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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前有华胥引为调,后有相思心焚城。
古风才情女作家【云葭】淡墨勾勒美人爱恨红颜如画,相思焚城。
她为爱叛家,她因爱下嫁,她以爱毁生灼灼桃花,漫山遍野,上天入地,只寻一个他!
三位绝色傲骨女子,三卷伤痕累累故事。
书尽最刺骨揪心的相思情意,最泣血悲伤的美人长歌若爱,就要倾尽一切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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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宁若自小父母双亡,为躲避婚约而立下誓约——一年为期,身无分文游历江湖。期间,易容改貌偶遇翩翩公子简宁枫,心生爱慕却被伤透了心。幸得温润如玉的天下第一公子沈昱照顾,并一同经历了三个美人悬疑故事——花神祭,雪不渡,不死鸟。
三卷故事,每一个都动人心魄,暗藏杀机与秘密,也深埋着最虐最泣血揪心的过往……
美人倾国倾城,相思焚心焚骨。宁若与沈昱经历重重险象,次次错过又重逢,深谙彼此心意,不料十年前的青冥宫噩梦来袭,漫天遍野的青蝶缠绕在澹台家,混乱的梦境里,父母死去的真相,宁若辨不清的真假,她与他在明白彼此后是否能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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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云葭,江南女子,大隐于世,三千弱水中微不足道的一瓢。爱将梦编织在纸上,直至泛黄。揽尽朝云暮雨,执恋幽径烟霞,愿心中所思化为高山流水,等待知音之人的聆听。出版作品:《苏染染追夫记》《帘卷西风》《醉流年》《下一个天亮》《谁在记忆里流连》《最美古诗词》。另有若干短篇,散见各大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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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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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一卷花神祭?晚歌
——晚歌是有秘密的。她任性、叛逆,同时又单纯、善良。宁若在晚歌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她之所以没有刨根问底,是因为她一样是有秘密的,她也不希望被人追问。
侯府
冰魄
芳华
刺杀
枯叶
瑞脑
夜语
婚约
夜宴
伊人
舞影
夺爱
心结
翩叶
身份
归期
迷局
逆转
第二卷雪不渡?宁谧
——再好看的皮相又有什么用?不过是镜花水月,浮生虚梦,几十年后总归还是会一场空。世人艳羡澹台宁谧,皆因为这幅皮相,可真正在乎我的人又岂会因此而改变。
远道
烟雨
七夕
惊鸿
幽梦
沧海
燃情
沧澜
迷雾
执手
风雨
流年
转机
笙箫
相思
饮水
容颜
宿命
曲终
第三卷不死鸟?画鸢
——漫无边际的火海,浓烟弥漫,带血的杜鹃花开得妖娆灿烂。她倒在一堆尸体中,血腥味腐臭刺鼻,她却不敢动一下。年幼的她心里明白,为了保命,她只能当自己已经死了。
花渡
斜阳
浮生
梦醒
行舟
离寒
白月
远山
桃花
琳琅
啼血
罹忧
沧桑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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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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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面一片寂静。楼梯两旁的花开得正盛,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宁若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偷偷观望好了一阵子,确定没人才敢开门出去。她总算体会到,做贼心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但她从未料到,有一天她会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走出这扇门。
“二丫头,你这是要去哪里?”堂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宁若猛不丁吓了一跳,手一抖,包袱脱手掉出。
“我……我随便走走。”她忙捡起包袱,脸色变得很难看。
“随便走走需要带着包袱?”堂哥好整以暇,双手抱臂,用一种玩味的眼光打量着她,“还是……你想逃跑啊?”
宁若暗叫倒霉。这个时候堂哥不是应该在忙他的生意吗,怎么会一声不吭跑上山来?难不成他早就料到她想离家出走所以特地在这儿等着逮她?若真是这样就要命了,一旦堂哥察觉,她插翅难逃。
宁若打了好久的小算盘,心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索性不再隐瞒,扬起头道:“是,我就是想逃跑,怎样?”
堂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就因为我帮你定着这门亲事?丫头,我可都是为你好。”
“当初你帮姐姐定下一门亲事,也说是为姐姐好,可结果呢?”提到姐姐,宁若一下子有了底气,“你把姐姐弄得那么不开心,现在又想欺负我了是吧?”
“那不一样,你姐姐的事纯粹是意外,要知道你的未婚夫婿可是……”
“我不管,反正我不嫁!他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自己怎么不嫁?”
堂哥被她这句话噎得直咳嗽,她正得意,却见姐姐聘聘婷婷地走了过来。
姐姐看了她一眼,掩嘴笑道:“多大的人了,还闹小脾气呢?宁若,其实大哥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为你好呢。虽说我也很不乐意他擅自做主为我们姐妹俩安排亲事。”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堂哥一眼,又继续道,“但这次不一样,你那未婚夫婿可是天底下多少女子想求都求不来的,无论是人品相貌还是家室,在邺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你啊,就知足吧。”
宁若没想到连姐姐也不站在她那边,撇撇嘴,赌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成亲可是终身大事,你们就不能让我自己拿一回主意?万一再出一次意外,叫我怎么办?”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堂哥说,“你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离了家在外靠什么为生?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回来。”
“我……”宁若语塞。堂哥说得对,她从小长在深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拿再多钱出去也总有花光的一天,到时候她该怎么办?灰溜溜回家让堂哥笑话?
堂哥看出了她的迟疑,道:“这样吧,二丫头,我跟你打个赌,只要你能身无分文在外面待一年,我保证以后不再干涉你的亲事。倘若你吃不了苦中途回家,那,你以后就得乖乖听堂哥的话。”
“一言为定!”宁若毫不迟疑。
“一言为定。既然说定了,你现在可以把手上的包袱给我了吧?”
宁若的心在淌血,那里面可都是银子啊!为了顺利出逃,她把全部家当都揣上了。
“哦对了,既然要身无分文地离开,这些也不能带走。”堂哥笑眯眯地拔走了她头上的几支簪子。
不愧是堂哥,太狡猾了,居然能看出她头上戴着最值钱的几支簪子!她本想以备不时之需,实在活不下去了把簪子当了也能撑上好一阵子。可现在……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堂哥一年能赚那么多银子,商人,果然是商人啊!
宁若心里直抓狂,正要离开,姐姐浅笑盈盈地对她说:“宁若,迈出这个门槛你就会明白,外面不比家里,不是你使性子的地方。”
“二丫头,总有一天你会乖乖回家的。”堂哥附和。
“那可不一定!”
宁若咬咬牙,心一横,迈开步子往前走。
这场赌约,她一定不能输!
第一卷 花神祭?晚歌
——晚歌是有秘密的。她任性、叛逆,同时又单纯、善良。宁若在晚歌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她之所以没有刨根问底,是因为她一样是有秘密的,她也不希望被人追问。
【侯府】
天阴沉沉的,带着夏日惯有的闷热。整个侯府上空就像是笼罩着一层灰色阴霾,让人透不过气来。
宁若匆匆绕过回廊,一旁荷花池里冒出的水汽也是热腾腾的,蒸得她浑身难受。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正斜倚在画云阁的藤榻上,焚一炉瑞脑,执一册古卷,书香宜人;倦意来时,枕着孤影山的清风入梦;一觉醒来,身边桌案上早已摆放着丫鬟给她准备好的冰镇甜汤。
这些画面如浮云从宁若眼前飘过,她嘴角泛起一丝轻笑。今时不同往日,她身边不再有成群的等着伺候她的丫鬟,她自己反倒成了伺候别人的丫鬟。说到底,这全是她自作自受。
宁若曾多次问自己有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她想,后悔肯定是有的吧,但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必定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荆棘路。
绫罗绸缎、环佩珠玉、翡翠华钗……这些统统加起来终还是抵不过她心中对自由的那份执念。
从回忆回到现实,侯府朱红色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与此同时宁若听到门口传来一阵争吵声。
“我们公子抱恙在身,暂不见客。”这声音宁若很熟悉,是侯府看门的沈叔。
“把你们管家叫来,他见了我自然会请我进门。”
“这位公子,抱歉了,管家来了也没有用。我们公子说了,他最近不见客。”
又是一位来找沈昱的。宁若不觉露出笑意,自沈昱出使黎国回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登门拜访过了。沈昱不喜欢应酬,一律闭门不见,于是打发来访者的苦差事就落到了沈叔身上。
刚迈出门槛,宁若就看见了正在和一位华服男子周旋的沈叔。
沈叔见她出来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宁姑娘你快帮我劝劝这位公子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他就是不肯走。”
宁若抬眼,那华服男子正好也向她看来,目光对上的刹那她心中顿时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奇怪感觉。
单是用“俊美”二字来形容眼前的男子还远远不够,他浓眉如墨,凤眼狭长,身上透出邪邪的气息。明明看似轻佻,却又带着几丝冷厉。
她不敢再看他,注意力转移到了停在他身后的马车上。那门帘的布料一看就是价格不菲。
如此看来,他定不是寻常人。
华服公子玩味似的看了宁若几眼,嘴角噙着不羁的笑意,隐隐透出不屑。
宁若很不喜欢他那种轻蔑眼神,她看似不经意地说:“昨日京城首富许家的少爷来找我家公子,说是要为他妹妹提亲,沈叔不让进他就一直赖着不肯走,结果……”
说到这里,宁若顿了顿,狡黠一笑:“公子猜结果如何了?”
“如何?”
“结果他们一群人被夜离打得落荒而逃。”宁若一边说着,眸中也绽放出了神采,“夜离是我家公子的贴身护卫,武功高着呢。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杀一儆百,以免那些无聊却自以为是的人总是上门来自讨没趣。”
简简单单两句话,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宁若本以为华服公子听了之后必定会生气甚至大发雷霆,谁知他竟然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没想到靖宁侯府不仅出了位闻名天下的伽蓝公子,就连区区一个小丫鬟也这么厉害,看来这趟我是来对了。”
宁若心中一凉,看他这样的反应,她猜到自己可能闯祸了。
果然,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简公子?真是稀客,稀客啊!快随我进来,公子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非常开心。”
简公子?宁若心里咯噔一下。能被沈昱视为座上宾并且姓简的,全天下只有一个,那便是邺国四大家族之一,简家的大少爷——简宁枫!
宁若饮恨吞泪,悔得直咬嘴唇。她犹豫着要不要向简宁枫认错道歉,可是话已经到嘴边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之后简宁枫和管家说了什么宁若一句都没听进去,等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简宁枫身上,却发现简宁枫正含笑看她,表情很奇怪。
“你叫什么名字?”简宁枫问她。
宁若正要回答,管家佯装生气:“宁若你不是要香影斋帮夫人买胭脂吗,还不快去!夫人正等着用呢,要是把夫人惹生气了,看你有什么好果子吃。”
“是。”宁若欠了欠身,心中对管家充满感激。
等到宁若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弯处,简宁枫睨了管家一眼:“宁若?好名字。我说管家啊,看这位姑娘皮肤嫩得跟凝脂似的,一看就知道是没吃过什么苦,你们靖宁侯府什么时候起连丫鬟都娇生惯养了?”
