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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武陵王之文星曜天:武陵土家崇武尚文千年秘史;容美土司争雄西南爱恨情仇。

書城自編碼: 2413150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武侠
作者: 贝锦三夫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35469779
出版社: 长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4-06-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622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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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0年演绎,三易其稿,打造200万字的历史传奇系列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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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土家崇武尚文千年秘史,容美土司争雄西南爱恨情仇,媲美央视2013年大戏《木府风云》
內容簡介:
《武陵王》是长篇历史传奇系列小说,写武陵山区土家族自治区的少数名族的历史故事。
《白虎啸天》主要写将容美土司推向中兴的第十一任土王田世爵,他将一个濒临衰亡的容美土司,逐步壮大为受到朝廷高度重视,在武陵众土司中有很大影响力的强大土司。
《文星曜天》主要写再一次振兴容美的田甘霖的儿子,容美第21任土王田舜年。他受命于危难之际,奋力撑起摇摇欲坠的容美府衙,拨乱反正,励精图治,又一次开辟了容美盛世。
《恨海情天》主要写收拾容美残局的末代土王田旻如,受命于危难之际,为了扶住将倾的大厦,做了种种努力和抗争。但他“生于末世运偏肖”,纵有千般能耐,也只能葬身于历史大潮情天恨海之中。
關於作者:
贝锦三夫:
李传锋,1947年生,湖北省鹤峰县人。曾任《长江文艺》编辑、《今古传奇》主编、湖北省文联常务副主席、省政协民族和宗教委员会主任等职。中国作协少数民族文学委员会委员。已出版《最后一只白虎》、《退役军犬》等小说多部。曾获“骏马奖”等国家和省市文学奖。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吴燕山,1949年生,湖北省五峰土家族自治县人。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供职于五峰县第一高中、县政府办公室、县委党校、湖北大学知行学院等单位。在省内外报刊已发表小说、散文及史志研究论文多篇。出版传奇小说集《容美天娇》等书。
李诗选,1950年生,湖北省五峰土家族自治县人。历任公社、区、乡镇及县土地管理局、体委、计划生育局等主职。参与编撰《五峰民族古籍田野采风及保护研究》等多部,著有《五峰古迹拾遗》等书。
目錄
第一回 田舜年致函论时局 六君子品茶谈乡试
第二回 竞足比才六子夺魁 放歌赋诗九峰拔萃
第三回 昆仲谋政制定方略 容美定纲归顺大清
第四回 清廷铁律雉发易服 学子谏言从流顺势
第五回 喜延汉师伟业兴文 怒剃满头大计归统
第六回 俊少主求贤到松滋 俏幺姑领命赴荆城
第七回 施巧计艳遇若男妹 行铁腕跪服老圭叔
第八回 老翁裸身剃发还祖 少年致函荐贤倡文
第九回 宋仕仁议婚北京城 田幺妹遭劫黑风寨
第十回 两勇士冒险救幺姑一美媛擅权解急危
第十一回 田舜年麻寮萌春情 孔振兹故乡荐良医
第十二回 疗沉疴土王遁秘境 吟茶诗僚属陪主君
第十三回 山庄把酒商霖待客 溪畔采药若男救师
第十四回 逞睿智学子说提督 重恩义土官别前朝
第十五回 勉力受诏封官晋爵 带病狂欢雪上加霜
第十六回 虎穴探囊苏霖脱险 幻游诵诗云公惊魂
第十七回 短笺灵机少主解危 临终遗嘱司爵托事
第十八回 逢秋闱遥祭悼伯爵 入科场查禁侮童生
第十九回 文相国吊唁少傅爷 新司主应对西山寇
第二十回 度蜜月采风搜奇闻 辞科场救厄回容美
