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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逆光(花火首部日系少女音乐励志文学,因为喜欢你 梦想的光 才不会黯淡下去)

書城自編碼: 2038694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爱情/情感
作者: 苏镜
國際書號(ISBN): 9787511238566
出版社: 光明日报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3-03-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98/221000
書度/開本: 大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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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
都曾因爱与梦微笑和哭泣过的我们
只能含泪一读再读
她以为她永远也不需要爱
只求站上最高舞台奏响梦想交响乐
温柔隐忍的天才少年俊美邪恶的年轻音乐家
面对突如其来的深情,她的心不再只为琴弦而动
从草根女生到远赴伦敦
拨开现实的迷雾 谁会来听她的孤单音乐会
因为喜欢你
梦想的光
才不会黯淡下去
內容簡介:
相貌平凡、出生贫穷,住在垃圾房里的大提琴少女白海,以音乐为生活的唯一目标,性格坚定而冷漠,有理想和信心,摒弃情感,不会轻易受到他人干扰。
她参加了南方音乐学院的入学考试,并由此认识了从今以后在她生命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少年何殊年以及竞争对手、桀骜不驯的小男生“刺猬头”王寥等人。在准备考试期间,白海又意外认识了年轻俊美的音乐家乔加,他和她性格相似,却成名已久,一直生活在纸醉金迷的世界中,纵情任性,既贪图享乐,又刚勇无畏。他担任了南音入学考试评委,后来又邀请白海在纪念音乐会上合奏。
面对种种深情,白海的心是否依然能够波澜不惊?她又是否能够圆梦?
關於作者:
苏镜:至此初为写手,迄今六年有余。在《今古传奇》、《飞?奇幻》等杂志发表小说多枚,有长篇《皇后珠》、《逆鳞》等二十余万字刊登,颇受好评。
目錄
第一章
 那是一双凛冽近乎残酷的眸子,但再仔细一看,才会发觉那不过是因为她眼神太单纯洁净而引起的错觉。
第二章
 南方音乐学院的学生们,真的很久没有听音乐听得这么开心了!
 如此滑稽可笑的演奏,对乐队都是一种侮辱!
第三章
 看着那种专注的样子,你或许会觉得大提琴真的是如此有魅力的一种乐器,值得有人为之如此投入。
第四章
 白海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切利毕达克,慕尼黑爱乐乐团,周末……在南方音乐学院……演出?天哪!她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第五章
 平日里越是沉静的心,反倒越是会深陷。
 这样的音乐,让你永远不再畏惧孤独和黑暗。
第六章
 我懂得今后的黑暗与冷落,确定无疑。
 然而,当眼前的烟火如此绚烂盛大地劈开在天际……
第七章
 若是换了旁人大概会想:难怪女生们要癫狂。可白海想的却是别的:真可惜了这张脸蛋,总是叫人恨不得揍一拳上去。
第八章
 那个有着一张漂亮脸蛋的乔加傲慢而镇定地抬起头,凑在话筒前,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解释说:“倒不是她拉得好,只是其他人拉得太差。抱歉,我不得不说实话。”
第九章
 如果脚下和身周都是泥潭,她会一直向着头顶上看,唯有这样,才能不至于彻底陷落。
第十章
 他想,一门普通的技巧,可能因为献身于它的人而成为伟大的艺术。而艺术如果不能保有尊严,那就只是一件玩物。
第十一章
 他的演奏那么刚强生动,带着俘获人心、蹂躏灵魂的力量。
 只有白海能感到,在这完美的表演之下,演奏者在渴望破坏,渴望杀戮。
第十二章
 “我向你保证,何殊年,我会继续走下去,永远不停下,也决不后退。”她主动伸出手,握住了何殊年的手指。
第十三章
 白海的印象里,何殊年是个很冷、很纯粹,洞悉一切的人。
 她从没想过,这个人会因为她的缘故,怀揣着痛苦度过这个晚上。
第十四章
 他的吻落在她的颈上,很轻很轻,宛如春天里的和风细雨。
 “很想我,对吗?”
第十五章
 对从没有走过这条路的人来说,过程还要更痛苦。
 可是,就像这旋律一样,无论怎样拖着步伐,还是向前走去。
尾声
 可惜,他看见了她,她却没有看见他。
內容試閱
第一章
何殊年下了出租,走到所谓“太平小区”外,仔细瞅了瞅门牌,摇摇头,又难以置信地把写了地址的小纸条从衣兜里摸出来再看了一次。
没错,楠森路,太平小区。
4栋2楼13号。
其实这是毫无必要的。何殊年从小记忆力惊人,只要他愿意,从头到尾背下一本交响乐谱也不是什么难事,傅教授写给他的地址不过几个字,哪儿有记错的可能。
只是——确实有点儿难以置信。

