恋的边缘上,我和章杨是好朋友。全班都去看一部进口大片去了,于是天缘做合,给了我们两人这次机会,实际上机会天天有,可感情这东西,有时真的需要一种点燃。那晚更巧的是又忽然停电了。于是便给这次相恋增添了一层情调,我后来一直以为那晚的月亮绝对是最好的媒妁。那晚她一直背对着窗户站着。我对着她和月光进行了一次淋漓尽致的演讲。从人生到现实,从友谊到爱情……她就一直静静地聆听着,一言不发,表情平静却又像是若有所思,而我则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演讲之中不能自拔,终于不知是哪颗火星点燃了她。在第二天的晚上,上晚自习时,当人们正潮水般往楼里涌的时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楼群梯口,像一块礁石一样坚定地伫立着。看到我的一刹那她的眼睛里好像湿润了。女人都是种情感动物,我在那一刹那一下子心领神会,可马上我又意识到如果不果断处理,任由她的感情泛滥下去,很有可能就在这人潮涌动的楼梯口上演一出“尴尬至极的爱情闹剧”,于是我及时冷静地给了她一个暗示,示意她不要在这里说话,换个地方。

那晚她好像一直在哭,为什么要哭,我一直不理解。女人为什么在表达感情时总要哭,好像没有这个表现,情感就不真实似的。从她贸然地闯进我的生活,到又无声无息地离我而去,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之间好像一直就保持着第一次她向我吐露感情时的程度,随后就再没更深的发展。感情这东西有时真的很怪,升起时像低空的云层,瞬息间便形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当你期待着下一个结果出现时,它却无声地消失了。

9月10日 天气晴

胡茵在馆里教民乐。她的屋就在我的头顶上,每天累了我靠在椅子上仰头闲想时,便会听到头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嗒嗒声。像木屐却又比木屐稍稍显得沉闷些。有时,一串不长的声响响过之后是略微的停顿,随后便会原路返回,于是我便瞪着屋顶遐想:这大概是她在倒水吧,有时想着会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想跑上楼去看个究竟,但往往又总是马上让自己这种孩子似的行径给逗笑了。有时,那声响只是一种没有节奏的或重或轻地轻响,于是又猜想着,她大概是正在听着什么音乐,闲得无所事事了在用脚打着拍子。于是一天中这或有或无的节奏倒总像是台发报机,不时地给我传达着某种信息,或是高兴时的急促,或是抑郁时的低沉,总会在我的思想中开垦出一块遐想的天地。另外,我和胡茵之间还有一种传达信息的特别方式,便是敲暖气管子。每当我找她或她找我时最简单的方式,便是敲几声暖气的立管,对方便会马上跑过去。当然,有时我们两个也不免会恶搞一些玩笑。当你冲上楼去,她会瞪着一双眼,莫名其妙地说一声:“sorry,我不小心碰了……”然后一阵哈哈大笑。

胡茵的小屋总给人种温馨的感觉,一间屋活脱得像是一间闺房。一扇窗子刚好占去了南墙的一半,有太阳的日子阳光总会足足地塞满一间屋。胡茵总爱趴在桌子上慵懒地闭着眼听音乐,脸总是被晒得像一只透亮的柿子,脚上的高跟鞋半脱着挂在脚趾上晃来荡去的,外面露着圆润的脚后跟,像是孩子在荡着秋千。她冥想中的世界总是在她的脸上慢慢地洋溢。基本没看她看过书,她说最讨厌读书了,那就是一种累。我听了愕然,不过也没理由反驳。在她桌子上码得最多的是音乐磁带和CD。那天意外地不知她从哪搞来了几张大碟,于是我帮她又从库房里翻出一台老掉牙的留声机,吱吱哑哑地听起来。弄得满楼的人都支起耳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却屏气凝神地仿佛睡着了似的。人有时真是种奇怪的动物,来到这个世界上总是莫名地会对某种东西痴迷,却又说不出个理由。

