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在其小说《小杜丽》的前言中郁郁地写道,在为他的故事辛勤耕耘了两年的工作时间之后,如果不把它的优点和缺点整个地献给读者去评判的话,他肯定会觉得是空忙活一场。我在写这个前言时也感到有些难堪——尽管从我所作的多次修订中,我知道在我撰写手稿的令人沮丧的漫长时间里,我空忙活了一场。在准备这篇文本时我体验到的困难促使我要为我的目的以及采用的策略说几句话。我在本书中有两个基本目的。我的一个目的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个人的:我想对形而上学的主要问题探寻出我自己的解决观点。尽管我对形而上学论题已经思考了二十多年,教授了这门学科的许多课程,对我要捍卫的立场有了一个大概的看法,但我知道我在形而上学课题方面的观点并不如我愿意承认的那样确定。因此,我感到有必要以仅有的一种可能方式澄清我的观点——坐在打字机旁,试图尽可能清楚地系统阐述这些基本论题,然后详细地得出我能够捍卫的解决方案。我的另一个目的是教育学意义上的:我想写一本系统的论述形而上学的书,它可被普通读者所理解,在阿姆赫斯特的马萨诸塞大学(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at Amherst)中,它对学习我的中级形而上学课程的学生有时也很有帮助。我对普通读者的关注,受到了我已故的朋友和网球搭档彼得?法布(Peter Farb)的鼓励,他为普通读者创作了有关人类学和自然史的通畅易懂的著作,他力劝我写一本他能够理解的论形而上学的书。对我来说,适合于彼得这种生活经验丰富的非哲学家的书,似乎也适合于学习我的形而上学课程的学生。来上我的课的学生都是高年级本科生和即将毕业的学生,我想为他们提供一部可用的课本,以一种系统的方式处理形而上学的基本论题,并且为他们未来在专业课题上的工作作准备。我认为一部系统的课本是重要的,因为人们普遍感兴趣的许多形而上学的主题,如身心问题或自由与决定论的难题,只有在基本本体论的众多论题已经被解决或至少是被理解之后,才能得到适当的讨论。当然,对复杂的或衍生的论题的仔细思考经常要求人们退回去并重新考虑他们的基本立场。但是,正如我所认为的那样,在形而上学这门学科中,论题的有序表述是特别令人渴望的。我在写这本书时遇到的困难至少部分地归因于以一种适当的顺序表述论题的困难。形而上学是一门古老的学科,有无数关于它的论述。为了确定殊相的本质、属性和事实的实在性、另一种本体论的可能性以及时间、真理(truth)truth过去一般译作“真理”,但近年来一些学者认为西方哲学(尤其是英美哲学)中的truth不应理解成“真理”,应理解为“真的”或“关于真的”。因此,本书中truth、the theory of truth、the concept of truth应分别翻译为“真”、“真之理论”和“真之概念”。但为了适合一般读者的习惯,本书中仍然将truth译成“真理”。但提请读者注意,这里的“真理”与我们平常意义上所说的真理是有区别的。详情请参见王路:《走进分析哲学》,154~158页,北京,三联书店,1999;王路:《“是”与“真”——形而上学的基石》,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译者注和变化的本质这些主题(能指出来的还有很多),人们应该熟悉那些产生它们的思虑集聚的密林。我试图通过讨论众多古往今来的哲人的论述和主张来帮助读者变得熟稔。由于经历过不止一次哲学的“革命”,因此我能很强烈地意识到找出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法的诱惑。现在我认为这样的方法只是幻觉,然而不管怎么说,只要一开始使用它们,就能发现问题之所在。我已尽我所能地描述了这些问题,并且提供了与之相配的解决方案。尽管在哲学方法方面我远非一个教条主义者,但我不否认我对形而上学的探讨属于分析哲学的传统。例如,读者很快就会看到,我对本体论的探讨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伯特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但我试图表明罗素的探讨是亚里士多德思想的自然产物,亚里士多德撰写了第一批系统的形而上学论文。由于受罗素影响的分析哲学家们极为倚重所谓存在量词这样一种技术手段,因此我在讨论的初期就付出了极大的努力甘心忍受这些手段。本科生应该像熟悉高中代数那样熟悉数理逻辑的基本原理,但他们并非如此——因此我也为我引入的一些逻辑符号作了详细的解释。我曾把本书手稿作为马萨诸塞大学和阿姆赫斯特学院的课本,并且我发现其内容对于有能力的本科生来说并不太难。然而,有些章节要比其他章节更难一些,在本科生课程上使用本书的讲师们可能希望略过第4章和第7章,这两章更具技术性,并且或许本科生对它们的兴趣比其他章节要小。第2章论存在(existence),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技术性的,但其内容对于理解我们这个世纪的形而上学发展至关重要,因此它不应也被忽略掉。在知道某些本科生很容易对量词观点感到困惑与畏缩之后,我花费了极大的努力使第2章变得尽可能地简单易懂。