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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孙犁(1913-2002),原名孙树勋,河北安平人,现代著名作家。1927年开始文学创作,1945年发表短篇小说代表作《荷花淀》。著有长篇小说《风云初记》,小说、散文集《白洋淀纪事》,
中篇小说《铁木前传》,文学评论集《文学短论》等,被认作著名文学流派“荷花淀派”的创立者。孙犁作品特别讲求章法,讲究起、承、转、合,以叙述的方式描写,以叙述的方式议论、以叙述的方式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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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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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面不褪色的文学旗帜——张学正
短篇小说——
荷花淀
芦花荡
光荣
吴召儿
亡人逸事
长篇小说——
风云初记
创作要目——张学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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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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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区的小学生,一色的白毛巾,花衣服,腰里系着一色的绸子,手里拿着一色的花棍,脸上搽着胭脂,老师们擦着脸上的汗,来回照顾。
区长讲完了原生立功的经过,他号召全区青壮年向原生学习,踊跃参军,为人民立功。接着就是原生讲话。他说话很慢,很安静,台下的人们说:老脾气没变呀,还是这么不紧不慢的,怎么就能活捉一个旅长呀!原生说:自己立下一点功。台下就说:好家伙,活捉一个旅长他说是一点功。原生又说:这不是自己的功劳,这是全体人民的功劳。台下又说:你看人家这个说话。
区长说:老乡们,安静一点吧,回头还有自由讲话哩,现在先不要乱讲吧。人们说:这是大喜事呀,怎么能安静呢!
到了自由讲话的时候,台下妇女群里喊了一声,欢迎秀梅讲话,全场的人都嚷赞成,全场的人拿眼找她。秀梅今天穿一件短袖的红白条小褂,头上也包一块新毛巾,她正愣着眼望着台上,听得一喊,才转过脸东瞧瞧,西看看,两只大眼睛,转来转去好像不够使,脸绯红了。
她到台上讲了这段话:
“原生立了大功,这是咱们全村的光荣。原生十五岁就出马打仗,那么一个小人,背着那么一支大枪。他今年二十五岁了,打了十年仗,还要去打,打到革命胜利。
“有人觉着这仗打的没头没边,这是因为他没把这打仗看成是自家的事。人们光愿意早些胜利,问别人:什么时候打败蒋介石?这问自己就行了。我们要快就快,要慢就慢,我们坚决,我们给前方的战士助劲,胜利就来得快;我们不助劲,光叫前方的战士们自己去打,那胜利就来得慢了。这只要看我们每个人尽的力量和出的心就行了。
“战士们从村里出去,除去他的爹娘,有些人把他们忘记了,以为他们是办自己的事去了,也不管他们哪天回来。不该这样,我们要时时刻刻想念着他们,帮助他们的家,他们是为我们每个人打仗。
“有的人,说光荣不能当饭吃。不明白,要是没有光荣,谁也不要光荣,也就没有了饭吃;有的人,却把光荣看得比性命还要紧,我们这才有了饭吃。
“我们求什么,就有什么。我们这等着原生,原生就回来了。战士们要的是胜利,原生说很快就能打败蒋介石,蒋介石很快就要没命了,再有一年半载就死了。
“我们全村的战士,都会在前方立大功的,他们也都像原生一样,会带着光荣的奖章回来的。那时候,我们要开一个更大更大的庆功会。
“我的话完了。”
台下面大声的鼓掌,大声的欢笑。
接着就是游行大庆祝。
最前边是四杆喜炮,那是全区有名的四个喜炮手;两面红绸大旗;一面写“为功臣贺功”,一面写“向英雄致敬”。后面是大锣大鼓,中间是英雄匾,原生骑在枣红马上,马笼头马颈上挂满了花朵。原生的爹娘,全穿着新衣服坐在双套大骡车上,后面是小学生的队伍和群众的队伍。
大锣大鼓敲出村来,雨后的田野,蒸晒出腾腾的热气,好像是叫大锣大鼓的声音震动出来的。
到一村,锣鼓相接,男男女女挤得风雨不透,热汗齐流。
敲鼓手疯狂地抡着大棒,抬匾的柱脚似的挺直腰板,原生的爹娘安安稳稳坐在车上,街上的老头老婆们指指画画,一齐连声说:
“修下这样好儿子,多光荣呀!”
那些青年妇女们一个扯着一个的衣后襟,好像怕失了联络似的,紧跟着原生观看。
原生骑在马上,有些害羞,老想下来,摄影的记者赶紧把他捉住了。
秀梅满脸流汗跟在队伍里,扬着手喊口号。她眉开眼笑,好像是一个宣传员。她好像在大秋过后,叫人家看她那辛勤的收成;又好像是一个撒种子的人,把一种思想,一种要求,撒进每个人的心里去。她见到相熟的姐妹,就拉着手急急忙忙告诉说:
“这是我们村里的原生,十五上就当兵去了,今年二十五岁,在战场上立了大功,胸前挂的那金牌子是毛主席奖的哩。”
说完就又跟着队伍跑走了。这个农民的孩子原生,一进村庄,就好把那放光的奖章,轻轻掩进上衣口袋里去。秀梅就一定要他拉出来。
大队也经过小五家的大门。一到这里,敲大鼓的故意敲了一套花点,原想叫小五也跑出来看看的,门却紧紧闭着,一直没开。
队伍在平原的田野和村庄通过,带着无比响亮的声音,无比鲜亮的色彩。太阳在天上,花在枝头,声音从有名的大鼓手那里敲打,这是一种震动人心的号召:光荣!光荣!
晚上回来,原生对爹娘说:“明天我就回部队去了。我原是绕道家来看看,赶巧了乡亲们为我庆功,从今以后,我更应该好好打仗,才不负人民对我的一番热情。”
娘说:“要不就把你媳妇追回来吧!”
原生说:“叫她回来干什么呀!她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能等待,要这样的女人一块革命吗?”
爹说:“那么你什么时候才办喜事呢?以我看,咱寻个媳妇,也并不为难。”
原生说:“等打败蒋介石。这不要很长的时间。有个一年半载就行了。”
娘又说:“那还得叫人家陪着你等着吗?”
“谁呀?”原生问。
“秀梅呀!人家为你耽误了好几年了。”娘把过去小五怎样使歪造耗,秀梅怎样解劝说服,秀梅怎样赌气不寻婆家,小五走了,秀梅怎样体贴娘的心,处处帮忙尽力,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在原生的心里,秀梅的影子,突然站立在他的面前,是这样可爱和应该感谢。他忽然想起秀梅在河滩芦苇丛中命令他去卡枪的那个黄昏的景象。当原生背着那支枪转战南北,在那银河横空的夜晚站哨,或是赤日炎炎的风尘行军当中,他曾经把手扶在枪上,想起过这个景象。那时候,在战士的心里,这个影子就好比一个流星,一只飞鸟横过队伍,很快就消失了。现在这个影子突然在原生的心里鲜明起来,扩张起来,顽强粘住,不能放下了。
在全村里,在瓜棚豆架下面,在柳荫房凉里,那些好事好谈笑的青年男女们议论着秀梅和原生这段姻缘,谁也觉得这两个人要结了婚,是那么美满,就好像雨既然从天上降下,就一定是要落在地上,那么合理应当。
一九四八年七月十日饶阳东张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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