快到傍晚,天色阴阴的。小区里有几棵梧桐树,高大繁盛,绿得浓丽。然而树木下面的房子却破败得太不堪,红砖凹凸,是几十年前的旧房子了吧,不知怎么的逃过了拆迁。每个屋子都小得像鸽子笼,灰蛾子到处乱飞。走廊上窗玻璃朽完了,偶尔还有呲牙咧嘴的长在框上,焦黑的,就如人常抽烟的样子。
楼梯上黏黏滑滑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走上去会“咯吱”乱响,灰黄的墙壁长满霉菌,人经过时簌簌地掉粉,几乎像恐怖片的背景。
何殊年一边走一边想:想不到城市繁华中心的角落里还有这种贫民窟,而自己要找的人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站在13号门口,“梆梆”地敲了一阵。
没有人应答,木头门发出一阵刺耳的怪响。何殊年听不到里面有人声。他转过身,发觉整个小区都静得很奇异。
“没有人吗?我还以为会在这儿看到一个怪物……”何殊年自言自语地说。
他下了楼,在疯长的树木和乱草的气息中,嗅到一股令人掩鼻的恶臭。房子后面,污黑的地上堆了很高很高的废弃物,瓶瓶罐罐,纸张塑料。何殊年很惊讶地看到一个女孩子蹲在那里翻捡着什么。
“同学……”从侧面看,那女孩子约莫十来岁年纪。何殊年走过去,带着一贯柔和的微笑,这样叫她。“能帮个忙吗?”
女孩子倏地回过头,神情有点儿呆滞。她望了何殊年一眼,又像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继续在那堆垃圾里翻找起来。她手上套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子,何殊年发现她寻找的似乎是纸张一类的东西,手边已经胡乱扔了一堆,但显然都不是她要的。

“你在找什么,我帮你吧。”
何殊年原本想通过这女孩子了解一下自己要找的那个人的详细情况,再托她给那人带个口信,可看见她忙碌焦躁的样子,忍不住也在她身边蹲下来。
他想,眼前这个狼狈不堪满身泥污的是个贫穷少女,很可能丢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如果能帮到她,弄脏一身衣服也算不了什么。
“啊,谢谢你,不用。”女孩子这次连头都没有回。
原来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何殊年心想。
天边传来几声雷响,风里带了湿冷,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真讨厌,每次都乱扔我的东西!”
终于,雨点开始往下落的时候,女孩子有点儿恼怒地说。她抬起头,好像才想起身边有一个人,诧异地问:“你……是谁?”
何殊年有些哭笑不得,但仍是微笑着,说:“别找了,去躲雨吧。”
“不行,我还没找到呢。”女孩子生硬冷淡地说。
何殊年摘掉自己手上的塑料袋,很温柔地冲她笑了笑,说:“先来看看我这里有没有你要的东西吧。”
说完他拉着女孩子冲进楼里,把自己翻找出来的一大堆纸本放在她跟前。

女孩子波澜不惊的眼睛里露出惊讶,很迅速地瞥了何殊年一眼,说:“哦,谢谢。”
楼外雨丝像线一样垂下来,冲散了那种专属于贫民窟的臭气。
何殊年冲她笑了笑,他看得很清楚,这女孩子对他的行为很诧异,却无意深究。何殊年觉得,这女孩子身上的确有什么东西吸引他再看她一次。
她装扮上找不出任何所谓少女特征,相貌上也没有太出色的地方。
很瘦,个子不太高,但腿很长。
宽大的旧T恤半长的牛仔裤,连头发都是剪短了的,淋了雨,有点凌乱地掩过额头。也许是她的气质吸引了何殊年的注意,方才那片刻对视,她的眼神令他讶异甚至震惊。
那是一双凛冽近乎残酷的眸子,但再仔细一看,才会发觉那不过是因为她眼神太单纯洁净而引起的错觉。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目光?坐在一大堆垃圾跟前,衣服上全是泥污油渍,但她全然不在乎,根本没感觉。
贫民家的孩子难道都是这么不爱干净?男孩子也就罢了,怎么女孩也这样?
何殊年想着,微微皱了皱眉。

