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推薦:
《
量子网络的构建与应用
》
售價:NT$
500.0
《
拍电影的热知识:126部影片里的创作技巧(全彩插图版)
》
售價:NT$
500.0
《
大唐名城:长安风华冠天下
》
售價:NT$
398.0
《
情绪传染(当代西方社会心理学名著译丛)
》
售價:NT$
403.0
《
中国年画 1950-1990 THE NEW CHINA: NEW YEAR PICTURE 英文版
》
售價:NT$
1100.0
《
革命与反革命:社会文化视野下的民国政治(近世中国丛书)
》
售價:NT$
435.0
《
画楼:《北洋画报》忆旧(年轮丛书)
》
售價:NT$
1573.0
《
大国脊梁:漫画版
》
售價:NT$
374.0
|
編輯推薦: |
《九宗罪之心理实验》:中国版《疑犯追踪》,现场版《超脑特工》。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当高智商探案正面迎敌高智商罪案,拿什么正邪对抗?
国内首部最烧脑的悬疑罪案侦破教科书!
|
內容簡介: |
本文讲述了心理学者姜湖,为追溯其已故导师——著名犯罪心理学家,同时也是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柯如悔的生平,回国调研,并应私交的邀请成为某市局重案组心理辅导员,姜湖与重案组成员一起经历了多起恶性案件,正当他在队长的帮助下逐渐融入团队的时候,姜湖发现了柯如悔没有死的蛛丝马迹,并在两起案件中逐渐发现柯如悔最后的实验,最后重案组成功挫败了天才犯罪者的阴谋,终结了长达数年的跨国案件。
|
關於作者: |
刘垚,笔名priest,女,毕业于香港科技大学,从事牙医工作。!
|
目錄:
|
第一章 宝贝…………………………………………001
第二章 琥珀…………………………………………038
第三章 绅士…………………………………………064
第四章 黑岚…………………………………………108
第五章 子夜谈…………………………………………137
第六章 营救…………………………………………153
第七章 花窗…………………………………………169
第八章 恶魔…………………………………………202
第九章 审判者…………………………………………247
第十章大结局…………………………………………303
|
內容試閱:
|
第一章 宝贝
每天下课的时候,儿童活动中心都会被接孩子的车堵个水泄不通。
男人刚下班就急匆匆地赶来。这天好像比平常还要拥堵一些,离路口还有两百多米,车就已经开不进去了。他看了一眼时间,焦躁地按了一下喇叭,立刻引起了旁边车的不满,一时间喇叭声此起彼伏,活像雨夜坑里的蛤蟆。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得了“路怒症”。他自嘲地笑了笑,关上车载音乐,下车向女儿下课出来的方向张望。
方才他心里怪别人家太娇惯孩子,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自己不也是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女儿多走一步路,可实在开不进去也没办法。想一想,女儿已经八岁了,让她自己走过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这时,前面不远的地方,熟悉的小影子一闪,男人立刻踮起脚尖冲那边挥手,提高声音叫了女儿的名字:“晶晶,爸爸在这里!”
周遭乱哄哄的,女孩小皮鞋的鞋带开了,她就在路口蹲下去系鞋带,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男人弯腰从车里取出手机,打电话给老婆报平安,“我接到她了,你放心吧……嗯嗯,有点堵车,一个小时吧……”
他总共不过和妻子说了三句话,然而等他挂断电话再抬起头的时候,却愕然发现方才还在路边系鞋带的女儿已经不见了!
男人连车都没顾上锁,大步往前走去,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逆流而行,叫着女儿的小名:“晶晶!晶晶!”
他身上马上沁出了一层汗,可是依然没有女儿的踪迹。
难道她没看见自己,方才从旁边走过去了?
可这里这么多人,她一个小孩儿,哪会走那么快?
或者是她看见了爸爸故意开个玩笑?还是她贪玩进了哪一家小店铺?
男人知道这是有可能的,他想,只要自己耐心地在原地等一会儿,装出生气的样子,说不定女儿就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吓他一跳。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样想,心跳得就越快,以至于他突然生出某种极不祥的预感。
男人脚步顿了顿,又继续逆着人群往前走去,把路边每一家小店都翻了个遍,但是没有女儿,就是没有!
他的小女儿就在大庭广众、他自己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了!
一
这时天几乎黑了,已经临近下班时间。一个双眼通红的男人闯进了警察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要报案!”
一个正准备下班的女警接待了他。她刚刚补过妆,对这种踩着下班点来找“麻烦”的人有几分不耐烦。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后,出于职业素质,年轻的女警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个说得上友善的微笑,坐下来翻开记录本:“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女儿,我女儿失踪了!”男人几乎坐不下来,整个人处于一种极端焦躁的状态,“就眨眼的工夫,她就在我眼前不见了,我,我……”
他突然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随后就停不下来了,红着眼睛一下一下地用力砸着桌子:“这都怪我,怪我,怪我,我怎么就……”
这人简直疯了,女警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躲开对方,嘴里还在“尽职尽责”地询问:“孩子多大?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怎么丢的?她有什么体貌特征吗?”
男人大睁着双眼,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女警只好试探性地伸出手,随后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往下按了一下,“请您冷静点!”
男人嘴唇哆嗦着,被强行按下,他用力地搓着自己的手,“她快,快八岁了,今天去儿童活动中心上课,一个小时前我去接她……”
女警的脸瞬间严肃起来,“您说是一个小时?”
“嗯,帮帮我,求求你们帮帮我……”
女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扔下手里的笔,“您先坐一会儿,别着急,我需要跟上面汇报一下,您千万别着急!”
她说着,快步地走到饮水机前,急匆匆地倒了半杯水给他,放在桌上的时候不小心溅出了一点,有些烫的水珠落在男人的手背上,可是他们俩谁也没注意到。
女警离开了接待室,然而她似乎在门口遇见了什么人,压低了声音和对方说话。男人起先没注意,后来敏锐地听到了“孩子”两个字,他就像是受到了惊扰的兔子一样,猛地抬起头来,下意识地侧过耳朵,仔细倾听。
“报案的,说又丢了一个孩子,这都第四个了……家属在我这儿,具体问题我马上询问,快去帮我联系一下专案组。”
门口那人大约也是个值班警察,应了一声,快步走了。他的脚步声渐远,女警舒了口气,转身推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来报案的男人正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死死地盯着她问:“你说第四个,第四个什么?前面的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还……还活着吗?”
二
沈夜熙有三十来岁,正是年轻却不气盛的年纪,他是个高大英俊的“经典款”,小伙子往那一站,精神得让人眼前一亮。他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肩背挺直,身上穿的是便装,衬衫最上边的扣子打开着。他五官俊朗,嘴唇略薄,乍一看,像是个不大好亲近的人。
他不时与擦肩而过的人点头致意,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口,刚要伸手敲门,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一个漂亮的长发女警抱着一沓报告急匆匆地往外走,险些和他撞个满怀。女警抬头见了他,当场愣了一下,“沈队?”
沈夜熙露出一个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距离感就忽然不见了,弯起来的眼睛显得特别的亲切,“怡宁,我来销假复职了。”
这位女警正是重案组的联络员安怡宁。她听了这话,眼睛几乎瞪成了杏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沈夜熙一番,大叫道:“复职?沈夜熙,我看你是嫌命长。哪儿来的兽医同意你出院的,耗子药吃撑了吧?”
