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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出生于阿尔及利亚东部小镇的阿尔贝加缪,是1957年法国当时最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获奖理由是:他的重要文学创作以明彻的认真态度阐明了我们这个时代人类良知的问题。他的代表作品有《局外人》、《西西弗神话》、《鼠疫》、《反叛者》、《流放和王国》等。这位地中海的阳光和海水孕育出来的骄子,明知世界冰冷,却依旧保持尽力燃烧的状态。1960年不幸因车祸去世。
本书选取了杜小真等老师翻译的《反与正》、《西西弗神话》及《反叛者》的部分章节,文笔简洁明快,朴实优雅,独具风格。作品蕴含着作者对人生的严肃思考,洋溢着艺术家的强烈激情。
1935年,22岁的加缪发表了《反与正》。这部作品笔调凝重,着重回忆了他的童年,亲身经历的人和事,而这些,都是其思想的基本出发点,也就是人应当在这冰冷但燃烧着的世界努力地存活,没有生存的痛苦,就不会热爱生活。《反叛者》沿用同样的思路对人生展开探索,提出反叛就意味着既对生活说“是”,又对未来说“不”。《西西弗神话》完成于1943年,是一本哲学随笔,系统论述了荒谬和荒谬的人,平实淡雅中蕴含哲理,字里行间透露着29岁的加缪火一般的激情。总而言之,只要人对存在提出问题,就会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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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光活着是不够的》一书收录了阿尔贝加缪的26篇作品,所选美文文笔简洁明快,朴实优雅,独具风格。作品蕴含着作者对人生的严肃思考,洋溢着艺术家的强烈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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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1913-1960),法国小说家、哲学家、戏剧家、评论家。1913年出生于阿尔及利亚的蒙多维城,代表作品有《局外人》、《西西弗神话》、《鼠疫》、《反叛者》、《流放和王国》等。1957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1960年不行因车祸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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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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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001
不置可否009
灵魂之死018
生之爱028
反叛者034
历史的反叛044
弑君050
新福音书053
处死国王057
品德的宗教062
恐怖时期066
反叛和艺术075
小说与反叛081
创造与革命092
反叛与谋杀098
适度与过度102
荒谬与自杀115
哲学性的自杀122
荒谬的自由141
154唐璜主义
161戏剧
168征服
175哲学和小说
185不思未来的创造
190西西弗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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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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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