克制着不快的情绪,他问这女孩子:“整栋楼的人怎么都不在家,都那么忙吗?”好像为了反驳他的话似的,外面突然传来女人粗暴的吼声,小孩哇哇大哭声,还有其它种种贫民窟特有的声音,单调而刺耳。
“啊,是啊。总是很忙,混口饭吃不容易嘛。”女孩子坐在楼梯上翻着纸垃圾,言简意赅地回答。
没有半分卑躬屈膝或者忸怩作态,简直令人起敬了。
何殊年笑了,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来意。他觉得这女孩子虽然举止笨拙、生硬无礼、不太讨人喜欢,但还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人。“混口饭吃啊……”他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正想问“那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不用四处混饭吃,会拉大提琴的人”,却听见女孩子低叫了一声:“呀,找到了!”
浅黄的封皮,滴了几滴酱油在上面,被揉得很皱,纸张上满是污黑发绿的痕迹,给雨水一淋更是不成样子了。何殊年皱了皱眉,方才他忍着恶心捡到这本厚厚的东西,却实在没有勇气打开看看是什么。
女孩子却非常兴奋地将它翻来翻去,说:“还好找到了,不过……弄成这样已经不能用了吧,只好重抄一遍了?”她一开心,一直以来生硬冷淡的眼睛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很少,但意外的真挚。

傍晚的雨分外轻灵清透,声音荒凉落寞。何殊年看着穷人家的女孩沉浸在找到东西的欢乐里,一时竟不忍心打搅她,准备冒雨离开了。
可是,女孩子这时却突然又想起他来,站在灰暗一片的走廊上喊了一声。
“喂,你到我家来坐一坐吧。”
这算什么邀请啊?何殊年再次哭笑不得。
他正打算拒绝,却发现女孩子所站的位置……
——似乎正好是2楼13号门前!

他长大了嘴,作声不得。
“你,怎么了?上来呀。”女孩子打开门,转头瞪着他。
何殊年清醒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一把抓起眼前少女的右手,仔细看了看,目光从震惊到错愕,好一阵,才说:“原来……竟然是你啊!你就是那个白海,对不对?”
他微微皱眉,话一出口,不出所料,惊讶的人变成了对面的女孩。
“这么说,真的是你……”
何殊年难得地不笑了,声音提高了,满是震惊和困惑,“赵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学了13年大提琴却从来没有登台过的人,就是……你?”
“你在说什么啊?”女孩子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如果你就是白海的话,请你到南方音乐学院走一趟,我们傅教授听了周老先生的推荐,想见你一面。”何殊年说完,仔细盯着女孩子淡漠镇定的双眼,想看看她对享誉全球的音乐名家和本国最高音乐学府是怎样一种态度。
“嗯?老头子原来是当真的啊,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女孩耸耸肩,冷静得像块石头。
声名显赫的“东方音乐之神”、国际明星和商业名人傅标,还有本国最重要、最著名的音乐学府“艺术家诞生地”南方音乐学院,似乎在她眼里也都不过是浮云而已。
何殊年呆愣着说不出话来。怪物,真的是怪物!他想。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失态。

何殊年就读的翔阳高中在市中心,是省城所谓第一重点。
他在学校里一直是很低调的一个男生,成绩总在年级前十,但从来进不了前三,没有参加任何学生会和学校组织,没有担任过班干部。不害怕考试,不讨厌作业,不喜欢回答问题,不管老师讲什么都微笑着听得很认真。
这时,他带着那微笑,独自来到走廊上,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傅教授……昨天我去了她家……不,周老先生不是忘记了告诉我们她的电话,是她家根本就没有电话,她也没有手机……对,是的……她说下个礼拜六会上学院拜访您……嗯,嗯……我没有听到她拉琴,不过我想她技法大概不如我,但这只是猜测……很奇怪的女孩子,似乎有点冥顽不灵,完全摸不透她……好的,好的。您休息,再见。”