我确信愿意学习该章的本科生,即使没有老师的帮助,也能理解其内容。对于相对较难的内容不得不在第2章这么早的章节中出现,我感到有些遗憾,但对于形而上学的基本主题来说,存在概念实在太重要了,因此我无法将其留到后面讨论。对这一章感到胆怯的本科生们,ⅹⅲ你们听到这个承诺也许会平静下来:接下来的大多数章节技术性更弱,戏剧性更强。有一个重要的主题我没有论及,该主题传统上是分派给形而上学的:上帝或至上是者(Being)being过去一般译作“存在”,但它与existence表示的“存在”有很大的差别,本书根据近年来学者的研究,将being视其语境分别译为“是”、“是者”,而它的不定式形式to be均译为“是”,there be一般译为“有”,有时便于理解也译为“有(存在)”或“存在着”。本书译文所出现的“存在”,一般均为exist或existence的对应词。参见王路:《“是”与“真”——形而上学的基石》。——译者注的存在和本质。我有一些理由不讨论该课题,其中的两个理由值得在此指出。第一个理由是,上帝的存在通常并不是中级形而上学课程的内容;这一课题在宗教哲学课程中有所讨论,而我并不涉及该领域。另一个理由是,出于我的兴趣和性格,神学是形而上学中我最没有资格讨论的部分。幸运的是,自然神学方面的书并不缺乏,对此主题有严肃兴趣的读者很容易就能找到可研究的、与我此处讨论的问题相衔接的书籍和文章。由于我对正确性的关注要大于对独创性的关注,因此我吸收了其他作者那里能够帮助我的东西。尽管我是一个博览群书的读者,但不幸的是我在记笔记方面很粗心;因此,对我而言,很难说在这儿或那儿的讨论是不是受到了这个或那个作者的影响。不难看出,影响我思考的一位哲学家就是塞拉斯(Wilfrid Sellars),但我想强调的是,我很赞赏他的工作,但我并未在所有论题中都采用他的观点,并且我绝对不是(如某些人可能会设想的那样)他的观点的辩护者。因此,尽管我很乐于承认在学术上受惠于塞拉斯这样的作者,但我也尽我所能地以自己的方式思考事情,我希望大家认为我始终说着自己的话,而不是其他什么人的话。有很多朋友评论了本书手稿,这让我感到异常荣幸。加勒斯?马修斯(Gareth Matthews)、辛西娅?弗里兰(Cynthia Freeland)和理查德?戈尔(Richard Gale)对部分初稿作了评论;默里?卡特莱(Murray Kiteley)和维里?查佩尔(Vere Chappell)不仅作了评论,而且1982年夏天,在我们三个人愉快参加的一个非正式小型研讨班上,他们和我讨论了整部手稿。汉斯?坎普(Hans Kamp)为第6章的倒数第二个版本提供了有用的评论,杰?罗森伯格(Jay Rosenberg)指出第2章和第7章的错误;厄尼?拉?珀尔(Ernie La Pore)使我修改了第7章的中心部分的观点。第8章的内容抽取自我在马萨诸塞大学所作的一次校长讲演(Chancellors lecture);第6章的大部分在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 College)、罗切斯特大学(University of Rochester)、悉尼大学(University of Sydney)以及澳大拉西亚哲学学会(Australasian Philosophical Association)的年会上宣读过;第2章、第3章和第5章提供了我在澳大利亚拉?特鲁伯(La Trobe)、纽卡斯尔(NewCastle)、新英格兰(New England)和麦奎尔(Macquarie)等大学讲演的基础。我在澳大利亚作讲演缘于我被选为拉?特鲁伯大学富布赖特讲座教授(Fullbright lecturer),我要感谢布赖安?艾里斯(Brian Ellis)教授及其同事在我访问他们时给予的帮助和殷勤招待。除了当我与鲁道夫?卡尔纳普(Rudolf Carnap)、唐纳德?卡里什(Donald Kalish)及理查德?蒙塔古(Richard Montague)一起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研究逻辑所度过的值得纪念的一年之外,我的正式的哲学教育是在明尼苏达大学(University of Minnesota)开始的,本书得以在明尼苏达大学出版社出版,我特别高兴。谨以本书铭记那些可爱的人——我在明尼苏达大学的老师和朋友。ⅹⅳ玛丽?J?肖(Mary JShaw)是我哲学本科毕业时的指导老师,也[和阿兰?唐纳甘(Alan Donagan)一起]是我撰写硕士论文的导师。她每年所教的从泰勒斯到罗素的现代哲学史课程,整个学年每周要上五天,对我以及明尼苏达的一代代学生而言,是一门充满灵感的课程。格鲁沃?麦克斯韦尔(Grover Maxwell),他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刚毕业的小伙子,尽管他已获得了化学博士学位,在我攻读我的第一个学位时,他正在读第二个学位。我仍然把他当做我的哲学老兄,当我想起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遁入死亡长夜的挚友”时,他和玛丽?J?肖首先跃入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