两年前,我认识了一位老妇人。那时,她正受着病痛的煎熬,她曾以为自己会死去。她的整个右半身都瘫痪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半个身子,另一半已经毫无知觉了。人们强制这个好动而又啰嗦的小个子老妇人不作声、不动作。孤独的、目不识丁的老人麻木地度着漫长时日,她的全部生命归向上帝。她信上帝:她有一挂念珠、一座铅制耶稣像和一座仿大理石的圣尤素福怀抱孩子的塑像,这就是明证。她对自己患有不治之症有怀疑,但又那么说,为的是别人能关心她。
这一天,有人关心她了。这是一位年轻人(他相信有一个真理存在,并且还知道这个女人快要死去,但对解决这个矛盾并不关心)。他真的十分关注这位老妇人的忧愁。老妇人深深感觉到了。对病人来讲,这种关注是一种意外的收获。她对他滔滔不绝地诉说自己的痛苦:她已走到生命的尽头,她应该让位于年轻人。她是厌倦了?这是肯定的。没有人对她说话。她像狗一样蜷缩在角落里。最好是结束这一切,因为她更愿意死去,而不是成为别人的负担。
她的声音变得像吵架,是市场上讨价还价的声音。然而,那位年轻人明白了。他认为,应该为别人承担责任,而不是去死。但这只证明了一件事:即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负过责。而他恰恰对老妇人说——因为他看见了她的念珠——“您还有善心的上帝。”的确如此。但即便如此,人们还是烦她。若她祈祷的时间长了,如果她眼睛盯着地毯的某一图案走了神,她的女儿就会说:“你还在祈祷!”病人说:“这碍着你什么啦?”“这不碍着我什么,但这让人讨厌。”老人沉默了,她用责备的目光久久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年轻人聆听着这一切,一种不可名状的巨大苦痛使他胸闷难受。而老人还继续说着:“当她老的时候,她会知道她也需要祈祷。”
他感到老妇人已摆脱了一切,除了上帝。她任凭自己受这最后病魔的摆布,她也积德,但并非自愿,而且过于轻易地相信她还保留着的东西是唯一值得爱的财富,并最终义无反顾地被投入到祈求上帝的苦海中。但是,愿生命的希望会再生,而且上帝并不强违人意。
他们坐在餐桌旁。年轻人被邀前来进晚餐。老人没有吃,因为晚上进食不易消化。她仍待在她的角落里,正好面对那个听她讲话的人的背。年轻人感到老人在审视他,吃得很不安宁。不过,晚餐仍继续着。为了延长这次会面,人们决定去看电影。正好在上映一部轻松影片。年轻人冒失地接受了邀请,并没有想到仍待在他背后的人。
出发之前,客人们起身去洗手。显然,毫无问题,老人不去了。即使她没有残疾,她的无知也会妨碍她理解影片。她说她不喜欢看电影,事实上,是她看不懂。她在她的角落里,此外还对念珠串的颗粒表示空洞的关注。她把她的全部信念寄托在念珠上。她保存的三样东西对她来说标志着神灵启示的物质点。从念珠、耶稣与圣尤素福像出发,在它们的后面,是巨大的深深的黑夜,她寄全部希望于这黑暗之中。
大家准备好了。他们走近老人,吻她并祝她晚安。她早已明白了,用力握紧念珠。但是,这个动作似乎既表明热忱也表明失望。大家都吻过她了,只剩下年轻人。他温情地握住老人的手,然后就转过身来。但老人则看着这个曾关心过她的人。她不愿意独自一人。她已感到了孤独的可怕,感觉到持续的失眠以及令人失望的与上帝的单独相处。她害怕了,她只有在年轻人那里才能安静,她依恋着这唯一对她表示关心的人,拉住他的手不放,紧紧握着,笨拙地向他表示感谢以证实这种再三的要求。年轻人感到为难。而其他人已走回来催他。电影9点开始,最好提前一点到,以免在售票口等候。
年轻人感到自己面临着有生以来最难忍受的痛苦:这就是一个人们因看电影而抛下的残废老人的痛苦。他想离开,脱身,不想知道这痛苦,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一秒钟之后,他对老妇人产生了刻骨的仇恨,并且想狠狠地抽她一耳光。
