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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梦想合唱团(小人物传奇,大时代缩影,追寻时光深处中国人的梦。各界人士倾情讲述,名作家、名记者真实记录。)

書城自編碼: 2145909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
作者: 赵晴
國際書號(ISBN): 9787308121637
出版社: 浙江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3-11-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23/345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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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马俊河《拯救民勤:一个80后农民和他的绿色梦想》
你说我是个理想主义者,也许吧。我是个80后,我的世界观已经跟我的父亲、爷爷他们完全不一样了。我在城市打工能挣点钱,但是找不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在沙漠里种树以后,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我的视野不再局限在我们村庄,我所做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江觉迟《星星点灯》
有时候,在深夜里面对湛蓝的星空,就会想,我并不是谁派来帮扶这些孩子的(当地曾有藏民说我是菩萨派来的);我来这里,只是来接受孩子们点化的,他们给我的人生打开了另一扇窗。
张轶超《放牛班的孩子》
有人问我,说做志愿者这么多年,放弃了很多,不觉得可惜吗?我说,世界上只有一件事能称之为“放弃”,就是不去追求内心的梦想,不去珍惜真正爱的人,却去做不是内心想做的事,迎合不喜欢的人。没有比放弃自己更可惜了。
余 莹《梦想在路上》
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很多人活在自己的梦想里?他们,是不是更快乐一些?而人,何以实现梦想?
……我想做的,就是搜集梦想者的梦想实践。回头看过去三年的时光,让我相信:梦想,是一条路,它帮助我们通向同一个方向,那就是幸福。
茅君瑶 《触不到的恋人》
他考
內容簡介:
在绚丽的舞台之外,在聚光灯照不到的地方,平凡的生活中蕴藏着一个个关于梦想的故事,远比演出更精彩。
他放弃繁华的都市生活,回到西北的荒漠,只为种下绿色的希望;她将最好的时光留在寒冷贫瘠的高原,为孩子们带去学习的机会;她曾为革命历经九死一生,纵被世人误解亦不改初心;深爱的恋人在动荡的年代失散,彼此等待与寻找了数十载,终却为爱选择不见……
爱与守护、迷茫与挣扎、选择与追寻,交织在他们的梦想中,照进了现实。世界纷繁嘈杂,但总有些梦想是我们念念不忘的净土,总有些梦想让我们深深共鸣。
關於作者:
主 编:赵 晴 杭州日报报业集团社长
副 主 编:万光政 杭州日报报业集团总编辑
编 委:吴文平 鲍一飞 徐晓杭 杜 平
骆东华 邹滢颖 莫小米
执行主编:莫小米 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主要作者:周华诚、宋晓红、曹晓波、李玲芝、韩斌等名作家、名记者

本书为浙江省新闻名专栏《杭州日报》西湖副刊“倾听?人生”专栏最新精品集。该专栏坚持“以小人物命运反映时代变化”的宗旨,采用口述实录文体,还原大历史的小细节,记录光阴流变、人情冷暖,折射世事沧桑、社会沿革。其作品典型性、历史性、悦读性强,深受文化界、新闻界及广大读者喜爱;曾数次荣获中国新闻奖一等奖、中国副刊年赛一等奖、浙江省新闻奖副刊作品一等奖。
书中部分主人公口述者简介
马俊河 80后沙漠治理者、“拯救民勤”志愿者协会发起人之一,在家乡荒漠植树绿化数千亩。
张 颖
艾滋儿童守护者、阜阳市艾滋病贫困儿童救助协会(国内首个民间抗艾救助会)会长,救助1000多名艾滋儿童。
张正祥 “滇池卫士”、 26年来身体力行保卫滇池,付出牺牲整个家庭的惨重代价,
“感动中国”2009年度人物、2010年获选《南方人物周刊》中国魅力50人、2011年度中国正义人物。
阿里木 卖羊肉串助学的维吾尔族“草根慈善家”、“感动中国”2011年度人物。
郭文香 北戴河边开小旅店、救回数百轻生者的农村妇女,《实话实说》专访人物。
江觉迟 在高山草原藏区支教,给25名孤儿既当老师又当妈的江南女子,《酥油》作者。
李跃儿 著名儿童教育专家,创办芭学园,维护孩子独立个性的宝贵尝试。
张轶超
2010-2011年度上海市杰出志愿者、上海久牵志愿者服务社的创始人,已致力于为来沪务工人员子女提供免费课外教育服务十年之久。
高丽良
抗战名将、电视剧《远去的飞鹰》男主角高志航将军之女,再现父亲的英姿和父母的爱情。
李文英 历经磨难却活过百岁,西路军女兵幸存者。
徐笑齐
崔永元“口述历史”纪录片《我的抗战》中“400反间谍工作小组”成员,讲述惊心动魄的潜伏故事。
王克美 前国务委员兼公安部长王芳之女,披露父亲鲜为人知的凡人细节。
陈心怡
台湾纪录片导演、金门战役被俘的台湾老兵之女,用摄像机揭开父亲尘封半世纪的家国伤痛。
甘相伟 《鲁豫有约》专访人物,成为北大学子的北大保安。
蒋庆泉 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的原型人物,半辈子默默无闻的东北老人。
……
目錄
《梦想合唱团》·目录
序 为了永不凋零的梦想
我的中国梦
高声部:明亮的、壮丽的、抒情的主旋律,使命之梦、大爱之梦。
拯救民勤:一个80后农民和他的绿色梦想
八百个艾滋孤儿的妈妈
从司令员到农民
滇池卫士张正祥
洗尽风尘
为死囚辩护
星星点灯
不让你轻生
我是阿里木
放牛班的孩子
李跃儿和她的芭学园
善终
中国人的梦
中声部:宽厚的、磁性的、饱满的和谐旋律,个性之梦、天赐之梦。
小狼格林和我
90后读家史
父亲的纪录片
黄土高原上的娃娃村长
梦想在路上
神偷阿正
烈士的战友
乱世佳人:在吉尔吉斯斯坦撤侨行动中
从北大保安到北大学子
哭泣的桂花树
在不是“王成”的日子里
活成大师
在中国做唐·金
往事如梦
低声部:圆润的、温柔的、低回的沉吟旋律,心灵之梦、时空之梦。
红色特工的海外传奇
西路军女兵幸存者
潜伏在日本宪兵队
六百难童忆“梅华”
飞鹰远去,魂浸中华
拉斐德路422号
神游林东一中
来自50年代的情书
我的父亲王芳
千岛湖事件
触不到的恋人
跋 我倾听人生
內容試閱
拯救民勤——一个80后农民和他的梦想
口述马俊河 整理周华诚
我是个农民,祖祖辈辈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几百年,沙子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我用一杯水洗脸。
一杯水倒进脸盆里,只能覆盖盆底薄薄的一层。我把脸盆倾斜着搁起,水就积成了一小洼。双手浸入水中,皮肤好像在汩汩吸水。手掌润湿了,双掌贴面,在脸上搓几把。最后,俯身,掬一把水扬到脸上……
我用一杯水洗菜。
把菜先理一理,一杯水慢慢地淋一遍,就算洗好了。洗过菜的水,用来刷锅。刷过锅的水,用来喂羊喂猪。
我也用一杯水洗澡。
很多年前,我离开家乡好几千里,去昆明、成都打工。这才发现,洗澡是可以淋浴的,花洒开着,从头淋到脚。
我的家乡民勤是一块绿洲。在它的西面,是中国第三大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在它的东面,是中国第四大沙漠,腾格里沙漠。正是有这块绿洲的存在,两大沙漠才没有合并成为更大的沙漠。
历史上,民勤是河西走廊上的一颗明珠,古代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现在它同样“著名”——它的特产,就是沙尘暴。

