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推薦:
《
算法图解(第2版)
》
售價:NT$
356.0
《
科学的奇幻之旅
》
售價:NT$
352.0
《
画艺循谱:晚明的画谱与消闲
》
售價:NT$
653.0
《
新民说·现实政治史:从马基雅维利到基辛格
》
售價:NT$
454.0
《
宽容是件奢侈品(人生360度·一分钟经典故事)
》
售價:NT$
203.0
《
甲骨拼合六集
》
售價:NT$
1520.0
《
视觉美食家:商业摄影实战与创意解析
》
售價:NT$
602.0
《
中国经济发展的新阶段:机会与选择
》
售價:NT$
454.0
|
編輯推薦: |
当代版《围城》,暖心纯爱力作
致矢志追寻理想与真爱的人
《白鹿原》作者陈忠实诚意推荐
|
內容簡介: |
暖心纯爱长篇力作。他,执着于理想,在坚守与犹疑中捍卫信念,他忠于爱情,在现实的窄巷中游戏人生,直到邂逅真爱。事业与情感,真爱与背叛,一个男人与几个女性的人性大戏。
|
關於作者: |
尔容,原名望见蓉,本名望建蓉。生于秭归茅坪。系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作协全委会委员、武汉作协签约作家。当过教师,有在市省中央各级组织部工作经历。2004年调至湖北省作家协会工作。2006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著有长篇小说《爱情斑马线》(长江文艺出版社)、《如影相随:一个贪官女儿的自白》(武汉出版社)、《铁血首义路》(人民文学出版社),散文集《那一点点心动》(中国财经出版社),中篇小说《钻戒》、《孽缘》,剧本《二代》中国作协2013年重点扶持项目、《升学宴》(省纪委反腐动漫教育片)。曾获湖北省第七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湖北省第八届屈原文艺奖。2014年起更名尔容。
|
目錄:
|
第1章 不可告人的心事/001
现在他们的夫妻关系是有名无实。他们虽然仍在一个屋里生活,却早已没了肌肤之亲。没了肌肤之亲的夫妻,虽然仍有交流,仍在一个锅里吃饭,却已有了深深的隔膜。即使交流,也是隔了心的。体己的亲密已像水量不足的小溪渐渐消失在婚姻的沙漠里。
第2章 不想离开有你的家/011
同事之间是最不好打理的一门人际关系。前一个小时可能亲密无间,后一个钟头可能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点蝇头小利就撕破脸,一点不顺意就生出嫌隙。单位就巴掌大个槽,拱来拱去,都为争那点食。人浮于事比较清贫的单位,更是槽中无食猪拱猪。
第3章 隐离婚/022
铁娃手里拎着从超市买的半斤肉和一小捆白菜。他这样晃荡着的时候,脑海里叠现的是老李那形单影只的样子。依稀仿佛,人生何处不相似?