第二十一回 姑侄邂逅麻寮做客 父子彷徨山庄定计
第二十二回 割肉饲虎反被虎咬 旧创未愈再添新伤
第二十三回 刘二虎软禁宣慰使 田绍初狩猎八峰山
第二十四回 擒熊猎虎喜忧参半 临危施政得失两分
第二十五回 赈春荒父女仗大义 陷囹圄叔侄弄文墨
第二十六回 真情窗友聚会容阳 新婚伉俪欢度良宵
第二十七回 忠土官寻宝晴田洞 少夫妻解密床榻间
第二十八回 代爵爷喜得意外财 刚夫人险过难产关
第二十九回 西山寇西征遭败绩 文安之文交得善终
第三十回 寻诗踪甘霖到澧松 得书讯田圭升天国
第三十一回 倡归化建功招叛邻 上奏疏披诚讨诰封
第三十二回 众土官审时议大计 吴三桂遣使到容阳
第三十三回 扩拓地疆计占邻土 整顿司治剪灭三司
第三十四回 丧父考登宣慰使座 请大师推田氏家言
第三十五回 呕心沥血宏著告竣 审时度势澧州反戈
第三十六回 颁新印洗惑疑谤伤 趁盛世修洞府路桥
第三十七回 交优伶结异姓金兰 纂史要填文坛空白
第三十八回 俾入清诗功败垂成 荣受诰封喜出望外
第三十九回 田土司觐见乾清宫 康熙帝御赐族派诗
第四十回 大桥告竣庆年遇害 婢女复仇容美擅兵
第四十一回 劫掠近邻有口不辩 禅位长男覆水难收
第四十二回 新爵爷登基遭冷遇 桃花扇走红传容阳
第四十三回 桃源境内桃花绽放 水浕司中水波难兴
第四十四回 设妙局智解桃花劫 告御状义申邻司冤
第四十五回 孔尚任诚托顾天石 田九峰欣邀梁溪公
第四十六回 顾大师游咏贝锦乡 田都爷陪吟桃花源
第四十七回 桃花扇盛演桃源境 容阳客惜别容美峒
第四十八回 都爷杀仕敲山震虎 少主劫伶图穷匕见
第四十九回 忤逆子邻司兴狼兵 无奈父行省递疏状
第五十回 石总督拘禁田舜年 文曲星陨落扬子江
內容試閱
 《武陵王之文星曜天》
 第一回 田舜年致函论时局 六君子品茶谈乡试
时序已经到了大清顺治十三年(公元1656年)的仲春,一望无垠的江汉平原,麦苗青青、菜花粉黄、蜂飞蝶舞、鸟语花香。地处江汉平原的荆州古城东门楼上,走上来两位少年儿郎。前面一个学子打扮,身高七尺有余,浑身上下洋溢着蓬勃生机。他一身宝蓝色夹衣长袍,宽阔饱满的额头连同剃了头发的脑门,放着红润的光泽,银灰色貂皮帽后露出一条粗黑的长辫来,辫梢的红缨穗子,在年轻人的脑后有节奏地晃动摇摆着。这是时下典型的满清学子装束。这个学子迎着扑面而来的和煦春风,立在门楼上,深情地向西南方向眺望。后面那少年是从人仆役打扮,他穿的不是清政府强力推行的满装,也没有剃额留辫,而是用一条长长的青布头巾盘裹在头顶。
那学子伫立远望,在他踌躇满志的眼神里,却隐隐含着许多忧郁。
“少主爷,我们家乡的菜籽花也该开了吧?”那个仆从问前面的学子。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怕还没有开吧!”他一面回答,依然向西南方向的远山望着。
这个风流倜傥的满装少年,便是荆郡学堂的学子、容美土司宣慰使田既霖的嫡亲侄儿,是宣慰副使、中军旗鼓田甘霖的长子——田舜年。田舜年,字韶初,号九峰。
冬去春来,寒暑交替。田舜年带着书童田克敦离开容美土司已经整整四年了。他走八百里崎岖山路,来到这平畴万里的长江边,先是进入湖湘澧阳学堂,通过县学考试,于前年冬转入荆楚著名学府——荆郡学堂,攻读课业,准备修业期满后赴省乡试。
清军于1644年入关后,已经腐朽的朱明王朝顷刻间四分五裂。那些在正常状况下不可能称帝为王的朱家叔侄兄弟们,纷纷南逃,找地方自立为王,过起了偏安一隅的帝王瘾:先是福王朱由崧即位于南京,改年号“弘光”;次年福王政权亡溃,唐王朱聿键即位于福州,称武隆帝;接着鲁王朱以海监国于绍兴。1646年浙闽政权倒台,同年唐王之弟朱聿锷在广州称帝,改年号绍武,数月后又败亡;之后韩王朱本钰在川鄂边界山中受李自成余部叛投义军拥护,建元定武。桂王朱由榔即位于肇庆,续大明为永历元年,并与闯王旧部一只虎李过、李定国结成一体,伺机向清军进攻;韩王获李自成旧部所谓“西山寇”刘体纯、李来享支持,也举起反清复明大旗。而大西南更有五十多家手握悍兵的土司势力。彼时的华夏大地处处是烽烟战火,城头变换大王旗,成年男人十之八九被裹挟进去,过着枕戈待旦的日子。
所以,眼下虽说是满人问鼎了天下,建立了大清国,然而域内依然纷争不息,干戈不止。清军所控制的区域,还只是北方及中原大地,在华夏南部和西部,各种武装力量正乱成一锅粥,战火硝烟此起彼伏。地处武陵山中的诸多土司包括容美土司还不为大清政权所控制。这些形势,交通阻隔,消息闭塞,司主爵爷田既霖怕是不可能从宏观上掌握权衡的。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倘若不能审时度势,则可能招致灭顶之灾,几百年土司基业将毁于一旦!
