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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49篇檄文,反思历史,关照当下,尤其以对“左”的思想的反思最为有力。
*讲真话、有担当,毕星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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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毕星星的文字老道、凝练、幽默、传神,可谓熔美文与批评于一炉,合叙事与思辨于一身。他的写作领域上触民国,下抵当今,参照半个多世纪以来的生活经验,观察现实别有一种沧桑意味。
本书编选毕星星读史随笔精华,无论对乡村嬗变的呐喊、对公民社会的谏言,还是对“左”的流毒的反思,都映照出一个读史者的良知与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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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毕星星,生于1948年,山西临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曾任《山西文学》副主编。
“愿所有的爱书人,能在我的倾诉里,找到理解,找到衷曲。看到无奈的眼神,也看到顽强的不灭的心火。守好自己的困局就不错了,我庆幸,我清醒着呢。”
——毕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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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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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言
第 壹 辑 警钟为荒诞而鸣
旋生旋灭的《民国暂行报律》
谁能想到冼星海出身疍民
秋瑾与铁姑娘队
1951年的上下级关系
1958年一个乡村的红色编写团
种出来个忠诚
“不须放屁”难倒全国人民
下落不明的杧果
文化工作危险论的源流
美女何以去杀猪
与吴钩谈清代禁戏
样板戏的同辈近亲
所谓十年磨一戏
样板戏的改名行动
样板戏的笑话
复排革命样板戏必须不走样吗
一个人的地震记忆
拷问牺牲
1985年的“按得票多少为序”
恶师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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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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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出来个忠诚
多年了,这一直就是一个传说。
20世纪60年代“文化大革命”中间,我们高中同学就传说过,说我们的某某老师,或者校工的一件趣事。在全国上下表现对伟大领袖毛主席无限崇拜、无限忠诚、无限信仰的热潮中,跳忠字舞、唱忠字歌、画忠字图,不一而足。他当然不甘落后,怎样表现自己的“无限忠心”呢?7亿人开动脑筋,已经穷尽了所有可能。好像一切招数都用尽了。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想出了一个绝招。自家宿舍门前有一小块地,历来种点黄瓜、西红柿什么的。入秋这一天,他突发奇想,种小麦,撒种时按照横、竖、撇、捺、钩下种,种成“毛主席万岁”五个大字。以他的想象,门前有一个“毛主席万岁”的美丽图案,整天上班下班看着“毛主席万岁”,祝告“毛主席万岁”,也是向毛主席表忠心。种地能种出个“毛主席万岁”,谁对毛主席还能忠心到这个程度?肯定是全国独一份。种出“毛主席万岁”的图案,看我的新创造!保证轰动四方。
他按照自家的想法下种,不久麦苗出土,黄土地,嫩绿的青苗,油汪汪的一行一行,正行斜行交叉,组成五个大字。同事们都来参观这一处别出心裁的创意。这一块园地,给单位露足了脸,远近都知道这里有一家出奇制胜的妙招,对毛主席,那叫一个忠。
他很得意。不过这得意没有持续多久。当麦苗长到一拃高,要锄地,本来也没有什么,中耕除草,一年要好几遍。可是这会儿抡起明晃晃的锄头在“毛主席头上”画来画去,他感到了大不敬。要除虫了,喷雾器、杀虫剂在“毛主席脸上”喷射,“毛主席身上”还能长害虫吗?浇水倒还无妨,可是这一带浇水有个习惯,一般都会随水灌茅粪。屎呀尿呀撒得“毛主席一头一脸”。一想起这些,得意就变成了心惊胆战。这个时候,单位已经有人开始注意这个问题,他在这块田地的一举一动已经遭到敏感的关注。他暗暗叫苦,知道这五个字的庄稼已经没法务了。当然,最后迫使他停工的是第二年麦子秀了穗。一想到收割时要挥动镰刀,“斩断身子”,要收要碾,“打碎头脑”,吃了种子,他就害怕得手脚颤抖。这一块地把他逼得就要发疯了。他不敢管,谁也不敢管。最后只能是麦子自己熟透,种子自己落了地,麦秸黄了干了,烂在地里。
没有人再敢过问,这一块地,结果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大约是我们学校“文化大革命”中传得最广的笑话。口口相传,说得多了,谁也没有在意,这是哪个老师?抑或哪个职工?哪个同学?在哪个地段种的麦子?大家只顾听得高兴,也不详细追根究底。因此,多年来一直无头无主。它也就是一个传说。
今年春天吧,有一次和山西社会科学院的研究员杨晓国攀谈,聊起了“文化大革命”,我讲了上面的故事。他接了话茬说:嘿,你说的是牛小顺吗?
