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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活得太累的人终于能放过自己
豆瓣网友评出的9.6分当代神级吐槽家。她笑着讲故事,你却哭了。
《倾我所有去生活》里写了很多傻呵呵地就把苦日子给过去了的事情。作者苏美是豆瓣网友评出的9.6分当代神级吐槽家。她笑着讲故事,你却哭了。夜里失眠的人都是作者的忠实粉丝。随着她的故事调侃自己的迷茫、痛苦、纠结与奢望,许多活得太累的人终于能对往事和未来一笑。 对成长:她劝你不要读太多书,去找个男朋友,恋爱,同居,吵架。
对生活:有些人就是SM狂,疼了就很爽,给她个舒服的姿势,就唧唧歪歪找事。
对往事:人和物若想要面目全非又何须十年?一日或许足以。我们应该感谢我们的记忆。
对伤痛:人世无常,悲欢离合刹那间就陨灭了。哭完拍拍屁股,还要回去睡觉,睡起来还会继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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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倾我所有去生活》
我们总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陷入绝望。纠缠于现状与梦想的差距,迷茫于对自己的了解和禁锢。 其实对于理想的生活,只有“找”,没有“找到”。
《倾我所有去生活》里写了很多傻呵呵地就把苦日子给过去了的事情。夜里失眠的人都是作者的忠实粉丝。随着她的故事调侃自己的迷茫、痛苦、纠结与奢望,许多活得太累的人终于能对往事和未来一笑。相比欢乐,她更珍惜生活痛苦的那一面;因只有不回避痛苦和迷茫的人,才有资格去谈乐观与坚定。命运不会厚待谁,悲喜也不会单为你准备。抱定了这一点,往往生活还没出手,你就先胜了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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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苏美: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本事,就是不管写什么,都能把它写成一个笑话。
苏美,长于新疆,现居青岛,学德文,现任职于青岛某大学。在读者眼中,“这个女教授看起来很好吃”。
她大大咧咧,又针针见血。谈情爱,妙语不绝,令人莞尔令人大赞;叙写亲情,寥寥数语,直指人心;幽默生活中的人和事,令人惊叫:文风直白有力不造作,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深具一种把人生中的悲伤、苦痛、无奈写成喜剧的工夫。
她是豆瓣网友评出的9.6分当代神级吐槽家。
她笑着讲故事,你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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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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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人面对的最大困难始终是自己
在这个兵荒马乱、朝不保夕的世界里,人人都在留后路。想到还能离婚,才敢结婚;想到共同财
产能够瓜分,才敢买房;想到孩子不能扔掉,不能塞回去,不能一劈两半,就呼吸困难。其实,一切都
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给点娱乐精神好不好。
123 的故事
寂寞少妇
花朵
倒腾人生
物离乡贵
没有什么必须要说
双喜
一个母亲的死亡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果子姑娘
谁看了我的博客
它们本该都是爱
猫
凉拖的夏天
数字生活
野孩子
我的新疆
土地
红其拉甫
第二章:爱,是一种不死的欲望
我开始刻意规避那些爱看书勤思考的人。他们真可怕。写点什么的次之。不写不看的是为上品。我
更爱那些不停恋爱的女人们。她们身上热腾腾的蒸汽,是世界的动力。我爱她们的俗不可耐,爱她们的
短浅轻薄。像是阿尔莫多瓦的基卡。
亲爱的大象
暗恋
有人追
春风沉醉的夜晚
关于这一切
心动综合征
终点站
文如其人
瑞安姐
相亲相亲
我打不赢理发师
第三章:一个悲观者的勇敢态度
当我还年轻时,曾经相信过很多事情。比如真理,比如文艺,比如将来。现在不了。我并不相信
这些。我只是知道它们都还存在,而且都活的很好。但它们并不给我安慰。它们只是装点着我的生活,
像蔬菜,或者工资条。
你们 他们
一九九八年的夏天
西安 西安
唱片店
聊天
上海夏天
望大海
曲阜,曲阜
第四章:不管故事多难过,都应该有笑声
在这个世上,人人都是朝不保夕,谁有能力拯救谁,谁又有权利拯救谁?书本不会,知识不会,
金钱不会,贫穷更不会。一无所有并不代表着能理直气壮,饱读诗书也不会让你感到充实。所以,就去
生活吧。别管怎样生活,只要生活就行了。
空虚是一个生理问题
傲慢与偏见
读书不读书
我为什么热爱文艺青年
苦杏仁
练习生活练习爱
卡
技术狂
虚心 心虚
十万十万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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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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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象〓
我的同事辣妈女士,名不虚传,是一位很辣的女人。我们俩常
在一起长吁短叹,因为我俩都有一幅大屁股。她的感叹毫无道理,
因为她生了一个足斤足两的女儿,这好比博士秃顶,直可理直气壮,
而我一个无房无车无后的败家子,居然也敢秃顶——我总不能安慰
自己说游手好闲也颇费心神吧。
大屁股当然不是本文的主题,但大屁股确是我俩唯一的共同
点。辣妈女士之辣,浑然天成,事实上她非常羞涩,跟她去购物,
领子稍微低一点,她就嗷嗷叫,握着胸口不让我看。而我是非又
大又深的V 领不能解气,耳东陈有次实在看不过眼,瞥我一眼说:
这位大婶,您的领子开到肚脐上去了。和辣妈购物,乐趣多多,
第一是因为她羞涩,穿了新装,不大肯出试衣间,要么把我拽进去,
在狭窄的试衣间里挤挤挨挨,评头品足,活像一对同性恋,要么
是刚穿了半截子,就嗷一声脱了,说太吓人了。乐趣之二,是因
为她出手颇狠。我虽然是穷人,但穷得很天真,看见她下手买近
千元的鞋子,我也乐得吱吱叫。
·014·
辣妈女士另一个特征,是她不能一个人吃饭。这一点很妙。我
很难理解这一点,因为我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有伴儿很好,但若不
是舒心的人,或者喜欢的人,我是宁可一直独来独往下去的。有时
她的课在上下午,必须在学校吃顿中午饭。
她的解决方法有二:一,拉我去;二,吃方便面。
一个不能独自吃饭的女人,很容易得到男人的呵
护,从而获得浪漫,〓
而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是我自己不能做的——生孩子算一件,
但生孩子于我,即便是两个人,也很难做到。
两个已婚女人,必然亲近些,两个年纪相仿的已婚女人,简
直就是一个栅栏里的母鸡。我们必然聊天,聊天的内容必然是丈
夫,而聊到丈夫,她必然无比怅然地说:结婚了,真的就不再浪
漫了啊!