长江上吹来的风将宝蓝色夹衣长袍的下摆吹得像旗帜翻卷,田舜年遥望西南,浮想联翩,思考半日,一篇家书便成稿在胸。
“敦子,我们回学馆!”田舜年匆匆赶回学堂,奋笔疾书,不一会,就写成一封给容美司主他二伯的书信:
司主既霖伯爷尊前:
不孝侄舜年在荆州城内,遥想武陵容美,山水胜景,桃源佳地,无日不在思念爵府尊长及阖司宗亲。孩儿离司,已届四载春秋,梦中萦怀,常常清泪沾衿。奈何间隔千里,重任在肩,无由回山。侄儿身处荆楚要冲之地,各类信息了然于膺,更兼常听师长同窗们剖析纵论,对目前我容美形势有所判断,特为容美司务略呈管见,以为爵主之参取。迂稚偏颇之处,还望爵爷宽宥。
吾司自洪武初年归顺吴王,颁授金书铁券,传袭至今,世受大明皇恩,自当竭诚图报。我田氏先祖数代忠悃朝廷,屡建奇功,青史可鉴,已然无愧于大明矣。延至吾祖玄公,罹逢大明崩裂,仍不讳藏奸纳垢之嫌,宾待南明相国文公安之与明之遗老遗少,此亦无愧于先祖矣。然世之万物,皆有生有死,有始有终,有兴有替,天子王朝亦然。目下大明已经犹如訇然倒地之朽株巨木,虽仍有枝叶泛绿,然已是死而未僵也。倘若我容美仍持妇人之慈,与旧国遗老过从甚密,甚至为其蛊惑作无谓奋争,则非但无助于彼,亦恐为容美带来灭顶之灾矣!
眼下满清已经问鼎十数余年,其势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亡明遗臣诸王偏安一隅,与大清分庭抗礼,妄言复夺天下,以无数鹌鹑小卵之击千斤巨石,莫看声势喧扰,热闹非凡,能有损于巨石欤?满人亦如我比兹贝锦,皆华夏之族裔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一天盖一地,水向东流去——大清江山,成就华夏大统已成定局,而彼之南明枯枝败叶,诸王各怀一己之私,“无边落木萧萧下”,必为大清之骀荡劲风一卷而尽也。为今为爵爷及容美父老计,吾司宜速归大清,以保长治久安。倘若坐待清帝兴兵犯境,甚或仍以南明沆瀣一气,势必成为残明之殉葬者矣!至于待宾之举,只可秘行,万勿声张。愚侄智述短浅,不揣冒昧,俯伏待责。
晚辈田舜年拜上
吉年仲春吉日
不几日,司主田既霖和父亲田甘霖委派向遇春、向宠专程送来了银两和夏衣。听说家乡来人,舜年让书童前去接待,自己赶紧将长辫子盘到头上,拿出青色长头帕缠裹在头上。他这剃额蓄辫之事,是不能让家乡的人看到的。
两个容美信使看到少主爷这副打扮,很觉亲切,向遇春笑着说道:“少主爷在这汉地,依然着我贝锦装束,不怕热啊!”
舜年笑笑,说:“贝锦装束,不敢革去,已经习惯啦!”