跟我的祖辈不一样的是,我没有一直困守在这片土地上。我20岁就出门打工,到了很多大城市。从此知道在大沙漠之外,山上竟然还有那么多的绿色、河里有那么丰沛的水、天空是那么纯净的蓝……
在我们村,除了沙漠就是沙漠。这些年,村里的青壮年全部出门读书或者打工,很多人出门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我回来了。

半边天瞬间变暗,能见度0米。我问哥这是咋了,哥说,罗布泊爆炸了一颗原子弹。

2010年4月24日,刮了一场17年未遇的黑风暴,天昏地暗的。
17年前,1993年5月5日,那场老风,我就处在中心。
那天妈妈在地里干活,我只有十二三岁,在一边玩,忽然就刮起了大风。朝西边一看,半边天都变暗了,又黑又黄的东西像海浪一样翻滚,像一个个巨大山头倒下来,压过来。妈妈丢了锄头,拉起我就跑:“赶紧,老风来了!”
二三百米的路,我们刚跑进院子,一个黑色的大疙瘩从半空中滚过,院子里瞬间就啥也看不到了。摸进屋,屋里就跟夜晚一样漆黑,电灯打开跟没打开没什么区别,60瓦的灯泡里只能看到红色的钨丝。我和妈妈坐在椅子上,隔了一米左右,能听见讲话却看不见人。我坐着一动都不敢动。
老风刮过以后,天亮了,屋里墙根都是一堆堆的细沙,桌子、被子、身上全盖了一层土。那东西比面粉还细。院子里,枯枝烂叶和细沙都堆成了小沙丘,被风刮来的屎壳郎也在到处爬。
后来我问哥,这是咋了,刮这么大的风。
我哥很神秘,说,听人家说是罗布泊那边爆炸了一颗原子弹。我信以为真。村子里很多老人都传言说是原子弹试验……要不然,哪来那么大威力呢?
刮老风时,正好是放学时间。我们邻县有些学生正好放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风暴中掉进水渠,死了好几个。
离我们家不远有一座山,有人承包了山脚下100亩地种了籽瓜。瓜苗刚长出三片叶子。这一年要是收成好了,能还掉几万元债务,还能挣不少钱。沙尘暴一过,全没了,所有的希望都没了。男人万念俱灰,在被风吹破的茅草棚里,点了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
那场黑风暴,造成50人死亡,37万公顷庄稼受灾,房屋倒掉不计其数。
2010年4月24日的强沙尘暴,比1993年那次还要强。晚上7点多,沙墙从天而降,几分钟之后,整个县城一片漆黑,漫天沙尘狂舞……真是太恐怖了。
民勤县气象局有一组数据,这次沙尘暴的黑灰色风墙高达500米,从西向东,排山倒海,瞬间最大风力10级,风速达到28米秒……地面能见度0米,持续时间3小时。
一夜间,树林子就被砍倒了。沙尘暴这个魔鬼,也被人亲手放出了笼子。