说着,安怡宁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臂,皱着眉把他往外推,“看看你身上那子弹眼,整个一个筛子,你是好不容易喝水不往外漏了吧?滚滚滚,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没你地球还不转啦?没事瞎逞能!”
沈夜熙无奈,由着她往后推了几步,小声训斥说:“别闹!”
这时,局长办公室传出一声轻咳,接着传出一句慢悠悠的话:“安怡宁,好狗不挡路,你别堵在门口让人家都进不来。”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一个中年人走出来——好多人都说他们莫局不像干警察的,这人做事不紧不慢,人到中年,身材一点不走样,依然风度翩翩,本人也非常讲究,更像那种老奸巨猾的商务人士。
莫局瞪了安怡宁一眼,笑眯眯地看向沈夜熙,“回来了?”
沈夜熙赶紧把销假的报告递给他。
“莫局,咱局日子过不下去啦?连伤病员也得上阵了?”
“真多几个你这样的,我看离日子过不下去的那天也不远了。”莫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从兜里摸出钢笔,“夜熙的伤怎么样了,你自己觉得现在回来工作撑得住吗?”
“碍不着什么。没事儿,我有分寸。”沈夜熙说。
莫局听了这句话,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刷刷两下签了名。一边的安怡宁急了,“莫局,莫局,哎呀叔!你还真给他签?”
“不签怎么办,你们组让你带?能给带沟里去。”莫局签了字,直接丢在了安怡宁怀里,严厉地瞥了她一眼,“这火都烧眉毛了,你还在这耍嘴皮子,抓紧时间给我干活去,怎么哪儿都有你!”
沈夜熙一愣,“怎么,我们组有事?”
“让怡宁和你细说,”莫局正色道,“现在信息还没有对外公开,不过瞒不了多长时间,这事影响太坏了,非弄得人心惶惶不可,我现在需要你立刻跟进,以最快的时间给我一个调查方案。”
得,屁股都没沾到局长办公室的椅子,就被赶出来干活了。
这就是鞠躬尽瘁的人民警察!
安怡宁叹了口气,一边并肩和沈夜熙往办公室那边赶,一边飞快地说:“这个月本市已经失踪了四个孩子了,一开始成立了专案组,到现在那帮饭桶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昨天晚上又接到家长报警,说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丢了,专案组没头苍蝇似的整整搜索了一晚上,什么也没找着,结果今天凌晨有人报案,说在一个下水道口发现了死人,现场的人刚才发回报告,说死的正是昨天晚上失踪的那孩子。莫局早晨到这没干别的,拍桌子把专案组的负责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方才正式下达通知,现在这事归我们管了。”
“大白天的别在背后议论别的同事。”沈夜熙轻轻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失踪了四个,尸体只找到一具?”
“咱们的人正在附近搜索。”
“女孩的死因是什么?”
安怡宁从材料夹子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沈夜熙面前:“你看。”
照片的背景是黑黢黢的下水道口,一个小女孩带血的头颅面对着镜头,安怡宁说:“这其实不是完整的‘一具’尸体,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找到了她的头。”
沈夜熙抿抿嘴,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走路的速度,安怡宁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他们俩走得太快,以致沈夜熙在楼道转角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端着滚烫咖啡的人。
一般人手上如果拿着热水被撞到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往后躲,同时伸长胳膊把东西往外送,可是那人第一反应却是把胳膊横过来,正好挡在沈夜熙和泼出来的热咖啡中间,滚烫的液体全都洒在了他自己的手上,那人低低地“嘶”了一声。
沈夜熙一愣,“对不……”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路,没洒在你身上吧?”沈夜熙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忙不迭地说了他想说的话。那人手忙脚乱地接过安怡宁递过来的面巾纸,擦拭烫得通红的手,有一点腼腆又有一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
这是个青年人,身上穿着件松松垮垮的黑衬衫,皮肤白得不像黄种人,头发颜色也不是纯黑,深棕色,稍微有一点自来卷,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对沈夜熙而言,这是张生面孔。
安怡宁赶紧指着沈夜熙介绍,“这就是咱们轻伤不下火线、光荣归来的队长沈夜熙。沈队,这位是新调过来工作的姜湖姜博士,常驻心理医生,办公室就在我们隔壁,隔壁还在装修,所以姜医生现在暂时在咱们办公室待几天。”
“心理医生?”
安怡宁点点头,“大家的压力都不小,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
她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有点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沈夜熙的表情,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继续说:“莫局特意把姜博士调进来,随时关注大家的健康状况,也算职工福利。”
姜湖愣了一下,赶紧说:“啊,你好,你就是传说中的沈队?”
“传说中的——好像我已经作古了似的。”沈夜熙心想,同时,他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客客气气地跟姜湖握了握手。为什么莫局会突然弄一个心理医生来,沈夜熙心知肚明,虽然没表现出来什么,但他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眼下我们正好有一个案子要办,姜医生要不要一起参与讨论?”沈夜熙随口问。
“呃……我不会捣乱的,沈队对我也不用那么客气的。”姜湖跟在他身边,样子有点局促,低声说,“其实他们都叫我糨糊。”
这博士可别是日内瓦学派的儿童心理学博士吧?沈夜熙扫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年轻人至多不过二十五六岁,大概因为眼镜太大的缘故,面部表情显得有些迷茫。
不知所谓,沈夜熙心想,把人挖来当吉祥物吗?
安怡宁用力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都麻利点移驾会议室,来活了,快点快点!”
她一敲门,迎面就走出来一个男人,三十出头,长得说不上有多端正,可就是让人看着觉得顺眼。他一见到沈夜熙,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大步走过来给了沈夜熙一个拥抱,狠狠地拍拍他的后背,“你可算是回来了。”
这回,沈夜熙脸上的笑容不掺假了,“君子。”
屋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都像是久别重逢一样地和沈夜熙打招呼。姜湖毫无存在感地默默站在一边,侧身让开路,等着他们过去。直到整个重案组的人一起往会议室走去,他才推了推眼镜,面带微笑地捧着他的咖啡,独自往窗明几净的办公室走去。
苏君子突然回过头来,“哎,小姜,自己挺没意思的,你要不要一起过来听听?”
沈夜熙背对着姜湖皱了皱眉,但是没说什么。
姜湖摇摇头,“不了,我不懂,不给你们添乱。”
他说完,缓步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忽然,姜湖瞥见办公桌下面掉了一张纸,他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一张犯罪现场的照片,是一个女童的头,落在掀开井盖的下水道附近,大概是方才安怡宁用力敲门的时候掉下来飘进屋里的。姜湖立刻追出去,却发现其他人已经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坐回自己的临时办公桌,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似乎是毫不在意地把照片压在了桌角上,目不斜视地开始自己的工作。然而过了一会儿,姜湖到底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那照片,他几次三番地勉强自己把注意力收回到手头的文档上来,却都没有成功,二十分钟以后,姜湖终于放弃,拿起了那张阴森恐怖的现场照。
下水道口凌乱得很,周围是一段坑坑洼洼的路,因为偏僻而疏于打扫,显得很脏。但断头女孩的脸却非常干净,连脑后的辫子也一丝不乱,干净得有些诡异,与环境格格不入,头下压着一块有些破旧的布料。
什么人细致地擦干净了女孩的脸,甚至替她梳好头发?