终于,在病人从靠背椅上半起身的时候,他得以脱身并离开。老人惊恐地看着她能在其中栖身的唯一靠山消失了。现在,没有任何东西保护她。死的念头攫住了她,她不太明确知道是什么使她恐惧,但她感到她不愿孤独一人。上帝对她毫无用处,把她从人群中夺走,并让她孤独一人。她不愿离开人们。为此她开始哭泣。
其他人已经上路了。后悔的心情死死地搅扰着年轻人。他抬头仰望有灯光的窗户和那沉默房屋中的阴沉巨眼。但巨眼闭上了。老病妇的女儿对年轻人说:“她独自一人时总要关灯。她喜欢待在黑暗之中。”
这位老人露出一副得胜的姿态:耸动着眉毛,晃动着指指点点的食指。他说:“我吗,我父亲当年每星期给我5法郎,我可乐到下一个星期六。嗯,我还有办法存几个子儿。首先,我要去看未婚妻。我得在旷野上走4公里,回来也得走4公里。好了,好了,我对你们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再懂得玩。”三个年轻人和他——一位老人围坐在圆桌旁。他叙述他平淡无奇的遭遇一些被拔高了的蠢事。令人生厌的事被他作为胜利来庆贺,他甚至不放过叙述中的沉默,他急于在别人离开他之前把一切都说出来,以保留他自认为能感动听众的往事。让别人听他说话,这是他唯一的癖好:对于别人向他投来的讥讽目光和唐突的嘲笑,他不加理睬,当他认为自己是受人尊敬的、阅历十分丰富的祖辈时,对别人来讲,他是一个老人,别人知道在他的那个时代一切都挺好。青年人不知道,经验是一种失败,只有丢弃一切才能知晓一点东西,他很痛苦,他什么也不再说了。这倒比外表快活要好。再者,如果在此他错了,他若想凭借他的苦难来感动别人那更是大错特错了。当你整天为生活奔波时,一个老人的痛苦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说着、说着,用闷哑的声音平铺直叙地、兴致勃勃地、漫无边际地说着,但这不能延续很久。他的快活终有结束之时,听众的注意力已经涣散。他甚至不再好笑了,他老了。年轻人喜爱台球和扑克,因为这与他们每天笨重的劳动不一样。
他于是又孤独一人了,尽管他努力编造谎话以使他的讲述能更诱惑人。年轻人都不客气地离开了。他又一次孤独一人。人们不再听他讲话:当一个人年老时,这是最可怕的。人们已判定他沉默与孤独。人们向他暗示他行将死亡。而一个行将死亡的老人是无用的,甚至是令人不舒服的、狡诈的。让他走开;要是做不到这点,就让他闭嘴:这是绝无仅有的一点敬意。而他很难受,因为他不能不说话,否则他就要想到他是老的。他还是站起来,向周围所有人微笑着,并且离开他们。但他遇到的只是一张张冷漠的面孔,或是由于高兴而摇晃的面孔,而他是没有权利分享这种快乐的。一个人笑着说:“他老了,我不否认。可是,往往是在旧锅里做出可口的汤来。”另一个更加严肃:“我们并不富有,但我们吃得好。你看,我的孙子吃得比他父亲还多。他的父亲要1磅面包,而我孙子则需要1公斤!吃吧,香肠;吃吧,加蒙拜尔(奶酪名)。有时他吃完了就说:‘嗨嗨!,然后继续吃。”老人走开了。他慢步——像耕驴的脚步——穿过挤满人的走廊。他感到很不舒服,但他不愿回去。平常,他习惯回到饭桌、油灯和盘子旁,在那里,他的手指机械地找到它们的位置。他还喜欢安静地进晚餐,老伴坐在他前面,嘴里嚼个不停。他喜欢什么也不想,眼睛死盯着不动。今天晚上,他回家将比较晚。晚饭已摆好,都凉了,老伴大概已躺下。她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他有时会晚回家。她说:“他有月亮。”这就够了。
现在,他缓慢而又固执地走着,孤独而又衰老。在生命的尽头,衰老变得令人厌恶。他说什么都没有人听了。他走着,转到街角,打了个踉跄,几乎要跌倒。我看见他了,样子很可笑,但这有什么办法。无论如何,他还是喜欢上街,在街上要比在家好,因为这时若在家,焦躁使他看不见他的老伴,使他独自留在房间里。有时,门徐徐打开,有一刻半开着。有人走进来。这人穿着浅色衣服。他在老人对面坐下,好久不说话。他一动不动,就像刚才打开的门。他不时地用手捋一捋头发,并轻轻地叹气。在用同样满怀忧伤的目光久久注视这位老人之后,他默默地离去。他身后留下撞锁生硬的响声,而老人还留在屋里。他受到惊吓,怀有酸楚而又痛苦的恐惧。而在街上,他并不是独自一人,他总能碰到一些人。他越发焦躁起来。他加快脚步:明天,一切都将会变化,明天。突然,他发现明天将还是老样子,后天,往后的日子也都一样。他发现一切无可挽回,这使他万念俱灰。产生这样一些想法会让你去死。由于不堪忍受这些想法,有人自杀——或如果人还年轻,就会把这些写出来。