按下电话,何殊年舒了一口气,转身准备上楼。
雪白的墙壁上有一面镜子,正好将他整个人照进去。
……十七岁的少年,浅青色的外套,咖啡色休闲裤,白色球鞋。
手插在裤兜里,微笑始终牵系着他的眼角眉梢,有一种初春般的清秀与温柔,举止非常文雅。细长的凤眼,很淡的眉,下巴略尖,白皙细致的肌肤,相貌便很能让人产生好感,油然而生一种安心的感觉。
虽然南方音乐学院的老师和学长们都认为他很有才华,但在翔阳高中,知道他懂音乐的人可以说极少。
何殊年很享受这种掩藏着的、略带寂寞的感觉,就像现在。
他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教室,捧起一本书翻了起来。是他最喜欢的英文小说《月亮与六便士》,所以很快看入迷了。

“呀,何殊年,今天你又没去上体育课啊,亏大了哦!”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班里的小胖子钱向阳眨巴着眼睛冲他直咧嘴。
“喂,别告诉他,那个美女班长想泡的啦!”坐在他身边的男生举着拳头警告小胖子说。
“谁说班长想泡,我看是你吧!”对面男生讥笑说。
“究竟怎么回事啊?”看来是和女生有关,何殊年想,觉得有点无聊。
“没什么没什么!”三个男生吃吃地止住笑,异口同声。
正在这个时候,小胖子发出一声花腔女高音般的尖叫,毫无防备的何殊年差点一个哆嗦把筷子扔地上。
“啊!来了!就是那个女生!”小胖子朝食堂门口扬起下巴,声音大得老远的打饭师傅们都能听清楚了,纷纷抬头看好戏。
“嗯,就是她!今天体育课的时候来操场找你来着,啊,难道因为没找到所以又跑到食堂里来了吗?喂,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啊?”

整个食堂一静,然后响起窃窃议论声。
翔阳高中的女生本来就比男生少,美女更是稀有之物,而此刻在几个男孩子簇拥之下走进来的少女,美得很有几分虚幻。
她皮肤洁白,乌黑的长发微微打着卷,细长秀丽的眼睛,带着朦胧水光。最叫人一眼难忘的是她的气质,很清纯很文秀,穿戴也很讲究,绝不像翔阳高中成天埋头书本衣冠不整两眼发青的女学究。
美丽少女在哪里都是很有震慑力的,何况翔阳这样的学校,男生们被无休无止的课业考试蹂躏得不成人形,猛然间看到这样漂亮出众的女孩,一个个嘴里的饭菜都吞咽不下了,嗒啦嗒啦往下落。
何殊年合起饭盒,说:“文文,我们出去说话吧。”
两个人把一片怅然若失的叹息扔在身后。

这个被称作“文文”的少女名叫文曦,在南方音乐学院是很有名的一个人。
她的父亲是大钢琴家文穆嵩,与弦乐系的傅标齐名,同属所谓“出口转内销”型国际音乐名人。所不同的是傅标在国外享尽盛名之后便常年在东半球发展,而文穆嵩则寓居欧美二十余载,目前主要在英国。他虽然名义上任了南方音乐学院教授,但极少回国授课。
学院里大多数学生都没有亲眼见过他,不过文穆嵩这个名字不管在音乐界还是整个文化界都令人如雷贯耳,他是东方人依靠古典音乐功成名就的典范。
可以想象他在旁人眼里的地位。

何殊年很小的时候曾经跟着文穆嵩学过几个月钢琴,但很快文穆嵩就去了欧洲。何殊年一向对学钢琴没有太大的执着,对跟着哪个老师学习并不是很在意。他后来没有再向那位大师请教,现在偶有联系,也多是因为文教授关心女儿,向何殊年他们打听情况。文曦一直不肯去英国读书,叫文穆嵩很是头疼。
文曦从小就常去南方音乐学院里玩,里面几乎每个老师学生都认识她。
的确,像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即使不是名人之女,也会叫人一见难忘吧。

“殊年哥,没想到我会转学到翔阳吧?”文曦显得很开心。
“是啊,没想到。你已经高二了,为什么还要转学?”
“想转就转了呗。反正我肯定不会参加教育部统考进普通大学啦,我早就想好了要考南方音乐学院的。翔阳不是我们省最好的高中吗,我想来看看,所以就来了。”文曦坐在石凳上,一手将糕点塞进嘴里,很欢快地说。
“你真任性。”何殊年笑着说,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指责的意思。他六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早已经知道,不是这样美丽任性的文曦,就不是她。