沙尘暴一起,全国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民勤。我在网上看到很多指责的文章:你们民勤人为什么不保护好生态?为什么要种地,破坏植被,让全国人民吃风沙?
其实很早以前,民勤不是这样的。我家乡夹河乡国栋村,原先叫做
“蒿子滩”,听听就知道,水多,还长着许多蒿子。老人们说,七八十年前,这地方也是河汊纵横,长年水流不断,沿着河道还有一大片胡杨林,到了秋天,胡杨林的树叶变黄变红,很好看。
村子边缘有许多柴湾,长着胡杨、沙枣树、梭梭、红柳、白茨、枸杞、沙米等高高低低的树木和蒿草,植物不断增多长大,阻截了流沙,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立体的生态群落。
小时候放学,我们就来到沙滩上,在树林子边沿抓小蜥蜴(蛇鼠子)、屎壳郎、刺猬。红柳繁殖以后,树根错杂,风吹沙埋,长成一个墩。在这样的树根洞里,躲藏着各种有趣的小动物。有时我们用棍子、铲子,捅进刺猬窝,抓出好几只刺猬,柳条编个筐装起来。
树林茂密,灌木丛生,沙土就固定住了。
变化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发生的。物价上涨,生活开支大,农民只有土地能生钱。当时我们那儿,就连私人商店都没有,也没有人外出打工,大家要开荒种地,就把目光盯上了老树林子。相对一些盐碱滩而言,那片林子的土质要好很多,几十年的枯枝烂叶沉积下来,土壤肥沃,只需把树砍掉,地整平,打口井,就可以长出茂盛的庄稼。
似乎在一夜间,树林子就被砍倒了,成了种黑瓜子的田地,沙地上只能看见一垄垄被白色塑料膜铺成的瓜沟,树林子从此消失了。
市场上黑瓜子的价格一路飙升,顶峰时卖到每斤7块钱。为了多挣点钱,大家不顾一切毁林开荒。市县政府部门、大企业、有钱人,都没有闲着,都在跑马圈地搞农场。
从此,沙尘暴这个魔鬼,也被人亲手放出了笼子,渐渐变得肆无忌惮。
很多年以后,很多人一提到沙尘暴就批评民勤。在我看来,当时的农民也很无奈,因为任何时候,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今天其他地方的人应该感谢民勤,因为有31万民勤人钉在荒漠的最前沿,每年吹到南方去的沙尘才不至于太厉害。

很多民勤人逃离了家园。决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我要在荒漠里种梭梭。

2000年,我在昆明找了份搞促销的工作,从站街发广告报纸开始,学习市场营销知识,一步步做促销员、业务员、主管、经理……
眼界宽了,也有了对比,我开始关注家乡的问题。
2001年7月,温家宝看到一份关于民勤情况的报告,他写了批示:“决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我被这句话震撼了。若是民勤成了罗布泊,我上哪里去呀?我的家乡就没了。
后来我接触到了网络。一有空就去网吧,不是玩游戏,而是看有关民勤、荒漠化之类的帖子,在论坛上有感而发地写些东西。四五年中,我一期不落地看《经济观察报》,读一些书,渐渐学会了怎么思考问题。
2005年我回到兰州工作,离家近了。每回去一次,我就觉得情况严重,沙漠正在向村庄逼近,每年推进十米二十米。我们那儿有句话,“沙压墙,羊上房”,刮了一夜风,第二天,沙子堆得墙一样高,房门打不开了,羊都上了房顶了。绝不夸张。另外,随着石羊河水量减少,村庄越来越缺水,人们生存都面临着很大的危机。
再不能坐视不管吧,我能干点啥呢?在网上认识了一个老乡,叫韩杰荣,1977年生的,大我4岁。他搞了个“拯救民勤网”,我俩相见恨晚,一拍即合。
他懂技术,文采也好,我喜欢写作、摄影,我们就在网络上拉起一个大圈子。“拯救民勤”这个口号,韩杰荣最早提出来,在网上叫响了,后来从官方到民间都在用这个概念。
我们开始联合一些报纸,发起“拯救民勤”行动。民勤的自然环境差,每个人从生下来开始,就被灌输一种逃离的思想。民勤的教育在全国都很有名气,因为高考是逃离的最佳方式。
逃跑太容易了,但我回到了自己的村庄。