做这些细致的事,是因为凶手在忏悔,还是这凶手是个女人?
下水道口是被人为打开的,如果只是抛尸,为什么凶手不把人头扔进去,而是扔在了外面?杀死一个孩子的动机有很多种,比如绑票撕票,和孩子父母结仇,或者凶手干脆就是个卑鄙的恋童癖者,但是如果仅仅是为了杀死她,为什么要把她的头砍下来?
斩首——常见于某些带有仪式性质的处决中,然而代入这里,却怎么都说不通。
姜湖有些苍白的手指敲打着桌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三
“到目前为止,本月报上来的失踪儿童已经有四个了。”会议室里,安怡宁把孩子的照片一字排开,有男孩也有女孩,乍一看没有什么共同点,除了年纪都差不多大,“受害人集中在七到九岁的年龄段,多是普通中产家庭的小孩儿,家庭情况和父母社会关系也都不复杂,一般这样的孩子不是绑票勒索或者复仇的对象。”
“只针对一个年龄段的儿童下手,没有索要赎金的过程……这么听起来,我觉得像是恋童癖者或者人贩子。”
说这话的,是一个倒着坐在椅子上的青年。这人长着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看人的眼神显得特别专注,和他对视两秒钟,就能让人生出一种他很深情的错觉来——这是市局“第一桃花男”盛遥,别人是找不着对象,只有这家伙是被不同的对象追得满世界乱窜。
“人贩子或者儿童绑架犯就算真的沾了人命,多半也是为了灭口。”安怡宁拿出了另一组照片,下水道旁边有各种各样的垃圾,她指着混杂在垃圾中间的女孩的头颅说:“你们看,死者的头是被很锋利的工具割下来的,其他部分还在继续搜索。可是诸位想想看,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需要这么麻烦?有点力气的成年人一只手就能把她掐死,为什么要特意把她的脑袋割下来?”
“等等,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只有这么一具尸体,”苏君子插话说,“我们现在假设其他的孩子都还活着,现实吗?”
安怡宁沉默了一会儿,“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是我听莫局的意思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张晶,就是被发现的这个死者,她是四个孩子中最晚失踪的一个,昨天晚上失踪的,如果我们确定连续四起失踪案可以并案调查,凶手可能不会那么有耐心,留着其他的孩子。”
这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短发女警推门进来,细高的鞋跟急促地点着地面,手里拿着一沓材料,“我听莫局说了,那几个失踪孩子的相关材料我都找来了——哎,这不是夜熙吗,你怎么回来了?”
一直坐在旁边不吱声的沈夜熙冲她笑了笑,“怎么,杨姐,你也不欢迎我?”
“是啊,你特别不招人待见。”杨曼开了个玩笑,拿材料敲了他脑袋一下,目光转了一圈,“哎,小姜呢?”
沈夜熙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找他干什么,这又不是人家的职责范围。”
杨曼细长的眉皱了一下,小声嘀咕了一句,“听听也好啊,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合群呢——你们刚才说到哪了?”
“究竟有没有足够的依据并案调查。”沈夜熙问她,“几个孩子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有,先让我喘口气。”杨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顺手捞过盛遥的杯子喝了口水。
盛遥睁大了桃花眼,“哎哟,这杯子我可得珍藏起来。”
杨曼照着他“桃花朵朵开”的珍贵后脑勺扇了一巴掌。
“这几个孩子住在本市不同的区,各自的父母基本没有过硬的社会关系,孩子本人也都就读于不同的学校,唯一的联系,就是失踪前曾是同一个合唱团的成员。”杨曼抽出一张纸,上了珠光指甲油的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这个叫‘天使之家’的童声合唱团多次上过本地电视台,非常有名,好多家长都托关系花钱想把孩子塞进去。”
“我好像听说过……”苏君子托着下巴想了想,“或在电视上看到过?”
“儿童节目里出来过几次,挺红的。”盛遥冲苏君子眨眨眼,“跟着你女儿看过吧,模范爸爸?”
苏君子好脾气地笑了笑。
沈夜熙问:“这个合唱团的活动时间和案发时间有联系吗?”
“有,”杨曼抽出几张时间表递过去,“之前专案组的同事已经联系过合唱团的负责人了,因为每次孩子失踪前不久,正好都刚参加完合唱团演出。而且更为巧合的是,除了个别家长说不清楚孩子是在什么地方丢的,其他都确定地指出孩子的失踪地点距离合唱团不远,基本是在同一个街区。这么小的地方,这么高的频率,我个人认为不可能是巧合,可以认为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拨人做的。”
“合唱团的相关人员都调查过了?”
“嗯,没有犯罪记录,也没有其他精神异常史,并且基本都有不在场的证明。”杨曼的工作效率是出了名的,只要她说“查过”,无论别人怎么问,她都能对答如流。
盛遥捂脸,“美女,你好歹给我们这些没用的臭男人留点活路。”
众人笑了起来,盛遥继续被杨曼暴力镇压。
“下水道的盖子被人为撬开,如果是凶手干的,我不认为他是为了好玩,他为什么不把人头扔在里面反而扔在了外面?”沈夜熙声音沉沉地说。
这时,安怡宁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立时皱起了眉,片刻后,点头说:“嗯,好,我知道了,我们立刻派人过去。”
沈夜熙:“怎么?”
“咱们留在现场的人打电话说在下面的桥洞里发现了尸体。”
沈夜熙立刻站起来,“怡宁、君子,替我走访受害人家属,再次核实一下失踪儿童的具体背景,盛遥、杨姐,你们俩先去现场看一眼,我随后就到,我先去一趟那个合唱团,随时联系。”
盛遥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递了个飞吻给杨曼,“走了大美女,咱们去桥洞里约会。”
沈夜熙快步走进办公室提取公务车的钥匙,惊动了姜湖。这个陌生的、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心理医生抬起头,礼貌地对他笑了一下,沈夜熙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张来自案发现场的照片。
“怡宁方才掉的。”姜湖站起来把照片递给他,不紧不慢地解释说,“本想给你们送过去,但是我不大熟悉环境,不是很清楚会议室在什么地方。”
沈夜熙接过来简单地应了一声,避开了和姜湖的眼神接触。
在他受伤住院的这段时间,前前后后地接受过好几位心理医生的评估,虽然一个个年纪不同、性别不同,可他们都有那么一双让人不舒服的、好像要把人看透一样的眼睛,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刺探的味道,随便闲聊两句也能安上个“非结构性诊断”的名称。
他举双手不欢迎姜湖的到来。
不过这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姜医生也识趣,好像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就那么默默地坐在一边,并不主动找他搭话,自己安安静静地翻阅着一本书,微卷的头发压过齐整的眉,黑框眼镜盖过了小半张脸,露出尖削的下巴。
这让沈夜熙觉得自己作为重案组的负责人显得有点不礼貌了,他从办公桌下面拎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灌了半瓶,随口问:“姜医生是刚毕业的吗,哪个大学的?”