“对了,昨天爸爸给我打电话还问起你了。他问我,你有没有决定要考南方的哪个系哪个专业,或者愿不愿意去英国跟他学钢琴?”
“啊,是吗?”何殊年一怔。“我到现在还没决定考什么专业啊……其实,上不上音乐学院都说不准。普通大学说不定更适合我,我自己有点想学建筑,爸爸他似乎更希望我去学商科……咦,怎么了?”何殊年从容不迫地说着,然后他一扭头,竟看见文曦一脸毫不掩饰的震惊和难过。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何殊年正要开口询问,诺基亚的铃声响了起来。
何殊年的手机没有设置音乐,他拧出来一看,发现是父亲打来的。
这电话打了约莫十分钟,等何殊年接完电话,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文曦站起来,笑容重新出现在她脸上,她说:“放学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何殊年有点抱歉地摊了摊手,说:“不行啊文文,今天晚上我要陪我爸爸。”
文曦眼睛里掠过一丝黯然和受挫的意味,但是她很快抬起头笑了。“那就改天好了。”

何殊年出了学校却并没有回家,他看了看时间,在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
“到锦林饭店。”
十五分钟后,他下了车,然后走进迎宾小姐夹立的华丽大厅。一个Waiter领着他进了一间中式古典摆设的屋子,里面已经坐了六、七个人。
“啊,爸爸,我来晚了。”
坐在主位的人是省教育厅高官王志斌,何殊年的养父陈衷就坐在他左侧。“快过来,见见你王伯父。”陈衷笑着对儿子说。
“伯父。”何殊年知道这王志斌同自己养父曾是校友,当年在大学里学的是中文,一直以文采风流、学识广博著称,却至今也不见有什么名作问世。同样,作为一个知名教育家,他擅于高谈阔论,但若当真论到教育改革,便又一筹莫展毫无建树了。
“真是个懂礼貌的孩子,跟我们家阿寥太不一样了!”教育家很高兴地拉着何殊年的手。
“嘁!”一旁一个毛头小孩子不屑地冷哼一声。

何殊年对屋子里的大人们都没什么兴趣,但这孩子的刺毛头发和大脑袋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你阿寥弟弟,来,见一见。”教育家笑着说。
仔细一看,其实这孩子也不小了,顶多比何殊年小一两岁,看着却非常孩子气。
个头较矮但身材结实,深棕色大眼睛忽闪忽闪,明亮如星。他眉毛很浓很黑,鼻头却小小的很可爱,露出轻蔑的神情时会皱起来,此时嘴角下撇,凶神恶煞的,气势挺吓人。
何殊年笑了一笑,觉得这孩子活像一只幼狼,又像一只凶巴巴的刺猬。

陈衷和王志斌谈天说地,从公司经营讲到教育项目投资,互相恭维吹捧是免不了的,再就是一杯一杯的喝酒。
何殊年中午已经听父亲说起过了,这个名叫王寥的小刺猬头今年十六岁了。
他刚上高一,听说各门学习成绩都很糟糕,但颇有音乐天分,准备今年考南方音乐学院。何殊年略一回想,发现自己似乎从某位学长口中听到过这个小刺猬头的名字。——好像是学大提琴的吧,在首都开过几次小型演奏会了,据说有名家认为相当不错。
不知道这小刺猬头到底有几分真本事,何殊年想。
有一个当高官的爸爸,想开演奏会、想请名师、想找高人捧场,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似乎天资和努力,反倒不要紧。
可是,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小孩,会懂得珍惜吗?

“喂,听我爸说,你也会玩乐器?”
小刺猬头找不到别的人说话,于是对着旁边的何殊年开口了。相当不屑,一副蛮横骄狂的宗师派头,活像是贝多芬面对一群蹩脚乐师。何殊年暗暗叹气,心想,只怕多半是个被宠坏了的、不懂事的小孩子。“是啊……”他还是微笑着回答小孩子。
“你是学哪种乐器的啊?”刺猬头大眼睛放着光,亮得有点可怕。
何殊年被他看得很不舒服。
这世上太傲慢太张扬的人就像太烈的酒,何殊年不喜欢。他说:“我学过很多种乐器。”
他并没有撒谎吹牛,可是,“哼……”小刺猬头冷笑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学几种乐器,每样都能学好的呢。”
何殊年觉得无话可说,只好笑了笑,并不带恶意,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这样的话他从很多很多人那里听到过了,甚至傅标都曾这样告诫过他——博而不专乃是大忌。可是他从未认真在意过。何殊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改变别人的看法,也很难因为别人的话而改变自己。
于是他偏过头不和小贝多芬聊天了,转去听父亲和王志斌在说什么。