辣妈是个喜欢看韩剧的女人,喜欢韩剧里所有浪漫、深情、至
死不渝、腻歪死人的小眼睛面瓜男。她喜欢皮草,含羞,非常正直,
丈夫是她青梅竹马的男友。我非常爱她。她那么怅然,我也不免礼
貌性地想怅然一下,但提了半天气,发现那声叹息怎么也吐不出来。
我并不怅然,因为婚前婚后待遇差不多。这并不是说,待遇向来很好,
而是说,我的待遇一直很烂。
·015·
我得到耳东陈的第一件礼物,是一只玩具狗。这只狗共计人民
币28 元。现在躺在我兰州无人居住的家里。我一辈子都不是那种
甜丝丝的小女生——撇个内八字,乖嘟嘟地一手牵着男友的手,一
手抱一个毛绒玩具,假装可爱地走在大街上。从小到大,我连一件
粉红色的衣服都没有,拎着那只玩具狗走在街上,像是拎着一个炸
弹,别提多尴尬了。
第二件礼物,是一对音箱,陈先生自告奋勇地帮我修音箱,把
它们彻底修哑巴了。那时我们的关系已经非常稳定了。有一天我们
去买音箱,我清楚记得是300 元。我坚持要自己掏钱,他不肯,争
执了一会儿,我说那我就掏150 元,他更气了,于是两人在兰大门
口怄气。我那时很天真,超过50 元的礼物,都觉得不能收。陈先
生为什么怄气我至今不解,也没问过。
他曾想送我一条裙子。该裙子从上到下,由白色渐变成深绿色,
我那时刚染了棕色的头发,如果穿上那条裙子,刚好是一棵茁壮的
戴眼镜的大葱。
他也送花,还认真修剪了刺,结果送来的花,不是玫瑰,而
是月季,而这些月季的花心里,喷了非常假的劣质香精,他剪刺
的时候,把叶子全都剪掉了。所以我的房间里,隔很久就会出现
一把冒着刺鼻怪气的秃杆子假玫瑰。我的舍友因此还患了一阵子
过敏性鼻炎。
今年看到霹雳五号《W a l l e 》里一个镜头, 是W a l l e 带
·016·
E v a 回自己的小屋,又喜欢又激动又紧张,一下塞给她一个灯
泡, 一下又塞给她一个魔方, 高兴得手足无措, 把自己捡到的
破烂小玩意儿一股脑地都塞给E v a—— 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好
小伙耳东陈。
我们当然也送珠宝,第一个是一只白金的指环,老凤祥的,
打折后1 2 0 多块。这个戒指我非常爱,结婚后却丢了,我心疼
得要死。接下来就是结婚钻戒,打折后一口价5 5 0 元,这我都
嫌贵了,我曾建议去地摊上买1 0 元的假货,回去糊弄老人家高
兴就完了,他怎么也不肯。我无所谓得很,因为除了第一只戒指,
我确实不喜欢任何珠宝首饰。那时候我们非常穷。我辞掉了工作,
双方父母都周济不了,不算吃住,单学费一年就1 万2,两个人
吃喝住行都靠他很少的工资,那时几乎是连一千块都要跟人借。
后来他涨工资了, 我也找到点外快可以赚, 才宽裕了点, 但仍
旧很紧张。
这么写着的时候,突然觉得,那时候可真穷啊。可现在想想,
那时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两个人都在读研究生,心里纯洁干净,
不忧愁现在, 也不惧怕将来。他时常骑着他的破车, 把我从交
大送回外院, 然后再自己骑回去。春天的时候, 一起在交大看
樱花, 看女生。那时候不觉得自己穷, 也不苦恼, 只觉得傻乎
乎的劲头很足, 吵架, 和好, 哭, 赚钱, 偶尔下馆子, 去什么
地方玩一玩。
写起来很浪漫的样子,其实完全不。我婚后不适应,常找茬跟
·017·
他吵架,又没钱,一年搬了8 次家,最后一次房租是每月50 元。