“呃……啊?”姜湖愣了一下,说,“不,我拿到学位有几年了,刚从美国回来。”
“还有留学背景?”沈夜熙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这可真是办公室里的最高学历了。
“嗯,我是华侨,家里除了我外公以外,都是中国人,外公是英国人。”沈夜熙注意到他的普通话听起来还算标准,音调轻柔,但语速很慢,而且咬字清晰得不大自然,像那种跟着“新闻联播”一个字一个字地学出来的。
沈夜熙“哦”了一声,他不大擅长和人搭话,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别的话好聊,只能敷衍道,“回来挺好的,咱们国内别的不说,就是比在外国吃那些半生不熟的东西来得舒心。这边有几个馆子不错,改天给你介绍介绍。刚回来没多长时间吧,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不适应的,就告诉我们一声,不要见外。”
姜湖抬起头来看看他,可能是因为被镜片挡着,沈夜熙摸不准他那目光的含义。片刻,只见姜湖微微笑了一下,客客气气地说:“谢谢你。”
沈夜熙拿了车钥匙,披上外衣大步走了。
姜湖偏过头去看窗外,外面是高而冰冷的建筑,清早的城市在苏醒,属于黑暗的罪恶开始慢慢爬出地面。
沈夜熙找到了“天使之家”合唱团的负责人,负责人是个姓牟的中年男子,带着副眼镜,头发留得挺长,说话声音不大,句尾喜欢带颤音,感情特别丰富,一说起来失踪的孩子们就激动,一激动就从兜里拿出块手绢,低头鼻涕眼泪一起抹。
“牟老师,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您配合一下……”
牟老师活像个水龙头,一听说警察是来专门调查失踪儿童案件的,顿时就跟沦陷区人民看见了解放军似的,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冲着沈夜熙宽广的怀抱就想扑过去寻求安慰,不过被身手不凡的沈队躲开了,只好扒着门框做鸵鸟状,“您说这是什么世道,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非逮着孩子们下手啊?”
沈夜熙干咳一声,“您先冷静点,我们需要您的配合。”
牟老师哭得直打嗝,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肩膀一抽一抽的,沈夜熙冷眼旁观,感觉自己的心肝也跟着一抽一抽的。“只要抓住这王八蛋,让我怎么配合都成。您看看外面,现在孩子们都不敢来了,合唱团也快开不下去了,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我们注意到这几次孩子失踪前的一两天,都有合唱团的演出,是不是请你们先停一下?”
牟老师使劲擤了一下鼻子,“您那不是废话吗,现在也得找得着人才能演啊。”
沈夜熙不动声色,“那对于观众的来源,您有没有个谱?”
牟老师一愣,“我们这儿什么演出都有,先在演播室里录好,之后在电视台一播,全国人民都看得见。”
沈夜熙继续问:“在您看来,这几个失踪的孩子之间,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吗?”
牟老师眼神飞快地闪了一下,接着使劲摇摇头,“没有……没有,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联系,除了都是到咱们这训练的。”
沈夜熙观察着他的表情,皱皱眉,“您再好好想想,这可事关好几条人命啊!”
“真没有,您别听外面的谣言,那都是孩子们自己瞎说的,我能拿这个开玩笑吗?”由于接连发生的儿童失踪案,关于合唱团的谣言四起,牟老师也是一腔苦闷。
“是什么谣言?”沈夜熙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牟老师面露难色,过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说:“咳,能有什么,多半是一些完全没影儿的闹鬼传言。是,我承认,我们平时训练用的房子里以前确实死过人,是凶宅,但……不也是为了便宜吗?再说那死了的人是精神抑郁自己割腕的,和我们合唱团一点关系都没有,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以前的领唱被老师换下去了,所以心存不满自杀后变成厉鬼,现在出来专门祸害代替他的领唱之类的话……那不是扯淡吗?我们团的孩子才多大年纪,有几个知道什么叫抑郁的?还割腕……腕子在哪他们都找不着!”
他啰啰唆唆一大堆话,沈夜熙却只抓住了关键词,“你说领唱?”
牟老师叹了口气,“我也不瞒您说,头两个失踪的孩子确实是领唱,都是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但完全是巧合,因为后边的,包括昨天失踪的张晶都不是领唱,什么闹鬼了诅咒了,那都是子虚乌有。”
沈夜熙皱了皱眉,“我需要每次案发前演出的录像,你多快能提供给我?”
牟老师:“我可能要去找找……”
“就今天吧,晚上之前,你找齐了传给我。”沈夜熙打断他的话,扯过一张便签纸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转身离开了。
四
男人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歌,脸上露着温暖的笑容,“嘘,别害怕,一会儿就结束了,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小天使……”
他怀里的东西发出轻轻的碰撞声,男人宝贝一样地抱着它们——那是一截一截处理干净的人的肋骨,“妈妈会喜欢你的,会喜欢你的……”
他站起来,从门口走到墙角,又折回来,原本脸上的表情非常平和安静,可是在这么来来回回走的过程中,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扭曲,显得越来越焦躁。突然,男人的脚踢到了堆在墙角的一堆衣服上,在充满汗臭味道的廉价成人衣物里,夹着一件扎眼的童装,那纯白色的小裙子上染满了血迹,背后的拉链部分有一条被外力硬扯坏的口子,男人的脚步猛地定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肋骨放下,慢慢地用双手捧起了那条染血的小裙子,“呜呜”地哭起来,嘴里颠三倒四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坏人,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难道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也知道罪恶和忏悔吗?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哭声才渐渐地平息下去,他的眼神变得呆滞而木然。忽然,他默默地蹲了下来,从堆得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找出了一个针线包,盘腿坐在地上,腰背挺直,仿佛在完成一个仪式一样,双手托起血迹斑斑的白裙子,开始极其小心而专注地用针线缝补衣服后面的裂口。
当他拿起针的那一刻,他突然从极度的混乱中安静下来,转为极度的专注,好像世界上除了这一件事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值得他关心。他飞针走线,针脚细密得如同专业的机器缝制出来的一样,恐怕连最有经验的裁缝的手工也不过如此。这件事似乎能改变他整个人的状态,男人的眼神、神态全都安静下来,他似乎从中找到了一丝宁静的愉悦。裙子缝好的那一瞬间,他扯断线。那一刻,他面对着发黄的墙壁,表情几乎是虔诚的。
此时,小河沟附近围了一圈荷枪实弹的警察。
盛遥把烟从兜里掏出一半,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翻法医验尸报告的杨曼,怕她嫌弃烟味,又给塞了回去。
他双手抱在胸前,靠在电线杆子上注视着前方。盛遥和杨曼几乎代表了市局里俊男美女的最高水准,两个人站在一起,本来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如果这倒霉的臭味没有那么“十里飘香”的话。
杨曼瞥见他的动作,摆了摆手,“你抽吧,烟味也比臭味强——你说这个王八蛋,害了人家孩子不说,还把尸体扔在这,这是存的什么心?”
盛遥指了指一边,“你站远些,去上风口上,别熏着。”
杨曼瞅着他撇撇嘴,“我求求你了盛公子,能麻烦你别这么温柔体贴吗?老让人误会。”
盛遥眨眨眼睛,贱兮兮地问:“美女,你误会什么了?”
杨曼伸手一指,“滚远点!”
杨曼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地方距离市中心已经很远,由于没有规划,到处都是长长短短的小胡同,不远处是几栋老旧的筒子楼,马路的另一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平房民居。小河沟大约是和下水道连着的,因疏于治理,水面上堆满了生活垃圾,臭气熏天。
杨曼说:“盛遥,如果是你的话,你怎么把一个死孩子扔在这,而且不引人注意?”