问及容美时事,两人告称目前容美尚属平静。但降明诸部,如荆侯王光兴、襄侯王昌、宁国侯王有进、临国公李来享、安南侯郝永忠、皖国公刘体纯等十余家,皆以穷蹙投蹿西山,于施南、秭归、长阳、巴东一带以兴明抗清为名,广采银粮,烧杀掳掠,域内百姓苦不堪言,怨声四起,已经对容美构成极大威胁。
田舜年闻之,面色凝重,对两人言道:“西山寇作困兽之斗,凭借武陵崇山峻岭,大清皇上鞭长莫及,他要生存,必然要劫掠周边土司!”
向遇春道:“爵爷见他们气势汹汹,盘算送些银子和粮食给他们,免得他们入境抢掠。”
“啊!”田舜年心下一惊,“这些败兵流寇是饿急了的野狼,逼疯了的恶狗,是填不满的无底洞,切莫养虎遗患啦!”乡情难了,言犹未尽,田舜年把书信拿出来交给两人,再三嘱咐二人回去转告司主:一定要守好边关,筑牢藩篱,防寇入侵,司内财物,要尽可能坚壁清野。
二人领命,便快马加鞭,回奔容美而去。
送走两位信使,田舜年仍然沉浸在对容美土司处境的担忧之中,摊开备考乡试的课业,两眼却视而不见,一时怎么也读不进去。
“少主爷,您用茶!”书童田克敦见少主爷闷闷不语,以提醒喝茶为由来转移少主爷的沉沉心事。
“哦。”田舜年本是百事无忧如花年华,只因其苦难童年使他过早成熟。他将课本摊到一边,转身来问道:“敦子,依你看来,咱们这个学堂中,三四十名生员,明年参加乡试,哪些人最有可能金榜题名啊?”
“这小人倒真没想过呢,少主爷容小人过细排点排点!”田克敦面有难色地回道。
“不过随口问问,不急呢。想妥了就说给我听!”田舜年看着跟自己年龄相仿的敦子,顿生怜悯之心。
田克敦是忠峒土司田氏后人,随山中异人学得一身拳脚功夫,后辗转投到容美土司,在向遇春门下为仆。舜年之父田甘霖,见田克敦伶俐乖巧,心无旁骛,终日苦练拳脚,练得周身上下都是疙瘩肉块,便收他为贴身武弁。甘霖让他随儿子伴读左右,照应少主爷起居生活。这其中还有一层原因,是这田克敦的长相跟田甘霖有些同相,尤其和三弟田苏霖酷肖。甘霖想,舜年这么小离开父亲,有这么个长得像父亲和叔父的人在身边陪着,也略可冲淡思亲之情。这田克敦闲时与舜年陪练拳脚,学一些护身防人手段。舜年见敦子手脚麻利,头脑灵醒,便给学堂管事交上一笔银子,也让他随堂听课,识文断字。学堂塾师乐得有格外的银子进账——一只羊子是放,一群羊子也是放,何乐而不为!
依身份,田克敦为仆,依年齿,田克敦为兄,依长相,舜年内心已经把他当成长辈。荆郡学堂上下,不明底细,多将两人视为兄弟一辈,倒是看淡了其主仆身份。只有在田克敦一口一个“少主爷”的称呼里,人们才意识到这一对土家儿郎的特殊关系。
此时,田舜年示意敦子坐下,放缓了说。田克敦下意识地把凳子挪得离少爷远了些,主仆之间保持着亲而有疏,疏而不离的分寸。田克敦的话匣打开来,说出一番见识:
“奴才随少主爷出司四载,青灯黄卷,寂寞无主。寒窗苦读,孤寂自知。奴才至今记得,您别离容美爵爷时即兴口占的那首诗呢!”
“哦?我自己倒忘了,你背来我听听!”书童随即诵出八句诗:
回观容阳山水复,瞻望荆郡天地新。
笼鸟破樊飞千尺,鲲鹏展翅搏苍冥;
伯父诲侄意拳拳,家严嘱儿语殷殷;
学子挂帆济瀚海,学富五车献社亲。
这是舜年当时随口吟出的《辞谢尊长出容美题咏》,吟过之后,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书童还牢记在心。田舜年眼神放亮,禁不住感叹一句“事过境迁,诗情宛在,历历在目,恍然如昨。亏你这脑瓜子好使唤,记得倒一字不差。敦子,你往下讲哩。”
“奴才是说:您只要还有‘挂帆济瀚海’的雄心,金榜题名就非您莫属!”
“哈哈哈。看来你对我比我自己更有信心啊!”