那一年冬天又冷,我瘦得只有100 斤,每天拖着两筒鼻涕四处上课。
有一次鼻窦炎发作,眩晕得不能下床,他来领着我去打点滴,坐在
校医院阴冷潮湿的被褥上,给我讲《熊的故事》。他讲得绘声绘色,
还带着表情动作,把邻床的女孩都逗笑了。那女孩说:“你们真好
啊,他还给你讲故事。”我很领情,但我想:如果现在有个暖和的家,
喝口暖和的汤,安静地睡一觉,安静地自然醒而不是被四人一间的
宿舍吵醒,也许我会更领情。
那段日子一点也不浪漫,我不敢感冒,否则嗓子会哑掉,不能
去赚外快,手头就更紧。我们也很少逛街,偶然去逛,也是四处看看,
就走开了。我的研究生同学对我的印象,就是一个灰暗的已婚女人,
常年病着。我妈也因为结婚的事不顺意,和我长期僵持着。我虽然
算不上豪门千金,但从小也属于小康之家,出门时不时也有车坐的。
婚后劈面而来的生活,把我掴个措手不及。
但如果我再仔细想想,三年里我们没有洗衣机,但我从来没
有洗过一条床单, 一件被套, 一件外套或者是裤子。都是耳东
陈骑自行车从我这里拿走脏的, 送来干净的。吃饭时他也扒拉
扒拉,把肉扒拉出来夹我碗里。我跟他在街上吵架,甩手就走,
把他扔在大街上, 他也是默默跟上来, 一言不发, 走一阵子就
默默再拉着我的手。
我俩都不是苦情的人。我神经很大条,天生对物质不甚热切,
对浪漫也没什么爱好,对锦衣玉食无可无不可,他神经则更大条。
·018·
我记得那时常常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好玩的事情也很
多,夏天坐在屋顶吃西瓜、纳凉,脚下就是西安城中村里脏乱差
的泥巴地,偷看街对面窗户里的一对狗男女,手很贱地捉屋檐里
的猫,拿西瓜子丢脚下的行人,房东养了一只叫“胖马”的胖狗,
我们在门口拉了一条晾衣绳,曾经试图收养一只病猫,城中村的
网吧,澡堂,恶臭熏人的厕所,朝西的屋子墙壁都发烫,在地上
铺上席子,两人并排躺下不能动弹。白鹿原,吃樱桃。假期去北
京,在西安做入户调查,去陕北, 金灿灿的小麦饼, 不通风的
窑洞。笔直地站在一只绿色水桶里, 他慢慢给我洗澡。夜里
的雨,他熟睡了,我做噩梦。他说:别怕别怕,我在这儿呢。
我哭醒了, 他捧着我的脸问: 怎么了, 梦见什么了? 于是我
就更大声地哭。
那三年我们穷得衣食无忧,穷得坦荡,穷得快乐。
我们都不是苦情的人。那时候有很多没头没脑的快乐。我
记得好多笑。他在学校球赛里进了三个球, 我们偷走了别人
埋在冬青下的饮料, 笑个半死。我在车上偷了一根管子, 回
家锯开了当晾衣竿, 我下楼偷砖头, 来垫快塌掉的床脚, 我
把床板锯开, 搭成凳子, 耳东陈偷了房东至少四张椅子。冬
天房间里没有暖气。我们的纸篓被偷了。衣服也丢过。我记
得在被窝里我们也笑得死去活来的, 可能是他说了个什么笑
话。我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就只会背笑话给我听, 都是从网
上抄下来的, 我心情坏得不行, 他则给我讲猪八戒的笑话。
我就跟傻子似的哈哈哈笑。他的领导有时过来, 请吃饭, 我
·019·
只管埋头苦吃, 把他的脸都丢尽了。但他又夸奖我说: 好,
这才是咱媳妇。
我那时瘦了很多, 但还是比他胖。于是他常常好端端地用
小指尖轻轻戳我的大屁股, 假装一只小蚂蚁的声音, 从下往上
呼号着喊: 大象! 大象! 请让一让! 我狂笑着捶他。或者两人
静静地平躺,他又用指尖轻轻戳我,说:大象!大象!让一下啦!