是衰老,疯狂,还是酒醉,我不知道。他的终了将令人肃然起敬,催人泪下,是了不起的终了。他将死得壮丽,我要说的是他将在痛苦中死去。这对他是个安慰。而此外还有别的出路吗?他永远地衰老了。人们在即将来临的衰老之上建设着。他们要赋予这无可挽回的烦人的衰老以无拘无束的闲情逸致。他们要成为工头以便将来在小别墅中养老。然而,一旦已到暮年,他们就知道这是错误的。他们需要别人来保护自己。但对老人来说,必须有人听他说话以使他相信自己还活着。现在,街上渐渐黑了,行人渐渐少了,但仍时有人声。在古怪而宁静的夜色中,街道变得更加庄重。在那环城的山丘后面,还残留着白日余晖。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威严的烟雾在树木茂密的山脊后面出现。烟雾慢慢升起,像松树一样展开。老人闭上眼睛。面对要带走城市的喧闹声与天空冷漠而愚蠢的微笑的生命,他孤独,不知所措。赤裸裸的他已经死亡。
还有必要描写这件事的另一面吗?人们可以想象,在一个肮脏、阴暗的房间里,老妇人在摆桌子——晚饭已做好了,她坐下,看看钟,等了一会就开始吃起来,胃口不错。她想:“他有月亮。”这就不用再多说了。
他们5个人生活在一起:祖母、小儿子、大女儿和她的两个孩子。儿子几乎是哑巴;女儿是残疾人,思维有困难。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已在保险公司工作,小的还在上学。祖母已70岁了,但还掌管着这个家。在她的床上方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中的她还不到5岁,笔直地站着,穿着一件黑色长裙,饰物直扣到脖子,裙子上没有一点皱褶,睁着明亮、冷峻的眼睛。她这一身皇后服饰随着年龄一起放弃了,而有时她又试图在街上重新找到这种衣着打扮。
她的外孙回忆起这双明亮的眼睛还会脸红。老妇人总等着有客人来,她好严厉地问外孙:“你喜欢谁,你妈妈还是你外婆?”而当她女儿在场时,游戏就变得复杂起来。因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孩子都会说:“我喜欢外婆。”他心中涌起对这位总是默默无语的妈妈的一股爱流。如果客人对这样的偏向感到吃惊,那他母亲会说:“这是因为是她抚养他的。”
这还因为,老妇人认为爱是一种人们强烈要求的事情。她的家庭主妇的意识使她养成一种刻板与偏执的性格。她从来没有欺骗过丈夫,为他生了9个孩子。丈夫死后,她顽强地维持着这个家庭。离开郊区农庄以后,他们在一贫穷老区留了下来。并在那里生活了很长时间。
当然,这个女人并不乏优点。但是,在她的外孙们看来,她不过是个喜剧演员,正处在看问题容易绝对化的年龄。他们从他们的一个叔叔那里听来了一件有趣的事:一次,叔叔来看他们的外祖母,发现她一动不动地待在窗前,而她招待他时手上拿着一块抹布,并且抱歉地说,她要继续干活,因为留给她干家务的时间不多。应该承认,事情就是如此。在家庭讨论什么事情时,她很容易晕厥过去。她还因肝病剧烈地呕吐。但她毫不掩饰病情的发展。她回避着在厨房里的垃圾桶旁大声呕吐,然后脸色苍白地回到家人那里,双眼因用劲而满是泪水。若有人劝她去睡觉,她就会说她要做饭,并要人注意她在主持家务中所占的地位:“是我操持着家里的一切。”她还会说,“我要是死了,看你们怎么活!”
孩子们已习惯了,对她的呕吐、她所谓的“进攻”并不在意,也不在意她的抱怨。一天,她卧床不起并要请医生。家人为讨她高兴请来医生。第一天,医生认定她只稍染小疾,第二天则确诊为肝癌,第三天又变成黄疸。而小外孙固执地认为这又是一幕喜剧,一次更巧妙的装病。他并不焦虑。这个女人曾那么厉害地压制过他,以致他一开始的看法并不悲观。而在爱的清醒与拒绝中有一种绝望的勇气。但是,装病却使人感到她真病了:外祖母装病直至死亡。最后一天,她的子孙们帮她解大便,她简言快语地对外孙说:“你瞧,我像小猪一样拉屎。”一小时之后,她死去了。