第4章 拐角处遇见她/027
他在铁娃面前像一座富矿,可以挖掘不止。老李的内心世界几乎不设门。
陌生人以为有门,只要接上话,就会发现即使有门,也是虚掩着的。目光一碰,
就会吱呀一声打开。
第5章 其实不想一刀切/040
人的选择是多元的,但我相信总有人选择了文学。现在看似人们的选择被泛化了,但具体到个人,仍有与文学死磕的读者。他们正是我们的上帝。我们要吸引和保护的正是这拨死党,要悉心呵护他们对文学不离不弃的热情,而不是让他们因为读不到理想的作品而失望地离开。
她与他近在咫尺,却远隔千里。有火爆脾气的人内心其实是最柔软的,是极脆弱的。外面的尖牙利角都是伪装,掩盖着内心的忧惧。她拿自己做例子,觉得有道理。她也是个火药桶,可内心柔成了一片汪洋。她很孤独。她需要取暖,需要彼此的靠近,需要在一起说些体己的话,可他们都一个个远离她。即使有些人满嘴的甜言蜜语,像个尾巴前前后后地跟着,看上去是那么的虚假,像绚丽的泡沫,一戳就穿。
第7章 备受煎熬的夜晚/064
他现在才发现婚姻是一间可以遮风避雨的屋子,是一道院墙。男人的玩世不恭,是因为这屋子和院墙的存在。现在屋子拆了,院墙倒了,生活成了一片无遮无挡的废地。一个人的出没便有了荒凉,有了唇亡齿寒,有了瞻前顾后的忧虑,有了独木难成林的艰难。他睡在黑夜里。床似乎悬空了,在黑暗中飘浮着。他成了一只可怜的蜘蛛,没有网可以依附。
第8章 一颗心被两个人占着/070
他不过是一时的寂寞,他太空乏了,他有些闲极无聊。他像个在街上四处
晃荡的混混,见了任何商品都上前用手摸一摸,而那些东西并非他之爱物。他不
知道他轻轻的一撩,有多少人会心荡神移。
第9章 抛弃的不仅是穷,还有专制/084
她这人不怕压力不怕困境。她总觉得环境再恶劣,像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空间的;压力再大,学会转身总可以看到赏心悦目的风景。
第10章 感情上的事是不能游戏的/096
这荷花出泥不染,迎着烈日,中通外直,不蔓不枝。花香清远,花瓣也是朗正丰腴。荷花生于水中,想要轻易地得到也是不能够的,真是只可远观不能近玩。看来,名如其人是有道理的。他看到一朵盛极的花瓣已经零落,几个残片挂在一个倒锥形的小莲蓬上。他记得水莲说过,那莲蓬就是她的心,被生活扎得千疮百孔。
第11章 青春无敌/105
一直很希望住一个这样的宅子:绿荫环绕,果树飘香。果子熟了就邀朋友小聚,须得自己爬树采摘,不时发出童声的尖叫。有一爿荷塘,可以钓鱼可以游泳。有一块菜地,自己耕作,不打农药,想吃什么种什么,和虫子一起分享。再养五六只鸡鸭,两条狗。它们没有围栏铁链。养两匹马。马只是宠物,偶尔代步。
第12章 猫鼠之欢/116
女人的话岂是可以全当真的?女人寻死觅活,都不过是个招数。像洪水来
第13章 你就是我最大的隐私/125
他的心仍时时谛听着来自水莲的一声召唤。如果水莲要他回家,他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即使把阳具拿掉也是在所不惜的。他越来越惧怕年龄了。年龄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像慢刀子割肉。年龄不说话,却一日千里地举鞭催命。
第14章 饭局与蹲坑/133
财富只代表一个人创造的价值,或者说是一种运气。但财富并不代表幸福。幸福是精神层面的东西,精神可以很物质,但远比物质贪婪。
第15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139
人生很多的错其实都是侥幸在作祟。像那些贪官,一次得手,就不愁第二次第三次。最后,走到了悬崖边上,悔之晚矣。
第16章 影视怪现状/144
其实也不能说女人爱当官的男人是趋炎附势,是不讲真情的势利眼。男人当官更能显现一个男人雄性的力量。手执权杖,指挥千军万马,将别人的命运玩于股掌之间。即使女人不想让他为自己以权谋私,也足以对女人产生膜拜的力。女人说到底是青藤,需要仰视和依附。
第17章 两个男人的握手言和/152
世上事往往是人越近越容易生罅隙。有人曾做过一个统计,说一个人一生中能与六七百人相遇,而真正会打交道的,不过百十来个,若干年后能叫得出名字的可能就只十来个了。所以,就像牙齿与嘴唇,尽管免不了碰伤,归根结底还是谁也离不开谁。人一生苦也好,乐也好,做人的滋味还是要靠这些人来成全。
第18章 孩子黏合破碎的家/159
水莲没想到一桩婚姻解了体,会让几十年的亲情也迅速划了线有了生涩。
第19章 摆不开的女人/166
这婚姻仿佛隔着玻璃,看得见摸不着;像狭长的国境线,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她认为最大的难题都在自己这一边。所以,她觉得每天的日子都是新的,每天的生活都向着美好进发,每天的下一个时刻都潜伏着巨大的惊喜。或许铁娃忽然就来个电话,或者一个信息,说做我老婆吧,我累了!