你挡着我手机信号了! 我又狂笑。我是个很糊涂的人, 常常转
弯过早, 一头撞在墙上, 或者转身过急, 一头撞在门上, 或者
走路太横, 一头撞在窗框上。因此身上常有不明来路的淤青。
但直到他看到了, 用手一压, 我疼得叫一声自己才发现, 他问
我怎么弄的, 我也很苦恼。这时他又气馁又无奈地说: 亲爱的
大象,你屁股太大了,碰伤自己都不知道啊。
他从来都没说过甜言蜜语。有一次被逼不过,说了半拉句,把
我俩都恶心个半死。人家一接电话,都是“喂,亲爱的”“喂,宝贝”,
他一接电话,从来就是“喂,胖墩”或者“喂,大象”,从婚前到婚后,
从来没升级过。我从来没享受过钻石巧克力的夜晚,没有烛光晚餐,
没有玫瑰花束,旋转餐厅,没有甜言蜜语,名马香车,没有旋转木
马和一江的烟火。
我不是苦情的人,更不喜欢歌颂苦难和不幸,或者拿它去考验
什么人,压榨出什么扯淡的真理。我坚决支持每个人都应该富裕、
有钱。只是我们那时恰好没什么钱,也恰好不是极度缺钱,所以就
没什么热望去挣钱,如果我肯死去活来地打工,他肯没日没夜地写
·020·
程序,我俩多少会有几个钱了。但我们都不是那类人。我们这对柴
米夫妻,常常晃晃悠悠,从市场提着一捆韭菜,或者一捆蒜苗,顺
着一条路,慢慢走回家。
·021·
〓123 的故事〓
我来讲三个不同男人的故事。其实,男人并无不同。那我就讲
讲三个男人和我的不同故事。
事情是这样的:1 9 9 9 年,我遇到三个中的第一个,也就是
男1 号。他的五官可说是一塌糊涂, 但身形相当伟岸, 左右两
枚胸肌约等于好几百斤TNT;而作为一名女大学生,我的主要
特征则是花枝乱颤、风头很健。因此, 我和男1 号必须搞到一
起, 我们不搞到一起是不对的。男1 号和我商量了一下, 决定
循序渐进, 先饮食而后男女。所以, 我们耐心地用了半下午来
循序渐进,但没等到吃晚饭,就男女成一坨了。完事后,天黑了,
所有的店都打烊了,我们饿着肚子面面相觑,只堪用“弹尽粮绝”
四个字来形容。后来的每一次都是这样。男1 号有连续作战的
能力, 即使在后勤补给极度匮乏的时候。我是被饿怕了, 至今
仍有大量囤积食品的恶习, 像一只死没出息的蚂蚁。我有一个
很大的冰箱。
不久之后,男1 号背着我和我的好朋友蒋遥搅和到一锅里去了。
·022·
我决定永不原谅蒋遥,因为我原本是整个学院女生唾骂的对象,她
这么一搞,她们又都挖心挖肝地来同情我,真把我气晕了。
蒋遥和我在大学里相依为命。没有她我很可能自杀, 但是
有了她, 我就很想杀了她。整个大学期间我一直无所不知, 除
了专业书。对于宇宙、世界、人生和未来我既不迷茫也不惶惑,
没有性压抑, 更不知道所谓青春的痛楚。我痛楚的唯一来源,
就是考试。我和蒋遥就是在考场上认识的。她的小抄相当精美,
遣词造句流畅精准, 最难得的是她那一丝不苟的小楷, 真让我
神魂颠倒。我想杀了蒋遥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每次我们都共用
她的小抄,可每次她都比我高出十好几分。又比如都是抄人作业,
她也总比我多一个“+”号。这就是蒋遥,东西放在固定地方,
每天有固定的作息表,哪怕是写纸条和我对骂,也写得横平竖直。
我一直不明白,有时间打蝇头小楷的小抄,为什么不干脆背下来。
蒋遥则语重心长地教导我说:
你可以不学习,但不能没有端正的学习态度,你可
以作弊,但也得有端正的作弊态度,人生就是一个
态度,没有态度的人是可耻的。我就是这么个可耻
的人。〓
所以毕业后我四处晃悠,蒋遥则硕博连读,很快就要当副教授
了。我一点都搞不懂,她这人狗屁不通,怎么能跑去当副教授?当然,
我更狗屁不通。但一想到她穿着衬衣西裙,带着珍珠坠子假装知识
女性,我就气得要死。
·023·
当然,不久之后,男1 号又背着我的好朋友蒋遥,和她的好朋
友苏美搅和到另一锅去了。蒋遥跑来跟我哭诉,她哭得那么假,搞
得我很被动,只好原谅她了。我们在校园的操场边谈了半宿,硬是
把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活生生地谈成了一条荤段子。这是没有办
法的事情。我们太年轻,赤手空拳的。回想当时耳光响亮,我们都
被掴懵了。
时光荏苒, 光阴如梭, 阳光灿烂, 万里无云, 就这么到了
2002 年。这时候,男2 号来了。男2 号是个文学男青年,他最大
的特征,是说没用的漂亮话。比如:遇不到你我朝生暮死,比如:
是你,只能是你,不是你就不是任何人。有一次,我俩人五人六地
去电影院看电影,看到一半,他突然转过头,呼吸贴到我耳边,在
光影闪烁中轻声说:我真想强奸你。老实说,这是我听过最甜蜜的
情话,简单、直接、立竿见影。如果他一直这么简单下去,事情很
可能就成了。可扯淡的是,我很快就发觉一个大问题。比如我介绍
他一家馆子,他不会说“味道不错啊,下次再来”,而是说“我
不得不说,这家餐馆的确很不错”。比如谈到2000 年,他不会说
“2000 年报纸行业很糟,不景气”,而是说“于是,那个令人沮
丧的2000 年到来了”——我不得不沮丧地承认:我遇到一个只说
书面语的男人。
2002 年的时候,蒋遥是个单身女博士,很凄惨。我们始终保
持联系。没人知道蒋遥为什么会和我混在一起。大学时她像一头亲