青土湖已是一片沙漠,贝壳散落沙中。生态林基地第一片叶子长出来,我流泪了。

青土湖,它曾是民勤境内最大的湖泊,水域面积仅次于青海湖。《水经注》里都有记载,“碧波万顷,水天一色。”1969年前后,这个湖完全干涸沙化。2007年我去时,整个湖区已经是一片沙漠,枯死的芦苇,贝壳散落在沙中,像一个巨大的坟场。
整个民勤,近年来年均降雨量仅110mm左右,而年蒸发量却达2460mm,是降水量的20多倍。
我们现在用水是严格控制的。附近5个村的饮用水,从300米深井抽取,集中供水。一只鸡、一头羊、几口人,每人每天用几升水,一年共多少水,都是定量的。种地也是。一亩地,种小麦多少水,种玉米多少水,种辣椒多少水,地里架设滴灌,水井上安装计量设施,水量都很明确。
生产生活用水分开,人畜饮水每周放一次,每次半小时,时间一到它就停了。我家有两口缸,每次放水的半小时,不管有什么事,都要守在家里接水。
平时我是怎么用水的?洗脸用一杯水,洗菜用一杯水。只要我省下一杯水,这杯水就能浇活一棵梭梭。
每天我都挂在网上。“拯救民勤志愿者协会”成立以后,2006年我们跟媒体联合搞书画义卖,筹了一些善款,就跟林业部门一起去栽梭梭。2007年我们就开始自己组织志愿者在民勤的沙滩上栽梭梭,治理荒漠化。
梭梭这种落叶小乔木,是沙漠里的英雄,抗干旱,耐盐碱,在年降水不到100毫米、土壤水分含量在0.8%-1.2%的严酷条件下仍能生存。在民勤种梭梭防风固沙,最适宜了。
我们村庄那块被开垦出来的老树林子,前些年因黑瓜子价格大跌,早撂荒了,现在已经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沙滩。狂风一起,飞沙走石,周边的农田庄稼都给打掉了。
我跟村里说,这片地,我以个人名义租下来,50年。你也别收我钱。我用几年时间,全栽上梭梭,你只要约束村民别去破坏,牲畜不要进去就好。
几个村干部和村民一商量,没问题。当即签了个协议,租了400亩。这块地,就叫“拯救民勤国栋志愿者生态林基地”。
第一年,我们在网上招募了20多个志愿者,开着私家车来到沙漠边缘。这一溜儿小车进村时,村民们全都瞪大了眼睛,稀奇得跟啥似的。农村人结婚最多也就两三个车。这马家二小子,一天到晚不出门,弄的啥玩意儿呢?
头年栽了10亩地,不多。1万棵梭梭,一个坑种3到5棵,栽完立马浇水。当天不浇,第二天就死了。那地方,最缺少的就是水,远的地方倒是有水井,得靠拖拉机运水,再用水桶拎着,一桶水两个坑,一棵棵地浇过去。
来种树的志愿者,都是省城的白领,他们能来,我感动极了。他们走了,我隔几天就去荒漠里看梭梭。半个多月后,梭梭第一片嫩绿的叶子长出来,我真的眼泪都出来了。赶紧用相机拍了照片,传到网上,志愿者一片欢欣鼓舞。

梭梭能活下来,它脚边就能留下几棵草。沙尘暴面前,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梭梭能活下来,它脚边就能留下几棵草,在刮老风时不至于被吹走。草不被吹走,它就能繁殖。年复一年,植被才能自己恢复起来。
从前的那种柴湾恢复不了,只要有一点点草木能自然生长,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从2007年开始,今年已是国栋志愿者生态林基地植树活动的第4个年头。今年春天,我们组织了两次活动,志愿者达到了200多人,是规模最大的。今年栽了300亩梭梭,总面积达到了500亩。4年累计种了梭梭15万株。
最早种下的那批,高的已经超过了两米,直径达到了4厘米。
为了种树,我工作几乎都放下了,可为了有一口饭吃,偶尔还是得出差,靠原来跑销售的老底子赚点生活费。我要是跑出去,就把看管梭梭的事交给家里人。对于我做的事,他们不反对。不反对就是最大的支持了。毕竟,我窝在家里栽梭梭,是没有任何经济收益的。
几年来和志愿者一起栽梭梭,是我这辈子感觉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当初,只有一炷香那般细细弱弱的苗子,看它慢慢长大,是很让人兴奋的。
为了把梭梭栽好,我请教村里的老人,还看了许多《沙漠学》之类的书,甘肃省治沙研究所的一些书和论文,我都搜集来读。为了人工繁育胡杨,我跑到甘肃省图书馆,查到一册上世纪50年代末的油印本,还是孤本。拍下照片,在电脑上一字一字整理出来。
此后我开始试验繁育胡杨。我们村子原有片胡杨林,历史上达到七八千亩。我找了块原先生长过胡杨林的地方,现在是一片荒滩,30亩,开始搞封育试验。
还弄了个大棚,在大棚里扦插、移植胡杨枝条,已经长出来了。希望有一天,能把胡杨人工保护繁育试验基地搞起来。
我们的志愿者队伍也在一天天扩大。从当初的四五百人,到现在注册人数已经过千了。全国各地的都有,民勤人居多,还有香港、台湾人。此外,还有国外的人士。我们有一个专门网页(www.minqin.org),发布活动信息、接受志愿者的报名。
民勤这片土地上的事情,已经牵动着所有环保人士的心。许多志愿者来到大漠深处,10个人挤在我家的大炕上,或在院子里睡帐篷,只是为了给沙漠种下一点绿。我常常会觉得,我只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的身份很尴尬。有时觉得自己很孤独。为什么要回到这么个破地方来?

