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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巴勒斯坦女孩阿曼妮从六岁起打定主意要成为祖父那样的牧羊人……一千多年来,她的家族每代都会出一位牧羊人。每天与祖父一起上山牧羊,每天听祖父讲古老故事,直到以色列的屯垦者将马路修进阿曼妮世代居住的土地。威胁步步进逼,哥哥和伯伯主张以牙还牙,爸爸主张非暴力路线,只有阿曼妮一人选择一边牧羊,一边上学学英文。
紧张不断升温。一次,阿曼妮在牧羊时险遭枪击,而将她从枪口救下的,竟是一位有着蓬乱棕发的以色列男孩。随着以色列屯垦行动的不断进逼,不久,家族的房舍被毁,橄榄园遭砍伐,阿曼妮放牧的的羊被毒死,心爱的牧羊犬亦遭射杀,而伯父与父亲则先后被拘,回加拿大奔丧的母亲在入境时一再被刁难,回家无门……面对逆境,阿曼妮陷入纠结:当初上学究竟是对是错?通过学习英文来帮助两个民族实现沟通的愿望能否实现?救命人——以色列男孩究竟是敌是友?
本书为加拿大著名作家安?罗瑞?卡特的感人力作。作者曾在中东地区生活,并曾深入巴勒斯坦家庭实地观察。在本书中,作者借由一个巴勒斯坦小牧羊女的成长过程,真实再现了牧羊女阿曼妮视角中的巴以矛盾,入木三分地刻画了一位普通巴勒斯坦少女的情感历程,并由此省思沟通的渴望以及和平之贵,关怀之切,尊重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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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本书作者安·罗瑞·卡特出生于加拿大多伦多,是加拿大著名作家。20世纪70年代,作家在以色列生活,一边挤牛奶,一边学习希伯来文。2005年,她再度回到中东地区,先后在若干巴勒斯坦家庭生活考察,逐步积累搜集写作素材。她创作的小说《最后机会的海湾》获得加拿大图书馆协会年度好书奖,绘本《大草原的天空下》获得加拿大克里斯帝好书奖。写作之外,她还是加拿大的一位教师和图书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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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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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牧羊
第二章 天生的牧羊人
第三章 暑假最后一天
第四章 十二岁
第五章 十三岁的夏天
第六章 最危险的地方
第七章 隐藏的“乐园”
第八章 再见,“惊喜”
第九章 狼
第十章 赛蒂祖母,你见过狼吗?
第十一章 离别
第十二章 指尖的记忆
第十三章 邂逅
第十四章 争执
第十五章 祖母赛蒂
第十六章 “乐园”
第十七章 阿波希老师的英文课
第十八章 “乐园”中的狼
第十九章 拘捕
第二十章 少了哈尼伯父的晚餐
第二十一章 雨中的花
第二十二章 看狼的男孩
第二十三章 橄榄季
第二十四章 去“乐园”吧!
第二十五章 他的视线追随着她
第二十六章“罗马尼亚”
第二十七章 守护“乐园”
第二十八章“命大”
第二十九章 我的名字,阿曼妮
第三十章 手中的橄榄树苗
第三十一章 奇迹
第三十二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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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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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的孙女》内容节选
第一章 牧羊