切友善的河马。那些河马在淤泥里泡澡,物我两忘,像一个悠长的
呵欠。我喜欢河马,所以也喜欢蒋遥。可要当教授的蒋遥成了长腿
·024·
的瞪羚,双眼炯炯,马不停蹄,听人说话极有耐心。蒋遥见了男2 号,
总是不怀好意地逗他说话,她自己则神色微妙,不置一词,让我想
起圣雄甘地。后来我也迷上了这个游戏。我和蒋遥经常在某个假模
假式的咖啡厅里,每人霸占一张软椅,约男2 号出来,听他说他那
些愚蠢的书面语。他说自己是双鱼座的AB 型男人,非常敏感而且
不可捉摸。“此类型的男人——恕我直言——非常稀少,他们拥有
罕见的贵族气质”,他翻来覆去地重复这句话,看上去既认真,又
固执,既纯洁,又傻瓜。夜晚就那么慢慢地从窗口滑过去,一点重
量都没有。
男2 号最后发现我并不崇拜他,也没打算崇拜他,就有点气急
败坏,但是他很克制。他非要和我分手。他说非分手不可。他说我
粗鲁、世俗而且贪得无厌不知收敛。他挥舞着细长的手指,哆哆嗦
嗦地假装大发雷霆,我则一言不发,看着他搜肠刮肚地找书面语。
有时候我走上前去,把手塞进他裤裆里;有时候我穿好鞋子走出去,
把他扔在一边。但无论哪种情况,他都能很快闭嘴,忘记那些扯淡
的书面语和贵族气。
男2 号是个好人,尽管他很傻。但是你得承认,有时好人也无
法避免很傻。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分手时我们去吃了一顿散伙饭,
气氛很融洽,甚至有点欢欣鼓舞。他小心翼翼地点了一盘芥末三丝,
并大方地安慰我说:“压抑眼泪毫无必要,你完全可以解释说,说
是因为这该死的芥末。”
时光荏苒,光阴如梭,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就这么——还是
·025·
停留在2002 年。2002 年底男3 号终于出现了。冬日所有的阳光
都聚集在他身上,每一道都是一声欢叫。多么历史的时刻。此人瑞
士留学归来,会说3 种外语、4 种方言,洁身自好,还会自嘲。真
让我心痒难抑。就这样,我们互相遇到,互相微笑。一切就这么开
始了。生同室,死同穴,生死之间时我们先同居。这个男人按时上
班,按时下班,看到美女会坦荡地打口哨;这个男人爱看球,爱登
山,也会懒洋洋地赖床。Oh my God !这还不够我臭屁的啊。他
是个干净的男人,桌子上没有一张纸片,垃圾桶里没有一片垃圾,
书架上的书像是没有翻过,床单全是纯白色。他的房间像是一道毫
无线索的脑筋急转弯。他是个谨慎的男人,每一样能打开的东西都
有密码:电脑、手机、防盗门、日记本、抽屉、旅行箱、银行卡、
皮夹子、牛奶箱、衣柜、储藏室、鞋柜。他的生活像是一扇防盗门。
他不喜欢惊喜,不喜欢停电,不喜欢网友,不喜欢照相。他每一个
密码都不同。他有7 条抹布。任何一场突如其来的滔滔大雨都让他
惊惶失措。天哪,我终于遇到了一个特工!或者杀手!他是FBI 或
CIA 或军情六处的人!他是007 或者008,谁知道呢。这个故事
一点也不香艳,这不怪我。最后我还是和他再见了,我想找个黑客
什么的,专门破解别人密码的那种。
123 的故事我讲完了。来个华丽结尾好了:
如果你经过3 个男人,你就会发现,你不想经过第
4 个了。〓
我现在很好。心跳节奏是1、2、3,1、2、3;跑步时步伐是1、
·026·
2、3,1、2、3;做爱时频率是1、2、3,1、2、3;项目计划书
也是一、二、三,下面有1、2、3。当然会有4,但是它毫无意义。
再来一个也不过重复一遍。没有什么不同。
·027·
〓没有什么必须要说〓
四十年前,我爹在新疆当骑兵。那时候他很年轻,骑一匹枣红
军马,挎一杆枪,在昆仑山茫茫的雪原里行走。那时候,他有多年
轻呢?帕米尔高原的积雪没过马膝,走不了几百米,枣红马就像从
油锅里捞出似的,一身汗水闪着光,腾腾冒白汽。雪原之大,一望
无垠,天上没有飞鸟,雪面上也没有走兽的足迹。
我爹和一匹马就这么走着,走到天荒地老,居然没
有把一颗心走荒芜。〓
那时候他一定想着,再走20 公里,边界西线就算巡查完毕,
他就可以回哨所和班长报到了。我爹的班长我没见过,但在家里旧
相册中看到过我爹。他穿了军大衣,脚蹬翻毛大头鞋,破烂的棉衣
翻了瓤,头上顶着雷锋帽,跨在军马上像一个土匪。但一张脸轮廓
清楚,两只眼睛里全是光。那时他正年轻,挥舞着鞭子,把马抽打
得朝天嘶鸣,不管不顾地在雪原里奔跑,跑着跑着,人和马突然就
都老了,双双跌落在雪地里。
·028·
四十年后他住院做X 光,查出一根肋骨断了。把我们吓了一跳。
他自己想了很久,说二十岁时在帕米尔高原骑马打雪狼,一个闪失
翻身跌下马,扥住缰绳又翻身上马继续追。人和马哪追得上狼,但
这一场追逐却人欢马叫,兴奋异常,隐隐觉得肋叉子痒,回哨所喝
几瓶酒倒头睡,也就过去了。一根肋骨 = 一瓶酒 + 睡一觉。年轻
时的算术总是这么简单。
关于帕米尔高原,我爹说得很少。他并不需要多说,因为我长
到十四五岁,还在每个暑假坐着军车远上昆仑山,在兵站吃羊肉揪
片子,在汹涌的冰河边上吃西瓜。那时候我不听他说话,他也不和
我说话。我和我爹的关系,就是直线关系。他把搪瓷饭碗从屋里砸
到屋外墙上,是直线;把我姐一脚踹出家门,是直线;十八岁时向
我呼啸而来的十多记耳光,记记都是直线。这些直线就是我和我爹