“呵呵,简公子说笑了。宁若是一个月前被卖到侯府来的,听说她弄坏了‘绕梁轩’的镇店之宝‘无忧琴’,又没有钱来赔偿。‘绕梁轩’的李老板又是个爱琴如命的人,一气之下让她卖身抵债,正好那会儿我们侯府缺人,就……”
简宁枫嘴角扬起,心中暗暗记下了宁若的名字。多年来他阅人无数,尤其是女人。单从宁若走路的姿势他就可以断定,宁若绝对是出生大户人家并且受过良好教育的千金小姐,而非一个丫鬟这么简单。
刚来靖宁侯府那会儿,宁若被安排在庶出的三小姐沈晚歌身边伺候。她易容后的样子说不上花容月貌,但也算是清秀佳人,一看就是乖巧听话的那种女孩子。沈晚歌跟她甚是投缘,日子久了,两人私底下关系越来越好,不像主仆反倒像是亲姐妹。
后来,侯府的大夫人,也就是二公子沈昱的生母听说晚歌收了个乖巧的丫鬟,欢欢喜喜地讨了过去。晚歌虽然心有不舍,但又不敢惹大夫人不快,只得忍痛割爱。
好在大夫人对宁若还算不错,平日里一些生活琐事都交给她负责,她在侯府出入非常自由,一切都很合她的意。只是她没料到自己会得罪简宁枫,惹了这么个大麻烦,以简宁枫脾气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邺国无人不知,简宁枫风流成性,终日流连花丛,就连他的父亲也拿他没办法。偏偏他又生了一副俊美皮相,女人们见了他都趋之若鹜。大家闺秀也好,青楼名妓也罢,凡是有些姿色的,大多都跟他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宁若对简宁枫的印象一直很差,当初堂哥提议要把她嫁给简宁枫,她急得差点要去后山跳悬崖。幸亏堂哥脑子还没糊涂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他仔细想想,也觉得简宁枫虽然要样貌有样貌要本事有本事要家世有家世,但终究不是可以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姑娘,姑娘?给,你的胭脂。”
宁若缓过神来,接过老板娘递给她胭脂:“谢谢。”
“哎呀,我说宁姑娘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侯府的夫人小姐都是我们香影斋的常客,该是我谢谢你们照顾生意才是。”老板娘笑得比蜜还甜。
宁若回了一个笑容,没有多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每次出门她总觉得有人跟着她。可是她现在易了容,又隐藏了行踪,就算是姐姐和堂哥站在她面前都未必能认出她来,又有谁会这么无聊去跟踪一个小丫鬟?
或许是她想太多了吧,一年之期没到,他们答应过她不会干预她的自由。以堂哥的性子断然不会做这种言而无信的事。
宁若一边思考,一边低着头走出香影斋的大门,双手牢牢地护着那几盒胭脂。
香影斋的胭脂全是用瓷盒装的,一摔就碎,而且贵得出奇,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她可赔不起。上次三夫人房中的丫鬟兰蝶不小心打碎了一盒,结果被罚去厨房劈柴了,她那娇娇弱弱的身子宁若看了都觉得可怜。
宁若从来不知道,一盒普通的胭脂居然卖这么贵。她和姐姐可是从来都不用外面买来的胭脂的。记忆里,孤影山成片成片的桃花林,灼灼其华,暗笑春风。她带着一大群丫鬟在林子里穿梭嬉戏,花香宜人,人面桃花相映红。
那些刚采下来的花瓣被她们用来做胭脂,加上一种特殊的香料,擦在脸上就跟天生的红晕一样,香影斋卖的这些胭脂根本及不上其万一。
回忆得多了,宁若不由得开始挂念起姐姐来。从前堂哥千方百计逼她嫁人,现在她不在家,堂哥会不会又去帮姐姐张罗亲事?
有人从宁若身边经过,碰了她一下。她警惕地侧过身子,向四周张望,那种被监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来不及多想,匆匆忙忙赶回了侯府。
“咦,宁若姑娘?”
宁若抬头,简宁枫正嬉皮笑脸看着她。她压根不想搭理简宁枫,可沈昱就站在简宁枫身后,再不情愿她还是得恭恭敬敬行礼:“宁若见过公子,见过简公子。”
沈昱人称伽蓝公子,以其绝世的才华和非凡的气质闻名天下,当今圣上曾赞他“非凡尘俗人”。此话一经传开,便有人夸张地说他前世是天界圣人,因犯了错才被贬至凡尘。更有好事者引经据典杜撰了一段他和某仙女的爱情故事,添油加醋,感天动地,说得还有头有尾。
那会儿宁若听了沈昱的故事,很没形象地将正在喝的冰镇酸梅汤喷了出来,趴在藤榻上大笑不止。
如今她总算明白为何民间传言会这么厉害。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到沈昱的时候,她也被他吸引了。不愧是连圣上都大为赞誉的人,果然如芝兰玉树,高洁出尘。侯府满院子的丫鬟们,每天费尽心思钩心斗角明争暗斗,个个都想爬上他的床,也是情有可原的。
【冰魄】
沈昱连看都没看宁若一眼,他点点头:“嗯,下去吧。”
“是。”
宁若刚迈出步子,却听见简宁枫对沈昱说:“这‘冰魄’被称为玉中之王,我一得到就迫不及待想拿来给你看看,你觉得如何?”
“冰魄”二字从耳边划过,她猛然一震,不由得朝简宁枫看去。
简宁枫手上拿着一块冰蓝色的玉坠,光滑无瑕,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然而宁若却有种想笑的冲动,这种无意中带了几分不屑的笑意,完完全全落入了简宁枫眼中。
“怎么,宁若姑娘好像对我的‘冰魄’很不屑啊。”
宁若一惊:“简公子说笑了,宁若不过个小丫鬟,生平从未见过像冰魄这样的宝贝,岂有不屑之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退下了,夫人还等着我拿胭脂去。”
大夫人的名号果然管用,简宁枫没有再纠缠,只是脸上依然挂着那种邪魅得让人看了会感觉到怕的笑容。
“看来这‘冰魄’的真假还有待考究啊。”简宁枫拍了拍沈昱的肩膀,大笑离去。
一阵风吹来,池子里的荷花摇曳生姿,如踏歌而舞的妙龄少女。沈昱独自立在原地,他回头,静静地朝宁若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轻锁。
过了两日,宁若一大早就被沈昱派来的人给请了去。说是沈昱,其实宁若猜到了肯定是简宁枫找她,那天的事怕是没那么容易结束。只怪她太掉以轻心了,简宁枫虽然风流成性,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这点堂哥早就跟她说过。
推开房门,果然如她所料,简宁枫正笑嘻嘻地看着她,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冰魄”。屋子里连沈昱的影子都没有。
“宁若见过简公子,公子找我来有何事?”宁若不情愿地低下头,心里早就把简宁枫骂了几十遍。
“不急不急,姑娘请坐。”
“我们做丫鬟的不比公子清闲,每日都有很多活要干,公子要是没事的话我先退下了。”
“慢着。”简宁枫加重了语气,忽然又抬头看门口,“沈昱你可算来了,我和宁若姑娘都等你等急了呢。”
“何事?”沈昱向来话不多,开门见山。
“此事可就说来话长了。”简宁枫转身看向宁若,笑容深不可测。
他从身上掏出一块冰蓝色的玉佩往桌上一放:“我好不容于找到的这块玉中之王‘冰魄’,没想到竟然是赝品,真是可惜。这赝品仿得的确太像,完全可以以假乱真,连我都险些被蒙过去了,多亏宁若姑娘提醒我——宁若姑娘,多谢你了。”
“谢我?”
“本来我已经确定这‘冰魄’是真的,可那日姑娘的反应让我产生了疑惑。试问一块连丫鬟都不屑的玉坠能是真正的‘冰魄’吗?”简宁枫凑近宁若,眼神凌厉,“又或者说,一个普通的丫鬟怎么可能会认识‘冰魄’?说吧,小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最后一句话语气没变,宁若却陡然间充满了压迫感。她明白了,简宁枫是故意要当着沈昱的面逼问她的身份。
眼角的余光看向沈昱,宁若发现他自始至终静静地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一副十足的旁观者模样。
她微笑抬眼:“简公子说完了吗?说完的话我就先告退了。”
“站住。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人,来靖宁侯府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公子既然这么聪明,想知道什么大可自己去查。”说完这句话,宁若很不给面子地甩袖出门,也不管沈昱是不是在旁边。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沈昱,你们侯府果然不简单啊。事情我已经帮你做到这个份上了,接下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姑娘不是一般人。”
“我知道。以后你别再为难她了。”
宁若憋了一肚子的气,走着走着忍不住朝身边的桂花树狠狠踢了一脚,立马疼得蹲下来捂住脚尖。
以往谁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她何曾受过这种气。
她在侯府有什么目的,关简宁枫什么事!而且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他怎么就怀疑上自己了呢?嗅觉这么灵敏,跟狗似的。
“该死的简宁枫,你最好求神拜佛让老天保佑你不要落到本小姐手上,不然我非掐死你不可!”宁若咬牙切齿,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桂花树,“连你也欺负我是吧,小心我把你劈了当柴烧!”
“你劈了它也没用,它终究是死物。”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宁若一跳。顺着眼前的鞋子抬头往上看,她惊讶地发现站在她面前的竟是沈昱。
“起来吧。”沈昱朝宁若伸手。
宁若犹豫了一下,没理他,自己扶着桂花树站起来。
她不敢看沈昱。也不知道沈昱来了多久,刚才她的狼狈样一定全被他看见了吧?还有她咒骂简宁枫是话,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我……”
“我身边缺个人伺候,明天你过来吧。”
他说什么?
宁若愣在原地。沈昱让她去他身边伺候?这怎么可能!
原以为简宁枫这么一闹,沈昱必定会对她多加防范,没准会把她赶出侯府。现在他却突然来了这么一手,难道是想亲自监视她?
等宁若结束神游,身边哪里还有沈昱的影子。她东张西望,只看见一抹白影消失在池塘对面的院门中。
“哼,别以为你不追究我就……”咕哝到一半,宁若忽然顿住,咬了咬牙。
简宁枫这笔账她一定记下来,等她回到家,非得让堂哥帮她出了这口恶气不可。他不是自诩长得风流倜傥英俊无比吗,那就让他在他喜欢的那些女人们面前狠狠出一次丑!
宁若一边走一边谋划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仿佛已经看到简宁枫在自己脚下跪地求饶的样子。
隔着衣服,她伸手摸了摸挂在胸前的玉坠。如果简宁枫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想弄到的冰魄就在她手上,会不会气得吐血?