阿曼妮待在这个湿漉漉的小家伙儿旁边,它正努力地站起来。阿曼妮托着它的肚子,又推又拉的,小家伙儿终于站起来了,它眨着眼睛,浑身发抖,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阿曼妮第一天跟着祖父去牧羊就差点儿成为她最后一次牧羊。
妈妈说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去牧羊实在太危险了。但是,阿曼妮下定决心要成为祖父希道那样的牧羊人。那天早晨,真主一定听到了她的心声,祖父带着阿曼妮上山牧羊了。
一千多年以来,阿曼妮的家族每一代都有一位牧羊人。除了这位牧羊人,家族的其他成员都在狭小的山间低地里耕作。山坡边缘的梯田上种植着耐寒的橄榄树,干旱的谷底平地开辟出菜地和葡萄园,这些都需要从高地引水来灌溉。
吃过早饭,祖父赶着羊群穿过山脚下的橄榄树林向山顶走去。路过绿洲的时候,他停下来,打开灌溉管道上的水龙头,放水灌满长长的水槽饮羊,接着又放了一碗水给牧羊犬,最后接了一杯水给自己和阿曼妮。开始喝水前要先洗手,他洗了洗右手,又洗了洗左手,称颂道:“以至诚至仁的真主的名义。”
喝过水之后,他们赶着羊群上山了。
阿曼妮气喘吁吁地跟在祖父后面,终于沿着之字形山路走到了山顶。她喘着气回头望去,刚才经过的水槽,看起来只有爸爸的新手机那么大。从山顶上看,葡萄园里绿色的树叶好像流水一样涌动。
在峡谷对面的斜坡上,葡萄园的上方,有一个白色的小盒子。那是我的家吗?阿曼妮问自己。可是那个进进出出的又是什么呢?好像在抖什么东西。
原来是妈妈在清理毛毯。
阿曼妮的头有点儿晕。站在这么高的山上看,妈妈小得像一只蚂蚁。
阿曼妮不敢再看了。她回过头,在广阔的蓝天下走了几步。这是她第一次上“老爷爷山”,这里有很多石头,石头周围生长着耐盐的灌木丛和倒伏的蓟,一百多只羊急匆匆地越过阿曼妮去吃草。
“牧羊人的职责就是保护他的羊群。”祖父说。他洪亮的声音盖过了饥饿的羊群吃草的嗡嗡声。
祖父用手支着牧羊杖,慈爱地看着她。七十年来的风吹日晒,让祖父古铜色的皮肤像皮革一样坚韧。他站在那儿,让阿曼妮想起了橄榄树。
阿曼妮点点头。
祖父继续说:“绵羊很笨,牧羊人必须盯着它们去哪里,尤其是东南方向的那个角落。”那个角落的一边是悬崖峭壁,一不小心踩空的话,无论是羊还是小女孩都会掉在下面的岩石上,摔得粉身碎骨。角落的另一边是下山回家的小路。
“等会儿我们回到山顶,你的工作就是帮我盯着那儿,能做到吗?”祖父问。
“能!”阿曼妮答道。这么简单?小婴儿都会。不过,她想起了伯母和六个堂姐经常提到的那件让人害怕的事情。
“我要盯着看……狼来了吗?”
祖父大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把扇子,眼睛都快眯得看不见了。“山上已经没有狼了。在你爸爸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村民就把它们都杀光啦。再说,从一九六七年开始,就有专门的人负责驱逐狼群。”
祖父用一种带着深意的眼神看着她:“他们找得到的,都被赶走了。”
那么,到底是有狼,还是没有呢?阿曼妮没有说话。
祖父继续说:“这些都是传说啦。事情过去之后,才会有传说。我让你盯着那些倔羊,尤其是那只大山羊,它叫‘坏蛋’,下午它口渴了总想跑到山下的绿洲去喝水。羊群得在牧羊人说回去的时候才能一起下山。”
远远地,传来村中清真寺祈祷的钟声,祖父指着峡谷说:“看,我们的田地多像祈祷用的毯子啊,是做礼拜的时候了。”
他面朝东南方向跪下:“平静一下心情向崇敬的真主祈祷吧!像扫除厨房的灰尘一样扫除胸中的怒气吧。”
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羊群在他们周围,头一点一点地啃着青草。空气中弥漫着牛膝草的芬芳。阿曼妮开始默默地祈祷。
整个上午,他们都在坡度和缓的北面牧羊,羊群沿着山坡悠闲地吃草。阿曼妮远远地看见游牧民族贝都因人的一个营地。他们在阳光下晾晒颜色鲜艳的衣服,白色的山羊在小树下面吃草。
他们回到山顶的时候,阿曼妮想起祖父交给她的工作。整个下午她都盯着下山的那个角落,好在没有一只羊惹麻烦,这都多亏了牧羊犬萨姆,它像将军一样,限制着羊群的活动范围。
一切平安无事。终于到了要回家的时候,阿曼妮和祖父肩并肩坐在石头上,听母羊呼唤小羊的声音。祖父看着羊群,突然站起来,说:“那只一岁多的怀孕的母羊不见了。”