这栋老旧的民房孤零零的像座孤岛,四周都拆成了残垣断壁,所以租金出奇的便宜。租户几乎是清一色的外来打工仔,各种方言俚语在这里几乎都能听见。租户间几乎不往来不交言,都像在壳里一样过着自己与世隔绝的日子。像他们这样的临时夫妻也有好几对,有的暗地来往,有的明目张胆住一起。大家虽然不闻不问,却心知肚明。半夜三更打得鸡喊鸭叫的也是家常便饭。
第21章 胃出血/175
他经过了一次鬼门关,心思脆弱而浪漫,可她冷寂地坐在现实里。现实里
没有浪漫没有后悔,即使有勉强的原谅,也不可能再有信任。信任像一座高楼大
厦,倒了就只能是废墟。
第22章 可怕的证据/181
再经过那条逼仄的巷子时,他仍会习惯性地望一望小巷深处,但近在咫
尺,却已远在天涯。他们在同一条街道上呼吸,却再也没碰到过彼此。世界豁然
之间变得无比空旷。
第23章 爱与被爱不在一个轨迹/185
铁娃的牙怕酸。他不是吃橘子,他是吃气氛。铁娃与一刀现在很久都不再像先前那样亲热了。表面上看,是因为单位少数同事不阴不阳的目光可以杀人,唾沫星子可以淹死人,还因为两人相处久了,都发现了对方的弱点,像老虎见久了贵州的驴子,终于发现驴也就那一踢一叫的本事。
第24章 邂逅农民工讨薪/192
我看绝对的自由是没有的。人完全没了管束,离森林里的野兽就不远了。
第25章 婚姻的底线/197
他们可以是亲人,但不可能再做夫妻。她的身体永远不能接受他的靠近,这就是无法抗拒的事实。夫妻是要有肌肤之亲的,直到这时,她似乎才明白性在婚姻的存续里多么至关重要。男女之情也正是从肌肤的亲近开始的。肌肤如果没有亲近的愿望,也是绝做不了夫妻的。男女之间,肌肤像磁铁,不相吸便相斥,没有中间状态。
第26章 爱与不爱都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201
她十分的窘迫,有被人剥光衣服示众的羞辱。她忽然发现自己十分多余,她从来就没真正进入他的生活,他也从没有过让她加入他生活的打算。在铁娃的生活里她完全是个异数,甚至连过客都算不上。她忽然悲哀得想哭。可她已晾在了这里,这个对她来说十二分陌生的地方,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方。她恍惚起来,眼里的一切都似梦境一般,让她迷离又无所适从。
第27章 惜别/207
她现在恍然明白,人的幸福感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两性之爱。性让一个孤独的个体与另一个个体有了世间最隐秘最亲密的联系。这种关系尽管是不牢靠的,变化的,却最能直抵人心。幸福感说到底是心的认知和感动。占领了心,就占领了幸福高地。想到这里,她更是对命运的残酷表示愤慨。过去是生活一点点地挤占了她对男人的爱。尽管年龄一天天让她的自信打折,可她的爱依然是挑剔的,是趾高气扬的,是挑三拣四的。
第28章 脱胎换骨/216