谈了好几年的女友,还是离我而去了。
她家人让我去大城市上班。说,别再留在这个破地方了。
我性子很倔,当然不肯。这是对一个地方的歧视。我的生活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而不是由你来帮我决定。
就这么分手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能怪她。如果她选择了我,就意味着选择了荒漠,哪个女人会这么傻?
我在网上的时间多。有女网友说,“沙漠里的鱼”(我的网名)有想法,会做事,厨艺也好,当男朋友肯定不错。我就回复她:你来我们村看一下吧,也别单独来,就跟志愿者一起,看一眼,你就不会对我有任何幻想了。
告诉你,我家里每天早上得拿个刷子刷炕,一扫一堆沙土。用水也那么不方便。每天吃饭能把你吓跑——吃的是馒头就开水,那个硬,超乎你想像。平常一蒸一锅,吃一个月。外地人一吃,满嘴起泡,那玩意儿比石头还硬,打狗都行。

我常常觉得自己很尴尬。我要是粉碎憧憬,去城市里混,找一份月薪几千块的工作不成问题,找个老婆、成个家,都不成问题。可我现在就是个农民,在城里没一份产业,算不上城里人。
你要说我是个农民吧,我跟农民也不一样,思维方式、生活方式都完全不同,在村里我找不见一个能说上话的人。
这么些年,我和韩杰荣两个人做着大部分的工作。我想,要是能有一个人,可以分担快乐和忧虑,对我个人来说,生活也许会好很多。可这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回到这么个破地方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孤独,心里也煎熬。

想做,就去做了,就是这样。通过网络和GPS定位,你可以随时看到梭梭的生长。

我是把这件事当事业来做的。
你说我是个理想主义者,也许吧。我是个80后,我的世界观已经跟我的父亲、爷爷他们完全不一样了。我在城市打工能挣点钱,但是找不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在沙漠里种树以后,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我的视野不仅局限在我们村庄,我所做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这种话很空吗?不,当我把种下的梭梭长出绿叶的照片发到网上时,那么多人一起欢呼,我觉得值。
想做,就去做了。就这样。
韩杰荣,网名“大漠飞鹰”,计算机专业硕士,属于诸葛亮类型的人。他本职是在一家生物能源公司任职。每一个项目,他总揽全局,我具体实施。
我们的网站得到了业界肯定,参加了“中国公益2.0培训项目”的两轮培训。
2010年4月13日,北京。在国家民政部和英特尔公司共同举办的“芯世界”公益创新奖颁奖现场,“拯救民勤志愿者协会”提交的《我们的村庄,我们的家乡——互联网现实植树平台》公益项目,获得了“芯世界”公益创新奖先锋奖。
简单一点说,就是要搭建一个完善的互联网平台,在网络地图上标注需要治理的村庄,并结合动画技术,真实再现当地环境现状,吸引公众参与沙漠化地区的生态保护治理。
人们可以通过网络、短信捐助资金,捐10元钱就可以在沙漠里种下一棵梭梭。然后只要通过电脑网络或3G手机,你可以随时查看到这棵梭梭的生长情况,以及那一片荒滩的前后变化。
这个平台的架构,现在还在进行中。我们的目标是,每年实现20个村庄、4000亩荒漠的植树治理。捐助的人,可以实实在在地看到这棵树,而我们,也有个交代。
英特尔基金会特设100万元人民币,由民政部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促进司和英特尔中国公司共同主办。我们将得到基金会的资助。
是啊,你想吧,民勤有不少于30万亩的荒滩地,只要有足够的资金,我们就可以把绿色更多地铺展开来。
有人说沙尘暴要想完全根治,是不可能的。改变环境,不是栽几棵树那么简单,还要转变当地人经济和思想上的落后,要依靠更多更多的人,一起参与。
我们还是要像西西弗斯那样,把保卫家园这件事一直做下去。
星星点灯
口述江觉迟(扎西梅朵)整理周华诚
那是一个很美很原始的地方,但我不能告诉你它在哪里。

活佛说,反正你也出不去,不如我让小喇嘛陪你走走看看。这个机缘,只能说是上天注定要我遇上的。

以前我是个背包客。怎么说呢,简直到了狂热的地步。没事就往外跑,越是山高水远荒无人烟的地方,越是喜欢去,独行。
2002年开始进入藏区。后来每年会进入一次。2005年,我开始走川藏线,遭遇了一场大塌方。塌方路段大概300米,我从支线绕远路,用了好几天时间。
驴友都有一种别人难以理解的情结,就是所谓征服,必须真正地走完全程。这个地方塌方了,你绕回来也要把它走完。
我又回头走这段路,结果在一条小路里又遇到塌方,困在了山里,粮食也快没了。有一家藏民对我很好,给我吃的。住呢,可能是他觉得家里太差,不好意思让客人住,就把我带到了山下一个寺庙办的客栈里。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供人歇脚过夜的地方,很简陋,七八个人睡大通铺。从寺庙走到这儿,一天,再从这儿往下,还得一天,所以僧侣、信徒、过客都要在这里歇脚,住上一夜,才能出去。
要不怎么说是机缘呢,山上寺庙的活佛下山办事,因为塌方,他也滞留在客栈。有一天闲来无事,我就对活佛发感慨:这地方咋这么贫穷呢!
你平常出去旅游,肯定走大路,开发早,沿线藏民比我们还富。我是走到了真正原始的地方,看到很多人家里徒有四壁。活佛说,你不知道,上面还有更贫穷的。反正你也出不去,不如我让一个小扎巴(小喇嘛)陪你走走看看。
再往上,就是高原牧区。我一看就震动了。牧民一家就一顶帐篷,没有床,晚上睡觉直接在地上铺一张毛毡,上面盖一床毯子。长年如此。好些小孩在草地里打滚。最后出来的时候,我只留了身上一套衣服出来,什么户外装备、衣服,都被我留给了山上的娃娃。
那地方海拔4000至4700米,自然灾害多,洪水、泥石流、雪崩,灾害一过,有孩子就成了孤儿。活佛说,他那个寺庙里收留了5个孤儿,还有周边一些贫困孩子想收留。他想给孩子们找个老师,给他们教知识。那些孩子太需要人了。
这话我也是随便听听,听着听着就心下一动,随口说,有机会我来教他们。我哪知道,这么一说,一粒种子就在我心底种下了呢?