阿曼妮跳起来,说:“那怎么办?我们不能回家了吗?”“哪怕有一只羊不见了,牧羊人也要把它找回来。有羊从那个角落下山吗?”“没有,”阿曼妮摇摇头说,“我一直盯着呢。”祖父不停地张望,他说:“那只羊可能躲在什么地方生产去了。”阿曼妮爬到石头上面,用手挡住明亮的阳光,也在努力张望,她身边有一百多只羊,她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羊背。
那只羊是不是已经掉到悬崖下面了?阿曼妮内心涌起一阵罪恶感。她的确一直盯着下山的路,可是,有一次,也许有那么几分钟,她在看着萨姆。这只牧羊犬活像一个长了脚的栅栏,跑来跑去的太好玩了。
阿曼妮仔细分辨羊群里的咩咩声,从白色羊背的后面,靠近东南角的地方,她听到奇怪的叫声,声音似乎很痛苦。“在那里!爷爷!”阿曼妮用手指向那个方向,大声喊着。希道跑得比阿曼妮还快,缠头巾飘在了脑后。那只母羊用前蹄刨出了一个浅浅的窝,正斜躺在悬崖的正前方。
看到他们跑过来,母羊弓着背,挣扎着站了起来,它的尾巴下面垂着一个红气球似的泡泡,里面全是液体,它支撑不住,很快又躺下来,躺的时候泡泡破了,地面湿了一大片。
祖父蹲下来,轻声和母羊说话:“轻松点儿,你是个好姑娘,你就要生小宝宝了,我们来帮你。”
阿曼妮跪在母羊的另一边,心里暖洋洋的,因为祖父刚才说的是“我们”。
母羊的脖子伸得长长的,它用力的时候眼睛鼓得很大。一个毛茸茸的湿鼻子出现在产道中间。阿曼妮以前在羊圈里看过母羊生小羊,但这一次是在山上,是在空旷的野外。
“真主保佑,头可不要先出来,”祖父说,“得先看到小家伙儿的蹄尖才行。”
祖父把他的手按在那个湿湿的小鼻子上,慢慢地把它推了回去。“你真是个好母亲,乖,我会轻轻的,非常非常小心。”阿曼妮努力记住祖父说的每一句话。祖父接着说:“现在,我在找小羊的前蹄,找到一只了,再找另外一只,好了,它们都出来了,看!”祖父长着老趼的手上躺着两个小小的蹄尖。
阿曼妮想要帮忙,祖父说:“你抓着这个,我说拉的时候,你就轻轻往外拉。”
母羊开始用力,阿曼妮轻轻往外拉,一只湿亮的黑色蹄子连着一条细细的腿被推出来了,刚才那个毛茸茸的鼻子也冒出
来了,接着能看到平贴在头顶上的耳朵。阿曼妮赶快躲在一边,说:“出来了,小羊出来了!”长长的脖子和肩膀也露出来了,母羊又一次用力,伴随着大量液体,整只小羊滑了出来。细细的脐带已经断了,小羊的下半身还裹在黄色的胎衣里。小羊一动不动。阿曼妮等着母羊过来舔小羊,这样小羊才能活命。但是母羊却挪开了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怎么回事?”阿曼妮急得喊起来,“为什么它不去舔它的孩子?”
“这是它第一次当妈妈,它吓坏了。”祖父说,他用手指清理小羊口鼻中的黏液,“如果羊妈妈不来舔小羊,牧羊人就要清理这些黏液,保证小羊能够正常呼吸。”
小羊发出呛咳声,这说明它开始呼吸了。它的腿胡乱蹬着,想甩掉裹着它的胎衣。这时候,如释重负的母羊跳到了一边,离得远远的。
“不,你快回来!”祖父喊道,急忙站起来。
阿曼妮待在这个湿漉漉的小家伙儿旁边,它正努力地站起来。阿曼妮托着它的肚子,又推又拉的,小家伙儿终于站起来了,它眨着眼睛,浑身发抖,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就是陡峭的悬崖,阿曼妮很庆幸,刚出生的小羊还很虚弱,不会到处乱跑。“欢迎来到这个世界。”她抱着小羊的脖子说。阿曼妮放开小羊,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小羊一步一晃地朝着悬崖走去,她赶快过去,挡在小羊和悬崖之间,丝毫没注意
她的脚跟几乎踩到悬崖边松动的沙石了。“啊,别往这边走,去找你的妈妈!”她说着。“你也别动了,小牧羊人!”祖父喊着,他已经把母羊抓回来了,祖父紧张地盯着阿曼妮。“阿曼妮,向我这边走一步,很好,再走一步,把它带到这儿来,它需要喝奶,羊妈妈还要教小羊认识妈妈的声音。”
阿曼妮按照祖父说的拉着小羊往回走,直到她平安地站在祖父身边,祖父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阿曼妮一点儿都不知道祖父刚才有多担心她。
祖父推着小羊去找母羊肚子下面的乳房,那里充满了奶水。祖父用手搓掉了一个乳头上的蜡层,小羊一含到乳头,立刻大口大口地吸吮起来。
祖父抬头,用目光巡视羊群。阿曼妮也照着做。
那只“坏蛋”大公羊正往山下走。祖父生气地骂着:“那个‘坏蛋’再不老实就把它烤了吃。它以为趁着我在忙就能偷偷溜下山喝水吗?”