“我能想到两种可能。”盛遥叼着烟,走了一圈,居高临下地看着黑洞洞的下水道说,“要么是孩子太小,凶手能把他们装进手提袋里,这是有可能的,他可以假装治理河道的工人,带着尸体袋下去,有人看见了也不会留意,他甚至可以带上隔绝沼气的防毒面具遮挡自己的长相,这样的话,凶手一定是个沉着冷静、胆大包天的亡命徒。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附近虽然有人来往,但毕竟位置偏僻,凶手可以等早晚没人的时候过来抛尸,那他一定非常熟悉周遭环境。”
“如果是你说的第二种可能性,那么那边有个热电厂,不少职工都在这边住,晚上值夜班到几点的都有。”杨曼翻了翻手里的一沓材料,“你说会不会有潜在的目击者?他为什么没把女孩的头扔进水里?有没有可能是正好有人经过,凶手受到惊吓,慌忙逃窜落下的?”
盛遥抬起头来,和她对视一眼。正这时候,排查现场的年轻警察顺着绳索爬了上来,二话不说,先踉踉跄跄地跑到一边,吐了。
盛遥问:“哎,兄弟,没事吧?”
对方有气无力地冲他摆摆手,“桥、桥洞里……”
“你在上边等着,我下去看看。”盛遥把外衣脱下来扔给杨曼,叮嘱说,“别下来,底下太脏。”
杨曼顺手把他的外衣搭在一边,绑好绳索紧跟其后,“得了吧,我是有点洁癖,可谁让咱们是吃这碗饭的,有什么好嫌的。在局里,女人都得当男人,男人只能当牲口,你一个牲口,就不用对我一纯爷们儿摆风度啦。”
盛遥失笑,可是当他到了下面的时候,这笑声立刻卡在了他的喉咙里。杨曼紧跟着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精致的五官顿时扭曲了一下。
在微弱的灯光下,那充斥着各种腐败味道的、小小的且布满疤痕一般的青苔与地衣的桥洞里,排着四具幼童的尸体。
他们个个都是尸首分离,早一些的已经只剩下白骨,近期的尸体还能勉强辨别出人形,被利器砍下的头和身体中间塞了脏兮兮的填充物,然后被人用粗线和身体重新缝合在了一起。
有一具小尸体还没有腐烂太多,趴在地上,背部的皮被整个削了下来,肋骨不见了,露出里面的内脏,几只老鼠正在啃食着,那孩子没了头。
盛遥忍不住偏过头去,低低地说:“幸好下来的不是君子。”
苏君子是队里唯一一个拖家带口、有妻有女的人,这场景对每个为人父母的人来说冲击都太大了。
五
“小姜,你们队小杨在吗?”姜湖抬起头,发现今天的值班员身后跟着个中年妇女,值班员指了指她说:“杨曼她妈。”
姜湖赶紧说:“阿姨好,杨姐今天出外勤去了。”
杨曼她妈愣了一下,“哦,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姜湖说:“这个我不太清楚。”
杨曼她妈掏出一串钥匙放下,“我跟她爸今天晚上临时有点事,要去她舅舅家一趟,那丫头早晨出门也没带钥匙,小同志,你能不能帮我转交一下?”
姜湖说:“哦,好。”
杨曼她妈放下东西就转身走了。姜湖犹豫了一下,他也没别的事,于是给杨曼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可能正点下班之前都回不来,于是问清楚她的具体位置,出门打了辆车,把钥匙给她送了过去。
他到达现场的时候,正好碰见把车开得像飞机一般的沈夜熙。
杨曼在地面上等着他们,脸色有点发青。见了沈夜熙,冲他点点头,“盛遥还在下面,尸体还没动,等着让你再看看现场——小姜,谢谢你啊,不好意思,咳咳,太臭了。”
杨曼接过自家钥匙揣在兜里,“我们跟死物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看见这个还是觉得心理承受不了,一会儿你得给我疏导一下。对,还有盛遥,你是没见着盛遥刚刚的脸色。对了,你怎么来的?”
姜湖往下看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打车。”
杨曼:“打车?车呢?”
姜湖:“好像走了吧?”
杨曼:“那你怎么回去?”
姜湖回过头来,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杨曼第一天就觉得这小孩有点呆,呆得还充满木头气息,是她完全抵抗不了的那种呆。有道是一物降一物,每次姜湖用这种充满无辜和茫然的眼神看着她,杨曼就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种想扑上去“蹂躏”他的冲动。
她耸了下肩膀,“再卖萌就把你铐起来——这样吧,不嫌臭你就先在一边忍一忍,晚上我们开公车把你捎回去。”
姜湖乖乖地点了点头,又扭过头去,若有所思地望着桥下的污水和现场警察们进进出出的桥洞。
杨曼看了他一眼,青年苍白的皮肤和微卷的头发不知怎么的,让她想起小时候最喜欢的一只绵羊玩偶,这忽然让“女汉子”母性大发起来,她小声说:“难得你来一次,没见过现场吧?姐带你下去看一眼怎么样?”
姜湖:“这……不可以的吧?”
杨曼:“没事,戴好手套鞋套,小心别破坏现场,我带着你,吓坏了姐姐的怀抱永远对你打开!”
姜湖:“……”
“你看这些孩子,与其说是被扔在这的,不如说是被细心摆成这样的。”盛遥蹲在尸体旁边,戴着手套,抬起头来对沈夜熙说,“我真不想这么说,但是……我觉得这个凶手好像很在意这些孩子们,愧疚或者后悔什么的,总之他是把尸体轻拿轻放到这里的。”
沈夜熙也挽起裤腿蹲下来,他仔细观察了片刻,指着尸体问:“头和身体中间塞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正在忙着现场调查的警察说:“还要化验,我个人觉得有点像棉花。”
“棉花?”沈夜熙皱起眉,“为什么要往尸体里塞棉花?还有……你觉不觉得尸体摆放得有一点奇怪?”
“尸体和尸体之间的间距几乎是相等的,头和身体之间塞了棉花,让每一具尸体看起来差不多长。”一个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那人顿了顿,接着说,“这样,四具尸体看起来就是整齐的了。”
沈夜熙和盛遥猝然回过头去,看见姜湖站在那里,昏暗的光线下,瘦高的年轻人显得更加单薄。
盛遥愣了一下,“小姜,你怎么下来了?”
沈夜熙挑挑眉,有些惊讶于这个迷迷糊糊的年轻学者此时的镇定。他在满是污物的下水道里没有任何的不适应,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恶心呕吐,只是莫名地让人觉得他有点悲伤。
姜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打扰你们了吧?我这就……”
沈夜熙脸上看不出喜怒,一口打断他,“不,你可以接着说。”
见姜湖犹豫了一下,沈夜熙又补充了一句:“我有自己的判断,没那么容易被你误导,有什么就说,我想听听不同的意见。”
姜湖顿了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些病人会有一定程度上的焦虑障碍,比如强迫症,强迫症病人会强迫性地做一些在别人看起来毫无道理的事情,比如走在路上的时候会绕过地面上的裂痕,比如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按照一定规则摆放,他们对‘整齐’有特别的冲动。”
“强迫症的病因到现在也没有统一的说法,但其中应有一些生理原因,病人会不由自主地做一些事情或者想一些事情,否则就会异常焦虑不安。”
盛遥和沈夜熙对视了一眼,沈夜熙沉声问:“能具体点吗?”