那边似乎已经干掉两瓶,何殊年听见王志斌照例酒气醺醺地开始高谈阔论、挥斥方遒。
“……哪里还有什么艺术啊,都当厕所纸似的贱卖了。没错,现在的作家都是垃圾,不是被政府当狗养,就是被出版商当婊子玩。……哦,别和我提什么女作家,甘库尔特早就说得很清楚啦,‘这个世界没有所谓女性天才,女性天才实际上都是男人’我从二十年前就开始赞美这句话了……”
何殊年听着有点忍俊不禁,这位教育部高官的言论总是这样夸张反覆、引经据典。
“爸爸,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没问题吧?”趁王志斌说得胡天胡地的时候,何殊年悄悄问继父。
陈衷抬起胳膊撑在桌面上,他今天确实有些不舒服,但身为公司董事,喝白酒早已是家常便饭,现在作为陪客更不能不尽兴,所以朝何殊年摇了摇手。
“我替爸爸喝吧……”何殊年略有点担忧地看着他。
“你还是小孩子呢,喝什么白酒!别像你妈似的,成天管着我。去和你阿寥弟弟玩去。”陈衷微微皱眉,推了他一把。

那小刺猬正被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搂着亲热,一副厌恶却毫无办法的模样。那中年妇女戴了一个钻戒,锐利雪亮的光芒让何殊年突然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回忆。
小刺猬头眼巴巴地看着何殊年,既想挣脱又不愿向他求助,一脸无辜。
何殊年几乎想笑了,硬装做没看到地撇过头。
他对着满桌子精致绝伦的美味佳肴,却不知道向哪里下筷子,这样的环境实在很让人没有食欲啊。
一旁王志斌的大笑声时不时传来,何殊年听见他得意洋洋对父亲说:“……啊,不就是国立建筑学院吗,容易容易……只要你儿子决定了上哪个学校,知会兄弟一声就好,绝对没有问题……不过你们小何真的不考南方音乐?我还想叫他进去之后顺带照顾照顾我家阿寥呢……”
“谁要他照顾啊!”小刺猬终于忍无可忍地喊起来了。
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有趣,然而,还没等大家笑出来,就在这时,事故发生了!

——只听“噗”一声,陈衷突然倒在桌上!
“爸爸!爸爸!”何殊年一怔,接着大惊失色,上去扶住他,焦急万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陈衷被他翻了过来,脸色惨白,满额头冷汗,手冷得像冰一样,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快打急救电话!我和他们说!”王志斌的酒似乎一下子醒了,一把揪住何殊年的胳膊说。
几分钟后,省城第一医院的救护车呼呼地开过来了。何殊年谢绝了王志斌要跟去医院的建议,反倒急急地向这位高官道了歉意,然后跟着上了车。
王志斌看着眼前这少年立刻恢复了冷静镇定的模样,觉得十分纳罕。
而那个小刺猬头,竟然趁着这没人理他的当口使劲往嘴里舀汤喂肉丸子,别的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三个小时之后,何殊年一脸疲惫地从病房外走到休息室。
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给母亲打了电话。“不,妈你别急,已经没事了,真的没事了。不不不,你别过来。我在这里守着就好,今晚大概不会去了。”
按下结束键,何殊年长叹了口气。
他从五岁起就和继父陈衷一起生活,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实在太难以想象了,那样一个在商场上威严残暴、手腕多端,既像狮子又像狐狸的人,就如此被疾病轻易地击倒了?
方才还在宴席上吃喝谈笑,一下子就躺在手术台上任人摆布、生死未卜?是不是,所有繁华下都掩藏着危机?又或者,主宰这一切的本就是命运,无从违逆?
夜风从半掩的巨大石英窗边透进来,何殊年被遐思牵扯着,忽然感受了死亡的可怖。
晚春夜的清寒,消毒水刺鼻的气味,白森森无瑕的墙壁,还有无影灯的光芒、医护人员来往的脚步,各种器械响动的声音……一切组成了周遭奇异情境。何殊年慢慢地沿着走廊走来走去,很久,又慢慢地坐在椅子上。
不知道还要过多久医生才准家属进去探视。经过了几个小时情绪激动,何殊年竟然有点困倦了,为了避免一下子睡着,他决定下楼走走。