最短的距离。我们一直没有什么可说的,也没有什么必须要说。我
们坐在那里,吃饭,看电视,边吃饭边看电视。就这样。
可日子就过去了。饭还是那些饭,电视还是那些电视,人却老了。
突然的,就弯曲了。
我第一次见我爹哭,是他从手术室下来。麻药过去,他渐渐醒来,
突然眼角就滑下泪了。他不能翻身,不能动,颈子底下背着麻醉泵,
不能用枕头,泪水就朝耳郭落下去。他就无声地落着泪,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愕然,像是撞见了不该撞见的秘密,哑口无言。那时候他还
不满四十九岁,查出了癌症,功名利禄戛然而止,所有为人的尊严
和体面都让位给死亡。他拿肚子让人拉开,拿器官给人割掉,喝口
·029·
水也要请人帮忙,刚起步的公司转手他人,电话一个月不响一声,
像是在惩罚一个罪人,而每个来看望他的人,脑子里都在想:天哪,
幸亏不是我。他和死亡缓慢地分享每一分钟,彼此都有无穷的时间
和耐心。我在想,从他落下泪那一刻起,永无天日的寂寞就上路了。
这寂寞虚空一片,抓摸不着,唯一温暖的伴侣就是
死亡。〓
我爹曾说想找人大哭一场。我想他一定没有找到这样一个人。
不是我妈,也不是我。说到底,他只能赤手空拳。我们的陪伴像是
隔着玻璃的拥抱,无论多么情真意切,到底是无用。而他要和这个
人哭些什么,这是一个秘密,我猜想也许有关人的一生,可这是一
个禁忌的秘密。
手术后两年,我爹回了西安。那阵子他恢复了不少,回西安和
一个兄弟做点事。我那年去西安读书,下火车就看见他来接我。我
们坐在608 路公交车上,除了客套,依然无话可说。车开着,到了
钟楼路口等红灯,车停下来,我隐约觉得异样,扭头看,看见他正
在默默地落泪。
他什么也没说,泪不停落下来。半空中,红灯计时器在一秒一
秒地跳。
后来我才知道,他兄弟养了一个二奶,想甩掉,给她一间公司
算是补偿。可该二奶不会玩儿公司,赖着不撒手,于是他就叫来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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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没说实话,他的原话是:咱们兄弟俩得干点事。
我气疯了,想去抽这个长辈的耳光。可这气愤没用。这里的问题,
远远超越了兄弟和义气,它是一种深刻的羞辱,来源于时间。我有
那么一刹那恍惚感到,我爹要跟我说点什么了,而我也如鲠在喉,
不吐不快。可最终我们也只能沉默。
我爹曾经非常年轻,两条腿就追得上雪兔,一杆枪把半身靶心
打得稀烂,大雪封山,几个兄弟把方圆五十里所有酒瓶子都喝空了,
最后拿着大头鞋跟哈萨克牧民换马奶酒继续喝,把日月喝出几个交
替。三十年前我家书架上就站齐了整套《鲁迅全集》;二十年前家
里一水儿的松下电器,包括电话机;十五年前大学新生报到我坐的
是他的尼桑。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承认他牛逼过。可是,这又如何?
他还是要去躺在手术台上,被人切得乱七八糟,他还是要摊开身体,
让无数的绿色黄色流进去,把骨髓炸出来,逼他求饶,逼他认输,
最后再把他碾成齑粉吹得烟消云散。
我和我爹,从来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我曾将鸡毛蒜皮的不
顺遂归咎于他,仿佛竖起一个敌人就能抵挡时间的侵蚀,好像只有
这样才能对抗永恒的虚无。可他倒下去了。抛下我一个人,赤手空
拳面对无尽的时间,死亡终将跨过他的尸体扼住我的喉咙。
我一直想和他说点什么,会突然生出蜿蜒的不舍,害怕遗忘,
怕那些人和事,终将消失在时间深处。我想跟他说说帕米尔的雪原,
说说那十几个耳光,说说老家的墓地和他压在枕头下的《幽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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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到临头,只有沉默才是教养。回到家他在厨房做饭,当当当切菜。
突然的他就说起怎么挑鱼腥线,怎么用蛋清裹牛肉,泡菜太酸怎么
办,蒸馒头为什么面发不起来。我在一边剥蒜,尝一口砂锅里的汤
问他咸淡。突然他就对我说:
一个人,也要好好做饭,好好吃饭。〓 〓寂寞少妇〓
我人浅淡,爱好很少,又尽是看书、写字这些单打独斗的项目,
大学念的是准女校,毕业后,又去大学当老师,社会交往少得很,
所以朋友也特别少,而且各个都根正苗红,不是高中同学就是大学
同学,再不就是同事。而真正的密友,特别特别少,几乎是死一个
少一个。而这些密友里,男性是一个也没有。如果非要算上一个,
就是耳东陈,但他已经沦为我的丈夫了。
我属于这么一类人, 流行的说法是缺乏亲和力, 文学的说
法是疏离, 直接的说法是比较死相。结婚前没什么人追求我,
我也没觉得非需要一个男人做伴什么的, 但那时候我过得稀里
糊涂的高兴。后来遇到耳东陈, 觉得小伙还行, 就结婚了。我