铁娃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个开门的人倒像个行窃者,与自己沾不上半毛钱的关系。这走进门去的已经不是一个叫铁娃的人,或者那个叫铁娃的人已不是他,或者他们很久前曾经相熟,或者他只是新铁娃淘汰下的胚胎。像长出新红薯的苕母子,是没用的,是老态龙钟的,是锈迹斑斑的。他将过去的那个叫铁娃的胚胎抑或苕母子扔在房门外,一个新的铁娃坐到了办公桌后的那张藤条靠椅上。
第29章 清空女人的位置/225
他想,原来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心现在才真正活在他肌体里。他是真真正正活在文学树的肌体里。他每一时刻的所思所想所虑,都仿佛是文学树心脏的搏动。这瞬间的感觉让他觉出一丝人生的暖意,也有一丝人生的悲凉。他是被生活的很多无形的推手架到现在的境地。
第30章 无意晃动女人的心/232
如果说过去,她对他有过漫不经心的别离,有过淡若雏菊的擦肩,有过阡陌纵横的俗念,可感情的事是需要火候的。那时的火苗没有被点燃,或者他有意她无心。今天这突然蹿起的火苗不知怎么就烧着了她,燎烤着她,让她内心有烘焙的沸腾,有烧灼的燥痛。在命运的棋盘面前,她束手无策。她只是一颗被动的棋子。她不能主宰命运的脚步。
第31章 一个人的爱情/242
您的笑真好看,是花,是心开出的花。我一直不敢对视。羞涩长满了芒
刺。现在可好,您在我手机里安营扎寨。您是我的寨主,前世今生情的债主。一
个卑微的女人荣幸地做了寨的怀抱。
我病了。病得很重。吃喝无趣,心肌无力。像感冒却不是感冒。感冒随时发生,我这病却是此生头一次。我很难受,寝食不安,心情或飘向高空或坠入深谷。这魔在心里跌跌撞撞,似要将我粉身碎骨才肯罢休。我猜我是中了箭毒。丘比特神箭,要么是金箭,要么是铅箭。我没经验,射箭者打着哑谜。哑谜是魔障。只会让我病入膏肓。我知道治愈的方子有两种,结果也只有两种,要么欢喜,要么独自舔伤。
第33章 另一种明星/254
我真的算不上明星。可演我小说人物的那些演员都成了明星。所以,如果我说我是明星的爹,你们不反对吧?
第34章 光棍正脱光/260
这两个字像两只沙袋砸中了他隐秘的内心,也将他们生离死别远隔重洋的
距离浓缩为零。那么近,那么亲。千言万语凝结为两个字,像金风玉露,像万山
沟壑中亮出的那一星红艳的酒旗,惹隐若现,又勾魂摄魄。
第35章 愿爱情照进婚姻/267
他讲得多,温润地发声,像一泓深潭,静泊地流动,不是往外澎湃,而是内敛着,向下渗透和钻探。
第36章 枝繁叶茂不是梦/276
他这狼子野心胃口大哩。一个垂死挣扎的小杂志社竟然梦想一夜暴富,这不是黄昏胆子大吗?又转念一想,这就像中原突围,不放胆一搏,只怕像沙漠中的月牙泉,诗意的美丽也只似大地的回光返照。或者像沙漠中的胡杨林,即使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也不过引人发出一声浩叹,还能怎样呢?