第一眼看到简宁枫那块所谓的冰魄,宁若就知道那是假的,尽管它的确足以以假乱真。因为,真正的冰魄就在她手上。自她懂事以来,她胸前就挂着这块玉坠了。
堂哥告诉她,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名叫冰魄。姐姐也有一块,叫“雪魂”。当时她并不明白这块玉有什么特殊含义,只知道它很好看。
长大后她才知道,原来雪魂和冰魄就是传说中的玉中之王。雪魂洁白如雪,冰魄剔透如冰。此二物均产自宿国的玉乡蓝田山,常年沐浴天地精华,贴身佩戴能驱邪避灾。
这些话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宁若以前不知道可不可信。现在想想,能让简宁枫这么费尽心思寻找的东西肯定差不到哪去。
“宁若,你上哪儿去了,叫我好找。”大夫人身边的丫鬟韵竹匆匆忙忙跑过来。
“什么事?”
“不清楚,大夫人找你呢,好像挺急的。”
宁若不由得皱了眉头,该不会是简宁枫把她的事给捅出去了吧?大夫人向来谨慎,没准会怀疑她有什么不良居心。若真是这样,那她就百口莫辩了。
这么琢磨着,宁若做了最坏的打算,她心里已经想好了如何应话。可见了大夫人的面之后,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她刚走到门口,大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宁若,快过来。”
大夫人向来宠她,听这口气,她的心放下了一半:“是,夫人。”
“宁丫头,我记不太清楚了,你进府多久啦?”
“回夫人,快半年了,头两个月是跟着晚歌小姐的。”
“都这么久了啊。”大夫人依旧笑眯眯的,“你这丫头懂分寸,连昱儿都称赞你,他昨晚差人过来跟我说,想让你去他屋里伺候呢,你可愿意?”
宁若愣了一下,沈昱昨晚就有这个主意了?这么说来他不是因为简宁枫的那番话才把她调到身边,想监视她。那他到底想干什么?她可不认为自己拥有能吸引大名鼎鼎的伽蓝公子的魅力,尤其是现在的她。
“宁若?”
“啊?”宁若结束神游。
“你愿不愿意去伺候公子?”
自然是不愿意的。在大夫人这边她吃的好喝的好,说是丫鬟,但大夫人宠她,论身份跟半个小姐差不多,她傻了才愿意去跟着沈昱,会被那些觊觎沈昱的丫鬟排挤不说,而且看样子沈昱也不会有多好伺候。
宁若回答:“回夫人,我愿意。”
她是不愿意也得愿意!大夫人不过是象征性地问她一句,她哪能真反对啊,现在她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其实宁若倒不是排斥沈昱,她是讨厌简宁枫。简宁枫现在就住在沈昱的聆夕园里,她要是过去了,岂不是要天天面对简宁枫?一想到简宁枫那嬉皮笑脸阴阳怪气的样子她就来气,换作以前,她早找人把他给料理了,哪还由得他这么逍遥自在。
从大夫人房里出来,宁若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走到假山旁恰好听到几个丫鬟在嚼舌根,而她们所说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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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
作为一个主子,宁若觉得沈昱完美得简直无可挑剔。他从不发脾气,对任何人说话都温文尔雅;他没有主人的架子,对谁都谦和有礼;他长得很好看,温润如玉;他学识渊博,心有七窍……
很早之前就有人说,像沈昱这般高洁如天神的人,当今天下唯有一人配得上他,那便是澹台宁谧,邺国首富惊鸿山庄的大小姐,传闻中的第一美人。
初次听到这句话,宁若正在画云阁练字,一时手颤,墨水滴在纸上,慢慢晕染开来。她摸着下巴微笑,心想这话说得也在理,第一美人,第一公子,听上去确实是最般配的一对。可那也只是听上去,绝对不可能成为事实。
如今总算见到了真人,宁若承认沈昱的确称得上完美无缺,可她却无法对他产生好感。她觉得沈昱这人太深沉,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他心中藏着太多太多的事。比如说,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把她调到聆夕园来。
很快,宁若就知道答案了,而这个答案对她来说绝对是震撼的。
到聆夕园的第一天早上,宁若看见丫鬟们忙里忙外,把西厢房收拾得妥妥当当,似乎又有客人要来了。她不禁纳闷,简宁枫和沈昱关系这么好,以他这样的身份尚且住东厢房,究竟谁还有这么大的面子,值得沈昱如此费心?
过了不久沈昱的随从书墨来找宁若,让她去采办一些姑娘家常用的物品。她好奇问了句:“要住进东厢房的是位姑娘?”
“你没听说?”书墨皱了皱眉,“简公子的远房表妹要来京城探亲,正好那位姑娘和我们公子也认识,大夫人就提议让她暂时这在园子里住下,好有个照应。”
书墨又补充一句:“对了,简公子这位表妹的芳名,相信宁姑娘一定听说过,就是芳华谷的水绿水小姐。”
砰——
宁若手中正要送去书房的水果滚落一地。
书墨弯下腰帮她一起捡:“宁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一时没注意。你先回去吧,我忙完了就去准备。”
书墨走后,宁若又开始发呆。水绿,水绿……她咬牙切齿。水绿这个名字她何止听说过,那分明她长这么大以来最讨厌的人!
离家前宁若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关心外面的事,唯独对水绿的事除外。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手底下的丫鬟们为了讨好她,经常去搜罗一些水绿的大小是非,回来说给她听。每次看到这一幕姐姐都会笑着摇摇头,说她小孩子脾气。
宁若明白,其实姐姐心里是在意那件事的,可姐姐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她就越讨厌水绿。她不明白好端端一个名门千金,大家闺秀,为何会做出这么令人不齿的事来。可笑天下人不知道,还把她当作女神来看吧。
水绿论名号虽不如第一美人澹台宁谧响亮,却也是有名的美女,她石榴裙下拜倒的男人更是比澹台宁谧都要多得多。如果说澹台宁谧是绝色的莲花,那水绿就是艳丽的牡丹,男人们当然会更喜欢后者。尤其像简宁枫这种好色的男人。
江湖上关于简宁枫和水绿的风言风语实在太多了,在宁若眼里他们绝对是一路人,天生的一对。从书墨口中得知水绿是简宁枫的表妹,宁若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表哥表妹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一整个上午,宁若脑子里都在想着水绿的事,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简宁枫走到她面前她都没有发现。
简宁枫跟她打招呼:“宁若姑娘好啊。”
宁若回神,皮笑肉不笑:“哪有简公子你好啊。”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简公子说笑了,我们做下人的哪里敢生公子你的气啊。”
“姑娘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瞧你咬牙切齿的样子,啧啧,看来你对我成见很深啊。”
宁若咬了咬嘴唇,不耐烦了:“公子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可是很忙的。”
“你急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简宁枫饶有兴趣看着她,“我一直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姑娘若是肯帮我解惑,我保证以后不再难为姑娘,如何?”
“你说。”
“不知姑娘姓什么,何方人士?”
宁若翻了个白眼:“别这么无聊了,求你!”
“我的问题就这么简单,只要你如实回答,我也会信守诺言不再过问你的事。”
“我姓白,云城人,可以了吗?你要是还想知道再详细一点,告诉你也无妨。是,你猜得不错,我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去世,所以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公子,请问,我、可、以、走、了、吗?”宁若一口气说完,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因为水绿的事她心情本来就糟透了,如今又被有生以来第二个讨厌的人纠缠,而且那个人还跟水绿有密切的关系。她心里的怒火全堆在一块儿,眼看就要爆发。
偏偏简宁枫不识好歹,还要来火上浇油。他像狐狸一样狡猾地打量宁若,笑嘻嘻道:“连冰魄都认识,恐怕姑娘的家不仅仅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吧?姑娘是云城哪里人,很巧哦,我娘也是云城人,没准我听说过……”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不是简宁枫不想说,而是因为,此刻宁若正掐着他的喉咙,把他狠狠按在了树干上。
可是宁若马上后悔了,姐姐以前就经常说她脾气冲,怎么改都改不掉。如今她骑虎难下,索性豁出去:“简宁枫我警告你,本姑娘的事你最好少管,不然我要你好看!”
“哟,原来姑娘会武功啊。”简宁枫依旧嬉皮笑脸,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要我好看?那是有多好看?”
“闭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哦,是吗?恐怕你舍不得吧。”
话还没说完,简宁枫突然抓住宁若的手用力一拧,把她反按在了树干上。宁若反抗,可无论她再怎么使劲都挣扎不开。
“怎么样,宁若姑娘,现在这样可好看?”
“你!”宁若不可思议地盯着简宁枫,“你居然会武功!”
传闻简宁枫是个不学无术,终日在美人堆里打滚的花花公子。这样的一个无赖,宁若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武功,而且看他刚才擒住她的手法,他的武功绝不在堂哥之下。
简宁枫无视宁若的震惊和愤怒,一只手按着她,另一只手腾出来在她脸上上下摩挲:“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多笑笑,别老是绷着一张脸,女孩子经常生气容易老,长了皱纹多丑啊!”
宁若浑身战栗,耻辱、恐惧、愤怒、羞赧,各种感觉一齐涌上心头。她从小被当成宝贝一样养大,何曾被一个男人这么羞辱过。她狠狠瞪着简宁枫,恨不得把他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挖出来。
气愤之余,宁若又有些庆幸。幸好她的易容术是葛天行亲自传授,和一般的人皮面具不同。不然简宁枫那色鬼在她脸色这么摸几下,不穿帮才怪。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揭发你吧。放心,我只是逗你玩玩。你知道我最喜欢玩的游戏是什么吗?”
“哼!”
“我最喜欢猜谜。而你现在就像一个谜,一下子揭开答案就不好玩了,我要留着慢慢猜。”
“你还可以再无耻一点的!”
“谢谢,很久没有人这么夸过我了。”
宁若咬牙切齿,要不是简宁枫按着她,她早就张牙舞爪扑过去了。在侯府装龟孙子装了这么久,她现在特别需要发泄。
简宁枫食指卷着她的头发丝:“我简宁枫向来说话算话,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
“不过什么?”早知道他没这么好心。
“不过你是不是该付我一点报酬,比如说——”
宁若正在琢磨他能“比如”出什么来,他的吻迅雷不及掩耳从她脸上擦过,留下一丝淡淡的茶香。
好半天,宁若愣愣地眨着眼睛,不声不响。
简宁枫正奇怪以她的脾气怎么会不生气,他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宁若?宁——啊——”
疼痛顺着指尖向上蔓延,说是椎心刺骨一点都不过分。正所谓十指连心,宁若这一咬,他疼得直叫唤,左手的力道也小了不少。宁若轻而易举就挣脱了。
不知为何,看到简宁枫龇牙咧嘴的样子,宁若胸口的闷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有种想笑的冲动。
“你属狗的吧!”