的婚讯, 大多数人都认为很不可靠。她们曾坚信我只有当个老
姑娘这么一条出路。但是我要说的不是悲惨的从前, 而是光辉
的现在。
我结婚以后,男人缘突然好起来了。三天两头就有各色中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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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跟我推心置腹,把我想象成一个略有文采、稍具风骚的寂寞少妇,
然后随时准备好挺身而出,解救我于水火。所以我今天就来说说关
于寂寞少妇的一切。
一个女人,一个结婚女人,如果很寂寞,你猜猜看,会是什么
原因。以下有备选答案:
1.老公挣钱太少;
2.挣钱少床上还不行;
3.床上不行还有外遇;
4.外遇的对象还是个男人。
这组答案,合情合理,随便拿出哪个,都言简意赅,很有说
服力。这就是中国,这就是中国的女人,这就是中国男人眼里的
女人。
他们说着丰胸、减肥、整容、抽脂,每一份杂志上的封面上都
有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他们肆无忌惮地谈论着性,尺寸,体位,
以为这就是剪辫子放缠足了。他们把女人身体的各个部位昭显于众,
堆砌在香车美酒和那些浮肿的男人身边、黄金周围。女人们烟视媚
行,像足了冒牌的上海滩舞娘。
羞耻,我常常一腔羞耻。
一个自诩儒雅、前卫的中年男人,他说:中国女人的问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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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在乎男人的看法了。我咬着后槽牙冷笑。我抽你一耳光,只是因
为你的脸太合乎我手掌的尺寸了。
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里有个情节,女主人公在船上遇见一
个男人,该男人错认为她爱上了自己,很想占点便宜。事实上她
并不爱他,甚至有点轻蔑他,也知道他不爱自己。但故事的结果
很有意思:她顺了他意,并没口出恶言。这真是个好故事,好得
就像不是一个故事。《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这样明显的科幻小
说都有人信以为真,还感动得鼻涕眼泪的——哪个男人敢相信《一
个人的战争》?
再说说我这个寂寞少妇。耳东陈很爱球。他上大学时,大约
每天都要踢球,否则就难受,非去跑一身汗,就舒服了。现在结
婚了,这个习惯看不出来有改变的迹象。他每天要工作、念书、
写论文、赚钱和我饮食男女柴米油盐,但还是拼了命要挤时间去
踢球,就算踢不了,也要在电视上看人家踢,哪怕是半夜一个人,
也要看。我从来不会试想,有了我,他就会不需要足球。这简直
不言而喻,就像大力水手不可能不吃菠菜、加菲猫不会减肥一样
不言而喻。我寂寞与否,这跟结婚与否,先生爱我与否,根本就
不是一个问题。
你知道,双人床并不能解决所有欲望,你还知道,
男人从来就不曾也不会是女人的一切。〓
现在我是一个少妇, 还会时不时地寂寞一下。我很抱歉。
每一个女人都会从少女变成少妇。就像宿命的大手,猛得攥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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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八字黄笺,攥得我一身褶皱。但是很快,我就会变成寂寞的中
老年妇女,寂寞的老奶奶,最后是寂寞的一把骨灰。我很期待。
因为那时,这些称呼都不会再打扰别人了,甚至都
不会再打扰我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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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
女人都爱花。我是女人,所以我也爱花。
我来说说花的事情。小时候,我家住在喀什军分局大院的团职
楼里,是最靠西单元的西户,有一南一北两个敞开式阳台。北阳台
可以看见新疆强悍的日落,而南阳台上,我妈养了很多花。我妈是
山东人,基本特征是嗓门大、爱憎分明、百折不挠。这几点非常适
合在新疆生存。新疆气候干燥,昼夜温差很大,那些千娇百媚的花
草,没几天就死翘翘了。最终在南阳台上生存下来的,就是那几盆
结实的了:仙人球,仙人掌,仙人山,仙人棍……我那时虽然顽劣,
但也能分出个美丑。夏日炎热的午后,我带着大眼镜,穿着黄裙子,
蹲在一坨仙人球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问题一:这盆烂东西好几年都这熊样儿——活的还是死的?