“我去把它追回来!”阿曼妮说。“不行,你还不能去追公羊,让萨姆去撵它。”祖父的声音很坚决,“你得长大一些,拿得动牧羊杖才行。”他们说话的时候,母羊又想逃跑了,祖父压着它让它继续给小羊哺乳。“坏蛋”趁着没人管它,撒开腿就往下山的路跑去。牧羊
犬萨姆正在追赶另外一只逃跑的母羊。祖父低着头什么都没看见,阿曼妮没有多想,抓起祖父放在地上的牧羊杖就追了过去。
在小路的尽头,大公羊放慢了脚步。它的身体有阿曼妮的三倍大,头上顶着两只硕大弯曲的羊角,黑漆漆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瞪着阿曼妮。
“嗨!你不能走!”阿曼妮喊道,她拖着牧羊杖向前迈了一步。祖父的牧羊杖实在太重了,她举不起来。
大公羊往旁边跨了一步,低下头,往前一挑,把阿曼妮挑飞在空中。
第二章 天生的牧羊人
“我发现啊,我们家最小的孙女是天生的牧羊人……”
阿曼妮像一袋橄榄似的摔在悬崖的边上。她的胸口很痛,手臂被羊角划过的皮肤也火辣辣地疼。她看见手指上都是血,这把她吓坏了。她赶忙用衬衫擦,擦过之后才想到,要是妈妈看到衬衫上的血迹,肯定再也不会让她上山了。
都是大公羊的错!阿曼妮生气地爬起来又想去追“坏蛋”。
祖父熟悉的手臂箍住阿曼妮,把她抱起来,放在远离悬崖的地方,他抓着阿曼妮的肩膀说:“放松点儿,听我说,孩子。”他仔细检查了阿曼妮的小脸和手臂,然后说,“你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你会成为牧羊人的,不过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你想学吗?”
阿曼妮点点头,眼睛依然盯着大公羊。
“不要朝着羊群跑。你要告诉羊群该走哪条路。用你的手臂、你的声音告诉它们,最重要的是你的意念。用意念和动物说话。”
阿曼妮不再盯着大公羊,她转过头认真听祖父说话。“这个小木棍就是你的牧羊杖了,用右手拿着,我告诉你怎么用。你要让羊觉得受到尊重,觉得是它自己选择走哪条路,想象你的左手是一道大门,你要让它看到这边才是安全的路。”
祖孙俩像阿曼妮的妈妈弹钢琴时的两只手一样相互配合。“坏蛋”刨着地面,摇晃着双角,渐渐安静了。祖父在阿曼妮身后,轻轻抓着她的手腕,告诉她把朝上的手臂想象成一扇打开的门,把朝下的手臂和祖父的牧羊杖靠在一起,挡住下山的路。不是那条路。牧羊杖指引着。走这边。往上走!意念中的声音殷殷催促着。“坏蛋”跳过想象中的大门,回到羊群里。“现在,”祖父希道说,“我们回家吧。”希道抱着新生的小羊往山下走,牧羊犬萨姆驱赶着羊群,
阿曼妮跟在后面。路过水源区的时候,祖父放下小羊,用牧羊杖指着东方问:“还记得早上我讲的故事吗?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老爷爷山有两个山峰,他们脚下的山峰地势平坦用来牧羊,隔着一条峡谷,另一座山峰十分陡峭,几乎是从水源区的地面上拔地而起。
“那是骆驼峰啊。”“我是说比那还远的地方。”祖父说。谁也不知道骆驼峰后面什么样,连阿曼妮十岁的哥哥欧马尔也没去过。在骆驼峰的山脚下有一堵石墙,石墙的斜坡上是大块的岩石。在那里要不就是摔断腿,要不就是遇到蛇。祖父希道打开水管,开始洗手。他洗了洗右手,又洗了洗左手,一边洗一边赞美真主。“以前去爬骆驼峰的牧羊人没有一个能回来,后来,祖先
修了那道墙。”羊群挤挤挨挨地抢着喝水。阿曼妮好奇地问:“是因为那里没有水吗?”“不是。因为那里是狼群的地盘。”阿曼妮小声说:“法蒂玛伯母说,小孩子跑在外面不回家
就会被狼群抓住吃掉。”
祖父希道沉吟了一下回答:“法蒂玛吓唬小孩子不能到处乱跑。狼群不吃小孩。”
“可是它们吃羊啊!”