第37章 让梦想开花/285
我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对等。我爱她远多于她爱我。这种不对等,如果没有后来将比分追平,婚姻总是在追求平衡上窝里斗。所以,最好的婚姻,要么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要么是强势的那一个多爱对方一些。这样,即使遇到风浪和考验,也容易制衡。
第38章 专情相守度余生/294
情话其实是需要互动的。你一言我一语,或者你说我听,那样,才仿佛溪水潺潺,悦耳入心。那是人生精致的风景,是人内心隐秘的欢乐。第1章 不可告人的心事/001
|
內容試閱:
|
001
烟雨莽苍苍,雾霾锁大江。清晨的武汉仿佛一艘庞大的航空母舰漂浮在一片茫茫雾霭中。无数条地铁轨道犹如觉醒的蚯蚓潜伏在地层厚实的土壤里缓缓地蠕动。纵横交织的洞穴正巨蟒般啃食肢解着这个城市。大江南北,陆上水下,体无完肤。高耸的支架,蛮横的隔板,与揠苗助长的林立的高楼组成挺拔参差的桅杆。从房子里涌出的人,从四面八方客串到这个城市里的人,像蚂蚁,与喝着汽油柴油天然气的甲壳动物们,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机器轰鸣中,在水泥森林的夹缝里,在若隐若现的甲板上,电流般穿梭挣扎。
铁娃从挤进公交车上的那一刻起,便像负案在逃的贼,为赃物留在了公安局的某个角落而惴惴不安。他习惯性地按按口袋,糟糕!空的。本能的绝望瞬间攫取了他,似乎一场灭顶之灾倾盆而来。自此他的心紧缩一团,越揪越紧,紧成了一块铁。九点开会,迟到一分钟扣全月出勤奖,还得坐迟到席示众。从武昌到汉口,不塞车,路上至少得一个小时。此时的公交车是压缩的人肉馒头,热干面的葱花芝麻味,身体里残留的隔夜的浊气,混杂着搅拌着发酵着,熏得人晕沉沉的,十二分的憋闷。铁娃猴一般抓紧塑料吊环,稍稍喘口气,侧过身子,一张扭曲的脸问座位上的乘客:伙计,几点了?男青年掏出手机,睡眼惺忪:快八点了。
真他妈见鬼!铁娃望着车窗外蛇一样扭动的天蓝色隔板和挤挤挨挨的车流。曾经还算宽敞的徐东大街只余下一股逼仄的颠簸的车道,像消化不良梗阻不畅的大肠。车一耸一耸,似一节一节滞重的大便,间或被挤出一个臭屁来。铁娃别无退路。他现在被绑在一辆奔赴硝烟的战车上,在进退两难的决斗中,无可奈何地随波逐流。那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在他怀了侥幸的祈祷里,步步远去。炸弹上的引线正无可挽回地,从他手中滑落,溜走。
婊子养的!铁娃再次在心里骂道。如果不是那个女人,不是那个女人的紧箍咒,他现在早就一个筋斗云返回家里,取掉那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可现在不行。下车不下车较量着纠结着吵嚷着,却终没斗过脚下缓步向前的公交车。不,不是公交车,是那个气势狰狞的女人。她霸道地主宰着他抉择的天平。
铁娃不是在乎那五百元奖金。他在乎他的尊严。文学树杂志社新上任的社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女人爱较真。女人也容易对一件小事耿耿于怀。女人的思维是发散性的,是泡沫状的,可以瞬间放大,可以无限升级。一把鼻涕可以吹成一个沼气池,一滴水可以扩散成一片汪洋。迟到一分钟,她会记得永世三年。她会当着众人的面,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来当这个社长?我领导不了你是不是?纪律规章都是放屁是不是?迟到扣钱事小,尊严扫地事大。这是他从上次社长批评一位迟到的女同事中得来的经验,也是他对女人的经验。女人真的是一所学校。爱较真的女人更是比西点军校还苛刻的学校。他就是在很多所学校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自从这个女人来当社长,而且是个离异女人,铁娃全身就像上了紧箍咒。他一向的懒散随性都像秋风扫落叶狼狈逃窜四处躲藏。至少他不再像原来一样,上班鬼见不着,枪打不着。