问题二:如果把它连根拔起来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问题三:刚才那样连根把它拔起来,它死定了——是被动地等
着我妈来打我呢,还是先发制人,勇敢地赖到我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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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盆仙人球还是不死不活地戳在我家阳台上,我妈并没发现
它有什么异样。直到有一天傍晚,我们围坐在茶几旁,边看新闻联
播边吃晚饭,突然听见隔壁的阿姨在南阳台上大声呼喊:王姐!快
出来!我妈朗声答应,顿下放下碗筷,风风火火拽开阳台的门,只
听她也“啊!”的大叫一声——我心想完了,那盆仙人球我妈养了
五年多,这顿揍,横竖是躲不过了,于是默默地往我姐碗里夹了一
块肉。
可那两个女人,却在阳台上开怀大笑起来。我爸不耐烦地嘟囔
一声,把电视音量调大,继续吃饭。可我妈却更欢闹,她大叫我和
我姐,说快来快来。我俩放下碗,去阳台看看。
只见高高的阳台上,那盆生死不明的黑绿色的仙人球上,密密
匝匝地开满了长喇叭状的紫红的大花朵。围绕着满是硬刺的球果,
一朵,又一朵,指头点数完,还要加上另一只手,总共是十一朵。
全是紫红色的,那些花什么都不像,就像是花朵,新疆的夏天,夏
天的花朵,高挑的、怒放的、舒展的,开在夏天的傍晚。我没有想到,
从它满是硬刺的怀抱里,可以开出这么漂亮的花来。
新疆的夏夜七点半,天空还闪着蓝光。我还记得那些夏夜。我
们在楼下打羽毛球,玩一种我忘记名字的追逐游戏,该游戏的基本
特征是双方都跑到半死,还分不出胜负。或者是丢沙包,回家时红
裙子上还印着被沙包打中时留下的圆圆的土印。有嘴贱的孩子从我
家南阳台下跑过,会问:徐四眼!你家那是什么花!我说:仙人球
花!他就起哄说:徐四眼!你放屁!仙人球才不开花呢!我听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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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不发,跳上去揪住他便打,边打,我边哭,彻底把对方搞懵了。
1997 年高考完我回新疆玩,在乌鲁木齐遇见当年军区大院的一个
阿姨,她见了我还说:徐家的这个二丫头,小时候厉害得很呐,揪
着男娃娃打成一团,现在怎么这么文静啊……
我们离开新疆后,再没回过喀什。内地的风沙小,阳台却是封
闭式的。我妈随遇而安,很快开始养一些娇贵的花,蝴蝶兰、剑兰
之类非常麻烦的花草。仙人球她也养,但她养了那么多年,再没有
一盆肯像当年的那一盆似的,
在某个夏天的傍晚,突然的,发怒似的,从荆棘密
布的怀抱里,吐出十一朵大红大紫的绚烂的花朵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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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腾人生〓
每个人都曾对新生活充满憧憬,比如我搬来新城市,搬进新住
处,认识新同事,结交新朋友。当然,这个“新”,当时仅对我而言。
青岛的老城区,旧的没办法看。我的新住处,其实也是风雨飘摇、
即刻倾倒的模样。
可即便这样,也无法消磨一个人对新生活的憧憬。我的同事
G,是个热腾腾的姑娘,说话干脆利落,办事风风火火。但和她
的倒腾比起来,这些都算不上是特点。沿海一线寸土寸金,学校
认为给我们个立锥之地,已算仁慈了。因此我们这栋楼的屋子里
只有一桌一椅一张床,除此之外就没地方站人了。但G 就有这样
的热力,在这小小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她把桌椅板凳的位置调整
了N 多次,不停测试这个房间的可能性,直到达到最高效的安排,
这才算稳定下来。我计算,从去年底到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
她至少换了5 次格局。这是很惊人的,因为这间房子总共不到9
平方米。而且,女人的东西多,瓶瓶罐罐的,挪动一下,基本上
等于地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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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屋子,是一分一毫都无法挪动的,因为我还有个同屋。今
年新进人员约有100 人,这当中90% 以上是博士或者博士后,短
时间挤在这栋小楼里,也难为了学校怎么协调。好在这个同屋教养
很好,行事安静,爱干净喜漂亮,喜欢倒腾屋子也有空闲。我也乐
得撒手,随她怎么倒腾。
人生有涯,而倒腾无涯。4 年前,我也曾是一个倒腾狂。那时
候的日子很不可理喻,因为2004 年9 月到2005 年9 月一年间,
我搬了8 次家。搬一次家,就像火烧一次。在不停的流窜当中,丢
失的不仅是我的财产(比如垃圾桶、衣服,零零碎碎),更丢失了
我倒腾的热情。
这8 次搬家让我明白一个道理,生活无法完美,连差强人意也
很难达到。这个道理现在看来如此显而易见,但当时我26 岁,新
婚不久,又刚回学校,对生活当然有诸多憧憬。每搬一处,就尽可
能地使之干净漂亮,虽然有时客观条件如此之差,以至于我们根本
就不想回去住。在搬过8 次之后,特别是2004 年的12 月31 这一天,
我彻底服输了。
那一天很难忘。因为它是我和耳东陈作为夫妻,共同度过的第
一个新年。那一年的冬天雨雪特别多,气温低得让人胆寒。那一天
我们有个约会,是耳东陈的上司夫妇俩请我们吃饭,时间定在下午
6 点半。但在6 点的时候,我俩仍在搬家。新居狭小阴冷,我蜷坐
在床边,等着耳东陈换门锁。门开着,屋里没有暖气。他始终没有
换好,我的手脚全部冻僵了,前心后背沾满了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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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赶往约定地点的出租车上,我们都知道,必定要迟到了。天
渐渐暗下来,天全黑时,新年就要到了。我和耳东陈在后座各坐一边,
各自望着不同的街景,一言不发。我的眼泪掉下来。明天就是新年
了。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隐约感到,这就是生活,我必须面对的、
千疮百孔的生活。我之前设想的种种欢乐的新年景象,都没有实现,
迎面而来的只是寒冷和灰心。
当然,4 年之后,我面对了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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