“扑哧——”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简宁枫睨她,“不许笑。”
被他这么一吼,宁若反而笑得更大声了。简宁枫看她笑,莫名其妙地竟然也跟着一起笑。宁若瞥了他几眼,忽然觉得他其实也没那么坏,虽然狡猾了一点、好色了一点、无耻了一点。
一抹白色的影子不经意间落入宁若眼中,她吓了一跳,忙敛住笑意:“见过公子。”
她心里仿佛有上千只蚂蚁在爬。沈昱究竟来了多久了,他应该没有听到她和简宁枫的对话吧?应该没吧。
“嗯。”沈昱不动声色地朝他们看了一眼,好像没有要问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宁若说,“等会儿去收拾一下书房。”
“是。”
他的眉毛真像水天之间的两座远山啊,仿佛被氤氲水汽笼罩一样。宁若看着沈昱远去的背影,心里这么想。
【刺杀】
烛火跳动,暖黄色的火光将桌案前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蜡烛燃烧的嗤嗤声以及宁若研磨的声音。
宁若低着头,入眼的恰好是沈昱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她不由得赞叹,沈昱的手真好看,好似天生就是为了拿笔的。
看着桃花在沈昱笔下一朵朵绽放,宁若脑子里跳出来两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一下子,那些美好的回忆如摊开的画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在她脑海中重现。
她和姐姐从小就住在孤影山上,尤其是她,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孤影山很高,山中天气要比外面要冷上许多,当外界的桃花纷纷凋谢,她们依旧穿梭在大片的粉红之中。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别动。”
突如其来的说话时吓了宁若一跳:“公子?”
沈昱淡淡瞥了一眼她正在研磨的手:“袖子脏了。”
宁若低头,果然发现衣袖的一角挂到砚台里面去了,被染黑了一小块。她赶紧用手绢去擦。
“刚才分神了?”
“嗯,看公子画的画,突然想起了我姐姐。”宁若如实回答。
“你姐姐也喜欢桃花?”
“不,我姐姐喜欢荷花。不过我们家后面有一片很大的桃花林。”宁若怕他追问下去,赶紧转移话题,“公子是不是喜欢桃花?”
沈昱眉头一皱,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昔日那张如桃花般灿烂的笑脸。他笑了笑,摇头。
“不喜欢还画得这么好?难怪大家都说公子书画一绝。我姐姐也喜欢画画,她因为喜欢荷花,特意在园子里挖了一个荷花池,没事就对着临摹。不过她画得可难看了。”宁若一个人唧唧喳喳说了下去,丝毫没注意沈昱的思绪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是渐渐地,宁若发现气氛有点奇怪。她倒是没有发现沈昱神游,出于练武之人的本能,她总觉得这附近除了她和沈昱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就好比她平时上街也总是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一样。
刹那之后,窗户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宁若还没弄清楚是怎能回事,一道银光闪过,利刃飞快地刺向沈昱。
“小心!”宁若抓起砚台向黑衣人砸了过去。趁着黑衣人用剑挡开的瞬间,她拉起沈昱就跑。
没走几步,黑衣人的剑又刺了过来。宁若顾不得这么做会暴露身份,她右手摸到了藏在腰间的软剑,刚要抽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又是砰的一声,门从外面被撞开了。
剑光闪烁,只听见叮一声响,黑衣人的剑被简宁枫挡开。看着他们打斗的招式,宁若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简宁枫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走神之际,沈昱拉了她一把:“快走!”
二人匆匆逃出书房,过了好久宁若才意识到沈昱正拉着她的手,她脸一红,赶紧挣脱开来。明明应该是她救他的,现在完全反过来了。沈昱虽然不懂武功,可到底是个男人,他一定是把她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子了。
“你没事吧?”沈昱问她。
“没事。”宁若心里着急,“我们就这么走了,简公子他……”
“放心,他不会有事。”
宁若心想也对,简宁枫身手不错,若是连一个普通杀手都对付不了的话,他活着也是丢人,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公子,怎么会有人来刺杀你?”
“这人武功不差,累死我了。”简宁枫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宁若回头,简宁枫就站在不远处,他笑嘻嘻地把剑扛在肩上,那轻松的样子好像他刚才只是去打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架。
“黑衣人呢?”
“当然被我打跑了。”简宁枫得意。
宁若泼他一盆冷水:“我还以为被你灭口了呢,原来你也就那两下子,恐怕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没见到吧。”
“牙尖嘴利。”简宁枫哭笑不得,不跟他很快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对沈昱说,“来者不善,想你死的人还是有不少的,你也别嫌麻烦,多加派些人看守。”
沈昱还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又对宁若说:“你也小心些,晚上不要出门。”
宁若笑了笑。不愧伽蓝公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关心下人的安危。堂哥和姐姐一向吝啬夸赞别人,唯独沈昱除外。看来沈昱这人的确浑身都是优点,比起油嘴滑舌的简宁枫,简直好太多了。
这样想着,宁若的眼神不由自主向简宁枫飘去,再回头去看沈昱,却发现他已经走出了很远。
“看什么看,人都走了。舍不得?”
“没心情跟你瞎扯。”宁若拿眼横他,“你说到底是谁要杀公子?”
“我觉得应该是……”
“是谁?”
简宁枫挑挑眉:“应该是一个很想杀他的人。”
“你可不可以别这么无聊!”宁若扔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对了,夜离呢?”
夜离武功深不可测,多年来一直像影子一样守在沈昱身边,寸步不离。可这次沈昱出事,却不见夜离的踪影,宁若觉得甚是蹊跷。
“他去芳华谷接水绿了。”简宁枫回答得理所当然。
“什么?”
又是水绿!这水绿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每个人都护着她!外面传闻水绿和简宁枫是一对,沈昱和简宁枫关系好,让她住自己家也就罢了,犯不着把贴身侍卫都派去接她吧!
宁若心里燃起一股怒火,她就是讨厌水绿,讨厌和她相关的一切。想起那件事她就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对简宁枫产生的那点好印象霎时又灰飞烟灭了。
“宁若,你去哪里?”
“别跟我说话,不然我杀了你!”
等宁若的身影完全消失,简宁枫依旧愣愣地站在原地,自言自语:“这丫头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镜子里的女子肤若凝脂,谈不上美丽却清秀动人。
宁若怔怔地看着自己现在的脸,如果不是在镜子里,乍一看或许连她自己都不认得这是谁。葛天行所授的易容术的确高明!
她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瓷瓶,然后把手绢伸进瓷瓶里浸湿,在脸上轻轻涂抹,擦拭。不一会儿,一层膏状东西渐渐退下来,露出了她原本精致的容颜。
每一次照镜子宁若都觉得,她和姐姐长得一点都不像,她们姐妹俩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美。
葛天行曾经开玩笑说:“世人都说伽蓝公子沈昱是天人下凡,我倒是觉得你们姐妹更像落入凡尘的仙女。只不过你姐姐是王母娘娘身边婀娜的飞天,而你像太上老君炉子前生火的丫头。”
当时她很不客气地将手上的团扇砸了过去,葛天行一转身,轻而易举就躲过了。
往事一件件在眼前浮现,宁若抿着嘴笑,低语:“葛天行啊葛天行,你给的好东西怕是要不够用啦!”她迅速从柜子里取出夜行衣换上,打开窗户,像燕子一样轻盈地飞了出去。
到了城郊破庙,宁若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听见,朝大门喊:“葛天行,我来啦,你快出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白影从破庙屋的顶闪过,稳稳当当落在她面前。
葛天行还是老样子,英俊帅气,眉眼间带着点坏坏的笑,这种感觉和简宁枫很像。宁若一愣,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怎么好端端又想起简宁枫来了。她赶紧摇头,把简宁枫的影子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大晚上了还穿一身白衣服,骚给谁看啊?也不怕被人当成孤魂野鬼。”宁若讽刺他。
这话对葛天行很受用,他自恋地摸了摸脸:“如果我是鬼,那也一定是最帅的鬼!嘿嘿,好宁若,一个月不见,是不是想我啦?”
“想啊,想你的易容膏了。”最后一个字蹦出口,宁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
葛天行暴跳:“喂,别抢别抢,没剩多少了!”
“这么小气干吗!”
“好歹给我留着点啊。”
“你留着干吗?当嫁妆吗?放心,你这辈子肯定嫁不出去。”
“……”
两人撕扯了一阵,宁若直到把葛天行身上仅有的三瓶易容膏全部搜刮到手才罢休。她得意扬扬地拍拍葛天行的肩膀:“你真大方,谢谢你啦。”
葛天行欲哭无泪:“你不是当了半年丫鬟吗,怎么臭脾气还是改不了,嘴巴毒,心更毒,你这样子怎么可能嫁得出去。要不我行行好娶了你?”
“现在是晚上,你做什么白日梦。再说我跟我姐长得又不像,你暗恋她不成也没必要拿我开涮啊。对了,把你身上那块医仙谷的令牌给我。”
“干什么?不给!”
宁若可不管他答不答应,照样抢过来:“简宁枫发现我会武功了,我得防着他点。”
“你可别毁了我们医仙谷的名声!”
“医仙谷还有名声?不是早就被你毁光了吗。”
葛天行的俊脸扭成一团,他投降:“宁若,咱不说这个行吗,咱换个话题。你说你去哪里不好,怎么偏偏跑沈昱眼皮底下去,要知道你堂哥他……”
“你以为我想啊。”宁若横他一眼,“我弄坏了人家的东西没钱赔,就被卖去当丫鬟了。你也知道我堂哥这人抠,他可是一文钱都没让我带出门。好在我在侯府日子过得还不错,撑一年根本不是问题。哼,一年后等我生龙活虎地回家去,看堂哥还有什么话说。”
当初的赌约可是堂哥先提出来的,他说过,只要她能靠自己的本事在外面生活一年,他们以后绝不干涉她任何事。堂哥大概觉得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肯定吃不了外面的苦,所以吃准了她会熬不住跑回家去,没准他们正在家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其实宁若自己也没想过,她居然真撑到了现在。为了不让堂哥和姐姐的人发现,她特意找葛天行帮忙易了容,葛天行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行踪的人。
葛天行怕她这位大小姐惹麻烦,是以约她每个月十五的晚上在这里见面。
宁若想起最近在街上跟踪她的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眯着眼打量葛天行:“你是不是经常跟踪我?”
“跟踪你?”葛天行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我空啊!有时间我还不如去追你姐姐,没准她大小姐哪天一感动就投向我的怀抱了呢。”
“想得美!我姐喜欢的人可是展云鹏,人家展云鹏长得比你帅,武功比你高,还是沧澜山第一高手。你拿什么跟人家比啊,回家洗洗睡吧。”
说得正畅快,宁若脑子里忽然一道光闪过,她瞪着葛天行:“你不会是为了讨好我姐姐,把我的行踪告诉她了吧?”