姜湖思考了半天,正当他们以为他要发表什么专业性极强的言论,准备洗耳恭听的时候,却听他用一种缓慢的语速赞同了盛遥最开始的结论:“凶手可能精神状态不大正常。”
他是多么有见地啊……
现场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法医和检测员开始干活,三个男人一个女人满身臭气地凑在了一起。
方才牟老师把演出视频发到了沈夜熙的邮箱里,杨曼对自己的形象彻底“自暴自弃”了,大咧咧地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借来的电脑,从头开始播放合唱节目表演视频。
“按时间顺序。”沈夜熙边说边拿出失踪儿童的案情简介和受害人照片,有些艰难地从一大群化着夸张的舞台妆、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的孩子里分辨谁是谁,“合唱团负责人告诉我头两个失踪的儿童都是领唱……领唱是哪个?”
“第一排中间位置。”姜湖说。
其他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他,这让姜湖有些不自在,赶紧解释说:“不……不是我看见的,是镜头,镜头方才给了四个特写,其中三个是给那个孩子的。”
沈夜熙似乎忘了他是个编外人员,把所有视频都看完了,也没提把姜湖送回去的事,自己点了根烟,自顾自地把他晾在一边。
“我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沈夜熙说,“头两个孩子是领唱,站在第一排中间位置,后两个失踪的孩子虽然不是领唱,但是也站在同一个位置。我现在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有没有可能是这样,这四个孩子之间压根没有别的联系,而是凶手出于某种原因,瞄准了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孩子?”
这种说法有些奇特,杨曼听完后反问:“我不明白,你们看看这帮孩子,一排一排地站着,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模样也都差不多,穿着一样的演出服,在我看来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这个位置有什么特别的?”
其他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沈夜熙突然抬头看了姜湖一眼,“我方才听见姜医生的话,想听听你的专业意见,你认为呢?”
姜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慢条斯理地用他那口特别别扭的普通话说:“如果你真的假设凶手有某种程度上的精神障碍,并且这种精神障碍明确影响了他的行为,那么受害人应该让凶手解读出了十分特别的意义,他们能够满足某种只有凶手自己才明白的幻想。”
“你真的假设”这几个字完全撇清了自己的关系,沈夜熙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姜湖,发现这个人身上有种和他纯良无害的外表不相符合的狡猾。于是他追问:“那你觉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幻想呢?”
姜湖想了很久,“这……”
三个人眼巴巴地等着他。
姜湖目光闪了闪,“我也说不清。”
盛遥表情怔了一阵,“糨糊同志,才这么一会儿工夫,您已经第二次浪费我的宝贵感情了。”
姜湖低下头,好像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精神障碍者的幻想和妄想,对于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是你或者我都无法理解的,我做再多的猜测也是瞎猜,还是不要干扰你们破案了。”
他说完,默默地站起来,找到他们队的一辆公务车,爬了上去,从后座捡了一份报纸,事不关己地看了起来。
杨曼敏锐地感觉出了一点儿不对,拽了沈夜熙一把,压低声音道:“你干吗啊?别那么咄咄逼人好不好,人家小姜是专家学者,跟我们这帮抗打耐摔的外勤人员不一样好吗?”
沈夜熙:“我没有……”
杨曼:“你不许欺负人家听见没有?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就是发号施令惯了,觉得莫局没打招呼就塞人,还塞心理医生是怀疑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削了你的面儿。可人家小姜多好的一孩子,你别逼人太甚好吗?路人甲都看不下去了。”
盛遥在旁边幽幽地说:“头儿让我熬夜写报告的时候怎么没人在背后替我仗义执言呢?”
杨曼:“你?你活该!”
盛遥痛苦地捂住胸口,“啊,我的心!”
沈夜熙苦笑了一下,“杨姐,我真没有……可是你们真不觉得他也太淡定了吗?正常情况下,普通人看见这种极富视觉冲击力的命案现场,不应该紧张一下,恐惧一下,或者兴奋一下吗?你们见过这种看了一眼就溜溜儿地走人,回车里看报纸的吗?我看他不像出入命案现场的,倒像刚从花鸟市场上溜达了一圈。”
杨曼:“那又怎么样?反正不管干什么,你先把人送回局里去,别耽误人下班,听见没有?”
沈夜熙无奈,和盛遥对视了一眼,盛遥耸耸肩,“看见没有,这就是命,谁让你长得不如人家帅呢?哎哟!”
杨曼又给了他一巴掌。
“沈队,来!”在这时候,那边张法医他们已经把尸体从桥洞里抬出来了,张法医冲沈夜熙他们招招手,“其他情况我还要带回去化验,但是这个太奇怪了,我得先告诉你们一声。这四个受害人的后背都被切开过,并且都少了一对肋骨。最变态的是,肋骨拿走以后,凶手还用针线把被他破坏的人皮缝了起来。”
所有人一阵沉默。
绝大部分的谋杀案件属于激情杀人,或者是出于某种仇恨报复心,或者仅仅是一时冲动,尽管是罪行,却是人性范围内可以被理解的罪行。什么样的人会无缘无故地谋杀几个很可能与他素不相识的儿童,并且在他们死后,长时间地面对尸体,并试图对其进行无法理解的改造?
杨曼感觉一阵风吹过,顿觉毛骨悚然,她喉咙有些发干,下意识地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儿压力一样。
杨曼靠近了盛遥一点,捏细了嗓子,用一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戏腔说:“盛公子,奴家害怕。”
盛遥一脸悲壮:“杨美人,如果不是怀中太臭,区区是非常愿意美人来此避难的。”
杨曼:“奴家不嫌弃公子。”
盛遥:“区区怕污染了美人的秀发。”
沈夜熙叹了口气:“你们俩快闭嘴吧,别添乱了!”
盛遥和杨曼做瑟瑟发抖的鹌鹑状。
不过,这对资深苦情戏演员的对白很快被警笛声打断,安怡宁和苏君子从车里下来。苏君子看了看形容凄惨,蹲在地上围着一堆照片和电脑,蘑菇一样的三个人,“怎么样,什么情况?”
沈夜熙说:“四个孩子的尸体都找到了,身首分离。除了最后一个受害人张晶,每个人的脚和头都是排列在一条直线上的。另外,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都非常相近,受害人的肋骨被收走……凶手很可能是在收藏它们。”
安怡宁问:“那为什么只有最后一个孩子的头在外边?”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你们看看这地方。”盛遥说,“我和杨曼刚才转了一圈,认为存在潜在目击者的可能性很大,很可能是凶手抛尸的过程中被人惊动,慌忙丢下了女孩的头逃走——但这又有另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张晶的头?那女孩的头和身体为什么分开了?”
“再查!”沈夜熙吩咐下来,“君子,你带几个兄弟去找一下潜在的目击者。杨姐,打电话回去叫人把这儿监控起来。怡宁,你和我说说受害人家属的口供。”
安怡宁简短地交代了一下头一天张晶父亲报案的经过,“我觉得这事特别怪,因为每个受害人家长阐述的情况都差不多,堵车,路程不远等孩子自己走过去,疏忽,孩子被绑架。上下班高峰时段,那段路堵车很正常,但是既然放心让孩子自己走过去,那段路程一定不是很长,甚至是家长可以看到的地方,人那么多,凶手是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孩子带走的?”