铁娃只能暗自祈祷:老天爷,千万别让老婆发现我的手机!千万千万!铁娃默默地祷告,算是临时抱佛脚。自从发现手机忘在家里,铁娃全身的神经像一块石头重压下的弓弦别扭地紧绷着,一刻也不曾松弛过。铁娃从公交车上下来,又一路猛跑,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赶在那个老女人铿锵的高跟鞋之前闪入会议室的大门。
在经历了两届社长马拉松般的任期里,铁娃从小铁变成了老铁,从小马摸石头过河变成了老马挨日子地推磨。文学树杂志是一本老牌的文学刊物。这本杂志从八十年代辉煌全国到现在偃旗息鼓要死不活,与他的生物钟极其吻合。松懒散,他喜欢。每天睡到自然醒。一杯温吞水,不烫嘴,能解渴,有菜下饭。饿不死,冻不着。这就行了。这叫知足常乐。二十多年的长途跋涉,没得到过物质上的富足,也没享受过精神上的优越。当年从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四蹄飞奔的朝气、功在不舍的锐气和志在千里的才气也消磨殆尽。这杂志在网络文学的围剿和市场大潮的冲击下,仿佛一夜寒霜,由青葱浓绿成了枯枝败叶。
女人强悍的办事风格往往与她卓越的办事能力成正比。这一点,铁娃坚信不疑。正是因为一刀的到来吻合了他重新崛起的事业心,铁娃决定从点滴小事做起,把新社长的任期当一张崭新的白纸。他要力争画一张全新的蓝图。要不是为这张蓝图,他的手机现在还安然地躺在他的衣兜里。手机依然会是他的掌中宝,而不是炸弹。现在,一切都像未知的哑谜,一切都像法官面前摊开的卷宗,他只能默默地等待。将一天拉长到无限,或者把一天浓缩成零,都于事无补了。他只能听天由命。
会议如期举行。一刀社长扫了铁娃一眼,又咳嗽了一声道,有的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好像还没睡醒是不是?没睡醒可以回家继续睡。铁娃脱下夹克,摸了一把满脸的大汗。他再次在心里骂道,婊子养的。他们都叫这女人一刀社长,她来到这个单位只字不提她的本名或曰真名。当然会计室和人事处是知道的。铁娃懒得深究。管她叫什么呢?叫猫啊狗的都行,不过是个代号。但是一刀这名字很提神,杀气腾腾,有整肃的效果。她是宣传部面向社会公开招聘来的。这女人刚上任三个月。从封面和版式都来了个全面整容。特别是她亲自做的封面和版式设计,大气别致,韵味无穷,让铁娃刮目相看,也让读者耳目一新。比如,那封面会在一只纸杯子里放满了土,土里长出的吸管却是一只毛笔样的新芽。将两个不相干的物件巧妙地嫁接,这不就是文学的诗意吗?这是铁娃看到第一期文学树杂志封面时不由自主发出的慨叹。从那片新芽里,他似乎依稀看到了文学树从巨石板下倔强生长的希望。他想,我是不是也应该振作起来干一番事业了呢?
铁娃脱下冒着蒸气的毛衣,只余下雪白的衬衫。刚才一阵迅跑让他脸上也红扑扑地泛着微微的蒸气。他望了望左右,大家围着跑道似的会议桌,一派正襟危坐的样子。
光棍老李是在一刀说出“开会了”三个字后走进众人视线的。他耷拉着脑袋,不紧不慢我行我素地甩着两条干瘪的胳膊。他径直坐到了窗子下角落的迟到席上,表情从容,神色淡定,似乎对这个位置情有独钟。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他或许要的就是这个,众目睽睽,泰然自若。他穿着一件灰不拉叽的夹克。两条胳膊懒懒地搁到单薄的膝盖上。瞌睡虫似乎还蹲在他眼皮上打盹。两片薄嘴唇有气无力地开合,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松弛无肉的脸皮随之形成川字纹。
铁娃想,还是光棍老李幸福。光棍的最大好处就是与女人睡觉自由。睡什么样的女人,睡多少女人,什么时候睡,都是自己的事。哪用得着像我这样偷鸡摸狗地悬着心呢?