“小祖宗,要我跪下来你才信?我向天发誓,我没把你在侯府的事告诉任何人,如果我有半句假话,就让你姐姐永远不理我。”
宁若满意地点点头:“嗯,这个誓够毒。好吧你过关了,本姑娘就信你这一次。不过最近真的很奇怪,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还有还有,今晚居然有人刺杀沈昱。”
“那不是很正常吗。沈昱可是天下女人想嫁的第一人,比皇帝都受欢迎。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恨他,各个烧香拜佛求着他死呢。”
“少开玩笑,我跟你说正经事呢,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宁若神色凝重,“沈昱的跟班夜离是位绝顶高手。只不过水绿那小妖精要来京城探亲,沈昱和简宁枫哥俩好,就把夜离派去芳华谷接人家了。这事没几个人知道。我想那人一定是知道夜离不在,才会趁这个机会派人刺杀沈昱。”
“你的意思是?”
“没错,想杀沈昱的人肯定就在侯府。”
【枯叶】
韵竹一大早就过来找宁若,说大夫人让她过去一趟。宁若心里猜到了八九分,虽然沈昱昨晚上吩咐一干人等不许把他遇刺的事说出去,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大夫人肯定急坏了。
梳洗完毕,宁若刻意在两颊多擦了些胭脂,以掩饰自己看上去不怎么好的脸色。她从小就有头疼的毛病,以往在家,睡觉前丫鬟会替她点一炉瑞脑香,她闻着那股子味道才能安然入睡。离开家以来她的睡眠一直很不好,加上昨晚去见葛天行的时候又受了风寒,身子时冷时热的。
一路上她脑子里都在酝酿怎么给大夫人回话。可是一踏进门槛,她才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香炉中冒着轻飘飘的烟气,很熟悉的味道,是瑞脑。宁若恍惚中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姐姐和堂哥的脸在她脑子里一一闪过。她一出神,后知后觉地发现房中除了大夫人之外还有两个人。
坐在夫人旁边的中年男子正是靖宁侯沈霆。
宁若一来到侯府就在后院伺候,平日里常见的多是府中女眷,和沈霆照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只记得他是个温润儒雅的中年男子,眉眼间和沈昱有几分相似。
坐在上座的则是一位灰发老者,慈眉善目,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看衣着应该不是等闲之辈。
大夫人眯着眼打量宁若:“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可能是昨晚不小心着凉了。”
“你这哪里是着凉了,分明是被吓坏了。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些刺客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明目张胆地来侯府杀人!”沈霆说着,狠狠一拍桌案。
宁若不敢随便接话。大夫人以为她被吓到了,赶紧打圆场:“别怕别怕,侯爷也是气那些刺客,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说起来昨晚还多亏你机灵,昱儿把你要去真是要对了。”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宁若却怎么听怎么奇怪。她还没想明白,大夫人话锋一转,马上换了一个话题:“对了,这位是永王。”
宁若稍稍一抬眼,见那灰发老者正含笑看着自己。她忙低下头去行礼:“宁若见过王爷。”
永王含笑点了点头。
照眼下的情况看来,他们正在商谈的正事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她跟在大夫人后面离开房间,出了门之后大夫人对她说的话令她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他们找她来所为何事了。
大夫人温柔地拉过她的手,开门见山:“你这丫头讨人喜欢,也懂分寸,我想让昱儿收了你当侍妾,你意下如何?”
乍一听这话,宁若身子颤了颤。
大夫人定是一早就有了这个意思吧?把她叫过来只是让沈霆过目一下,沈霆没有意见,也就意味着她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对于一个没有背景的小丫鬟来说,能嫁给伽蓝公子沈昱岂止是天大的荣幸,虽然只是个侍妾。大夫人对她提这事也是看得起她。
“夫人,我……我还不想嫁人。”若是让堂哥和姐姐知道她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跑来给人当侍妾,他们会不会笑掉大牙?
大夫人不免惊诧。她莞尔一笑:“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你先下去吧。”
她如获大赦,心中的石头落地。
“对了。”大夫人又叫住她,“半个月前我让你在裁云坊给晚歌定做的衣服应该好了,其他丫鬟我不放心,还是你亲自去取回来吧。”
“是,夫人。”
宁若一向好奇心重,大夫人让她给沈昱当侍妾的事她转身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脑子里回想着的却是那个灰发老者——永王。
她听堂哥说过永王的事,那是个可怜的老人。他原本有两个儿子,大公子姜洺征战沙场十几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素有战神之称,不过还未成亲就死在了战场上。二公子姜洛的故事比较曲折,据说他年轻时纳了一位绝色倾城的民间女子为妾,宠爱有加。见过这位女子的人很少,只知道她叫蓝夫人。
蓝夫人争气,进府不到一年就怀孕了,生了位小郡主。对于这位唯一的孙女,永王宠爱得不得了,亲自奏请圣上赐小郡主封号“端宜”,并做主让二公子把蓝夫人给扶正了。
侯门深宅一向是非多,没过多久有人告发蓝夫人和马夫有染,而且有好几个下人亲眼看见她和马夫在后院拉拉扯扯。二公子盛怒之下下令将那马夫乱棍打死。
等到去拿人的时候,马夫早已不知所终,只在他房内搜出一对精致的耳坠。有丫鬟马上认出,那对耳坠是皇后赏赐给蓝夫人的。
蓝夫人百口莫辩,在房中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她的贴身丫鬟和一位老嬷嬷也不知所终,同时消失的还有刚满月的端宜郡主。
当时全王府的人都认为端宜郡主是蓝夫人和马夫私通所生,永王怕事情越闹越大所以没深究下去,也没有下令把小郡主找回来。
整个永王府只有二公子仍然对蓝夫人念念不忘,他终日与酒坛子为伴,变得越来越消沉,对其他几位夫人不闻不问。很多年以后,府中的夫人们因为相互争风吃醋,一不小心就把当年陷害蓝夫人的事情抖了出来。
得知事情的真相,永王马上派人四处寻找,几乎把邺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他老人家悔不当初,愁得头发都白了。多情的二公子也因此郁郁寡欢,最终病死在床榻之上。
这些都是十六年前的旧事了。想起这些宁若便觉得那永王着实可怜,每天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王府,寂寞无人语。纵使位高权重,又怎抵得过亲情!
宁若思绪乱飞着,沈叔跟她打招呼她也没注意,等她缓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侯府大门外了。她愣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侯府到裁云坊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宁若人懒,每次都从侧面巷子绕小路过去,因而这段路她走得也熟悉。只是没走几步她就觉得不对劲了,自小练武的她耳力一向很好,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人跟踪她,而且离她不远。
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漫不经心地往前走。那人以为她没察觉,胆子也大了起来。孰料她猛然转身,伸手向后探去,钳住对方的手臂使劲一拧。
对方机敏地推开宁若,过了几招之后,最终被宁若死死掐住脖子,按在墙上。这招擒拿手是她最擅长的,屡试不爽,上次简宁枫也是被她用这招制住的。
宁若看着眼前的陌生的男子,他穿了身干净的灰布衣裳,看上去倒不像大凶大恶之人。
“谁让你跟踪我的?”她压低声音,眼中透出狠劲,“要命的就说实话!”
灰衣男子抽搐几下,竟然向一旁倒去,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宁若惊诧,她刚才那点手劲儿远不足以掐死一个人。而她从小住在山上,这是第一次有人死在她面前,说不怕那是假的。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查看那人的脸色:嘴角的血,红中透黑。
很显然,他是中毒死的。或许他自知不是宁若的对手,被掐住脖子的那一刻他为了不泄露身份,咬碎了事先藏在嘴里的毒药。
看着他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宁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罪恶感渐渐涨满了整个脑子。她后退一步,手心开始冒汗,背上如芒刺丛生。那一刻她马上警觉,后面还有人!
“谁?”宁若猛然转身,刚一出手就被对方抓住了。熟悉的声音飘来:“别动,是我!”
静下心来,宁若这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简宁枫。
“怎么是你?你跟着我做什么?”
简宁枫似笑非笑:“随便走走。”
“的确是够随便的,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杀了?就像杀他一样。”宁若眼睛瞟了瞟,示意简宁枫往旁边看。
“就你那两下子?”
“你别瞧不起我,我功夫可是很好的!”然后,她没底气地补上一句,“只不过,你比我稍微好那么一点罢了。”
看她那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简宁枫忍俊不禁,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面色发黄,眼角紫黑,嘴唇干枯,血呈红黑色。他中的是西域奇毒——枯叶。”
“你还懂这个?不过我对毒药不了解,你吹上天我也捅不破啊。”
嘴上虽这么说,宁若还是对简宁枫另眼相看了。想不到他一个成日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还真有些见识,仅凭症状就能断定他中的是什么毒,她认识的人中也只有医仙谷少谷主葛天行有这本事。
宁若蹙眉不解:“这个人是冲我来的,居然有人想杀我?”
“想杀你的人估计心里想的和我一样。”
“和你想的一样?”
“嗯,嫌你太烦了,早解决早清静。”
“你——”宁若生气,一迈步却不小心踩到了已经死去的杀手的手,猛不丁地往简宁枫身手栽去。她惊呼出声,那声音拖得很长很长,结尾时却突然变颤抖,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疼痛从后背向全身蔓延,椎心刺骨。在她的后背,赫然插着一支羽箭。血渗透了层层衣服,猩红欲滴。
几乎就在她中箭的同时,简宁枫迅速从她头上抽出发簪向远处甩去。砰的一声之后,射箭的人从屋顶跌落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宁若,宁若你没事吧?”简宁枫抱着她,那焦急的样子与往日风流不羁的他大相径庭,“傻瓜,就算你不替我挡我也躲得开这一箭的,你这又是何必。”
原来他以为她扑到他身上是为了替他挡箭。
宁若又好气又好笑,有苦说不出。她很想告诉简宁枫这完全是个误会,她只是不小心踩到那刺客的手摔了一跤,然后很不幸地成了替死鬼。可是她已经疼得没力气说话了,断断续续叫唤:“药……我,我身上有药。”
简宁枫反应过来,在她身上摸了摸,果然找到一个小瓶子。他打开闻了闻,问她:“是这个药吗?”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宁若身上掉了出来。
宁若已经冷汗涔涔,前额碎发几乎被汗水湿透,她急道:“嗯,给我。”
简宁枫喂她吃完药,他说了声“得罪”,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来。他从地上捡起了宁若刚才掉的东西,转身回侯府。
那一刻宁若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一切,真的像一场噩梦。
【瑞脑】
满池荷花开得正灿烂,荷叶田田,晨露如珍珠在上面滴溜溜滚动着,映出了拨云倾泻而下的阳光,晶莹剔透。
宁若托着腮坐在凉亭里看姐姐画画。
姐姐添上最后一笔,笑嘻嘻地回头问她:“宁若,我画得好看吗?”