那里非常遥远。我先坐火车,再换汽车、拖拉机、摩托车,再骑两天马,还要步行,翻过大山。

我生活原本很安稳,单位是安徽安庆最好的大国企。
我也很赶时髦,大家连电脑都没摸过,我就花9600块钱买了一台386。刚搬回家,邻居说,怎么还有白色的电视机?所以你看,我也是城市生活过惯了的人。
我去藏区支教,根本没想太多。佛法里头有一句话:“想到了,就去做。”有些事,你现在放过,以后也就没了。我父亲也是老师,他心地善良,曾抚养一个贫困学生从初中到大学。我把想法跟他一说,他还是很理解。这样,我在家人和活佛的支持下,真正到了那片草原所在的山区……
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那个地方的具体地址。我只能说,那片草原在甘孜州,在地图上看,就是横断山脉北段的一道褶皱里。那里非常遥远。我先坐火车,再换汽车,再换拖拉机,再换摩托车,再骑两天马,还要步行,翻过大山。从安庆到草原去一趟,得花七八天时间。
那里没有公路,至今还不通电。他们的生活跟外面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几乎没有任何与现代文明有关的东西。海拔那么高,即使有米,饭也不能煮熟。没有水果,没有蔬菜,只有糌粑和酥油。

帐篷外,牧民们站在那里,挽留的话一句也没有,只是面向我唱起歌来,我的脚步,就再没迈出去。

你看我,是不是比实际年龄老很多?除了下来治病,我多数时间都待在那里。这5年中,我连化妆品是什么都快忘记了。
我的主要工作,是寻找那些散落在草原山区的失学儿童,以及孤儿。我想得挺美好,但是一开始,我就碰上了太多困难。
首先是吃。每天吃糌粑,就着酥油茶,一天四顿。意志再坚强,你也抗不过身体。天天吃这个,太干燥了,便秘,肛门出血。在海拔那么高的地方,我就怕出血止不住。就想起妈妈曾说,在饥饿的1958年,她因为吃油树皮而导致便秘出血,后来送进医院,医生什么药也不用,只给一碗猪油,喝下去,竟然好了。
想起这,我就在风干的牛排上寻找牛油,一小撮一小撮抠下来,熬成油,捏着鼻孔一口灌下去,果然后来就好多了。这个也成了我在草原上特有的“秘方”。
好几年以后,我下山,乘汽车回成都,一路上看见菜园里碧绿的青菜,眼睛都直了。至今我吃饭,只要有青菜,哪怕一小片我都不愿浪费。
睡觉也非常头痛。晴天还好,一下雨,那真是说不出的受罪。牧民的帐篷大都是牛毛织物,而且编织松弛。所以外面一下大雨,里面必是细雨蒙蒙。初上高原的人,本来就缺氧,又不能把头包在毯子里不出来,所以我肯定是打着雨伞睡觉的,要不然,头发和脸都会被淋湿。
最折磨人的是洗澡。当地人,是妻子和若干个丈夫共同住在一顶帐篷里,还有一大堆孩子。你要想洗个澡,简直是非常困难的事。就这样忍着,拖着,感觉身体是不是要发臭了,有一天我狠狠心跑到小河里用雪化水洗身子,一回帐篷就发烧,差点因感冒患上肺水肿,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洗了。
从身体到饮食到睡眠到卫生,实在有些支持不住,我有点动摇了,想回家。
准备走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第二天一大早,我背个包裹从帐篷里出来,发现帐篷外竟然全是人。牧民们都站在那里,挽留的话一句也没有,只是有人面向我唱起歌来,我当时的脚步,就那样再没迈出去。

上高山草场找一个孩子,后脑勺像是有把锋利的钢锯,有节奏地锯着。呼吸也不行,就像有人捂我的嘴。

四处去寻找孤儿,是最艰难的。我记得刚开始,由一个寺庙小扎巴带路。我们几乎天天在爬山。爬不完的山。一座又一座。
雨季,那些大山危机四伏。山路经常是断的。一些被泥石流冲断,一些被溪涧淹没。很多路段上面淌着雨水,下面冒出地泉。一脚搭进去,半裤筒的黑泥。雪山下的丛林道路基本都是这样。
高山牧场又不一样,因为海拔高,气候极度不稳定,刚才还艳阳高照,一会儿后冰雹就砸下来了。有些草原六月天也会下雪。身上衣服都是干了湿,湿了干,回忆起来真是痛苦。
有次我上高山草场找一个孩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一天感冒引起,突然出来严重的高原反应。我后脑勺痛得那个厉害,像是有把锋利的钢锯,有节奏地锯着。呼吸也不行,就像有人捂我的嘴。
我往口里倒进一大把仁丹,含在舌头上。我都怀疑自己快要死了。不是笑话,我当时的确是颤抖着手,在一张纸上写下我姐姐的手机多少多少,我家庭的电话多少多少。这张纸揣在兜里,我想,要是真死了,可以让身旁人第一时间通知我家人。