她的桌子斜角上是一个红棕色的木头相框,那是高三那年暑假金勇、我、于华和胡茵去北戴河度假时照的。那天本想到鸽子窝看日出,可四个人都起晚了,一路狂奔着跑去,也只赶了个日出的尾巴。可意外地却正赶上潮汐,海边上稀稀落落的已有人在拾贝了。拣到中午,各人的塑料袋里都有不少的收获。瓦蓝瓦蓝的天空中飘荡着一朵朵白云,一直浅淡地消融下去,直到与海相接了。远处的海水蓝得发了黑,一层层波浪卷起浅绿的浪尖带着咸涩的海风一同向岸边奔来。在海边只待了两天的时间头发和面皮早已干涩得要命了,海鸟总是在人前晃来晃去,与我们一起寻找着可以吃掉的东西。捞到的东西不过是几只海蚌、乌贼和小鱼,海藻倒是很多。支起个大的铁罐头盒倒进淡水,烧起来。照片上照的是我们四个正在从罐头盒中捞起一只章鱼相互撕扯的镜头,章鱼的四条腿被我们四个人拉得老长,正巧被一个路过的摄影爱好者看到抓拍了下来。后来寄来了,于是胡茵便抢了去一直摆在她的桌前。

今天胡茵将我拉上来是为了给她写总结,这个女人总是对汉字有一种出奇的反感。可对抽象的音符却敏感得不得了,无论是什么声音响起,她总能迅速地将其转化成歌曲,并赋予其轻快的生命力,也许女人天生就是为音乐而生的。看着胡茵拉二胡的神情与姿势总能让人感觉到一种舒畅。那一刻,爱,从心眼里会不自觉地跳出来,抑制不住地在眼睛里跳动。她的指、腕、臂、头、身、腰、腿,会在每一个动作的编排下组合成一组最优美的姿态,那活脱就是一串音符在律动。我对胡茵说,你拉琴的时候才像一尊“思想者”。她笑着说,有人说二胡本身就是一件会思想的乐器,它的音色适合每一个有灵魂的人深深思考。



我和胡茵、崔金勇还有于华四个人是高中时最要好的同学,后来胡茵考上了音乐学院,崔金勇为了追求她追着尾随而去。我想象不出一个理性思维那么强的人,为了自我强烈的感性追求而投身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院校里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而且是四年的时光。不过最终他还是让这种煎熬换来了最甜蜜的结晶。在大三时金勇和胡茵换来了一个婚姻上的初步承诺。即使这么一个简单的承诺对于崔金勇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成果了。

崔金勇患有先天性的白血病,上学时他经常会莫名地流鼻血。我们经常会看到他独自坐在教学楼侧面的三楼斜梯上守着一堆刚刚擦过血的卫生纸发呆。夕阳越过西侧会议厅高高的檐子恰好能映照到他枯木一般的脸上,每一个从楼梯经过上晚自修的人都会侧脸望上他一眼。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在屋顶不知何时就会滑落的玻璃,在那一刻人们感觉和他的距离正在以光速错离。可在下晚自修走出教室的时候,夜色之中人们又总会在人堆中听到他声音不大的说笑,而且那笑声又是那么直率不加带着任何的勉强。到高三时,还是在那楼梯处又多了一个女孩的身影,虽总是像夏季的风,稍停即失。可金勇的笑真的变得更开朗了。

后来胡茵的家里知道了,可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从高一一直到大三崔金勇像跑马拉松一样整整追了胡茵六年,才最后勉强征得了胡茵家里的默许。这在同学间也是一段美谈。

有时喝多酒时,金勇总是没完没了地自责,“我这是害人!他妈的害人你懂吗?”他眼睛里浸着泪水问我,我没有话回答他,可又必须要回答他。我后来问我自己,如果换作我会怎么办?我有追求爱的权利,可他没有追求爱的权利吗?是啊,他又错在哪里了呢,后来我就一直和他这么说,他听了总是会开心起来,笑着说:“对!”。

按金勇自己的说法,他的生命就像是挂在树上的风筝,不知哪天就会掉下来。“那时就解脱啦——”他说这话时脸上是一脸的宁静。我不知他是在自嘲还是戏谑,总觉得他说的语气过于轻松了。解脱——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我难以理解,真的理解不了。

上学时,我和金勇最初的关系应该是很一般的,甚至还经常有些小的矛盾。直到有一次一帮同学去河边游泳,我不太擅长游泳,可为了凑趣,就跟着一起下了水。大家又都不知道,结果三下两下给挤到了河中央,大家扭头都游回去了,也没理会我,只有金勇看出我在水里的挣扎,于是回身又跳下河将我架了上来。怎么说呢,从我的心里一直就认为那是一次救命之恩,彼此都没提起过,可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一直特别要好地保持了下来。