来往的医生护士不多,葱茏的草木将医院装点得花园一般,却改变不了阴森的本质。
何殊年走了一会儿,然后他看到苍白的路灯光芒下,有一个人影静静地坐在路边小台阶上,两条腿交叠着向前伸过来。
他视力很好,此刻虽然神智昏沉,但还是一眼就看清了那个轮廓。只是为了确定那的确是她,何殊年使劲地眨了眨眼。
“咦,是你啊。”
说出这话的同时,他好像被冻了一下似的,猛地就清醒了!

是那个名叫白海的女孩子——或者说,怪物——正翻着一本又厚又大、纸张薄脆得可以透过灯光的书。
何殊年看见她两只手都微微在空中移动,模拟拉琴的姿态,所以断定她在看的是乐谱。
这一刻,何殊年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她为什么在这里”,也不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再遇上”,而是——
人生何以苍凉、寂寞如斯呢?

就在这念头涌上的瞬间,何殊年哑然失笑了。
难道就因为和教育部高官吃了一顿饭,自己也变得神经兮兮了?
可是,再看一次,仍觉得眼前的场景恰是“孤独”这个词的具象。
白海低头看乐谱的样子,有一种天真与无助。
仿佛一个诗人般的幼童,正望着令她诗意大发却不知如何表达的苍茫世界。——这世界任何人都进入不了,那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那双漆黑的眼睛微眯着,注视的分明是地面,却又好像在地面上看见了整个宇宙苍穹。那有些空茫的右手抑扬顿挫地划着。
姿势坚定、从容、饱满、舒张,然而半分声音也没有。
何殊年突然明白了,今天吃饭的时候他看到那一身贵气的妇人小指上的钻石时,为什么会有一些很奇特很瑰怪、而且完全不着边际的联想,以致整个人有些怔忪。

没错,那是这个女孩子的眼神,让人只看一眼便再难忘记!
像钻石,又像雪。
洁净得近乎冷酷,真正的孤独,自己却丝毫不觉得。

这么想着,何殊年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地面很凉,但心里很静。
好半晌,白海才朝他抬起头。一开始眼中满是迷茫,然后慢慢开始聚焦。
“咦,是你啊。”
她说的话和他刚才所说的竟然一模一样。
何殊年发现她认真地看着某个人的时候,总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对方。何殊年笑了笑,说:“是啊。”
似乎别无什么可说,于是两个人坐在一起沉默着。白海随手拨拨额发,呆呆望着前方。
还是那样不修边幅、冷漠寡言,何殊年想。虽然非常非常受这个女孩子吸引,但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欣赏的应该都不是她这一种人。穷人家的孩子本就要多承受很多折磨,而她这样太棱角分明,太随性,在我们这个社会里,不管是不是有才华,都注定会吃苦头吧。
有一点儿才华,或许会更糟,也说不定。
“而我,从来都不喜欢悲剧啊。”
何殊年微微笑着,极轻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够听见。一种复杂又忧郁的情绪萦绕心间,说不清,道不明。

“那个……现在几点了?”两人坐了一会儿,白海问。
“十点一刻。”何殊年看了看表说。这时,正巧有一个年轻的小护士从路边走过,听见了坐在地上的白海问话,顿时停下脚步。
“喂,阿海,你可以把你爸爸带回去了。”小护士用不耐烦的口气说完,走了。
白海站了起来,何殊年很惊讶,问:“你爸爸生病了?”白海本已走出几步,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飞快地点了一下头,说:“对。”
她手插在裤兜里,把那本厚重的乐谱夹在胳膊下,很快地走了,影子在深灰的地上越拉越长。

其实何殊年弄不懂的是,为什么她家穷到那种地步,还能在省城第一医院看病?
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何殊年小看了谁或者崇拜了什么金钱,只是一直以来太过聪明的他,对周遭的世界也看得太过透彻了。
何殊年对白海的这个疑问,直到很久之后才有机会得到解答。但那个时候这所谓疑问早已如同草芥,而他的心境也不复今夜。人生往往就是这么奇异。
很多时候最早登场了未必就能够最快入戏。很多人追逐了终生也无法让阳光须臾照到自己的头上。
等待往往是得不到任何结果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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