开始哑巴对我特别不信任,好像我要带走他的孩子到哪里卖掉一样,谁来跟他比画,解释,都不行。

寻找到的孩子呢,也不是每一个都能顺利带回学校来。

我记得有一次,刚上草原不久,因为语言障碍,藏民对我的工作也不是特别信任。他们不知道一个从遥远地方过来的汉人,到底有多大的能力帮到孩子。所以在草原上,一个哑巴牧民家,我就遭到了拒绝。
哑巴的老婆病死了,丢下两个孩子。哑巴一个人拉扯着他们生活。哑巴对我特别不信任,好像我要带走他的孩子到哪里卖掉一样,一直呜啦呜啦地叫嚷。谁来跟他比画,解释,都不行。
我感觉这个事,非常委屈,非常难过。我天没亮就起床赶路,走到半夜扎帐篷睡觉,走了整整两天才到你这儿,可你一点都不领情。我就像一个要饭的,低声下气跟你讨,你还不给。
我不服气,也不管这事成与不成,只帮他干活。过了两天,带我进哑巴家的邻居无意中说:哑巴家过几天要耕地,到时要借他家的牛,到时再劝他吧。我就说,那我来帮他犁地吧。
当时的确是句玩笑话。但这邻居却认真地问,你怕不怕牛?我说不怕,牦牛多温和啊,从来也没看它们攻击过人。邻居说,那好,我今天也要耕地,你来学怎么样?
我就学。耕地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两头牛前面抬着杠,那力气多大!还要手用力压犁把,把犁头插进土地。学了好久也不太利索,但好歹能像模像样站在地里了。
第二天,我又去了哑巴家,什么也没带,也不跟他打招呼。只和他邻人赶来两头牛。我开始帮哑巴犁地。哑巴吃惊得嘴也合不拢,又是叫又是笑又是拉扯着他的邻居,像是看到一件稀奇事。
听到哑巴哑着嗓子笑,我心里乐了,感觉这事成了。你说这是个秀也好,但是作了这个秀,哑巴被感动了,亲手倒酥油茶给我喝。我呢,心里高兴,手掌上皮都磨破了,也不知道。
最后,哑巴很放心地让我带走他的小儿子。
哑巴的邻居,是个很善良的人。他对我们学校非常支持,只要来学校,都会带点东西来。有一天晚上,很黑,他在咚咚地敲门。也不多说话,一只大牦牛腿和半袋子面粉送进来。我们第二天就用这牛腿和面粉,做了一锅香喷喷的“面壳”。后来有孩子见到他,只喊他“面壳”阿爸。

我念“姐姐”,藏文老师说“阿加”,我念“我爱你”,藏文老师说“阿汗那加”。孩子们说“姐姐,我爱你。”

你问我为什么要四处去寻找孤儿,寺庙里5个孤儿带带好就够了。不,我不是这么想的。如果我在内地,不来这儿,我也能创造人生价值。但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我就要多帮助几个孩子,尽量把这事做好。
藏地因为信佛,不杀生,只要是怀孕她们就会生下来。如果非婚妈妈生孩子特别多,或者生活特别贫困,那她们的孩子就有可能成为孤儿。活佛和喇嘛们四处游历,去各个寺庙朝拜,在路上遇到孤儿,他们就会带回来,或者给我们提供信息,然后我们去找。
学生慢慢多起来了。我们的学校是碉楼学校,一楼教室,二楼生活。目前有27个孩子,年龄在5岁到13岁之间。
那些孩子,这么说吧,野得很!在草原上放牛放马习惯了,调皮得很,哪里坐得住?不用几天,就不安分了,想着法子逃跑。跑了,你就得满山遍野地追,把孩子找回来……
那些孩子,在进学校之前,就跟小牛小马一样,小牛小马认识的世界,就是他们认识的世界。我们教这些孩子,就像妈妈教一岁的孩子一样,从牙牙学语开始。
学校除了我,还有一个藏文老师,是寺庙派出的喇嘛。每次上课,我们都一同开始。我说:“阿爸!b—a—ba!”我让孩子们看我的嘴形,“ba——!”藏文老师再用藏语把意思告诉孩子们。
这个过程很艰难。我念“姐姐”,藏文老师说“阿加”,我念“我爱你”,藏文老师说“阿汗那加”。孩子们学会了,藏文老师就对他们说,“你去跟扎西梅朵说,姐姐,我爱你。”我的藏文名字就是扎西梅朵,意思是吉祥之花。
只要这个学校还在,孤儿还在收进来,那么我们永远要教这一课。对孩子们来说,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课。我希望他们从这里开始,学会基本的文化知识,学会思考,更有方向地把握自己的人生。

