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还是毁灭
像一具空躯壳一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我每天什么也不做,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就只会把自己关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发呆。我的面色阴沉,头发蓬乱,虽然我看不到镜子中的自己,但我猜我一定就是这副尊容。我常常为了一点小事大发雷霆,犹如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妈妈和哥哥都小心翼翼,家里布满愁云惨雾。
有一天吃午饭时,不知怎么,一种莫名的坏心情又在我的身体里蠢蠢欲动,我拼命克制,但是越克制越感觉胸口有一个硬块在渐渐膨大,好像一定要从喉咙口突破出来,于是,一场暴风雨还是不可避免地在瞬间爆发了。我把筷子狠狠往地下一扔,对妈妈大吼:“我还吃什么饭!我是一个废人,还吃饭干什么!”
家里陷入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妈妈的啜泣声。我一下子懊恼起来,我又让妈妈哭了,我在干什么?我不是一直以孝子自居吗?现在却动不动就对妈妈发脾气。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感到自己是最冤屈的一个,觉得所有人都亏欠了我似的,但是这又于己何益呢?每次对家人大吼大叫之后,为什么我的感觉只有更加沮丧和烦乱?我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伤痛里,却忘了检视妈妈的伤口。妈妈的伤只会比我的更深、更痛,那伤处还会因为我的口不择言、消沉、绝望、自暴自弃而流血、化脓,迟迟不能愈合。
“妈妈,”我摸索着对妈妈伸出手去,“对不起,妈妈,只是我心里难受啊,我还能做什么呢?连夹菜都要您帮我,我还有什么用!”痛苦加上自责,我抬起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雁雁啊!”妈妈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哭着喊:“谁允许你打自己了?谁说你没有用,妈妈需要你啊!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让你好好地活着,难道这你都做不到吗?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看不见,别人是怎么过来的,咱们就怎么过!”
我紧紧抱住妈妈,痛哭失声。
我终于明白了一点——沉沦,陷入在痛苦里不能自拔,除了让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也遭受同样的痛苦之外,毫无用处。
《哈姆雷特》里有这样的经典独白: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Whether''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
Or to take arms against a sea of troubles,
And by opposing end them.
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是要默然忍受命运射来的毒箭,顺从地倒下去;还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
并通过奋斗将它们肃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哪一种更高贵?瑟缩在黑屋子里等待被人们忘记,然后卑微地死去;还是走到太阳底下,有尊严地活着。
我该选择哪一个?
之所以能,是相信能
曾经有一家国内的媒体采访我,记者问:“既然已经在日本取得了理疗师的资格了,为什么还要执意去美国读博呢?”这个问题已经有太多的人问过我,所以,我没再重复理想啊信念啊什么的,我只是半开玩笑地说:“那多刺激啊!”
这说的也是实情,抛开治学本身的严谨不谈,去帕默的确是一件有点冒险又刺激的事。当然,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盲人大可不必去寻求什么刺激,能衣食无忧地安稳度过此生就阿弥陀佛了。我却偏偏是个特例,而且还很享受这种不断面临挑战的生活。现在想来,我好像从来没有给自己设定过什么局限——哪些是盲人能做的事,哪些是不能做的——其实,在“能”
与“不能”之间哪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呢?关键是,你是否愿意去尝试。我曾经尝试去徒步旅行,尝试滑雪、骑自行车,尝试绘画和跳舞,结果发现,原来它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我也都能做得很好。谁说盲人就只能坐在黑屋子里足不出户?那些总说自己“不行”“不能”的人,是还没有开始就束缚住了自己。
我一直都热爱旅行,只要置身在大自然中,我就会感觉到心轻盈得像要飞起来一样,好像每个毛孔都张开,吸收进阳光、雨露、风云、花木的各种精华,精神被荡涤一新,说不出的爽利。在日本的时候,尚能经常出去走走,到了美国,却因为课业忙碌以及经济拮据,始终没有机会出行。
没想到,好运气来了,一位从日本来的老人家想去圣地亚哥(San
Diago)一趟,邀我同行。由于时差和年龄的原因,到达目的地后老人多数时间都只是在宾馆里休息,我可不想辜负这次难得的旅行,便请酒店的服务员为我叫了出租车,独自出门观光。我告诉司机我是中国人,希望参观当地值得一游的博物馆和公园。“你可以做我的导游吗?”我问他,“我会付您报酬的。”那一天,我由的士司机引领着去了很多地方,还专门参观了那里的航空博物馆,馆内收藏着各种各样的飞机,让从小看着《航空知识》长大的我亲手摸了个遍。
圣地亚哥还有世界上最大的海洋主题公园Sea
World。让我最激动的是,这里允许游客与动物们“亲密接触”。我抚摸到了真正的企鹅,也将指尖从北极熊柔软的毛皮上掠过;在鲨鱼馆,我竟然还触摸了小鲨鱼——鲨鱼的皮原来非常粗糙,像沙子一样;鲨鱼的牙齿果真跟刀口一样锋利。这真是妙不可言的体验,我兴奋极了。
获得“展示”是在帕默整脊大学的校庆晚会上。音乐响起,老师和同学们都欢乐地舞动起来,一位老师不由分说也将我拉入舞池,我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找到了感觉。这是我首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舞姿,到底跳得如何,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同学们都在惊呼:“哇!雁雁,你好会跳舞啊!”或许我平时给大家的印象只是勤奋内敛,这次让他们看到了我的另一面,实在意外又震惊。
几天后,我跳舞的照片被刊登在了我们的校报上,成为一段佳话。
我记得刚刚进入帕默的时候,曾经在学校的网站上读到过一篇介绍美式整脊医学的科普文章,其中的描述非常通俗易懂,它讲到:美式整脊医学是用整体的观点看待疾病,看它的内在,看它的周遭,看它的全部。而这篇文章的开头引用了一位盲人艺术家的话,我总觉得,这段话就是写给我的——
An artist who became blind and continued to create art once
said,"I like to say that I''ve lost my eyesight,but not my vision."
Vision is that sense of possibility that keeps us focused on the
bigger picture,on a whole that is greater than the sum of its
parts.
我对它的理解可以这样概括:你的心有多宽广,你能触及的世界就有多宽广!
与梦想干杯
美国国家“脊椎神经矫正”医师资格考试(NBCE)非常严格,这是一项有着多重部分的综合考试,共分四个阶段,前三个阶段主要考查基础医学的理论内容,第四阶段则侧重临床诊断与实际操作,是一场比拼能力的实战。除此之外,还要进行一次单独的物理疗法师执照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