上学时因为身体原因,每天天不亮第一个爬起来跑步晨练的准是崔金勇。等到我们陆续起床了,他早已经回来了。可每当跑五千米时,他却总是到最后一个才气喘吁吁地跑到终点,而且脸色苍白,猫着腰半天才恢复过来。那时每到中途我就会故意慢下来,架着他跑,而他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儿,让人看了活脱是从火线上刚败下来的伤兵。那时我想,他在水里怎么会那么自如呢?而我一下水就像只秤砣,人有时真是奇特。这样一路下来,每到快要到终点时,为了成绩他就会推我放手,“别管我了,快去。”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种悲壮的感觉。于是那刻,我只好无奈地说声,我得冲了。金勇便痛苦地点点头,于是我便一路冲了下去。那时总会看到胡茵,边跑边朝这里张望,表情总是一种低沉得无奈,金勇这时总会故意将头转向一边,我想他那时的心里一定是很不好受,在自己追求的恋人面前自己的那副表现实在是有些令人难堪。而我那时总有一种感觉,在胡茵的眼睛里仿佛还装着一些别的东西,是什么呢?猜不到!



金勇说,因为贫血自己从小吃猪肝吃得都像吃饽饽似的一个味道。可每年到了什么季节,该得什么病一样不会少,而且经常流鼻血。我问他好治吗?他板着脸说,除非我妈再生一个孩子,用他的脐带血,或者将我的血全部抽干,再换骨髓,这两样我哪样也做不到。

胡茵的家不在本地,他爹妈都是知青,是在南方的某个小城市。不过因为祖籍是本地的,所以父母总想落叶归根,于是从初中开始就将她送到她姑姑这里读书。胡茵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性格外向可却时常还总带些忧郁,不过自从和金勇有了这种关系,我总感觉这种忧郁好像在她身上又加重了些似的。这也难免,这事放到哪个人身上都会走脑子,除非是傻子。不过在金勇面前她从没表现出来过。高中时我们三个经常在食堂一起打饭,中午买饭时基本都是金勇的事,我只是帮吃帮喝。有时胡茵的爸妈会寄点好吃的来,于是我还是帮吃帮喝。

毕业后真是巧,我和胡茵都分到了文化馆,而金勇却始终对专业没什么感觉,就报考了公务员。他本来也是那个材料,结果进了民政局。

不同的朋友总是适合不同时期的需要,而金勇和胡茵,则是在我生命的不同境遇下都会出现的朋友,我不能说是所有境遇,那样太夸张了。但同学这层关系,只有到了上班时才会让你深刻地知道是什么含义,有句话怎么说的:一起扛过枪的,同过窗的,有过这些经历的人才是人生中最铁的哥们儿。后两者我暂时还无缘接触,但同过窗的还是有的,我也确实感觉是这样。

9月13日 天气晴

人真是种善变的动物,许多被认为是惊天动地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发现好像没多久就被遗忘得干干净净。佛门说:“人生本身就是无常的,任何的人、事、物都是因缘假合的产物,缘聚则在,聚尽则散!任何一件事的出现都是由无数的因缘聚合而成的。”唯物主义者也认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永恒运动的,有运动就没有定规,就没有永恒不变。

这个星期一直在给林老师忙活画展的事,林老师是单位少有的老实人,也是单位里令我少有的尊重的前辈。在我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副条幅——守常,这是上上个月找人写的,当时正看《李大钊传》,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那么坚定的革命家、反抗者的字号里要取“守常”这么守旧的两个字,后来渐渐的好像有些明白了,就写了挂在墙上。林老师实际上就是这种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你担心出现“无常”的举动,所以可依此为长辈、老师。也许我永远不会做到这一点,但我想至少到六十岁时会让自己身上有那么几种“守常”的品格。

林老师的画是工笔花卉。人也总像是个古代的仕女般宁静、庸和。除去照顾家庭(丈夫半身不遂,孩子在外地上大学)之外,她将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到了绘画上。这次画展是林老师积蓄了多年的心血。

“说实话我是犹豫了好长时间的,从去年武县的张老师他们就撺掇我,家里孩子爸爸瘫在床上,孩子上大三正是要钱的时候。你说现在办这个画展,让外人看是不是有点儿太自私了!”林老师闷闷地瞪着窗外说着。

我说:“机会不等人,再说不就是个钱的事吗,您积累了那么多年的作品,不就是渴望着这一天嘛,况且也没到步履维艰的地步!办吧,我支持您!”