“我们也吃羊啊。狼群吃掉年纪大和生病的羊,这是大自然运行的方式。”
阿曼妮有点儿心不在焉了。水源地的尽头露出了橄榄树的树顶,穿过橄榄林就是她的家,她就要见到妈妈了。
阿曼妮伸出流血的手指,祖父希道问:“怎么了?”
“就是你答应妈妈的话嘛。”阿曼妮哭丧着脸说。
每天早上,阿曼妮都会问:“妈妈,今天我可以和爷爷去牧羊吗?”妈妈总是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说:“你每天都问,我每天的答案都一样,不行。小女孩去山上太危险了,你只有六岁,和我待在家里比较安全。”
今天早上,阿曼妮照例坐在祖父家凉台的台阶上。她的堂姐们已经排好队等着祖父发零花钱。瓦尔德堂姐看到阿曼妮立刻摆出一副了解的样子冲她摆摆手,意思是又不行了吧。瓦尔德上面有五个姐姐,平时总被姐姐们教训,遇到比她小三岁的阿曼妮,逮到机会就要装出老大的样子。
“上学以后你就懂啦,阿曼妮,”瓦尔德说,“女孩子不能当牧羊人,等到夏天过去了,你就会忘记那些傻乎乎的羊啦。”
“不可能!我就是要当牧羊人!”阿曼妮生气地说,“今天就要当!”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理解阿曼妮,那就是祖父希道。他正在花园里,向羊圈走去。希道从来不管家里的争执,每次他的儿子们吵架,他都关掉助听器,随他们去。
阿曼妮跑下台阶去追祖父,从背后拉住他的袍子,说:“今天我能和你去山上吗?求求你了,爷爷。”希道抬起眉毛。
“我要当牧羊人!”阿曼妮哭了起来,“瓦尔德说我当不成,就因为我是女孩。”希道皱着眉考虑了一下。“你能自己爬上那个山坡吗?”
他问,“我老了,抱不动你了。”“我能行!”希道向阿曼妮伸出了手。站在凉台上的妈妈急忙说:“别
让她去,她会受伤的!”阿曼妮的小手紧紧抓住祖父的手指,担心他会改变主意。“我向你保证,罗丝,小阿曼妮不会有事,我会安全地把她带回来。”希道说。
现在,羊群正在喝水,阿曼妮的手指真的受伤了,她看着沾上血迹的衬衫,想到祖父的保证,难过得都快哭了。“要是看到这些血,妈妈再也不会让我上山牧羊了。”“嗯……”祖父希道仔细打量着小孙女,“我们最好把你弄干净。”希道开始清洗阿曼妮胳膊和手指上的血迹,小心地处理伤口。“伤口都不深,”他说,“过几天就看不出来了,让我想想你的衬衫怎么办。”
希道吹了一声口哨,牧羊犬萨姆跑过来,他们穿过橄榄园,把羊群送回羊圈。阿曼妮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生怕妈妈发现衬衫上的血迹和胳膊上的伤痕。好在他们一路上没遇到妈妈,倒是在院子里碰见了阿曼妮的祖母赛蒂,她正在晾衣绳那儿收衣服。“罗丝去哪儿了?”希道小声问。装衣服的篮子旁边放着一张破板凳,板凳上摆着八个番茄。赛蒂祖母的记忆力出了点儿问题,家里人发明了一套帮她记事情的办法,这八个番茄就是提示。赛蒂看着番茄终于想起来了:“罗丝、法蒂玛带着六个孙女去温室摘番茄啦。”
希道点点头,开心地说:“我发现啊,我们家最小的孙女是天生的牧羊人,今天她跟我上山了。”阿曼妮惊讶地转过身,又高兴又害怕地说:“那么妈妈……”希道伸出手指“嘘”了一声,说:“我不是保证让你安全回家吗?我做到了。”赛蒂祖母啐了一口:“你们这对活宝,生来就要当山上的羊啊,快给她找件干净衣服换上。”