沈夜熙又摸出一根烟,“你的看法呢?”
“我个人觉得,凶手一定是对合唱团周围的环境非常的熟悉,或者……”安怡宁皱皱眉,“是孩子们很熟悉的人,八九岁的小孩已经入学了,他们有一定的思考能力,一般不会轻而易举地就被拐走,人那么多,凶手带走孩子的时候但凡有一点不自然的情况发生,肯定会被别人察觉。”
沈夜熙缓缓地点了点头。
盛遥在旁边补充说:“而且我和杨姐觉得,凶手住的地方可能离这里不远,或者说他曾经住过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他对这个地方一定非常熟悉。假如说这个凶手是仓皇间把孩子的头丢在了外面,那么他很可能有些神经质,并且很容易受到惊吓,那么按照常理思考,他抛尸的地点绝对应该是他熟悉的,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地方。”
沈夜熙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那这附近的民居都是些什么人,你查过了?”
“嗯,”盛遥应了一声,“你们没来的时候我们俩已经粗略地把周围扫了一圈了,除了一站地左右的地方那片隔音不好的旧楼房,就是另一边的棚户区,都是平房大杂院和年久失修的废旧待拆房。我想如果凶手要杀这些孩子,要分尸,还要把肋骨取出来,肯定需要有一个比较私密的空间——我刚才已经托人去居委会和当地派出所调查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出一份名单,恐怕这名单长度不短。”
盛遥以前在信息安全部门,后来转行做了刑侦,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可他身上的缜密和细致却是根深蒂固的。
沈夜熙掐了烟头,“好,你继续搜集相关的信息,其他人先跟我回去,总结一下案情,我们晚上开个短会,调整调查方向。”
所有人都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姜湖透过车窗观察着正往这边走来的沈夜熙。沈夜熙伤假前,重案组处理过一个贩毒团伙案件,多人重伤,沈夜熙的搭档殉职。莫局特意嘱咐过他,要重点关注沈夜熙的心理状态。
殉职的搭档是和沈夜熙从学生时代一路走过来的,而他在亲眼目睹了他最亲密的兄弟、战友的死亡之后,对整个案件的经过交代得却十分含混,很多地方都用“当时太乱,没注意”或者轻轻的一句“记不清了”回复。
只能根据现场留下的证据推测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所有人都怀疑沈夜熙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不少人甚至开始质疑他是否能继续带重案组。
但奇怪的是,沈夜熙一次又一次地通过了心理审核,而且看上去非常正常。
沈夜熙拉开车门,冲他客客气气地说:“姜医生等急了吧?”
姜湖推了推眼镜,说:“不要紧。”
七
沈夜熙并没有直接把姜湖拉回局里,而是绕路带着他往“天使之家”合唱团的方向开去,两人一直沉默,良久,沈夜熙才突兀地开口问:“姜医生怎么不问我带你去哪?”
姜湖茫然地抬头看着他,“不是回局里吗?”
沈夜熙:“……”
他在等着姜湖的质问,心里还一直觉得这人实在太沉得住气了,没想到人家压根儿是个路盲,根本不关心他走的是什么地方。
姜湖有些尴尬,“咳……我,我方向感天生有点问题,刚刚回国,还不熟……”
“你看到的四个被谋杀的儿童都是在这条街附近失踪的。”沈夜熙说,“姜医生,我需要你帮我的忙。”
姜湖愣了一下。
“你知道什么叫心理画像对吧?”沈夜熙沉沉地说,“如果晚上回去,发现怡宁他们仍然追查不到受害人之间的联系,我们就很难得到凶手的作案动机,也很难缩小嫌疑人范围,我需要你通过这种方法,从你的专业角度给我一个方向。”
姜湖:“这……我一个人的意见是很主观的,不经过反复推敲和团队协作,很可能会……”
“误导我?”沈夜熙再次打断他的话,“你尽管说,错就错,天塌下来我扛着,不要紧。”
姜湖闭了嘴,目光隐藏在镜片后面,苍白的侧脸看起来有些青涩。
沈夜熙等了好久,发现姜湖没动静,再次加了把火:“姜医生,在你敝帚自珍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失去子女的父母的心情,或者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我们抓不到那个凶手,他再去杀人怎么办?你这是让全市的孩子都陷入危险中你懂吗?”
姜湖沉默了良久,就在沈夜熙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只见他神色迷茫地抬起头问:“‘敝帚自珍’是什么意思?”
沈夜熙:“……”
姜湖的脸上蹿起一层薄薄的血色,“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在背四个字的成语了,那个……”
沈夜熙硬是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没——关——系。”
姜湖望向窗外的街道,过了一会儿,才十分谨慎地开口说:“我可以给你说一些我知道的事。”
沈夜熙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姜湖面容平静,眼珠的颜色同肤色发色一样,都有些偏浅,那双眼睛让人想起被冷水泡过的石头。
“首先,凶手为什么会把受害人的头部带出桥洞?凶手带走了受害人的肋骨作为纪念品,是有其一贯性的,从他的行为上来看,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强迫倾向,我觉得他打破尸体整齐程度,单单带走最后一个受害人头的行为和这一点不相符。我猜测,有的时候,相比人的身体而言,头部更不容易被物化,也就是说,一具没有头部的尸体和一个没有身体的头部,后者更容易让人联想起这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事实,也更容易激起人的负罪感等一系列的感情。”姜湖把眼镜摘下来,用衬衫的一角擦拭着,“昨天失踪以及被杀害的小姑娘张晶的头处理得非常干净,从照片上看,死者失踪前后的发型并不相符,也就是说,凶手在她死后,还给她擦过脸,仔细地梳过头发,这让人觉得,凶手很可能是发现受害人的头部处理得不合心意,因此想带回去重新整理她的形象,这有可能是某种悔过和愧疚的表现。”
“你这样说,让我觉得凶手可能是个女的。”沈夜熙缓缓地把公务车停在马路边上,手搭在方向盘上。
“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姜湖语速愈加缓慢,“相比成年男性,女性也确实更容易得到孩子的信任,特别给人头梳妆打扮这件事,更像女性的行为,但女性连环杀手非常少见,已经有的记录中几乎没有女性完全随机杀人的事实,她们的犯罪目的性更明显,比如为了复仇或者为了利益等等。女性针对儿童的犯罪不是不可能发生,但粗暴地扼死受害人的作案手法并不常见,假设凶手有精神障碍,那么能引起女性幻想的受害人通常是婴儿,这么大年纪的受害者群体更加不常见。”
沈夜熙偏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不再插话,他越发觉得姜湖医生不是什么普通的治愈系心理医生,相比起来,更像犯罪学咨询专家,他一定翻阅过大量的案件,并且对罪案现场司空见惯。
“凶手杀死被害人后,企图通过斩首来使受害人的尸体‘物化’,减少他摆弄受害者尸体的负罪感,并且对受害人的头进行仔细的梳妆打扮,似乎是在表达一种‘补偿’,以逃脱罪责。”姜湖轻声说,“这样一个人,心理状态其实很像一个孩子。”
“孩子?”沈夜熙问,“你的意思是凶手是未成年人?”