她的外孙现在觉得他当初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能消除这样的念头:在他面前演出的是这个女人最后的和最可怕的一次装病。若自问是否感到什么痛苦,那他丝毫也讲不出来。只是在下葬那天,由于大家都失声大哭,他才哭了,他怕自己在死者面前表示出不诚与欺骗。这是一个晴朗的冬日,阳光明媚。在蓝天中,人们看到黄色的闪闪发光的寒冷。从墓地俯视城市,人们可看到灿烂而透明的太阳照在海湾上,闪闪发光,像一片湿润的嘴唇。
所有这一切没有联系吗?美丽的真理。人们上电影院,把一位老妇人扔在家里;一个不再有人听他说话的老人;一位老妇人的死没有换来任何东西。而另一边仍是阳光灿烂的世界。若不接受这一切,又能做什么呢?这是三种相似而又不同的命运。死亡是我们无法摆脱的,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归根结底,太阳还是温暖着我们的身骨。
不置可否
如果说,唯一的天堂就是人们已失去的天堂,我知道该如何为我身上的某种温柔而又非人道的东西命名。一位移居国外者返回祖国。而我,我还记得。讽刺、僵持,一切都停止了,终于,我回国了。我不愿回味幸福。原因很简单,也很容易说明。因为在遗忘的深处,从我面前再现的那些时光中,还留有对纯粹激情的一种完美的回忆,对于悬浮于永恒之中的时刻的回忆。这是我身上唯一真实的东西,但我知道它总是太迟了。我喜欢看一个弯曲的动作,喜欢景色中一棵位置恰当的树。为了重建这全部的爱,我们只需这样一个细节就足够了:长久关闭着的房间的味道,脚步的特殊声响。我就是如此,如果我喜欢表现自己,最终我是我自己,那是因为只存在着使我们回归自身的爱。
这些缓慢、平静而又严肃的时光如此强烈地、生动地再现出来——因为现在是夜晚,是忧伤的时刻,而在暗淡无光的天空中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欲望。每一个重现的动作都向我揭示了我自身。一天,有人对我说:“活着如此之艰难。”我仍记得那声调。另一次,有人对我耳语:“最糟的错误,还是使别人痛苦。”若一切都完结,那生的渴望就终止了。这是否就是人们所说的幸福?顺着这些回忆,我们给一切穿起同一种得体的衣服,而死亡在我们看来似乎是色彩陈旧的布景。我们回归自身。我们感到了我们的不幸,因此我们就更加爱。是的,这可能就是幸福,即对我们的不幸同情的感情。
正是在这样的夜晚。在阿拉伯城市边缘的摩尔人开的咖啡馆里,我不是回忆起往日的幸福,而是回忆起一种奇特的感情。已经是夜里了。咖啡馆墙上画的是呈金丝雀般画色的狮子,在五叉棕榈树中追逐身着绿衣的酋长。咖啡馆一角,一盏乙炔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而真正用来照明的光是来源于一个装饰有绿黄珐琅的小炉子底部的火焰。灯光照亮了房间的中心,我感到它反射到我的脸上。我朝着大门,面对海湾。咖啡馆老板蹲在一个角落里,他似乎在看我的空杯子,在杯底中有一片薄荷叶子。大厅里空无一人,下面是城市的嘈杂声,远处是海湾的灯光。我听见阿拉伯人很响的呼吸声,他的双眼在微光中闪烁。远处响起的是大海的声音吗?世界以一种长节奏对着我叹气,并且给我带来不死者的冷漠与安静。强烈的反射红光使墙上的狮子波动起来。空气变得凉爽。海上响起一声汽笛。灯塔开始旋转:绿光、红光、白光。永远是世界的这种沉重叹息。一种隐秘的歌声从这冷漠中诞生出来。而我回国了。我想着一个曾在贫民区生活的孩子。那个地段!那座房屋!房屋只有两层。楼梯很暗。多少年过去了,现在还是很暗。他能在深夜回家,他能迅速地爬上楼梯而从不失脚。他的心中深深地铭刻着这座房屋。他的腿对台阶的高度保持着准确的度量。他的手对于楼梯扶手始终怀有一种本能的、无法克服的厌恶。
夏天的晚上,工人们都坐在阳台上。而他家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家人于是把椅子搬下去,摆在楼前,就在那儿欣赏夜景。前面是大街,旁边有卖冰淇淋的小贩,对面是咖啡馆,还有孩子们从这个门跑到那个门的声音。而特别要说的是巨大的榕树之间的天空,在贫穷之中有一种孤独,而这孤独还给每个物以价值。从财富的某一等级上讲,天空本身以及满天星斗的夜晚就与自然财富相似。在阶梯的底层,天空重获其意义:无价的宽容。神秘的、群星闪烁的夏夜!孩子身后是一条散发出难闻气味的走廊,他的小椅子破裂了,在他身下有些塌陷。但他高抬着眼睛,趁着这纯净的夜晚饮酒。有时,会开过一辆庞大的有轨电车。终于,在街角出现一个低声唱歌的醉汉,但他并不能够扰乱夏夜的宁静。