铁娃佩服老李的淡定。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人生不就活个逍遥自在怡然自乐吗?他是任凭风浪起,我自保持惯常的生活节律。走路不急不缓,说话不急不躁,干活儿不多不少。老李离婚不下二十年了。想到老李离婚后的光景,铁娃又有些不寒而栗。他们常在回家的路上不期而遇。铁娃下班,老李从菜市场返回。瘦得一把筋的老李总是寒碜地拎着一个白塑料袋,晃悠晃悠迎面走来。袋子里装着一些简单的蔬菜和他形单影只的生活。
铁娃不理解一个大老爷们找个老婆有么难的。四条腿的母猪难找,两条腿的女人还不遍地都是?可偏偏文学树杂志社就有三条离婚的光棍,另外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还没进过婚姻的门。他们至今不能脱“光”,一个显著的原因就是杂志社穷。这是一刀社长鼓舞士气的说辞。起初大家还没掂量过小小杂志社何以光棍多,后来还是觉得一刀准。一刀砍到了死穴。一刀的非正式就职演讲里说,我的工作目标之一就是振兴文学树,消灭光棍,说得全场哈哈大笑。好几个人都笑翻了,差点背过气去。老李当时接口道,不用你消灭,我们自裁好了。大家又是轰隆大笑。一刀才发现这话不妥,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由单变双。遗憾的是轻松诙谐的气氛很快就被严肃紧张取而代之。
铁娃走到老李面前,到窗户边桌前的开水瓶里倒了两杯开水,又顺手从旁边的茶盒里拈起几颗晦暗的陈年老茶。一杯递给了老李。老李无精打采地接了,轮着眼珠瞟了一眼铁娃。铁娃一身雪白的衬衣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黑青的长裤笔挺有致。擦得锃亮的皮鞋上有几个灰鞋印。在一片暗沉的色系里,铁娃风流倜傥的外表绝对是独树一帜的风景。
铁娃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回到座位。铁娃对自己的外表是自信的。他喜欢在静中制动,牵引众人的视线,穿梭而过。即使步入中年,渐渐有了被年轻人取代的危机,他依然保持了骨子里一颗骚动不安的心。
劣质茶叶很快将水染成酱褐色。铁娃低头吹开漂浮的茶叶,嘴碰到杯沿上,轻轻喝了一小口。干涩的喉咙像泥泞的沟渠,依旧有些滞重的难受。他哗地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了一口,又从嘴巴鼻子三个孔眼里喷出三只乳白的圆圈儿。他盯着袅袅散去的雾霭,再一次在心里做着祷告:别让我走老李的老路!不要!这祈祷声若洪钟,在空阔的会议室里久久回荡。
上午半天从你讲我讲他讲的编前会上蹚水而过。时光如匆匆江河,一分一秒裹挟着他一路向前。他像一粒坚硬的石子,想固执地伫立于路中央,以阻止湍急的水流。水流却浩浩荡荡,绕着他轻快地驰骋飞行。他阻止不了任何事情的发生,他只能承受被裹挟的命运。他的神经由紧张而麻木而痴呆,真正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幸而多年的编辑经验挽救了他。没人发现他有什么异样。有异样的是他兵临城下的心。
铁娃在祈祷和焦虑中挨过了上午,心里一块石头仍悬在半空。水莲没来信息怒骂,也没来电话呵斥,这事若放在三年前或许他就可以推断个八九不离十。水莲是个急性子,一颗火星都可以炸开锅。不来信息不打电话八成便是她没发现手机,或者即使发现了也没有翻动。但现在他们的夫妻关系是有名无实。他们虽然仍在一个屋里生活,却早已没了肌肤之亲。没了肌肤之亲的夫妻,虽然仍有交流,仍在一个锅里吃饭,却已有了深深的隔膜。即使交流,也是隔了心的。体己的亲密已像水量不足的小溪渐渐消失在婚姻的沙漠里。水莲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叫他哥哥。哥哥,你饭做好了吗?我饿了;哥哥,今晚我有个应酬,不回家吃饭;哥哥,米果的家长会是你去还是我去?铁娃几乎是被强制性地将自己的女人变成了妹妹。初听,有些难受,后来一想,三年都没沾过边了,就是洗澡更衣都避着自己,不是兄妹关系还能是什么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