“短时间带着受害人来往市中心和郊区,他至少有辆车,他对尸体做了很多事,意味着至少有个私密的空间,我觉得是未成年人的可能性不大,他应该是那种……嗯,怎么形容,外表已经长大了,但内心还是个儿童的人。”
沈夜熙的目光锐利地从显得有些空荡的城市街道中划过,似乎想找到那个躲在暗处的凶手,“那么摆尸体的行为……”
“强迫倾向,”姜湖说,“可能是临床意义上的,也可能是在长期被虐待或严厉地限制下形成的习惯。这个人智力和教育水平不会很高,但能轻易取得受害人信任,说明他可能就在这附近,从事某种能常常和孩子们打交道的工作,他很可能不善词严,不善于和成年人沟通,显得唯唯诺诺……最后,如果他突然被打扰丢下了张晶的头,而后尸体被我们抬走,意味着他永远也无法把那些尸体修补‘整齐’,他可能会变得非常焦躁不安。”
沈夜熙沉思了一会儿,“还有一个问题,你认为这些受害人被选中的原因是什么?”
“从演出录像上完全看不出来。”姜湖说,“但是如果考虑凶手和合唱团的儿童们的熟悉程度,他很有可能已经关注合唱团很久了,我建议去看看儿童绑架案发生之前合唱团有什么改变,有可能……第一个受害者被害的原因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他‘没做’什么。”
他说完这话一抬头,发现沈夜熙正以一种奇特的眼神打量他。
姜湖的舌头顿时又打结了:“怎,怎么了?”
“最后一个问题,”沈夜熙缓缓地说,“姜医生,你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
姜湖沉默了片刻,避开了他的目光,“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沈队参考一下就好。”
沈夜熙象征性地笑了一下,随后启动了车,缓缓地开回局里。
有时候加班是永无止境的,尤其顶头上司沈某人是个“丧心病狂”的单身汉,压根就没有时间观念。
已经到晚饭的钟点了,所有人——除了还在逐个盘问周围群众的苏君子,都各自占着一张办公桌,一边扒拉盒饭一边整理那些浩如烟海的居民资料。
沈夜熙显然习惯了这种生活,吃东西、看资料两不误。盛遥则比较有效率,一双眼扫描仪似的看得飞快,盒子里的饭倒是没动几口,据说是臭水沟的味道仍然不依不饶地在他潜意识里纠缠。杨曼声称减肥什么也不吃,众人估计她是被恶心着了,不好意思说。安怡宁去了局长办公室汇报进度。
姜湖……沈夜熙分了一半的神,偷偷打量着这个人,他似乎几次想悄悄地下班走人,可是大家都忙着,他似乎有点不大好意思动地方,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吃着别人带给他的盒饭。姜湖的坐相非常端正,筷子用得不是很利索,但依然能看出良好的教养。
沈夜熙还注意到,姜湖给人的感觉是性子很慢,有时候让人觉得似乎有点迷糊,然而到现在为止,他却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离谱的凶杀案的人。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总会一再强调自己只是猜测,要求众人的思维不要受到自己的影响,可是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沈夜熙听得出来,那慢条斯理里面有一种十足的笃定和自信。这使得他整个人都产生出某种强烈的违和感,然而那种违和感又那么自然,浑然天成似的,看不出刻意为之的痕迹。
莫局长为什么调他进来?真的就只是针对大家心理压力太重而启动的心理干预?真的只是“员工福利”?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值班员推门进来,“沈队,有人找安姐。”
埋首纸堆的几个人一同抬起头,就见值班员身后站着一个男人,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这男人几乎让人眼前一亮,长得真是好,眼角虽然多少有些细碎的纹路,却并没太多破坏他的好看。可是细看他的神态表情,也能推断出他的年纪绝对不小了。
沈夜熙客客气气地站起来:“安老师,您进来等会儿吧,怡宁去莫局那了,一会儿回来。”
男人笑了笑,“夜熙身体好了?”
沈夜熙给他搬过一把椅子,“没问题了,您坐。”
杨曼在姜湖耳边说:“那是怡宁他爸,跟莫局关系很不一般,叫安捷,是个翻译家,外语学院的客座教授,但实际是干什么的,谁也说不清楚。”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乎咬着姜湖的耳朵,离得又比较远,可是安捷却像是听见了一样,转过头来对她眨眨眼,笑了笑。杨曼那传说中锥子都扎不透的厚脸皮,居然罕见地红了一下。
然后她就听见安捷温和地对姜湖说:“小姜在国内还习惯吗?改天你不忙了,让怡宁带你到家里吃个饭。”
杨曼睁大了眼睛,捅了姜湖一下,“死小子你认识,害我?”
姜湖好脾气地挨了她这一下,笑起来,“好啊——杨姐,就是安叔叔介绍我过来工作的。”
安怡宁推门进来,见了安捷一愣,“爸,你怎么来了?”
“新闻里儿童绑架案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跟老莫都加班,我过来慰问一下。”安捷用下巴点了点放在一边的保温桶,“夜宵,一会儿再给你莫叔送一份过去。”
安怡宁撇撇嘴,“你分明是来看莫叔的,我就是一‘顺便’,我就是个没人疼的‘小白菜’。”
安捷面不改色,“你莫叔他一个全手全脚智力正常的成年人,用得着我惦记吗?他才是一‘顺便’,我专程来看你这个‘弱智儿童’,竟然还不领情——也就是你小时候运气好,为了一个冰激凌车追出好几条街,幸亏让民警给送回来了,这要是碰见坏人,十个都拐走了。”
安怡宁:“……”
被人当众揭了黑历史,她愤怒地踩了一下亲爹那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
沈夜熙干咳一声,假装努力工作;盛遥嘴角一抽,低头紧着吃盒饭;杨曼扭头看窗外的景色。
安捷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居然还带着那么点孩子气的坏,他刮了一下安怡宁皱起来的鼻梁,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告辞走人了。
盛遥大摇其头,小声说:“神仙姐姐,我要知道你小时候这么好拐,说什么也得买辆冰激凌车去你们家门口晃一晃,现在说不定也能和美女混个青梅竹马了。”
“滚,跟你们小时候没干过缺心眼儿的事儿似的。”安怡宁上下打量了一下盛遥,“我要是打小就认识你,非把你这社会公害掐死在幼儿园里,省得你出来污染环境!”
众人一阵哄笑。
沈夜熙笑着笑着,突然心里闪过什么,皱皱眉,“冰激凌车?”
他抬头看着姜湖,“姜医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天使之家”合唱团的那条路上,有没有卖冰激凌的?”
“没有。”姜湖说得斩钉截铁。
“你确定?”
“我们去的路上我看见几家蛋糕店、几家卖小玩具和文具的,都是孩子们喜欢的东西,但是没看见卖冷饮的地方。”姜湖说。
众人都看着他,姜湖被这些激光似的眼神看得往椅子上缩了缩,“我真的确定的……”
一个出门就不知道自己工作的地方在哪儿的人,会把一条陌生路上有什么店都记得这么清楚?沈夜熙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姜湖——还是说,他当时想到了这一层,刻意去观察路况的?
沈夜熙缓缓地说:“合唱团那一块儿是一个有些规模的少年宫,很多儿童业余兴趣班都在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