她一笑,满池的荷花顿时黯然失色。
宁若皱起眉头,好半天没有回答。这是一幅丑得不能再丑的荷花图了,颜色暗淡,毫无生气。她很难想象这幅画竟然出自姐姐这样的美人之手。琴、棋、书,无论哪一样姐姐都游刃有余,唯独对画画天生少根筋,可她偏偏又爱画。
“唉——”
“你叹什么气?”姐姐笑语嫣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夸我画得好啦——阿汐,帮我把画收好,回头挂起来。”
“是,小姐。”被点名了侍女阿汐乖乖地把画接了过去。
宁若摇头叹气,姐姐还真是执着啊。
起风了,荷叶被吹得哗哗作响,露珠儿来回滚动,一股脑儿全掉进了水池里,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香味扑鼻而来,却又不似荷花的那种清香。好像……好像是瑞脑。
咦?
宁若正要回头问姐姐,姐姐一晃就消失了。再往四周看,荷花池、凉亭、婢女,全都不见了,顷刻间天地一片黑暗。
“姐姐?”她大叫一声,惊醒过来。
月光下帐子轻轻飘着,凄清苍凉。原来是做梦!
宁若擦去额上的汗珠。离开家这么久,她果然想姐姐了,几次三番在梦里看见她,她甚至开始觉得姐姐的画其实也挺好看。
她支撑着身子,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么一动,背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开始痛了,隐隐还有点痒。大夫说痒是因为伤口在结痂,叮嘱她千万不能去抓。
葛天行给她的丹药有止血凝血的功效,好在那天她及服用了,昨天大夫看了之后说她恢复得很好。
眼下正是夏日最热的时候,虽然有风,但房间里还是很闷。宁若觉得伤口越来越痒,伸手往后背摸了摸,咬牙忍住没有去抓。
忽然,她眉一紧,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刚才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伤口上,没注意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怕自己弄错,又仔细闻了闻。
“瑞脑?怎么会有瑞脑的味道?”难怪她做梦的时候会闻到,原来真的有啊。
瑞脑是胡商从西域带到中原来的熏香,数量稀少,极其珍贵,普通的富人家尚且用不起,更别提是下人了。房中的瑞脑香,究竟从何而来?
想了半天,宁若还是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披上外衣,用火折子点亮了放在架子上的灯笼,开门出去。
宁若住的是聆夕园中一处小院子,在下人房中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因此也惹来不少闲言闲语。侯府丫鬟多,是非也多,她不止一次听到那些人在背后议论,说她勾引了沈昱,大夫人才会爱屋及乌。
她沿着回廊慢慢走着,漫无目的,只是想透口气。过了没多久,蛾子见了火光都扑啦啦往她手中的灯笼上撞。她赶了几下,没用,飞蛾还是执着地围着她转。灯笼上已经沾了它们翅膀上的粉,看上去很脏。她有些心疼,赶紧往回走。
这盏灯笼是她亲手做的,白的底色,那锦簇的木芙蓉也是她一笔一笔亲手画上去的,折腾了好久才完成。她不喜欢侯府那清一色的红灯笼,闲来无聊便自己动手了。在家的时候她就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侍女们的灯笼、团扇,都喜欢找她来画。她画画虽没有沈昱好,但比起姐姐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回到房中,瑞脑的香气比之前淡了许多,宁若心里反而变得不踏实了,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她灭了灯笼,正要去点蜡烛,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呼吸。
“谁?”宁若警惕地捏住腰间的软剑。
烛火突然亮了,简宁枫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别喊了,是我。”
“你三更半夜来我房间做什么?”
“那你半夜三更出去干什么,不会是私会情郎吧?”简宁枫坏笑。
宁若气得说不上话来,一着急就咳嗽,伤口被牵动了,疼得一抽一抽的。
“好了好了,不逗你就是了。你刚才出去没发现外面有什么不正常吗?”
“有什么不正常的?”宁若纳闷。
外面很安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她回来的时候碰见有人巡夜,领头的侍卫还问她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难道……”
“是啊,有刺客闯进来,还没抓到,这会儿正大张旗鼓搜人呢。我是来提醒你一下,没事最好别出去乱走。顺便给你拿点伤药来。”
简宁枫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子递给宁若:“白天从水绿那里拿来的,她说很好用。”
“水绿”两个字如针一般刺在宁若心上,她一怔:“水绿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刚到的。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宁若没好气,把药塞回给简宁枫,“还给你,自己留着用吧。”
就算疼死,她也不用水绿的东西!
受伤以后宁若几乎都待在房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水绿这一进府,丫鬟们私下肯定炸开锅了,宁若却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这会儿从简宁枫嘴里说出这个名字,她觉得格外刺耳,心也扭成了一团。
简宁枫淡笑几声:“也是啊,你们医仙谷什么好药没有,犯不着用别人的。”
猛一听“医仙谷”三个字,宁若像一口水含在嘴里咽不下去似的:“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呵呵,以后东西记得收好,别乱丢。”简宁枫抛给她一个东西。
她接过来一看,是她上次从葛天行那里抢来的令牌。
令牌是宁若中箭那天不小心从身上掉出来的。也就是在那一刻,简宁枫认定了她是医仙谷的人。这也正合了宁若的心意,本来她就是想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把令牌拿出来冒充一下医仙谷的人,以免身份暴露。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两人僵持着,宁若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话,外面忽然骚动起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宁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赶紧吹灭蜡烛,伸手推去简宁枫:“你快走你快走,不然我死定了。”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人知道了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呢。
可是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有人说:“宁若姑娘,能不能开一下门。”
“我已经睡了。”宁若像兔子一样蹦到床上。突然间她浑身一僵,刚伸进被子里的手变得冰凉冰凉。
借着月光,宁若看见简宁枫还站在原地,对着她傻笑。
门外那人又说:“有人看见刺客往这边来了,侯爷吩咐务必要擒住他,还请姑娘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搜查一下。”
“这里没有刺客,我已经睡下了,你们回去吧。”
“抱歉,我们职责在身,若姑娘执意不开门,我们只好得罪了。”
宁若急了,赶紧接话:“等一下,你们好歹让我穿上衣服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给简宁枫使眼色,低声提醒他:“快藏好,求你了!”
可是她的房间很小,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而已,根本藏不了人。她心急如焚,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简宁枫却泰然自若,笑嘻嘻地往床上看。
“不行!”宁若明白他的意思,她尽量压着嗓子,“你敢上来我就宰了你!”
“什么声音?”外面的人警觉。
“没什么没什么,一只老鼠。我就快好了,你们等一下。”
在她说话的空当,简宁枫一翻身上了横梁,那动作灵活得好似他本来就个梁上君子。宁若的心还未平静下来,门马上就被强行撞开了。
“啊——”她假装受惊,把被子往身上拉。
侍卫们压根没理她,他们在房间里仔细了搜查一番,没什么发现。正要离开的时候,侍卫长忽然转身,宁若和他打了照面,她那一脸释然的表情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侍卫长本来就有疑惑,这么一来更觉得不对劲了。
他拧眉盯着宁若上上下下打量,眼神扫过四周,最后停在地上某处:“这脚印应该不是你的吧?”
宁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惊。糟了,这么大的脚印,说是她的肯定没人相信。她心里早把简宁枫骂了千万遍,这下她要被他害死了。
“宁若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侍卫长来回踱步,看得宁若浑身发毛。
宁若索性豁出去了:“什么刺客不刺客的,我可没看见。你们刚才也搜过了,我这房间就这么大,能藏什么?”
“好像还有一个地方没搜吧。”侍卫长眯着狭长的眼睛,“姑娘的床上,能否让我看看?”
“你敢!回头我告诉大夫人,看她不挖了你的眼睛!”
“那就容在下搜查过之后,姑娘再禀报大夫人吧。”
“不用搜了,刚才我来过这里,那脚印是我的。”
这声音——
所有人同时回头,确定来人是公子沈昱后,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宁若狠狠松了一口气。她万万没想到沈昱会在这时会出现,还帮她说话。刚才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右手甚至已经握住了剑柄。如果侍卫们敢硬来,她只能奋力一拼。
“还愣着做什么,都回去吧。”
“是。”侍卫长不傻,他知道沈昱的出现意味着什么。莫说他还没在房间里搜出刺客来,就算真搜到了,沈昱要护着宁若,他也没办法。
等到他们全部离开,宁若以为沈昱会盘问她,她想好了应对的话。可是出乎她的意料,沈昱过了好久还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公子,谢谢你。”
“没事。”沈昱淡淡回了句,他看了一眼搁在桌上的灯笼,“你画的?”
“嗯,让公子见笑了。”
“早点休息吧,你的伤还没好。”
“是,多谢公子关系。”
“嗯。”
沈昱一离开,简宁枫马上一个跟头从梁上翻下来。他哈哈大笑:“你跟沈昱说话怎么一板一眼的,好像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你在他面前跟在我面前简直是两个人。”
“他是我的主子,你是吗?”
“哦?什么时候医仙谷的人成了靖宁侯的手下了?”
“你!”宁若不想跟他多说,她把他往外推,“你走,以后没事不许到这里来。错了,有事也不许来,我被你害死了。”
“宁若。”
简宁枫突然严肃起来,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喊宁若的名字,宁若不免一惊:“干什么?有话快说。”
“你真以为沈昱什么都不知道?”
宁若的心咯噔一下:“他知道什么?”
“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跑来帮你圆个场子?你应该不是这么天真的人吧。”
“你的意思是,沈昱知道你在这里?”宁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沈昱知道了?简宁枫也知道了?
简宁枫没承认也没否认,他笑笑:“宁若,天下第一聪明人不是白叫的,你未免也太小看沈昱了。”
宁若有种灵魂被看穿的感觉,她很生气:“简宁枫你少来,他能知道什么?我有什么好不让他知道的!”
“不能让他知道的,自然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啊。”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绝色的女子站在他们面前,眉眼盈盈,巧笑嫣然。
【夜语】
“水绿?”简宁枫一愣,然后开始揉太阳穴,“有人告诉那群侍卫说刺客往这边来了,是你干的吧。”
“呵呵,不愧是简宁枫啊。没错,就是我说的。我看见你往这边来了,所以想看看你半夜三更的往哪里偷香窃玉。”
“你是存心想让我出丑吧。怎么,吃醋了?放心放心,谁能跟你比啊。”
二人旁若无人地调情,混着淡淡的瑞脑香,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味道。宁若忍不住悄悄打量起水绿来,瘦削的小脸,尖尖的下巴,细眉入鬓,一双丹凤眼中充满柔媚,果然美艳不可方物,名不虚传,和她想象中的相差无几。
简宁枫和水绿之间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宁若也是一早就知道的。如今亲眼见到了这一幕,她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没由来地,心里居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她发现自己对水绿不仅仅是恨,而且恨得发酸。
思及往事,她的牙齿不经意间已经深深陷进了下唇。
“简公子、水小姐,夜已深了。”如此明显的逐客令,他们不会听不懂。
水绿并不生气,她笑吟吟地回头看宁若一眼:“简宁枫,这就是丫鬟们口那位中对你痴心不改,甚至不惜以身为你挡箭的姑娘?”