“呵呵呵……”林老师略带沉甸甸地笑笑,然后一下提起了精神,“干,不想那么多了。”

我冲林老师竖起了大拇指。

“是啊,这一辈子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退休前办这么次画展也算是对这半生的一个总结,算算离上次办画展整整20年过去了。”林老师像是回到了久远之前的记忆深处,“那时年轻,三十多岁时手里有几张画就觉得了不得了,巴不得在人前显摆显摆,现在看看那时的作品真是有些羞于见人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显现出来的,并且越来越强烈。恨不得一下将那时的东西都一把火烧了,所以今天要举办这个画展,说实话我心里真是忐忑不安,没一点儿底。不知到底自己的东西能到一个什么水平?”

我说:“每个艺术家的创作都有他的黄金期,除少数一露头便横定下他一生最高水准的艺术家外。但这样的艺术家应该不是很多,即使有也是宿世的因缘造就的。大多数人还都是循序渐进的,每个时期有每个时期的特点,我觉得青年时的作品尽管青涩,可同样也是真实的情感记录。”

“是啊。”林老师笑了,“书到今生读已迟嘛!艺术这东西有时不相信宿命不行,行话说灵气。再有就是非经过泣血的历程不可。像我们这样的平平庸庸的一生既没有大起也没有大落能有什么大的作品问世!像徐渭、凡·高、贝多芬……哪个不是将灵魂磨成了粉,沾着血书写世界的。艺术这玩意,你说不是献身,实际上就是献身,你看看古往今来的这些大家们哪个不是身经濒死的绝境才挤出惊世的作品。像李煜、赵佶拿一个国家的代价来填一首小令、画一幅花鸟,谁人可做?谁人能做?谁人愿做?得与失,在这里看得最清。从这点看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没想到几句话竟勾出林老师那么多的感慨。

“没错,高处不胜寒,有时真的告诉我们彼岸的真相,恐怕就没有人愿意,或者敢去了。人毕竟是厌苦喜乐的。”

“是啊,追求了大半辈子了,回头想想,得?失?快乐还是在创作的过程中。等退休了再出本画册,这一生就正式画个句号了。”林老师悠悠地说着,“一过五十岁一种危机感就像是大石头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小祁呀,你的灵气比老姐要强得多,你以后在这条道上一定会有一番成就的。老姐的眼光没错!”

我苦笑。

听胡茵说,林老师的丈夫最早曾是她的老师,林老师的画就是和他学的。后来林老师入道了,有一天她丈夫说,我换个工作吧,两人都从事这个行业家和孩子就顾不过来了。林老师说,你画吧我放弃。她丈夫摇头,说我之所以要放弃是因为你比我有灵气,所以我放弃。从此后林老师的丈夫照顾家和孩子,买菜做饭。挤出时间来让林老师搞创作。林老师的成绩也大都是那时出来的。可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林老师蒸蒸日上之时,她的丈夫却患了脑栓塞,瘫在了床上。





9月15日 天气晴

今天偷偷地抱了几幅作品到了文化街。看能不能卖出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很猥琐的一个举动,也不完全是缺钱,主要还是想证实一下自己作品的价值。

在这个时代人人下海,不下海搞艺术的也是搞商品艺术。美院里的装潢系、服装设计总是招生爆满。文化街商店的橱窗里摆满了速成的油画、国画的复制品,美院的穷学生们是这批复制品的第一来源,画这些画根本就不用动脑子,更不需费太大的力气,你费了力气出来的东西,老板还不要。

今天又证实了这一点,我将一张画了一个半月的油画送了过去,老板笑着说:“小伙子,东西是下了功夫了,可咱这不好出手,要个百八的你划不来,不说别的工夫钱都不够,要多了没人认。”老板说着,掀着地上厚厚的一摞画,竟然都是一幅,而且完全像是复印的一样,“看见了吧,什么时候才能画纯艺术作品?那得等你混出点名气来,那时候这东西也才被叫作艺术。不瞒你说,我也是美术学院毕业的。当年也雄心壮志地想为艺术献身过。可献身无门啊,老弟你明白吗?你说想当个壮士好说,拿个炸药包上去一拉就完事了,可为艺术献身,你说咋献?呵呵,没办法,献不了身就好好活着吧!”