田克敦喝了口茶,把激动心情稍稍平抚下来。说道:“这些年,您潜心于功名学问,四年没有回容美啦!初入学堂,论年龄,您当入低室,然而学主口问笔试于您,您皆从容应对,破例被编入中堂。同室三十余生员,多为勤学苦读之学子,除了孔振兹,大多年长少主爷一两岁。但他们对您这位学弟可都是真心佩服,有的甚至崇拜有加啊!少主爷您说说,这三十多名学子,有几个在您之上?”
“不不不,其实也有不少同窗,其水平在我之上。比如:松滋学子孔振兹熟读前朝国史,精研资治通鉴,素有治国平天下之志;澧州唐柱臣、荆州钟南瑛、武昌欧阳飞、岳阳祝九如等窗友擅辞赋,通策论,熟读四书五经。他们可都在舜年之上啊!”
“可他们多是半边把式,虽有一技之长,哪像少主爷这样全面啦!论志向,那他们就更不如您了。不过,真正到了考场之上,他们可又都是您的劲敌啊!”
“不,学业上没有敌人,我们永远是朋友!”田舜年打断敦子的话语,又解释道:“敦子,你的剖解很有几分见识。但在我看来,战场上分敌我,官场商场有劲敌,而在科考场上只有竞争,没有敌人。真正的敌人,是自己的怯弱和无知,并不是同一学堂的窗友。我倒巴不得这些朋友都金榜题名呢!”
话刚落音,屋外传来了一口长沙官话:“九峰学弟又在高谈阔论啊!”岳阳学子祝九如摇着八字步,人未到却声先闻。未等田舜年回应,孔振兹、钟南瑛、欧阳飞、唐柱臣等同窗鱼贯而入。田克敦见状,连忙起身搬凳沏茶。然后,悄然退下。
祝九如单名一个“极”字,世居岳阳,窗友们都戏称为祝岳阳,论事作文皆有湖湘人士的辛辣味道,心直口快,也不缺古道热肠。他等大伙儿坐定,便接过刚才田舜年的话把儿问道:“学弟虽说年龄稍小,却天资聪慧,所学之富,研读之深,我等皆只能望其项背也!”
“祝兄,此言差矣!其实舜年刚才还与书童说到诸位,大家都各有千秋啊!舜年也是……”
未等田舜年说完,同为湘人的唐柱臣打断他的话:“咱们大多是先进学堂两年,然所学所知仍不及韶初。其实也不是我等愚笨,而是师主看在你是土司子侄份上,经常为你开小灶,教外施恩,单授‘机宜’,如此厚此薄彼,我们可是早就妒火中烧啦!哈哈哈!”
“这也怪不得韶初,其实先生们也是遵循圣人因材施教的原则,我等没有这个福气,也只能怨自己啊!”钟南瑛朗声打了个圆场,免得起口舌之争。
唐柱臣说:“说着玩呢!我们巴不得韶初金榜题名,到时候癞子跟着月亮走啊!”
“眨眼间,乡试即近,各位还是暂停这无谓的口舌,我们来讨论一下如何应试吧!”依年序为长的钟南瑛,很轻巧地将话题一转。
“诸位学兄先别忙着高谈阔论,前天小弟家里来人,给舜年送来才开园的上等峒茶,各位先品品这容美峒茶的味道吧!”不等田舜年续水,四位窗友不约而同地端杯品味起来。
“好好好!果然是清明好茶!清香扑鼻,回味无穷。微苦后甜,甜带甘爽,峒茶之妙,全在这清嫩栗香之中啊。”祝九如是品茶行家,带头连声称赞,不吝溢美之词。
欧阳飞笑道:“果然不虚此行!这‘采花贡茗’与上次喝的‘翠泉绿’各有一番特色啊!”
舜年笑道:“两种峒茶,虽都产自容美,然产地相隔数百里,生长的气候土质不一样,味道特色也就不一样了。这‘采花贡茗’产自长茅指挥司的采花台,那‘翠泉绿’,产自椒山安抚司的东乡坪呢!”
祝九如道:“容美峒茶跟湘茶比,更具有绵长的回味,当就是唐之茶圣陆羽盛赞的‘山南好茶’吧!”