“呃……”
“二位有话可以出去说吧吗?我很累了。”
“你——”
简宁枫拉住水绿:“行了行了,我们别打扰了人家——宁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哦。”
他看宁若的眼神怪怪的,意味深长,好像真的要把她的灵魂看穿一般。宁若心中仿佛有小蚂蚁在啃噬,痒痒的,又有些害怕。
好不容易简宁枫和水绿都走了,她跑出去仔仔细细观察一番,确定没人后才关上门,掀开了床上的被子。
“晚歌小姐,没事了没事了,他们都……”宁若怔住,惊恐的表情定格在脸上,“怎么这么多血,你哪里受伤了?”
沈晚歌咳嗽几声,她额头渗出了很多汗,发丝湿答答地贴在脸上,因为在被子里捂过,显得格外凌乱。夜行衣很好地掩饰了她身上的血迹,唯独床上那一摊猩红格外刺眼。她的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
“没事,皮外伤罢了。”
“我先帮你包扎。”
宁若急忙去拿白天剩下的药,沈晚歌叫住她:“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你就不怕我是那个刺客?”
“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宁若岂会不知。”宁若笑了笑。
她原先是不知道床上有人的,坐到床上的那一刻她吓坏了。好在沈晚歌及时握住了她的手,就是这个动作阻止了她即将冲出喉咙的尖叫声。两个多月的相处使得她们格外默契,她闻到了晚歌身上那股特殊的香味,尽管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她心里已经确定那个人就是晚歌。
当时她又惊讶又疑惑,同时也充满了恐惧。可是在简宁枫那只狐狸面前她却不能有一丝懈怠,她得掩护晚歌。
宁若小心翼翼地帮晚歌处理伤口,她不懂医术,不过以前看过葛天行给姐姐包扎伤口,她也就依葫芦画瓢照着来。整个过程中,她看见晚歌一直咬着牙,眉毛都没展开过。
“小姐你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晚歌苦笑:“习武之人,这点痛还是受得住的。”
晚歌和沈昱不同,她生性叛逆,从小就不喜欢念书写字。沈昱被众人当成神一样交口称赞的时候,她却因为气走了五个教书先生而被父亲罚跪祖先牌位,那时候她才八岁。
时间长了,父亲对她越来越失望,索性不再管她,母亲对她更是失望透顶。
有一次沈昱问她:“你不喜欢念书,那你喜欢做什么?”
她想都没想,脱口道:“练武啊,为什么男人可以练,女人就不可以?”
沈昱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没过多久父亲破天荒请来了师父来教她习武,她知道是沈昱帮了她。
宁若第一次听晚歌说这些事的时候,就已经引她为知己了。晚歌的经历跟她何其相似,只不过她自幼父母双亡,堂哥疼她所以事事都顺着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心里对沈昱根深蒂固的偏见也渐渐消除了。
“呀——”晚歌疼得叫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你走神了吧,想什么啊这么投入?”
宁若尴尬,她故意避而谈其他:“晚歌小姐,简宁枫是不是知道了?”
一想起简宁枫临走前说的那些话,她就惴惴不安。
晚歌不屑地笑笑:“也许吧。”
“那……公子也知道了?”
“不知道,他的心思我从来就没猜对过。你别看他是我哥哥,对我也不错,可是我心里很清楚,他跟我不是同一类人,跟你也不是。以前我以为你会喜欢他,现在……宁若,你喜欢的其实是简宁枫,对吧?”
宁若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这个,赶紧解释:“小姐你是不是听那些丫鬟说了什么?其实事情不是那样的,我没有替他挡住箭,我是因为……”
“好了好了,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晚歌说,“不过有句话我不得不对你说,简宁枫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不该喜欢他的。”
就算晚歌不说,宁若也明白。其实连她自己都弄不清她对简宁枫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内心的悸动的确是有的吧,可那是喜欢吗?或者,她已经慢慢地开始喜欢上他了?
“简宁枫,水绿。”晚歌低声念出了这两个名字,末了她冷冷地、轻轻地哼了一声,尾音似有似无飘着,与那还未消散的瑞脑香混合在一起。
正低着头仔细帮晚歌包扎伤口的宁若没有发现,此刻晚歌的眼中尽是讽刺。
好在晚歌手臂上的伤口不深,血很快就止住了。
宁若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这里还有剩下的药,小姐,以后我每天早上去帮你上药吧。你小心点,别让其他人发现了。”
“好。你把染了血的被子和褥子都收拾一下,处理掉,明天我让人给你送新的来。”晚歌顿了顿,又说,“你嘴上不问,可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疑问的。宁若,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跟你明说,不过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不是刺客,跟刺客也没有任何关系。我刚出去的时候遇上一个黑衣人,打了起来,我是被他伤到的。他武功很高,应该就是要刺杀我二哥的人吧。只是……只是我觉得很奇怪,凭他的身手,杀掉我绰绰有余。可是他掀开我的面纱后,愣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宁若心头一凉:“小姐也觉得,要杀公子的人就在侯府?”
“是,不仅在侯府,而且还是我们很熟悉的人。”
很熟悉……宁若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人是大公子沈祁。
的确,沈昱一死,沈祁绝对是最大的受益者。他虽年长于沈昱,但由于是庶出,在侯府的地位一直不是很高,甚至还不如沈晚歌来得受宠。要说他是幕后的主谋,完全合情合理。可正是因为他的动机太明显了,宁若不相信他会傻到让自己陷入被所有人怀疑的困境。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主谋就是沈祁。他根本就是在铤而走险,他看准了别人会以为他不敢如此大胆,所以孤注一掷,一不做二不休,将沈昱置于死地。
侯门深宅,是非之地。哪怕你不想,也不得不被牵扯进一桩又一桩的阴谋中。宁若嘴角扬起,“天家无父子,侯门无兄弟”,姐姐平时虽然没正经的,但这话说得还真是在理。
晚歌小心翼翼换好了宁若给她找来的衣服,她看似不经意地说:“对了,刚才我听简宁枫说你是医仙谷的人?”
宁若替她挽袖子的手停住,尴尬一笑。她怎么给忘了,晚歌刚才躲在床上,肯定把她和简宁枫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了。
“我一早就猜到你不是个普通的丫鬟,可我还真不信你是医仙谷的人,你给我处理伤口的手法,咳咳……”晚歌咳嗽两声。
宁若的脸红得几乎发烫,她当然知道晚歌指的是什么。她处理伤口的动作这么蹩脚,要真是医仙谷的人,那医仙谷的名声估计早被她给毁了。
整个侯府,除了二公子沈昱,最聪明的人当属沈晚歌。所以晚歌怀疑她,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晚歌不挑明,她也就装不知道,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如今,终于到了要打开天窗的时候了吗?
“好了,今晚外面肯定还会闹腾,你也小心点,我回去了。”
晚歌的手刚碰到门拴,宁若突然拉住她。她不由得愣了愣。
“小姐,我从没想过要瞒你,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我,我是……”
良久,答案从宁若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晚歌还是震惊到了。她不可思议地盯着宁若:“原来,原来……你居然是她……那,我二哥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
宁若低着头。
除了葛天行之外,没人知道她在靖宁侯府。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姐姐和堂哥怕是想破脑袋都不会猜到的。
晚歌莞尔,她忽然想到什么,道:“既然你就是她,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水绿了吧?不知你姐姐有没跟你提过,我跟她一早就认识,非但如此,我们还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只是她常年深居山中,我们后来就没什么来往了。水绿那小贱人害得你姐姐……”
“晚歌小姐,我知道。”宁若急忙打住她。她知道晚歌想说什么,但时隔多年,她还是不想再听到任何人议论那件事,毕竟,那关系到姐姐的名声。
晚歌知她心中所想,笑了笑:“我明白。算起来我年长你几个月,你也应该叫我一声姐姐。我和你姐姐认识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当时她去云城探亲,在路边的巷子里救下了一个又脏又臭的乞丐,她丝毫不顾及自己大小姐的身份,亲自送往医馆救治。我因去云城访友,偶感风寒,恰好在同一家医馆就医。”
“这件事,我倒是听姐姐的贴身丫鬟提过。”
“你姐姐很善良,也很聪明。”晚歌说,“换作是她,肯定会与简宁枫保持距离。宁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让你离简宁枫远一点,为了你,也为了我二哥。”
这是晚歌当晚离开前对宁若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整夜,宁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中浮过每个人的面孔。简宁枫、沈昱、水绿、晚歌……
【婚约】
“女孩家家的,晚上没事别出去瞎晃悠,你也知道,这几天府上不太平。唉,你看你,哪里还有半点侯府小姐的样子。我这半辈子操的心已经够多了,你还嫌我不够烦啊……”三夫人的声音从晚歌房中传出来。
宁若停住了脚步,站在窗外微笑不语。看样子,晚歌又在挨训了。
晚歌说:“我哪有晚上出去瞎晃悠,娘你别听人乱嚼舌头。”
“哟哟哟,还跟我犟嘴呢?你心里那点事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了我?别忘了你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说你晚上没出去,那我昨晚来找你的时候你在哪儿?飞天上去了不成?给我收敛着点,别忘了你和简宁枫……”
“娘!”晚歌一下子提高了声音,打断她,“你能不能别老是提他!是,我昨晚的确不在房间,我闷得慌所以找宁若玩去了,不信你去问她。”
宁若的脚恰好在这时候迈过门槛。
“小姐好、三夫人好。”
晚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跑过去拉住宁若:“宁若你快告诉我娘,我昨晚是不是在你那儿?”