又被洗了遍脑,所有的价值体系又都坍塌了,我像个站在废墟上的工匠般又得重新一块儿一块儿地重新码起一座建筑。

写到这儿,我忽然觉得我这人挺有趣的,“我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呵呵。”

9月17日 天气晴

金勇今天晚上喊我和于华去喝酒,来的却只有金勇一人,没带胡茵。于华问:“怎么,娘子没带来?”

“她妈和她爸来了,看看新买的房子,临带着再商量明年‘五一’结婚的事。”

“你这连买房再装修、再娶媳妇,紧忙活啊!真是工期紧,任务急。”于华打着哈哈。

我问:“买房花了多少钱?”

金勇说:“里里外外六万多块钱吧!几乎把老爹老娘的积蓄都掏空了。”

“装修要哥几个帮忙的,言语一声。”

正说着,金勇的传呼吱吱地响了。于华一眼看到了:“哟!换汉显的了,你小子天天哭穷,闹半天糊弄我们的!”金勇苦笑着摇摇手:“什么呀,上月我过生日胡茵给我买的,我哪有闲钱买这个。”他说着站起身到柜台打过去一问,说是昨天定的地砖现在拉过来了,要过去人卸。

金勇回来坐下嘟囔着:“做生意的,他不管你死活,什么时候分出时间什么时候来,也不管你白天还是半夜。你们先喝着,我回去雇几个人把东西扛上楼去,就回来。”

我看看于华,说:“还雇什么人,再说天都这么黑了,你上哪儿雇人去?这样吧咱把菜带回去,回头把东西扛上去,就在你新房继续喝得了。”

于华说:“走,现在就过去。”

五十箱地砖和三十箱墙砖整整码了一大垛。卖瓷砖的见人来了,帮着过完数便开车一溜烟走了。三个人开始往上扛,金勇的体力根本不行,扛了七八趟脸色已经惨白了。我和于华不让他扛了,说你帮着摆摆砖吧!扛了整整三个来小时才算将这一大垛瓷砖倒腾进屋。我和于华仰八叉往地上一躺,浑身酸软无力。这一停下来衣服马上就变得冰凉得像沥青一样贴在身上。

好歹洗了洗,金勇招呼:“来吧,喝口酒,解解乏。”

酒一直喝到下半夜,三个人都没回去,在金勇堆满装修材料的屋里,好赖扒出一块空地儿,铺上几块三层板,就睡下了。

一早胡茵和她的父母过来了。我们三个人还都没起,加上昨天扛楼时弄的一身上下脏兮兮的样儿,很是狼狈。金勇陪着屋里外屋地一一介绍,如何装修,如何摆设。胡茵帮着在一边不时地补充着自己的想法。胡茵的父母始终没怎么说话,只是表情木然地随着金勇和胡茵屋里屋外地转。我和于华陪了一会儿便提出要上班一起出来了。



9月20日 天气晴

胡茵也许是受林老师画展的影响,近来一直五迷三道地说自己也想开一场音乐会。和我说了好几次,我说年底就要结婚了,现在又装修房子,自己这么大的事不往心里去,倒迷着开音乐会,脑子不正常!说完这话我又加了一句:“是不是出事了?想把我兄弟甩了。”胡茵的脸就阴了下来:“胡说八道,哪儿挨哪儿。要结婚就不工作了?”我说至少在这个时候显得不太正常,不说别的,你的钱哪出,这么大工程你的精力达得到吗?她不说话了,瞪着两只眼睛冲着地板出神。

晨光照进来,染透了她的半面头发和半边脸颊,金亮的光线像被清洗过一样洁净,楼道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像是投进水中的石头,清净得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声音。我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透了进来,我探出头去,想使劲地与这些刺眼的阳光接触一下。可那金亮的晨曦早已争抢着闯进了这间杂沓零乱的画室。“热得快”(一种简易的热水器)吱吱的笛声响了起来。热气从气孔中拼命地顶了出来,我侧了身一挥手将插头拔了下来,甩手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胡茵却将一支小木棍在林老师的蓝花笔洗里一圈一圈慢慢地划着幽黑的墨水。眼睛乜乜地瞪着木棍儿下拖起的一圈圈涟漪。她映在水里的样子便在一圈圈地搅动中扭碎成异形。我瞪着她,说:“这事应该和金勇商量商量。”没想到她却恼了:“和他商量什么?我现在还没嫁给他呢!再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该怎么做我自己有分寸!”说完她腾地站起身走了。

我嘬嘬嘴,望着她出门而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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