“然也!”田舜年不无自豪。
这六位窗友,人称“荆城六君子”。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荆郡学馆三十多人,竟也有多个朋党派别。除了“六君子”以外,还有什么“荆沙五食客”、“江陵三剑侠”之类,无非一帮寻花问柳、推杯换盏的酒肉朋友,纨绔子弟。而“六君子”却专心学业,不愿与那些人来往,除了礼节上的交往,大多敬而远之,避之不及。
这“荆城六君子”,虽然都是勤奋好学的谦谦学子,但在嗜好、课业和闲技等方面,则各有侧重,各擅其长。譬如祝九如嗜茶如命,对茶叶品类、沏泡、茶具,甚至包括茶之诗文,皆有特殊爱好。饮食上,他嗜辣成癖,离了辣子不吃饭。这辣椒,也叫番辣,明末才传入中国,尤以云贵川人喜食,没想到这洞庭岳阳人祝九如也赶时髦,嗜之成癖,同学们都戏称他为“祝久辣”。让人不得其解的是,这祝久辣却滴酒不沾,并不是他不好杯中之物,这正所谓天生人不齐,人齐身不济。他这人即俗话说的“兴酒”,用现在讲就是酒精过敏。酒一入口,即刻满嘴水泡,酒一下肚,浑身先是潮红放亮,继之风湿疙瘩密密麻麻,顿布全身。
同是湘人的唐柱臣,字朝中,人长得单单薄薄,身高不过六尺,却嗜酒如命,经常随身携带一个兽皮酒囊。祝久辣不无揶揄地称他为“唐酒囊”,说他是吃酒“三不分”。哪三不分?不分地点,不分时辰,还不分有无下酒饭菜。说是有一次祝久辣与唐柱臣乘船回湘探亲,赶上饥荒年馑,船家未备饭食酒菜。唐柱臣虽说自带“酒囊”,却无佐餐酒菜,两天下来打熬不住,趁靠岸歇息,找到一处小酒馆。店小二说,客官,对不住您啦,本店不缺酒就缺下酒的饭菜啦。唐桂臣说:实在没有,你便将那河里的玉色河砾卵石洗净,用清油爆炒,趁热抛撒葱花蒜苗将砾石覆盖,端上来,我自能下酒。”店家如法炮制,端了上来,那唐桂臣自酌自饮自品,嘴里咂咂有声,却也自有一番享受乐趣。旁人看得眼馋了,也便纷纷效仿。自此,那酒馆在荒月时便多了一道特色菜:爆炒河砾。
欧阳飞,字云鹏,武昌人氏,父母辗转来到荆州城,靠收买丝茧起家,发达成荆城小有名气的江夏欧阳记绸布庄,武昌城在秦汉之际称为江夏,布庄冠名“江夏”,寄寓一片桑梓旧情。受此家风浸染,欧阳飞生在武昌,长在荆州,绝少市井子弟习气。他为人谦和,不嗜酒贪杯,不寻花问柳,不恋床贪睡,有此“三不”,祝九如戏之曰“三不飞郎”。
孔振兹,字松邑,号邻松,乃是京城南下之士。有谦谦君子之风,年龄在六人中最小,但却有兄长之德之智之仁心,因他是孔子后裔,众学友便戏称孔二先生,顺口呼之“孔二”。
钟南瑛,单字一个荟字,在“六君子”中年序为大,因就在荆州城住,时时尽地主之谊,年头四节,邀这一帮要好的同学到家中小聚那是断断不可少的。钟家数代经商,在荆州有一份不小的家业。老两口守着这么一个白白净净的宝贝独子,宠着护着,有求必应,不求也应,把这六位同学也视同义子一般。“树要鸟噪,屋要人噪”,看着这些伢们一片闹腾,钟家夫妇笑着说:“孤独一枝,并不孤独,兄弟五六,福降满屋啊!”众学友以荟兄相称,落得南瑛父母大人乐哈哈。
田舜年年序跟孔振兹相近,但他十八岁刚冒头却生得高大魁梧,由于年幼习武,孔武有力,三五窗友拢不得身;琴棋书画,饮酒品茶,多所涉猎,对荆州花鼓戏曲更是情有独钟,格外欣赏。荆郡学馆,惟独他来自“蛮夷”之地,但绝无荒蛮之气。五君子护佑这位远山学弟,私下里以“田大王”呼之。
众人一边品茶一边谈论即将到来的科考。此时,水续三道,茶味渐出——俗话说“一道灰,二道尕,三道四道喝好茶”。
“再过数月,三年一次的乡试就来到眼前。我钟南瑛还是心中无底,各位契友怕是备之无虞了吧!”钟南瑛再次将话题引入正道。
“三年一考,过关难熬啊——”祝九如感叹一句,说出了众人的心声,随之叹声一片。