我并不是谁派来帮扶这些孩子的,我是来接受孩子们点化的,他们给我的人生打开了另一扇窗。

这么多年,跟孩子在一起,有很多的酸甜苦辣,都很繁琐、细碎……都不说了吧?
我不想把外面的观念强加给他们,好好读书,考个好成绩,上个好学校,最后找个好工作……不是这样的。我所有努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他们学会思考。
一个孩子逃跑了,我们去把他找回来,找了整整一天,全身又累又湿,第二天我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别的孩子要照顾我,我不让,非让这孩子照顾。
“你逃跑,你给别人带来多少痛苦,这样的行为是不是不对?如果你不跑,老师也不会生病,你也不用在这里陪着我,这会儿早跟大家在外面玩了……”听我说,他低下头,不言语了。第二次如果他要跑,他就会想一下:如果我跑了,老师他们会来找我,老师会生病,我也不能出去玩……
是的,就这么琐碎。
孩子们天性善良。你要跟他狠,他比你更狠。你要是一哭,他们倒软了。刚来时他们把我弄哭是家常便饭,后来慢慢地,孩子们也都不气我了。
他们就是我自己的孩子。时间长了,他们也懂得爱,也学会珍惜。
在高原上待久了,我身体不好,经常头晕、贫血、咳血。有一天,我上课时发现有三个孩子不见了。到处找,找不到。到很晚的时候,至少九点吧,三个孩子才灰头土脸地回来。
我已经急得没有力气责备他们了。我坐在门槛上,孩子们站在外面,手里拎着一包东西。我说,是什么?你们跑哪里去了!语气有些冲。
他们有一个在微微笑着,另两个显得很委屈。不久,就是我自己特别难过了。原来,孩子们是听人说,有一种树根可以治我的贫血。他们跑到山里面寻找这种东西去了。其实找回来的都不是那种树根,他们挖错了。
我后来晒干了这些树根,一直保存。
还有个孩子,父母离世,他自己一只眼睛失明。调皮的同学常欺负他。这孩子最让我感动的是特别粘我,特别会心疼我。他会不停地给我倒茶水,不喝也给你倒,我想他是没有别的方式能够感谢我、报答我。只要有水,他也不管我喝不喝,就给我倒。我身体不好,偶尔回安徽治病。只要他听说我要回去治病,那几天他吃饭就少了。
这些事,我都记在心里。有时候,在深夜里面对湛蓝的星空,就会想,我并不是谁派来帮扶这些孩子的(当地曾有藏民说我是菩萨派来的);我来这里,只是来接受孩子们点化的,他们给我的人生打开了另一扇窗。

换了好多医院,都查不出我的病因,却一概地说:“千万不能再上高原了。”可我怎能不回去呢。

我的心口痛得厉害。有时躺在床上,感觉天旋地转。咳也咳得厉害。三个整夜睡不着。我急了,说不行,得赶回老家去。赶回去时,父亲已经走了。
父亲曾对我说,要做,就不要放弃,好好做下去。
还是要上高原。那么多日日夜夜,我无法放弃山上的孩子们,他们也需要我。有人问我,在高原上坚持了5年,你是用什么精神做到的?
我说,坚持的精神,我是没有的。只是一种责任感,以及一种情感在支撑我。我已经做了5年,没有理由前功尽弃;孩子们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们。
因为身体关系,我不得不回到城市治病,换了好多医院,也换了不少医生,都查不出什么具体病因,却一概地说:“千万不能再回高原上去了。”可我自己知道,我怎能不回去呢。
在高原的每个夜晚,孩子们睡了,我在一盏酥油灯下,对着窗外的清风明月写诗,记日记。几年下来,每个夜晚都是如此,我记下了几十万字日记,还有那些长长短短的诗句,都是我望着天空写下的。
高原上的夜空,是幽蓝幽蓝的,云彩一朵一朵漂浮着,月亮和星星就像钻石一样挂在头顶,好像随时会掉下来似的。
我看着孩子们渐渐地长大,从小牛小马一样的无知幼童,长成知情懂事的少年,我像一位母亲那样感到骄傲。
几年下来,我知道自己也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我在城市里生活,觉得经济很重要,房子很重要,我甚至不能理解别人的快乐——我对人家说,干吗把时间花在打麻将上,有那个时间,不如去爬山,因为爬山对我来说是种快乐。但我却不理解,人家打麻将也是一种快乐。
现在,我能理解不一样的人生了,我经历了那么多,有过富足无忧的城市生活,也度过贫穷到一无所有的日子,看过了那么多大苦大难,见过生离死别,我看到每个人都活得那么努力,活得不易。所以,我想明白了,知道了人生中什么东西是你需要用一辈子去追求的。

我只是想让更多人了解真正的藏区,关注这片土地,而不是关注我。我非常害怕那里的宁静被打破。

我把自己写的日记整理成一部小说《酥油》。我根本没想到,出版后能引起这么强烈的反响。但是同时,也给我带来很多的困扰,很多很多媒体在采访我、关注我……有一个星期,我每天不停地在讲话,直到声音嘶哑,再也讲不出话来。
其实,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只是想让更多人了解真正的藏区。我想让更多人关注这片土地,而不是关注我。
我非常非常害怕的一件事就是,媒体挖掘出我所在的地方,然后一窝蜂般地拥去。那里的宁静一旦被打破,一切就全都没有了。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们,成为那种照一张相向你要5块钱的人。真的。所以在一切场合,这三个问题——那个地方在哪里,学校名称是什么,孩子们叫什么名字——我一概保密。
真的,我知道,这些天,我的孩子们唯一希望的,就是我能早点回去。
学校现在有寺庙庇护,有爱心捐款,生活方面不成问题;孩子们也不在乎物质生活,他们只需要一个老师。我多想找到另一个跟我一样的人,愿意照顾和教育那些孤儿;她一定要比我更有爱心,比我更坚强,身体也比我更好。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在高原还能坚持多久。
目前,我是全身心地投入寺庙孤儿院的工作,完全付出,没有收入。我个人这些年也是只身一人,生活,并在做着这个事。我希望大家不要关注我的个人生活,更多关注那一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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