“文化大革命”期间,杨晓国在山西临汾蒲剧院工作。他说的牛小顺,是蒲剧著名的老艺人。“文化大革命”开始两年,铺天盖地歌颂毛主席。牛小顺一个老艺人,不知道怎么想出了这个点子。他自家的宿舍前有一小块空地,他收拾了整好,分割成五畦,种了“毛主席万岁”五个字。长成青苗以后,浇水、锄草、除虫——如同我们前面所说,由于对毛主席“大不敬”,他很快被打成反革命,批判、检查、交代,没完没了。牛小顺眼看过不了关,一日回家,一头扎进自家水缸溺水自杀了。
不久我到山西运城去,遇到著名的蒲剧编剧杨焕育,说起此事,他也说,对的对的,就是牛小顺。
牛小顺,蒲剧地方戏著名演员,工小旦,后改刀马旦。山西稷山人,20世纪三四十年代投师学习蒲剧,搭班在陕西、河南、山西三省交界一带演出。新中国成立后返回晋南,任运城蒲剧团二队副队长。嗓音洪亮,武打利落,唱、做、打兼长,尤以把子功出众,在蒲剧刀马旦中屈指可数。1958年进入蒲剧院青年团,以传艺授徒为主。《蒲州梆子志》记载,“生卒年月为1917—1968,‘文化大革命’中遭迫害致死”。这些干巴巴的文字后面,其实包藏着一个血泪故事。
从这个时候起,关于“种一个毛主席万岁”的故事,不再是传说,它无疑已经成了史实。也许别的地方还在继续类似地传说,但在我这里,它已成了铁定的历史。如果考史,我这里可以提供一例实证。我不否认传说的功能,千万人千万里多年传播这个传说,起码证明在他们的想象里这是真实的。而今我要告诉世人,这不是想象,这是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晋南的一件真实的往事。
“不须放屁”难倒全国人民
“批林批孔”开始以后,我被调到北京部队的写作小组。那是中国人“倒过来”走路,以头脑支撑身子的时代,意识形态的位置至高无上,写文章是空前吃香的行当。各部队也都纷纷成立写作小组,拉起一支人马,吃了饭专门写文章。或者歌颂中央的新决定,或者批判刘少奇、林彪“一类骗子”。我分在文学艺术这一摊,那就或者评《水浒传》批宋江,或者赞颂革命样板戏,文章是写了不少。那是典型的遵命写作,那个时候也没有明白自家的脑袋还要自家思考,顺着上头精神拼凑文字就是,这一年倒还顺利。
“文化大革命”中间,每年元旦,《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即所谓“两报一刊”都要发一个元旦社论,等于总结一年,传达中央新精神,展望来年,号召为什么什么而奋斗而奋勇前进之类。“两报一刊”是当时舆论阵地的制高点,它的社论基本上等同于中央文件的细化论述。大部分看不到中央文件的老百姓,就依靠“两报一刊”社论,猜度又要让全国人民干什么了,因此举国上下都非常重视。
说话就到了12月,年底年初我们要写什么?大家都在猜测,打听。不久,我们听到说,元旦各大报刊要发表毛主席的两首新词,毛主席的指示肯定是报刊一个时期的宣传中心,年初的宣传,看来要围绕这两首新词做文章了。
不久写作组就得到了两首新词的复印件。现在办公自动化,拾破烂的都会把自家的身份证复印了交到派出所。那时的复印机可是稀罕,怕是中央机关才有。听说这东西文件一过,呼啦啦就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另一份,我这个乡巴佬只觉得神奇得不得了。两首新词的复印件很快传到手上,领导告诉我,虽然不是主席亲笔,那上面的字儿可是照着原来手写的手迹复制下来的,不差一分一毫。还是大机关好,距离中央近,下边老百姓稀里糊涂还在东张西望不知道明年又要咋整,我这里这么快就看到了毛主席的真迹,我实在兴奋又骄傲。
毛主席的两首诗词分别是《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和《念奴娇——鸟儿问答》,前一首里边的名句,比如“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很快成为全国一派大好形势的形象化表达,至今依然有人袭用。“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也很快成为中国人民横扫一切害人虫的决心誓言。“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则是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战斗口号。后一首《鸟儿问答》原词是这样的:
鲲鹏展翅九万里,
翻动扶摇羊角。
背负青天朝下看,
都是人间城郭。
炮火连天,
弹痕遍地,
吓倒蓬间雀。
怎么得了?