舜年少年老成,他进入学堂稍迟,开言吐语绝不抢先逞能。心下暗暗思忖,我不远千山万水,不辞千险万难,来青灯苦读,求取学问功名,不就是想借这三年一考而一举成名吗?这个理想,既有为己之私,更是为了武陵容美。舜年常想:我武陵山地,川湘云贵且不说,近邻就代有才人,天宝年间,施州就有赵国珍官至工部尚书;元和年间,田行皋被委任施州刺史;宋元祐三年,詹邈考中进士第一,元代亦有多人官居在外,可我容美峒人从先祖田世爵时代就“严诸课男”,兴办汉学,虽然出了如九龄公那样的诗文巨擘,但真正凭科举应试而成名为官者还没有一人。而今天,土司父老将自己送出来培养,是指望我能超越前人,熟习汉地学问,凭科考取得名分,入府为官吏,入朝为将相。不仅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还可以全面提升容美土司在世人眼中的分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滔滔不绝,任由那凌云壮志吞吐翻涌。
“田大王,你怎的成了闭嘴老爷?”欧阳三郎一提醒,其他四位窗友才发现田舜年闷在一旁,在想他的心思呢。
“闷着想,不如敞开了讲,打开天窗说亮话,今日咱们约齐了到你房中,就因你韶初君见识一贯老成,你就给众人谋划谋划吧。”钟南瑛宽和地开导着田舜年。
“还、还没想好呢!随便说了,怕贻误了众位学友呢!”田舜年迟疑着。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我们既然是朋友,不妨都做个益者之友,有话直说无忌,有好见识贡献出来,给别人增长见识,带来启发!”孔振兹引经据典,诚恳道来。
田舜年沉吟片刻说:“那好,舜年有些不成熟的思考,说出来,算作抛砖引玉吧!”
“嗨,说吧说吧,谦虚客套什么!韶初随便说说,也会比我等深刻!”唐柱臣急着说。其他人也一阵附和。
田舜年说:“舜年以为,明年的科考不同往常,对我等的确是个难得的机遇,如果抓住此机遇,则可改变我等终生命运!”
祝九如说:“也没有什么不同吧,三年一度,照例而行罢了!”
田舜年说:“大清问鼎之后,虽已经进行了两届科考,但那都是试探性的,其规模也很小。明年的科考是满清问鼎之后面向全国的一次最大规模的科考,其意义非同寻常。第一,他自然会十分认真,一切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行为将会被严禁,这对我们凭真才实学参考的学子是十分有利的!”
孔振兹说:“对对,他满人本是少通斯文的马上民族,问鼎之后,他怕别人笑他不学无术,便一定会十分认真地对待科考!”
舜年接着说:“这第二,满人控制全国之后,人才奇缺,势必需要大量官员补充各级衙门,所以今年肯定会大大增加录用名额!只要……”他还没说完,众人都兴奋地议论起来,都表示认同,说此次确实机会难得。
舜年说:“第三,今年朝廷录用的人,不仅需要真才实学者,更需要对他大清朝忠悃不二,所以今年我等参加科考,一篇策论尤其显得重要。”
欧阳飞说:“对对对,论文中,一定要拣人家满人喜欢的说,即使你有再好的学问,若在论文中忤了满人的意愿,说人家的坏话,也是一定会名落孙山的!”
“弄不好还要获罪呢!”钟南瑛说。
孔振兹接着说:“韶初兄,那你说说,这当今皇上和满人官员们喜欢听些什么样的言论啊?”
田舜年宽厚地一笑,说:“那自然是听起来顺耳的话呀!具体说,舜年以为有以下几种:其一,自然是孔孟儒学理论;其二,是批判揭露前朝腐败弊政的言论;其三,是歌颂马上民族勇武剽悍崇尚武德武功的言论;其四,是强调满汉一家、华夏一统,主张中央集权的言论;第五,是主张标本兼治,勤政爱民的理论!”
“好啊——”众人不由得一阵鼓掌赞赏。
欧阳飞又问:“那可不可以讲反贪腐倡廉洁问题?”
田舜年说:“眼下最好回避这个话题!”