希道从晾衣绳上拽下来一件长袖衬衫,阿曼妮高兴地换上了。“我得赶紧洗掉这件衣服上的血迹,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喽。”赛蒂说。果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第三章 暑假最后一天
祖父说的老了是怎么回事呢?接班又是什么意思?祖父会死吗?阿曼妮不敢往下想了。
暑假的最后一天像被蜜蜂蜇了一下似的突然来临了。吃早饭的时候,法蒂玛伯母笑容满面地拿出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给阿曼妮,那是瓦尔德堂姐穿过的。阿曼妮低头不肯看法蒂玛伯母的眼睛,她真希望夏天永远不要过去。“来吧,阿曼妮,试试看。”法蒂玛的声音好像蜜糖一样,“我按你的尺寸改小了,肯定合身。”阿曼妮站起来,不情愿地套上校服。“我就说你得去上学吧,小牧羊女。”瓦尔德凑在她耳边说。阿曼妮缩着脖子,不想让皮肤碰到校服。除了试校服,这一天她还要被更多的蜜蜂蜇呢。希道说他头痛,让阿曼妮的哥哥欧马尔跟他们一起上山。到了橄榄园最上面的梯田那儿,希道就走不动了,他坐在一棵差不多有一千岁的橄榄树的树荫下,说:“阿曼妮,我要休息一会儿,阳光刺得我眼睛疼,欧马尔会帮你。”
祖父是怎么想的?欧马尔热爱科学,不热爱绵羊。如果欧马尔自以为是地瞎指挥,羊群又不听话怎么办?
不过欧马尔对羊群毫不在意。他坐在石墙底下,一直在看一本和电学有关的书,要不是牧羊犬萨姆冲他狂吠,提醒他该往山上走了,他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一整天。
在山顶上,阿曼妮跟着羊群漫步,欧马尔依然埋头读书。过了一会儿,村子里的宣礼塔① 传来了第二次宣礼的声音。
“赞美伟大的真主。”宣礼员②
洪钟般的声音有节奏地吟唱。阿曼妮走到哥哥身边,问:“欧马尔,宣礼员是巨人吗?”欧马尔抬头笑起来,说:“宣礼员是普通人,你这个笨蛋。”“但是他的声音很大,传得很远。”“那是扩音器,”欧马尔又笑起来,“宣礼塔的顶端装着扩音器,把声波传到四面八方。”“声波?”
阿曼妮很不高兴地跟着说了一遍,她讨厌哥哥叫她笨蛋。“声音就是一连串在空气中传播的波,”欧马尔兴致勃勃地解释,“它传播的速度超过每秒三百米。”阿曼妮张开手指,在空荡荡的空气里抓来抓去,说:“波都藏起来了吗?这里什么波都没有。”
欧马尔啪地合上书,像瓦尔德一样对着阿曼妮摆摆手,说:“听着,这就是事实。宣礼员不是巨人,他在宣礼塔上通过扩音器和大家说话,每天五次,扩音器再把声波传到山谷里。你最好明天就去上学,再浪费时间和笨羊待在一起,你会变得和它们一样笨。”
阿曼妮的眼泪掉下来了。她转身跑下山,跑过橄榄园,跑到爷爷那儿。“出什么事了,小阿曼妮?”祖父还坐在树下面的石头长椅上,张开手臂,示意阿曼妮过去。
她把眼泪擦干净,低着头,磨磨蹭蹭地站在祖父跟前。祖父两只鞋的鞋尖相互轻碰了几下,每次阿曼妮不想抬头看人,祖父都用这种方法和她打招呼。
“陪我坐一会儿吧。”阿曼妮钻进祖父怀里。
“怎么啦,孩子?”