孩子的母亲与夏夜同样安静。有时有人问她一个问题:“你想什么呢?”她答道:“什么也不想。”事情的确如此。一切都在此,因而就什么都没有。她的生命、她的利益,她的孩子们就限于在此,这些存在之所以过于自然,是为着人们感觉到它们。母亲有残疾,思维很困难。而母亲的母亲生性粗暴、专制,她牺牲了一切以保持她敏感的兽性的自尊,并长期控制着她女儿软弱的精神。结婚使女儿获得解放。后来女儿又乖乖地回来了,因为她的丈夫死了。正如俗语所说,她丈夫为国捐躯。在屋内的显要位置上摆着一个镀金框架,里面放着战争十字勋章和军功章。医院还给遗孀寄来一个从她丈夫身上取出的小弹片。她收藏着它。很长时间以来,她已不再悲伤。她忘记了她的丈夫,但仍然谈论孩子们的父亲。为了养活孩子,她辛勤劳作并且把钱交给母亲。母亲粗暴地教养孩子们。当母亲打孩子打得太狠时,女儿会说:“不要打头。”因为那是她的孩子,她爱他们,她毫无偏向地爱他们,而又从不向他们显露这爱。有时,比如他还记得的那些夜晚,她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她是保姆),发现屋内空空如也。老太太上街买东西,孩子们还没放学。她蜷缩在一张椅子里,目光迷惘、狂乱地紧盯着地板上的一处凹槽。在她周围,夜色渐浓,夜色中万籁俱寂,令人感到不可解脱的烦乱。若孩子此时回来,他看清了瘦长的影子与嶙峋的肩膀,他停住了!他害怕。他开始感觉到很多事情。他几乎没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面对这非人的沉默,他哭不出来。他可怜他的母亲,但爱她吗?她从来没有爱抚过他,因为她不会。他于是久久地注视着母亲。他感到自己是外来人,于是意识到了她的痛苦。她听不见他说话,因为她是聋子。过了一会儿,老妇人回来,生命就会复苏:油灯发出圆圆的光圈,漆布,喊叫,粗野的咒骂。而现在,这沉默标志着时间的停顿,瞬间的膨胀。因为模糊地感觉到了这些,孩子从自身的冲动中感到了对母亲的爱。确实应该爱她,因为她毕竟是他的母亲。
而母亲什么也不想。房屋外面是灯光、嘈杂声,在里面则是夜晚的沉寂。孩子将会长大,将知书明理。人们抚养他,并会要他报答,因此人们避免给他痛苦。他的母亲将永远这样沉默,而他将在痛苦中成长,最终要成为一个人。他的外祖母将死去,然后会是他母亲,最后是他。
母亲突然跳起来,她害怕了。他看着她,就像白痴似的。她叫他去做作业,孩子已做完作业。他今天在一家污秽不堪的咖啡馆里。现在他是一个男人了。难道这不是最重要的吗?应该认为不是的,因为做作业并成为男子汉最后只导致变老。
阿拉伯人独处一角,还是蹲着,手把着双脚。露天座上飘来一阵烤咖啡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年轻人热烈的交谈。一艘拖轮仍发出低低的温柔的调子。世界在此终了,每天都一样。在这一切无边的痛苦中,现在除了和平的允诺之外,一切都没留下。唯有世界的这巨大的孤独才能使我估量出这位奇特母亲的冷漠。一天晚上,有人把她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叫到她身边。一次惊吓使她得了严重的脑震荡。傍晚,她习惯于坐在阳台上。她坐在椅子上,把嘴贴着平台上的冰冷、发咸味的铁栏杆,注视着过往的行人。她的身后,夜一点一点地凝重起来。在她面前,商店在一瞬间灯火通明,街道由于人群与灯光膨胀起来,她沉浸在无目的的遐想之中。在那天晚上,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拖着她,对她施暴,但听到有动静就逃跑了,而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就晕了过去。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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