“这是为何?”众人都不理解。
田舜年说:“也不是绝对不能讲,然要有分寸。反贪腐是所有主政者都要面对的事情,我只是说眼下不讲,因为历朝历代开国元勋们大都能廉洁自律,再说,人家满人从那环境恶劣,物质匮乏的塞外荒漠来到物产丰饶的鱼米之乡,正要以主人的身份聚财享受,你让他还继续吃糠咽菜,他岂不反感?”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韶初思虑如此老到缜密,此次科考一定是马到成功啦!”
“苟富贵,勿相忘啊!”众人好一阵热议喧闹。
“梆!梆梆!时已二更——小心火烛——平安无事啰——”更夫的梆子声告诉大家该就寝了。这六君子的侃侃而论,也在更夫悠长自在拖腔拖板的报更声里沉寂下来。
“茶也喝凉啦,各回各自的屋!”祝九如也起身招呼各位归寝。
“当杠头不如睡枕头快活!”不知是谁叽咕一句,接着次第响起了呵欠声,算是与室主田舜年主仆的告别语。
人一走,茶即凉。刚才议论风生,屋子陡然安静了。可田舜年的心里却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他想,难得碰到这样几位学智和人品兼优的同窗好友。这些人今后都是大有前途的人。自己被众人拥戴,公推为有学问、善智谋的“六君子”之首,在日后的科考中,可不能落在他们后面。这其中尤其是孔振兹,是最有竞争力的。
在“六君子”中,孔振兹的求学更其艰难。他因家中困窘,靠着伯父接济,从村塾、县学到荆郡学堂,一路读来。由于天资聪慧,加之刻苦用功,课业成绩门门皆优,平日里缄默少言,多做少说,但从他的文字里可以读出他的心思,读出他的志向。其他几位凭着自身资历在求学路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了上来,过五关斩六将,都成了久经考场的“爷们”。
跟几位学友一番议论之后,田舜年对参加此次科考的信心似乎更足了。但一想起向遇春、向宠来谈到的容美土司面临的危机,又让他十分揪心。
容美先祖用鲜血和生命创下的这份基业,几百年打造出来的土司江山,在咱们容美儿女心中何止万斤啊!自元至明四百余年间,武陵山地差不多都是和风细雨,极少经受朝纲更迭。现在,熟悉的大明皇帝突然吊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皇帝骑马上朝。司政临危、共克时艰、万众同心、挺身担当,这才是一个容美汉子首要的选择。不知伯父他们能不能妥善处理,闯过这难关去?!
田舜年思绪绵绵,无法入睡,索性推门走出来。屋外,银辉洒地,不见武陵的崇山峻岭,这夜色便有了些陌生感。长江从三峡冲出,突然面对辽阔平原,横蛮刚烈之气也忽然大减。江风徐徐缓缓地吹过来,似乎吹开了田舜年心中的那扇门,凉意悠悠,躁动不宁的心绪也平静了许多。月光下的学堂庭院,春虫唧唧,树影婆娑,楼角峥嵘,厅堂俨然。这座学堂虽然居于城中一隅,占地千余方丈,场院阔大,十分静谧。与荆城之内那种商贾云集、人流如织,一天到晚的热闹喧哗判若两界。学馆临街竖立一座四柱三层的牌坊,上书明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的墨宝:“荆郡学堂”四个鎏金大字。这荆州古城是首辅的故乡,所书四字有汉隶古风,极具金石之气。在牌坊居中的左右鎏金抱柱上,有汉隶楹联一副:
看穿碧落三千界,自是仙梯联紫霞。
数透红尘十二楼,学子有路登青云。
这副楹联通街而立,字大如斗,联句世俗中透出雅意,饱含着对求学生员的期冀和厚望。通过一段通道,即学堂大门,门匾上书“功成名就”四个大字。
田舜年想,功成名就,这是万千学子寒窗苦读的共同心愿,也是自己数年来孜孜以求的理想。可是,倘若朝廷对武陵用兵或是司主武力对抗,容美都将遭受劫难,自己还能在这里安心求取功名前程吗?哎,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容美能平安躲过这一劫吧!
“少主爷,天凉了,请回屋安歇吧。”田克敦见少主爷还在往前移步,在身后轻声提醒。
“哦,很晚了,回吧。”田舜年转身与田克敦回房安歇不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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