“欧马尔他……”
希道轻轻摇晃着阿曼妮,说:“小时候,我和兄弟们也整天吵个没完,可能没有你父亲和伯父吵得那么凶。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戴着助听器有多好了,不想听就能关掉。”阿曼妮擤了一下鼻子。“你能闻到橄榄树的香味吗?”希道问。阿曼妮点点头。“这是全巴勒斯坦最好闻的味道,比你法蒂玛伯母的玫瑰花好闻多了,不过,不要告诉她哦。”
阿曼妮把头埋在祖父的怀里,她闻到了各种气味:橄榄油皂的味道,赛蒂祖母厨房里的烟火味,自制的羊毛衫的衣料味。这些交织在一起,是祖父的味道。
“我一点儿也不想上学。”她说。希道不摇了,问:“你不想变得和欧马尔一样聪明吗?”“我想成为牧羊人,和你一样的牧羊人。”阿曼妮回答。
希道紧紧搂了阿曼妮一下,说:“你是女孩,早晚有一天这个家是你哈尼伯父管事,他可不懂什么叫做‘想成为牧羊人’。”
但是希道懂,现在还是他当家。“我还没有答应你,让我好好想想。”傍晚,大家照例在希道家的凉台上吃饭,伯父的房子就在
希道家旁边,不过堂姐们最后才到,她们没完没了地谈论开学的事。阿曼妮眼巴巴地看着祖父,明天她要走哪一条路呢?是跟着爷爷去牧羊,还是跟着堂姐们去上学?
希道做完祷告,大家开始吃饭,因为都饿了,一时之间没人讲话,冷不防妈妈说了一句:“阿曼妮不能去牧羊了,明天她要上学。”
“她不去上学。”希道平静地说。
矮桌上每只蘸土豆泥的手都停住了。阿曼妮看看希道,又看看妈妈,她以为妈妈一定会反对,没想到希道的大儿子哈尼伯父先说话了。
“所有的孩子都要去上学。”“我老了。阿曼妮可以做我的接班人,我正在训练她呢。”“在巴勒斯坦的牧羊人没有前途!”哈尼伯父的脸涨红了。阿曼妮的爸爸脸色也很难看。“不接受教育,阿曼妮将来怎么找工作?”他问,“我想让她和欧马尔一样去上学。”妈妈和法蒂玛伯母都点头说:“和她的堂姐们一样,村子里的女孩子都……”
“我已经决定了。”希道打断她们的话,“奥瑞夫和罗丝,你们晚上教她读写。欧马尔,你能教她数学和科学。阿曼妮学东西很快,你们好好教,她不会比其他孩子差。”
阿曼妮高兴得简直想学公鸡打鸣了。希道是家长,大人们都得听他的,伯父也不例外,虽然伯父眼睛里冒火,整晚盯着咖啡不再说话。
吃完饭,瓦尔德提议大家去果园捉迷藏。阿曼妮立刻冲出去,跑到祖父家和自己家之间的小路上,路的两旁都是高高的葡萄藤,绿色的叶子缠绕在棚架顶上,投下浓重的绿荫,一串串饱满的葡萄从树叶间调皮地露出来,阿曼妮最喜欢藏在这个地方。
但是他们玩了一场就散了,明天要上学,女孩们担心校服还没准备好。阿曼妮只好跟着欧马尔回家。他们的家在山谷对面的斜坡上,看起来跟祖父家、哈尼伯父家一模一样,都是白色的平房,外面围着水泥墙,不过他们家院子里没有祖父家那样的凉台。
阿曼妮捡起一块石头,欧马尔看了她一眼,说:“想让我教你学科学,你就多找几块大小不同的石头。”今天吵架之后,欧马尔一直对阿曼妮特别好。阿曼妮决定听他一次,反正捡石头听起来好像是个游戏。
她的口袋里装满了石头,跟着欧马尔走到菜园的水井旁边。
“把石头从大到小排排队,我们要做实验。”欧马尔说。“什么是实验?”“实验就是科学家常做的事啊。提出一个问题,然后观
察,最后得出结论。”“我们要提什么问题呀?”“学习‘波’是什么。你把最大的石头投进井里,告诉我
能看到什么。”最大的石头被扔到井里,扑通一声就看不见了,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阿曼妮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把石头一块儿一块儿扔下去。“水里的圈圈越来越小了。”欧马尔露出称赞的神情,又问,“水里的圈圈就代表波,是什么东西让圈圈变小了呢?”
“是石头,石头越小,圈圈就越小了。”欧马尔为阿曼妮鼓掌,说:“对,你简直就是个小科学家!”
阿曼妮不太理解欧马尔为什么那么喜欢科学,不过既然他那么开心,阿曼妮就把剩下的石头一颗颗投进去:石头越小,涟漪越小,消失得越快。
她没告诉欧马尔,希道祖父说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里盘旋,永远都不会消失。祖父说的老了是怎么回事呢?接班又是什么意思?祖父会死吗?阿曼妮不敢往下想了。她把最后一块只有扁豆大小的石头扔进井里。石头沉入水底,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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