宁若还没开口,三夫人凤眼一抬,斜了斜晚歌:“行了行了,少跟我来这一套,两个不长进的死丫头。我先走了,你的心给我收着点!”说完便扭着腰肢出去了,每走一步都透出无比动人的风韵。
三夫人是舞姬出身,论姿色论韵味都远在另外两位夫人之上,虽年过三十但依然如豆蔻少女般有着勾人心魂的魅力,说她是尤物一点都不过分,也难怪沈霆对她宠爱有加。
早先宁若就听晚歌说过,三夫人原是睿王府上出了名的舞姬,京城许多王公贵族夜夜醉饮睿王府,为的就是多看她一眼。后来不知怎么的,她不小心得罪了睿王。睿王比她还小四岁,年少气盛,一怒之下就把她赶出了府。明月坊的老鸨趁机拉拢把她,从此她改名绮梦,成了京城头牌花魁。
她在睿王府的时候,那些王孙贵胄没法打她的主意。而她成为绮梦之后,明月坊的门槛几乎天天被踏破,有钱公子们争先恐后为她赎身。她也不想过一辈子卖笑的日子,可令人惊讶的是,她却挑中了当时还只是个小官吏的沈霆。
然而她嫁给沈霆没多久,沈霆就被封为靖宁侯,手握重权。有人说她有眼光,也有人说她其实早在睿王府第一次见到沈霆的时候就芳心暗许了,毕竟沈霆仪表堂堂。
晚歌吐了吐舌头:“我娘就是瞎操心,别理她。来,快给我换药。”
看着晚歌如花的笑靥,宁若有些心不在焉,她还在想刚才三夫人那句话。
晚歌和简宁枫……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想起了昨晚上晚歌提到简宁枫的时候,满脸鄙夷和讥讽。简宁枫和水绿的事,晚歌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敲门声响了,宁若赶紧把晚歌的袖子放下来,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
一开门,她看见书墨抱着个小盒子站在门口。
“书墨?”
“咦?我二哥让你来的?”晚歌皱了皱眉,“进来吧。”
“是,三小姐。公子说怕小姐太无聊了,让我拿了些珍稀玩意儿给小姐你。”
书墨把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一一介绍:“这是南疆的匕首,削铁如泥;这是烟雨楼的胭脂,据说是第一美人澹台宁谧亲手做的;这是西域奇香干青岚,能静心安神;这是产自南疆的芸禾散,能入药也能用来配置香粉;这是医仙谷的紫玉丹,止血愈合伤口特别有效……公子说小姐平日里舞刀弄剑,万一不小心伤到了,这个药很有效的。”
听到“烟雨楼”三个字,宁若的心猛然一震,而书墨的话转到药上面以后,她心中又如一条溪流静静淌过,宁静却带着几分了然。
她想起昨晚上简宁枫说的那句话:你真以为沈昱什么都不知道?
简宁枫指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眼下可以肯定的是,沈昱对晚歌的事一清二楚,她们那点小把戏根本瞒不过沈昱的眼睛。
晚歌明白了,沈昱是怕说破了她会觉得难堪,所以才把药混在一堆东西中让书墨送来。她这个哥哥,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待书墨离开,晚歌拿起那一小盒胭脂,戏谑似的给宁若看:“哟,烟雨楼的胭脂哦,还是第一美人亲手做的。宁若,你说我二哥从哪儿找来这么宝贝的东西啊?人家都说我二哥和澹台宁谧是最般配的一对,我也觉得是这样,你说呢?”
宁若摇摇头:“不可能的。”
“为什么啊?”
“因为……”宁若抿嘴一笑,“我们不说这个了。对了小姐,我来听晚园的路上碰见永王了,他好像经常来侯府。”
“是啊,他和我爹交情好。唉,永王也蛮可怜的,一把年纪了也没个儿子孙子在身边。”
“他刚才和水绿一起坐在凉亭喝茶。”
啪的一声,晚歌手中的胭脂掉在桌子上。她眼神忽然一冷,随即被无尽的讥讽所取代:“知道端宜郡主的事吧?”
“嗯。”
“知道为什么水绿这次来京城探亲会住在我们家吗?因为永王!”
宁若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头蹙成一团。
“永王认为水绿就是端宜郡主,只是他不敢肯定。所以他借着简宁枫和我二哥这层关系,让水绿住在侯府,他好趁机摸清事实。就算不确定,认个干孙女什么的……”
晚歌絮絮叨叨说着,宁若从她的话中听出了种种不屑与讽刺。她心里纳闷,为什么晚歌会这么讨厌水绿,难不成晚歌也喜欢简宁枫?可是看她对简宁枫的态度又不像是这么回事。
困扰宁若的,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晚歌会知道这么多?
在晚歌口中,宁若听到了关于端宜郡主生母蓝夫人的事。原来永王之所以怀疑水绿就是端宜郡主,是因为蓝夫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芳华谷当年的四小姐——水蓝。
偏偏事情就这么巧,蓝夫人死后不久,当时芳华谷的少主,也就是水蓝的大哥,在家门口捡到了一个弃婴。他膝下无子,于是收了这个弃婴当养女,取名水绿。
“原来如此。永王大概是觉得,蓝夫人的丫鬟没能力抚养端宜郡主,索性把她带回了芳华谷。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没准水绿还真是金枝玉叶。”
“放——”晚歌赶紧捂住嘴巴,把后面那个字咽了下去。她不要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才不是!水绿要是端宜郡主,那我就是公主!永王是想孙女想疯了才会鱼目混珠,水绿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跟蓝夫人相像的地方,差远了!”
“你怎么知道蓝夫人长什么样?”
“我见过画像啊。蓝夫人是个很美很美的女人,说她倾国倾城一点都不过分,浑身都透出温柔的气息。水绿虽然美,但是跟她完全不是一种感觉。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那啥。宁若你信不信,我敢肯定,水绿她绝不是端宜郡主!”
宁若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她咀嚼着晚歌的话,好久才慢慢吐出一句话:“你从哪里看见的画像?”
“我……”晚歌神色躲闪,“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我说她不是她就不是,不信我们走着瞧。”
晚歌是有秘密的。她任性、叛逆,同时又单纯、善良。宁若在晚歌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她之所以没有刨根问底,是因为她一样是有秘密的,她也不希望被人追问。
宁若的眼神从晚歌身上往旁边移,她看见了挂在屏风上的两身衣服。那是她上次去裁云坊帮晚歌定做的,华丽,惊艳,美则美矣,可晚歌很不喜欢穿这么复杂的衣服。她听大夫人说过,这衣服是给晚歌准备在“花神祭”上穿的。
“花神祭”起初是邺国祭祀花神的节日,在这一天,未婚的善男信女们都会焚香沐浴,盛装打扮一番,先去花神庙烧香祭祀,祈求花神的祝福,然后三三两两参加各自的聚会。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普通百姓与这个奢华的节日渐行渐远,“花神祭”也慢慢变成了贵族公子名门千金们凑在一起喝茶吟诗作画的“诗画会”。说穿了这其实就是个相亲大会,不过是给公子小姐们提供了一个看上别人的机会罢了。
晚歌去年刚及笄就被沈霆逼着去参加城西凌霄园的“花神祭”,她死活不肯,为此还大闹了一通。今年大夫人大张旗鼓给她准备衣服首饰,莫不是想给她定一门亲事?
“你别看了,我都恨不得撕了这衣服。”晚歌伸手在宁若眼前晃了晃,“我爹、我娘,还有大夫人都逼我去,而且是跟水绿那小贱人一起去!”
每次提到水绿,晚歌都咬牙切齿的。
宁若安慰了她一番,等她气消了才离开房间。
走到院子门口,一个娇俏的声音叫住她:“宁若你等一下!”
宁若心里在想事情,她有点迷糊地转过身子,看见晚歌的丫鬟怜悦站在梨树下,挑衅似的瞪着她看。
“有什么事吗?”
怜悦不由分说,对着宁若劈头盖脑一顿骂:“你还有脸到听晚园来?小姐对你这么好,可是你呢,白眼狼!你知不知道这次简公子来侯府是侯爷的意思?侯爷想把小姐嫁给简公子!简公子住了这么久,证明他也是想娶小姐的。偏偏你这么不知好歹,勾引二公子就算了,居然还把主意打到简公子头上!你这样做对得起小姐吗?要不是小姐,你早就被……”
“怜悦!”一只杯子从房间里飞出来,摔在地上开了花。
晚歌怒意凛然:“谁借你的胆子在这里撒泼?忘了我说过什么吗?你们人在听晚园就得遵守听晚园的规矩,无端生事者我是不会留的。你收拾一下,去洗衣房吧。”
怜悦一听,急了,扑通跪下来磕头:“小姐你不要赶我走,我错了,我不是有意的。”
“小姐,怜悦也是为你好。”宁若不忍心,“你就原谅了她这一次吧。”
“小姐,不要赶我走,求你不要赶我走……”
晚歌看怜悦额头都磕肿了,叹了口气:“行了,你起来吧,以后不许口无遮拦。”
“谢谢小姐,谢谢。”
等怜悦退下,晚歌回头找宁若,却发现宁若早已走远了。
【夜宴】
灯火将整个厅堂照得如同白昼。沈霆和大夫人坐在正前方的主座上,笑容可掬。左右两边依次坐着二夫人和三夫人,再往下是沈昱、沈祁两兄弟。
水绿人如其名,一袭绿色长裙,如水一般的宁静柔美。站在沈昱身边的宁若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水绿。她记得简宁枫说过,他很喜欢绿色,干净、纯粹。此刻他和水绿并肩而坐,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不巧的是,晚歌就坐在他左边。
三夫人让晚歌和简宁枫坐在一起,显然是有特殊用意。而原本完美的局面因为水绿的出现而被彻底打乱了。
宁若的眼神从晚歌身上划过,只见她面无表情坐着,仿佛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若不是怜悦的那番话,宁若怎么也不会想到,沈霆居然有意把晚歌和简宁枫凑成一对。
“宁若,帮我斟酒吧。”
“是,公子。”
宁若弯下身子,神情专注,可她的心里却一刻都没有平静过。一群浓妆艳抹的舞姬涌进来,环佩叮当,带起的风晃动了宁若的发丝。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沈昱伸手理了理她的云鬓。那一刻宁若如遭雷击,骨子里透出异样的森冷。她慌了,回头去看沈昱。沈昱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乐声响起,宫商角徵羽,轻纱拂动,声色犬马。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和烛火的光亮混在一起,龙涎香丝丝缕缕的白烟从香炉中飘出,糜烂而沉醉。
待舞姬退去,水绿娉娉婷婷站起,笑道:“侯爷盛情款待,小女子不胜感激。难得大家这么开心,小女子就借此机会弹奏一曲,献丑了。”
“好,好,早就听闻水姑娘精通音律,求之不得呢。”沈霆捋着胡子大笑。
晚歌和宁若默契地对视一眼,用口型说了句“小贱人”,然后同时忍不住掩嘴偷笑。沈昱回头看了宁若一眼,她赶紧敛住笑意,完了又继续和晚歌“眉来眼去”了一番。
水绿的琵琶弹得很好,沈霆说她精通音律确实不过分。姐姐虽弹得一手好琴,可是跟水绿比还是有差距的。宁若心里总是忍不住把姐姐拿来跟水绿比,比完之后又觉得这样太委屈姐姐了。真不是她偏私,姐姐实在比水绿好太多太多。当年薛庆瞎了眼才会弃姐姐而选水绿。姐姐不在乎,可是这件事在宁若心里一直是个莫大的耻辱。
曲终,沈霆和大夫人的夸赞使得水绿眼中透出了掩饰不住的神采。宁若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她的确看见水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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