哎呀我要飞跃。
借问君去何方?
雀儿答道:
有仙山琼阁。
不见前年秋月朗,
订了三家条约。
还有吃的,
土豆烧熟了,
再加牛肉。
不须放屁,
试看天地翻覆。
因为是毛主席的新词,我当然要仔细看。“秋月白”的“白”字,被主席画掉,改成“朗”,“朗”好在哪里呢?我不明白。全篇都是对话,旧体诗词,如果不加标断,如何判断哪一句是“大鹏”,哪一句是“雀”?不过我当然不敢深究。最后一句,原词是“请君充我枵腹”,即把“雀儿”吃掉。主席画掉了,改成大家见到的定稿。吃掉“雀儿”,挺符合对话情景,不过还是“试看天地翻覆”有气势。主席改的,还有错?何况人家是改自己的词。
这几处改动,从笔迹看,主席用的是铅笔。从笔画的行走看,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龙飞凤舞,天马行空,雄视天下,指点“小小寰球”的气势。字形小,笔画横竖都不稳当了,横行不平,下垂不直,看得出运笔之手强烈抖动,把持不住。一个印象:主席已经老迈年高,多病体弱。写一把字,手也不听指挥了。不过那个时候也只是一闪念,不敢细想。
这个时候,复刊不久的《诗刊》约我们写一篇学习毛主席新词的文章,赶在明年一期刊登主席新词时配合发表。我们学习哪一篇呢?商量来商量去,我们感到,《重上井冈山》说的是国内,《鸟儿问答》写“反帝、反修”,说的是国际。以我们所想,现在“文化大革命”已经取得了伟大胜利,我们该关注国际,强力反帝反修才是。我们甚至主观猜度,新年的元旦社论,很可能题目就叫“试看天地翻覆”。
主席这首新词倒也不难理解。两只鸟儿,一个“鲲鹏”展翅九万里,一个“蓬间雀”鼠目寸光。这里一个象征“革命力量”,一个象征“赫鲁晓夫修正主义”被革命吓破了胆。词中“三家条约”指美、英、苏三家签订的《禁止核试验条约》,我们认为那是核垄断。“土豆烧牛肉”式的共产主义,是对“赫鲁晓夫修正主义”的讽刺,一看就明白。最后“大鹏”怒斥“不须放屁”,“革命要席卷,天地要反转”,这都是当年习惯使用的自我膨胀式的豪言壮语。
难就难在这个“不须放屁”。
中国文学传统中,有“词乃艳科”之说,凡做诗填词,是件极为风雅的事情。屎、尿、屁一类肮脏之物,大体不入诗词。鲁迅先生就曾经说,画家可以画这个那个,总不好画鼻涕,画大便。文人墨客偶尔打油一回,不过私下逗趣,登不得大雅之堂。这回却是伟大领袖的诗词堂皇地要在国内所有大报大字登上头版,还要你写出赞颂文章,这确实有些难为人。
我们只能挖空心思找美感,或者把它转变成美感叙述。比如说,从古至今,俗语不能入诗,主席大胆使用俗语入诗,表现了主席一空依傍超越前人的革命首创精神。比如说“不须放屁”属于痛斥,表现了主席对于“赫鲁晓夫修正主义”的切齿痛恨和鄙视。言之不足,故痛骂之。使用劳动人民喜闻乐见的民间表达方式,这又表现了革命领袖对劳动人民的深厚感情,通俗易懂,普及提高,和《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强调的文艺方向完全一致,主席身体力行等。看来,只要不顾事实,不顾感受,道理全在人说。写作组的责任,是把一件毫无道理的事情说得有道理,还要说得理论化。
其实这时,最难交差的并不是我们。事后我们得知,歌舞团的日子,比我们难过多了。
主席发表了新词,词是要配唱的。除了移植样板戏,各地歌舞团没有什么能审查通过的作品演出。好容易有了主席诗词,唱歌跳舞的当然跃跃欲试。可是难也难在“不须放屁”。我们写文章胡搅几句大话空话还能说得过去,唱歌那是一板一眼要唱那四个字,把“放屁”唱成乐音,还要拖出跳跃跌宕的旋律,谁也觉得别扭,这也太难为了。不过逼到绝路上就会出聪明人,不久各地歌舞团一直到中央乐团都有颂歌献上。据我有限的感知,对付“不须放屁”,大致有以下三种方法:
回避法。只唱《重上井冈山》,不唱《鸟儿问答》,既交代了歌颂主席新词的政治任务,又回避了难题。大多数基层歌舞团,都是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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